她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連一絲感情波動都沒有，仿佛只是在說太陽是從東方升起之類的客觀事實，但斷腿折齒，血流了一地的楊建軍就趴在地上，哪怕再蠢的人也能聽出這份平靜之中蘊含的殺意。
楊建民自問也曾見過些世面，手上有人命的重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市里手握重權的領導他都接觸過，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完全看不透對手。
眼前的女人出手狠辣，臉上卻沒有絲毫凶相。
她的穿著並不奢華，給人的感覺卻優雅而華貴。
那看似淡漠的眼神更是霸氣十足，楊建民的個頭明明比她高，卻總覺得對方是在俯視他。
面對如此強烈的壓迫感，還完全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楊建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兒子和兄弟都被人打了確實很丟臉，但面子丟了還能掙回來，如果像老三一樣魯莽，說不定真的會把小命都搭進去！
把人打成這樣還能如此淡定，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瘋子，那就一定是視人命如草芥的狠角色！
見他們都已經被嚇破了膽，穆淑珍也沒興趣再搭理，拉著兒子就往屋里走去。
毫不掩飾的蔑視把他們氣得夠嗆，但有楊建軍做榜樣，卻沒有一個人敢追過去找麻煩，只能灰溜溜地把他抬回家，趕快找人來救治。
遠離了那個可怕的女人，他們終於慢慢恢復了膽氣。先是楊建軍的老婆開始邊哭邊罵，接著年輕一輩的男丁也開始不干不淨地罵了起來。
他們聲音越來越大，說的話卻半點營養都沒有，楊建民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都閉嘴！”
在他的積威之下，亂哄哄的院落迅速安靜了下來。
楊建民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子侄們，見他們仍舊一個個歪著腦袋梗著脖子，滿臉不服不忿，一肚子的火氣頓時化為了長長的嘆息。
“你們一個個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麼就不會動動腦子呢？那個女人大氣都不喘就把你們三叔放倒了，面對我家這麼多男人，還一點都不怕，把我們晾在那就進屋了。有這樣的身手和膽色，怎麼可能是平凡之輩？”
老大楊建工點點頭，接著兄弟的話說了下去。
“沒錯！老大、老二！你們倆罵得這麼起勁，剛才怎麼沒衝過去幫你們三叔報仇？還不是一樣被嚇傻了！沒摸清底細就上，你們是想讓老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被他揭破了這層窗戶紙，兩個青年頓時羞得面紅耳赤，低下頭再也不敢吭氣了。
見大哥開口壓制，楊建科也跟著說了幾句，把女人和孩子都打發走，只剩下兄弟三人時，才陰沉著臉看向楊建民。
“她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女人。不管她在外面是什麼身份，在咱這一畝三分地上翻不了天！只要二哥你點頭，我現在就帶著孩子們去幫三哥把這口惡氣出了！”
楊建民不置可否地給大哥倒了杯茶，又幫楊建科也倒了一杯，最後才地給自己倒上，端起來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不著急。早上我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今天要來咱村里辦點事。大家朋友一場，等他來了以後，跟他說一聲，這點小事他肯定願意順手就幫我辦了。”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品茶，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兄弟。
“知道心疼哥哥，老四是有良心的。不過我是村支書，怎麼能看著你去做這種違法犯罪的事呢？而且那女人這麼能打，萬一傷到你和孩子們，豈不是更虧？”
他陰惻惻的語氣聽得楊建科打了個冷戰，隨即眼睛一亮。
“二哥，你那個朋友是不是……”
他沒敢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不過看到楊建民點頭，卻忍不住興奮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楊建工卻皺起了眉頭。
“你現在是國家干部，這種手上沾血的人，還是早點跟他劃清界线比較好。”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他這次過來辦完事就出國，走了以後多半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牽連不到咱們。”
在他們密謀的時候，穆淑珍母子倆也見到了一大早就開始在廚房里忙活的楊衛國。
見她真的帶著孫子一起回來了，老頭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雙手抱拳鄭重地向她彎下了腰。
“珍珍，謝……”
穆淑珍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行禮，同時打斷了他的話。
“是你先救了我的命，我才有機會救你。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這麼客氣。”
聽到她這麼說，楊衛國高興得眼淚都下來了。一邊擦著眼睛，一邊連連點頭。楊秀林見媽媽的眼睛也有些發紅，連忙擠進了兩人中間。
“爺爺，媽媽買了好多好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不完，咱們出去一起搬吧！”
“好好好！珍珍你也是……年貨我早就准備好了，你們回來就是了，還買什麼東西啊！”
“只是些常用的東西而已，不會浪費的。”
三人邊聊天邊搬東西，足足跑了五六趟，才把車上的東西搬完。
看到孫子不光個子長高了不少，力氣也變大了，楊衛國不禁老懷大慰，吃飯時一直盯著他，越看越高興。
“你工作這麼忙，還把秀林照顧得這麼好，辛苦你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聽他這麼說，穆淑珍想起這幾個月母子間的種種日常，不禁俏臉微紅，連忙抬起酒杯，跟老頭輕輕碰了下杯。
“其實我真沒怎麼管他……”
“秀林變化這麼大，難道不是你的功勞嗎？”
楊衛國指著孫子，一臉嚴肅地打斷了她的話。
“跟著我的時候，孩子又黑又瘦，看著都讓人心疼。現在不光長高變結實了，比以前更俊了，而且整個人的精神頭都不一樣了！”
說著老頭忽然神情一黯，看向楊秀林的目光中充滿了愧疚。
“我沒本事。孩子被人欺負了，只能教他忍，忍啊忍啊忍得人都麻木了，明明是個孩子，卻像個小老頭似的！跟著你以後，他卻變得……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對，英氣勃勃！”
楊秀林被爺爺夸得臉都紅了，穆淑珍也笑著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不會帶孩子，不過讓他衣食無憂，不受人欺負倒還做得到。那個總欺負他的小子，剛剛才被秀林揍了，他家的大人也被我打斷了腿。”
她說得輕描淡寫，楊衛國放下茶杯才反應過來，頓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打斷了腿？珍珍你沒喝醉吧？”
見爺爺不相信，楊秀林趕緊把事情說了一遍。楊衛國越聽越吃驚，記憶中那個柔柔弱弱的姑娘，現在居然變得這麼能打了嗎？
從自己人的角度看，她當然是越厲害越好，有這麼強的媽媽護著，孫子就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不過楊建民一家在村里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她當眾打斷楊建軍的腿，就是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他家橫行霸道了這麼多年，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珍珍，要不吃完飯你就帶著秀林回市里去吧！楊建民是村支書，人又陰險，你打斷了楊老三的腿，他就算現在不吭聲，回去以後肯定會想辦法來報復的！”
被爺爺這麼一說，楊秀林也擔心地看向了媽媽。
“沒事，只是一個披著村干部外皮的村霸，小角色而已。他如果真的敢再來找我們家的麻煩，就不只是斷條腿那麼簡單了。”
穆淑珍悠然自得地吃著菜，淡定的話語中卻展現出強大的自信。受她的情緒感染，楊衛國心中的擔憂竟然真的消失了大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掌聲。
“穆總果然霸氣！還好我帶了幾位朋友一起過來，不然恐怕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