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山原本並不叫這名字,而我幼年時也一直不知道這山到底叫什麼,直到後來某天清漓突然就在天下有了名氣,大家便傳清漓上人住在清漓山上。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清漓就坐在山尖崖邊眺望雲海,目光深邃而幽遠,音色惆悵而無奈,似是在自言自語,“清漓,清漓,清漓山,那便叫清漓山吧。”
這片連綿不絕,嶙峋險要的山脈名曰垂絕山脈,位於雷州和宜州之間,算是兩州的交界,而清漓山便在垂絕山脈之中。
站在山頂,四處眺望,雷州和宜州的風土都可窺得一二。
正道宗門以天玄山為尊,天玄山的分派也是最多,都分布在宜州各處。
而魔道則以地玄閣為首,勢力遍布雷州。
兩方這些年以垂絕為緩衝,寸土不讓。
與垂絕山脈的怪石嶙峋,峰壑爭秀不同,清漓山峰巒起伏之間皆是山清水秀,郁郁蔥蔥,山泉由山頂而下,如經脈一般遍布山體,算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
而山中靈炁之充裕,更是天下絕有。
我一直懷疑這山是天上落下來的,不然為何就像是一涌泉眼,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純潔的靈炁。
所以在清漓山上修行要遠比在其他地方輕松的多,不然像我這樣的資質斷不能如此年輕便邁入金丹。
清漓顯然要比我更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在山上設了靈陣,以霧氣和幻境遮擋了整座山,同時也封了上山的路。
而以她的修為,幾乎不可能有人真正知道清漓山的位置所在。
清漓扶著我的肩,我只覺眼前一晃,整個人就已經站在了清漓山的腳下。落地後,她便放下手,獨自往山上走去。
雖然我才十六,但其實已經要比她高上一頭,但當我在她身邊時,迫於長久以來的習慣和她那可怕的氣場,總是會不自覺的低著腦袋。
“娘,我們到底算是正道還是魔道的啊。”
我猶豫了許久,眼看就快要到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雖然按照以往的經驗,清漓很可能並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
“正道。”
清漓並沒有回頭,傳音卻答的極快。
“那剛剛我們為什麼沒有幫正道鏟除魔教呢?”
此時我們已經並肩走到了我的屋前,她移步從我堂前的院子走過,傳音卻沒斷。
“他們只是一群為名利長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談不上正。”
話音落下,她甩袖一揮,石板院中的雜亂落葉飄花泥漬便聚在一起,隨後如水流般飛往樹林的土間,整個院子頓時煥然一新。
我還在思量著她的話,可卻談不上十分明白,今日那個元嬰大魔如此窮凶極惡,居然還算不上是魔嗎?
想到這,我不免又有些心虛,畢竟我今天的表現著實有些丟人現眼。
“娘,對不起,孩兒修為不精,給你丟臉了。”
其實作為兒子,我說這話並不僅僅是道歉,還有一絲尋求安慰的念想,畢竟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娘。
“無妨,本就差著境界,日後努力精進便是,早些休息吧。”早些休息四個字還沒出來,清漓就已經如泡沫般啪的一下消失在了院子里。
她這句話勉強能算是安慰吧,只是那冷漠的語氣總給我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彷佛是在說,“你自行造化便是,強弱與我何干。”
我仰頭看向屋後更高處的山峰輕嘆口氣。
清漓就住在那里,既不是金玉大宅,也不是恢弘宮殿,而是和我一樣,簡單而干淨的一座竹屋。
屋後便是斷崖,若站在斷崖之上便可一覽垂絕之貌。
那里我很少會去,因為我一直覺得娘不喜歡被打擾。反正雖說是母子,但平時也是各自修行,無甚交集。
我的屋子雖然簡單,但我卻很喜歡,除了四周被茂密的樹蔭環繞,還有一條山泉流進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
再往前便是個一丈見寬的石塘,泉水匯集其中又從石塘底部的細孔流下山去。
每每練功累了,便可在這石塘里浸泡解乏。山泉水總是很涼,但我自小怕熱而不畏寒,所以戲水成了幼年時候最為開心的消遣。
屋內的所有制品幾乎都是竹制的,除了那張寬大的床。
大約是我五歲的時候,這張床某天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屋里,玉琢冰雕冒著滾滾的寒氣,像是一塊剛從北海極地撈出來的大冰磚。
誰放的自然不用說,但我當時也不敢多問,畢竟娘一直以來的的臉色也並不比這張寒床好到哪去,我只能當是她給我艱苦修行增添的考驗。
一開始我常常會在夜里被凍醒,但好在從未因此著涼生過病,後來隨著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不知是不是習慣了,這床反而讓我睡的越來越舒服。
我剛坐上床,就從上方的竹梁上掉下一個雪白的小絨球,隨後便往我懷里蹭。
“哎呀,行了,行了,我不是回來了麼。別鑽了,到時候又給掉我一身毛。”
一只精致小巧的狐狸腦袋從懷里鑽了出來,眯著大眼睛,把腦袋架在我交領處,沒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這個小家伙是一只心月狐,我給它起名叫小九,算是我的靈獸,通體雪白還只有一尾,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睡覺,天天都睡不醒。
雖說書里記載心月狐成年後通體火紅,生九尾,靈力通天,可那都得是成千上萬年以後的事了,我必然是等不到那一天,現在養著它多半也是在給別人做嫁衣罷了。
而這家伙現在和一只小奶狗無甚區別,毫無戰力,膽子還小。
要非說用處也就只有一個。
這心月狐通人心,識善惡,帶著它要是遇到心存歹念之人,它就會縮在我懷里輕輕咬我,算是個提醒。
今天清漓入神,我怕它受不了那麼多生人味和雷劫的影響,所以就給丟在了家里。
它倒也沒什麼不滿,反正在哪睡不是睡,無非是在我懷里睡的更舒服。
這晚我睡的很早,因為明天是可以下山的日子,娘每月只許我下山三次,可是萬萬不能錯過。
不知睡了多久,只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我困倦的睜開雙眼,隨後便徹底被驚醒了,可似乎又算不上醒了,因為我能感覺到自己雖然神智清醒,可卻並沒有身體的掌控權。
而視线也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等我反應過來後才明白,我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體里。有種元神出竅附在別人身上的味道。
對此突如其來的異狀,雖然有些困惑,心里倒是相當的平靜,似乎就連心境也無法由自己來做主,都是跟隨著此刻“我”的喜怒哀樂而定。
而“我”現在正在一片極其陌生的環境里快速移動著,快到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模糊的光影。
我無法自由改變視角,自然也就看不到“我”到底是誰。
就在雙眼都要看花之時,“我”總算是停了下來。
耳邊呼呼的風聲也戛然而止,“嘀嗒!”
這聲水滴清脆通透,打破了四周的寧靜,彷佛落在心間一般。
目所能及之處,是一個潮濕而狹窄的洞口,看著洞口處似有封印的痕跡。而“我”則緩步入洞,步行了數十丈後,眼前才豁然開朗。
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以宮殿般宏偉的姿態展現在我面前,四處可見五彩流螢的石鍾乳閃爍著炫目的光芒,地上的積水中躺著各色寶石,看上去都很名貴,如今卻成了墊腳之物。
鶴頸狀的長明燈數丈一個,規則的嵌在溶洞的牆壁之中。
牆壁上布滿了石刻,圖畫交疊文字,似乎在述說一個壯麗的故事。
可“我”一路向前,未曾停步,我也無法看個究竟,一直走到溶洞的最深處,“我”才停下步子,看著半空之中突起的四方高台。
這座高台像是人工修築,卻已經和石壁鍾乳融為了一體。四角有四個高大的飛鶴狀的雕塑,各銜著一盞長燈。
而高台後似乎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里面冒著輕柔的白光,卻看不清到底是何物。
我心想,“我”難道是來尋寶的?這里鬼斧神工,難道是個藏寶庫,亦或者是個古墓?
“我”踩著地面積水里的玉石繼續往前,可步履居然開始有些慌亂起來,隨後一陣愧疚與自責莫名其妙的灌進腦中,我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極為難受,好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你居然還敢來此地!”
一聲尖銳的呵斥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我很想聽“自己”說上一兩句,這樣也許就能從聲音分辨出一二。
可等了半天“我”也沒說一句話。
而剛剛那個怒氣滔天的聲音卻是一陣又一陣的撕扯著我的耳膜。
語氣之惡劣,讓我不得不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諸多都是借口,我且問你,你可還記得你是何人,你此生欲為何事?犯下如此滔天惡行,天地親友你又對得起哪個?現如今還有何臉面求我原諒。”
“夠了,休再多言,今日我必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啊!”
我慘叫一聲,嚇得從床上直接滾倒在了地上,喘息許久後,心神還無法安寧,環顧四周,又低頭看了眼被嚇醒的小九,原來只是一個夢麼?
驚魂未定之下,剛剛腦中的記憶卻慢慢模糊了起來,只剩下最後那個可怕的畫面,那只和磨盤一般大的鮮紅眼珠,吐著熱氣的猩紅長舌,如巨剪般鋒利的大嘴。
那巨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好好的會突然做這麼一個駭人的夢來,而且這個夢未免也太過真實了,要不是我還睡在自己的屋中,估計怎麼也不能相信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惡夢。
外面還是深夜,我呆坐了片刻等到困意襲來,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直到竹林鳥鳴聲起才渾身疲乏的爬起身。
這一覺睡了簡直比沒睡還累,但眼下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趕緊爬起來去石塘衝了個涼。
洗完澡天色已明,起身擦拭完畢後便換了身素衣短打來到院子里。
這時石桌上已經有了一桌簡單的飯餐,騰騰的冒著熱氣。
這些年在山里,每日的飯菜都是這樣憑空變出來的。
雖然娘不是很待見我,但至少一日兩餐從未少過,而且都頗合胃口。
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要下山自奔前程時,別的可以不管,這憑空就能變出吃食來的法術無論如何也得讓清漓傳授給我,這樣至少能保證餓不著自己。
掃空飯菜後,我便站在院中對著後山竹屋大喊,“娘,我下山去了。”
我知道她可以聽見,雖然從未回應過,但我還是每次下山前都大喊告訴她,算是對她的尊重吧。
沒到下山之時我都跑的飛快,雖然山上風景怡人,但看了這麼多年,怎麼也看膩了,而山下卻不同,每次都有新鮮事,真是聽不夠也看不夠。
垂絕山下只有一個小鎮,名曰,雲溪鎮,常年住著三百來戶人。
此鎮作為雷州和宜州的分界,又是連通要道,因而行商坐賈之人時常選此處落腳休整。
而無論正道還是魔道,多年來都無法將勢力延生至雲溪,因此雲溪成了正道與魔道之間的緩衝之地。
現如今雖然宗門之人來來往往,時常在此打探消息,但都已形成默契,那便是絕不會在這鎮中動武。
這也是雲溪能逐步繁華至今的原因所在,走在鎮上,天南海北的叫賣層出不絕,路邊的商鋪各有妙法,除了吸引來往的客商道友,還總能撈些偏門生意。
我下山不過一年,卻已經把這鎮子摸了個透徹,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都是了然於胸。
而且在鎮上還結交了幾個年紀相仿的朋友,他們自然不知道我是清漓上仙的兒子,只當我是背井離鄉的修道之人。
今日在街上,正巧碰上了一位,他叫興安,俗家姓趙。
趙家世代經商,雖家境殷實卻從未出過入道之人,眼下修仙成風,於是興安便承擔起了修仙長生,為家爭光的重任。
可這家伙從八歲開始練到二十二,才剛剛到築基境,天賦實在不怎麼樣。
可最讓人尷尬的是,他還算是我可以切磋的好友之一,畢竟我現在這個狀況,找金丹境甚至是靈寂境的切磋,必然會陷入被動挨打卻又不疼不癢的尷尬境地,也只有和他才能恰好打個有來有回。
我倆找了個豆花攤坐了下來,和他在一起,自然不用我花錢,我也吃的心安理得。
“老兄,有沒發現我最近修為有所精進?”興安吃著豆花,滿面春風。
我打量了他幾圈,反問道,“有麼?”
“當然了,你可知道,我已經拜入了天玄山分派了。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分派出人投地,再混去總派里做個內門弟子,那可就真是前途無量了啊。”
我一口喝光了豆花,擦了擦嘴,對著老板娘喊道,“再來一碗!”
興安每次見面都是信心百倍,可最後都是事與願違,我已經著實興奮不起來了。
“你又有信心了?”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這麼多年我總算明白該如何修行才是事半功倍。”他眉飛色舞,滿是炫耀之色。
“如何修行?總不能是雙修吧。”我隨口敷衍道。
“你也知道?正是雙修之法!”興安彷佛找到了同道一般,更加興奮了。
“這還有誰不知道麼,這街上來來往往早就傳遍了。只可惜啊!”我說了半句,又喝了一大口。
“可惜什麼?”
“可惜都是借名泄欲罷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雙修之法。”
關於雙修的事,我早就在古籍中看的明明白白。
這法子早已失傳,知之者甚少。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雙修之法絕非是他們那樣簡簡單單的男歡女愛。
“管那麼多干嘛,反正我現在覺得自己修為有所長進,而且還極其舒服,這修煉之法既不費力又能增進修為,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你也找人雙修了?”我撐著腦袋,看著來往的人群。
“偷偷告訴你,我們派雖說是天玄分派,但著實是個小分支,一派不過二十來人。即使能尋到靈炁充裕之地也搶不過別門大派。倒不如躲個清靜,鑽研雙修之法。”
我不禁皺起了眉,“你這整個派都靠雙修?那還是在修行麼,改行干春樓好了。”
“去去去,你啊,紙上談兵,不識其味,等有朝一日你嘗過了,就知道那感覺有多美妙了。水淋淋的小師妹,還有風情萬種的師娘。”
“師娘也修?”我終於被這家伙嚇了一跳,收回了視线。
“那怎麼了,反正是為了提升修為麼?”興安不以為然。
“你師傅不管?”我又反問道,“師傅忙著折騰師姐師妹呢,哪有空管啊?”
我突然一陣的倒胃口,連連擺手讓他閉嘴。
“你們這可真是一鍋亂燉啊,在下不才,算是開了眼了!”這中門派居然是天玄山的分派,天玄山居然還是正道第一大派,我似乎開始有點明白清漓說的那段話了。
“其實現在哪都一樣,修仙的人太多,靈炁寶地又被大能強派長期霸占,若想快速精進修為,只能依靠這雙修之法了。”
興安似乎也有些無奈,但很明顯更多的是竊喜。
“你們修為真的有所提升?”
“師傅師娘提升迅速啊,我也有所精進,就是那幾個旋照的師妹師弟,可能是還不得其法,進度有些緩慢。若真是一點用沒有,那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習此雙修之法。懟了,你想不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我連連搖頭,“不必了,我還是老老實實自己練吧。”我心中的雙修之法應該是得天地造化之法,絕不可能是現在流傳的這個樣子。
“哎呀,可真是死腦筋,我知道你心性高潔,可學了此法又不是逼你四處找人雙修,你還是可以找一心儀之人,如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一樣,專情一個來修行啊!”
“哎,以後再說吧,眼下我還是想靠自己。”我還是婉言拒絕,就算真的要學,也勢必不能跟一濫交之人來學。
“老兄,別太固執了,你還以為自己是清漓上仙麼?”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到清漓,不禁反問道,“清漓上仙怎麼了?”
“還怎麼了,太清本紀白讀了麼,從有明確記載以來,能入化神境的不過十幾人,而這些大仙當中絕大多數都是仙侶二人共赴雷劫,一起入的化神境。像清漓上仙這樣只身一人扛過雷劫的,數千年來也是寥寥無幾。不然正魔兩方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何必都對她尊崇備至,不敢有絲毫忤逆。清漓上仙可真是我心中永遠的神啊!”
興安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臉的虔誠,讓我著實是無言以對。
“你我皆是凡人,沒有上仙那樣的天賦異稟,還是老老實實的找幾個佳麗,雙修度日吧。”
我不想再和他糾纏雙修這個問題,於是干脆把話題帶到了別處。
“等會打算去哪?聽戲還是聽書去?”
“嘿嘿,抱歉老兄,吃完這碗豆花,我就得回門去了,修行可不能怠慢啊。”
我看他一臉的期待,心想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吧,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先一步離開後,便在街上瞎轉悠,鎮中的幾座酒館茶樓總是門庭若市,從早到晚,進出的人是絡繹不絕。
我囊中羞澀,舍不得進那大茶樓,所以每每最喜歡待的就是鎮北老榕樹下的露天茶攤。
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他平時一邊賣茶,等人多了,便會站在榕樹台下說上一段。
這小老頭雖然面色黝黑,其貌不揚,可一旦開口吹起來,那卻是極其精彩,每每到激動之處,那真是唾沫橫飛,神采飛揚。
一手猛拍著茶台,震的陶瓷大碗哐哐直響。
他總對大家說是自己的親歷之事,可我們這些年輕的後學都當書聽。
今天人比往常還多,我尋摸半天才找到一個馬扎,卻顧不上喝茶,因為那老家伙已經吹上了。
“今天咱們不說禾洛和風寧,咱們先說說他倆的後嗣風亦,和他那仙侶靈嵐。”
話音剛落,底下就七嘴八舌的開始起哄,“說過了,說過了,你都不知道說多少遍了。”
“是啊,每次都是風寧禾洛起頭,風亦靈嵐收尾,老樹頭,你還有別的活麼?”
“這老樹頭,修行不行,說書也是二把手,這麼多年,合著你就編了這兩段啊!”
前面的嘲笑,老樹頭只是一笑而過,但最後一句卻是扯了他那兩撇小胡子。他叉腰三步走進人群,眉毛立的老高。
“編,我說的哪段是我編的?這可都是我老樹頭的仙緣,我告訴你們,我老樹頭年輕那會,可是親眼見過風亦靈嵐兩位上仙的,喏……”老樹頭說著指了指遠處藏在雲霧之中的垂絕山。
“就在垂絕山里,當時兩位上仙還點化過我,那靈嵐上仙還嘗過我家的酥餅呢!”老樹頭說完喝了一大口茶,頭揚的高高的。
“真的假的,那上仙吸天地靈炁,早已是辟谷之體,難道還用吃餅,老樹頭又在這胡扯。”
一位農夫打扮的中年人,抽著水煙,不慌不忙的拆老樹頭的台。
眾人一陣哄笑,老樹頭臉憋的通紅,“那是不用,又不是不能,上仙看我酥餅可口,嘗嘗不行。”
“哦,你是說,上仙呼風喚雨,還饞你一口餅,那還是上仙麼?不會是你家二姨,三嬸子吧。”
我一口茶直接就噴了出來,再看眾人,各個都是笑的前仰後合。這歡快的氣氛簡直成了街角一景。
“去去去,和你們說可真是對牛彈琴,你們還聽不聽,再起哄我就收攤了!”
“不聽風靈,不就是仙魔相戀麼,沒啥意思,你還不如繼續編你的洛寧。”
“對,聽洛寧。”
這也怪不得眾人刁鑽,風亦靈嵐很早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而唯一能擺上說書桌的便是,“風亦雨夜獨闖鬼王宮”,可大家早已耳熟能詳,正道翹楚和魔道聖女的故事也早已經不算稀奇,就是編纂出來的話本也已將此類故事寫的爛盡,根本就挑不起大家的興趣。
可風寧禾洛卻是不同,兩人一路走來,直到力戰魔尊。
留下的故事豐富多彩,再加上後人編纂,要多神有多神,要多柔情有多柔情,聽也聽不夠。
但不論出過多少話本演說,有一點卻是固定的,那便是禾洛年長,而且不是長一點。
所以有人說他們是師姐弟,又有人傳是師徒。
更有甚者,說古書典籍曾有記載,宗門大比之時,風寧曾偷偷私下叫過禾洛一聲娘,於是母子一說立馬又橫行一時,要是放在普通人家,這種亂倫之事只會遭人不齒,可在二仙身上,居然成了佳話,著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總之二者傳奇風靡至今,就未曾停歇過,能數得上的話本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從正魔對抗到兒女情長簡直是應有盡有。
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要是不會上幾段洛寧傳,風求禾,那根本就混不上飯吃。
老樹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們急什麼,誰說我要說風靈了,這是引子,引子懂麼。”
“那你到底要引誰啊,又引回到洛寧去?”
“呵呵……”老樹頭捋了捋小胡子,神秘兮兮的假意用袖口擦了擦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引到誰,自然是引到這三百年間第一化神之人上去了。”
話音剛落,眾皆嘩然,我更是一口下去連皮帶殼把嘴里的花生咬的稀碎。
“你要說清漓上仙?老樹頭,你這嘴里沒把門的,可別吹過頭了。”
“我吹?吹什麼吹?我老樹頭所說皆是親歷!”
此時一位抱著長劍依靠著牆壁的道兄緩緩開口,“清漓上仙從不在世間顯聖,化神之前,見過尊榮者還不到一手,你去哪親歷?”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位道友年紀尚輕,不知也是正常,且聽我細細道來。”
說完看了眼茶攤後坐著的男童,男童會意,連忙拎著茶壺下攤轉悠去了,片刻後便又收了一圈茶錢。
財已到手,老樹頭倒也不繃著,“原本我也不知這其中真偽,直到這次化神大會,我親眼目睹了上仙天顏,才知其一二。”
“你還去了化神大會?”那道兄忍不住就笑了,說實話我也不信,這老梆子怎麼看也不過是一凡夫俗子。
“怎麼,看不起我老樹頭,好歹我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築基了,這等熱鬧怎能錯過。那清漓上仙一招五行天罰,直接就將那元嬰境的大魔挫骨揚灰了啊。而後一片青葉便削去半座山,此等修為,可真是見所未見。”
老樹頭連連贊嘆後又話風一轉,“不過也正是這一面之緣,讓老小子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我忍不住就開口問了一句。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清漓上仙,乃是風靈後人啊。”
眾人再次嘩然,而我更是驚得差點從馬扎上掉下去。
“竟胡扯,這老梆子!”眾人從驚訝到不屑轉的倒是快,畢竟聽了這麼多年,也熟悉了老樹頭的路子。
“這你們就愛信不信了,我那會偶遇風靈二仙之時,靈嵐上仙牽著的女童與清漓上仙一模一樣,算上年歲增長,斷然是不會錯的。而且臨別之際,我還親耳聽見風亦上仙親口喚了聲漓兒。如此一來,有如此的父輩和祖輩,清漓上仙能入化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算是被糊弄傻了,畢竟老樹頭說的著實是有鼻子有眼,那懷念的表情絲絲入扣,簡直就像是真的。
可這麼一來,那風靈豈不是我爺爺奶奶?
在往上,洛寧二尊豈不是我祖輩?
這也太玄乎了吧,不過轉而一想,我娘年紀輕輕,修為便已近頂點,說是大仙之後也並不為過,可再看我……
難道!清漓根本不是我娘,我只是她撿的?就像是我撿到小九一樣?想到這我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就跟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
此時包括那位道友都陷入了沉思,顯然都被老樹頭的架勢給唬住了。
“再有,誰說清漓上仙未曾在人前顯聖,只是你們年幼不知罷了。想那十多年前斜月島上的賽寶會,上仙就曾上演過一出三奪紅蓮石。一己之力挫敗多派高手,最後才從魔道手里搶了那塊石頭,據說還為此受了傷。對了,過幾天聞鶯苑里還新排了這出戲,不信你們去看便是。”
一年輕小伙子來了興致,跟著問道,“何為賽寶會?紅蓮石又為何物?”
老樹頭擺擺手,“賽寶會都不知道,看來後生是第一次來我這茶攤啊。說來也不算新鮮,十年一度,各方奇人自備珍寶齊聚一堂互相顯擺罷了。若能在賽寶會上奪人眼目,日後也能賣個好價錢。不過這賽寶會上除了賽寶,還有一場論劍,金丹境之上皆可參加,拔得頭籌者便可任選會上一寶作為獎賞。可誰知上仙放著奇門秘籍,金甲神兵,仙丹異草不要。偏偏選了那塊石頭,到底還是女子,就愛這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嘖嘖。”
“你倒是一口氣說完啊,茶錢可都收了三圈了!”老樹頭添了塊柴,也不顧催促,晃晃悠悠的又回到樹下。
“莫急莫急,天色尚早不是。不過說實在的,那紅蓮石雖說名貴,卻無甚大用,據說是八寒地獄的山石碎塊,萬年不化,寒氣逼人。普通人別說拿,離得近些也要受凍傷之苦。這石頭晶瑩剔透,冰氣飄渺,流光溢彩,甚是晃眼。可要說用,又能有何用,最多也就是看著漂亮,拿回去切個假山,刻個異獸,做個觀賞罷了。”
這時老樹頭又壓低了聲音,“其實這論劍原本不過是走走過場之事,畢竟修為大成者眾多,約定好也可少些紛爭,免得丟了面子。只不過那些孫子貪圖上仙絕色,所以層層設阻。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大多都被廢了修為,有幾個還差點丟了性命。”
眾人卻不管老樹頭的壓音,只當是說書聊故事,紛紛叫著好。
可我卻有點意興闌珊,因為老樹頭確實沒說謊,那所謂的紅蓮石不就在我屋躺著麼。
所以合著我老娘年少之時也算是個頗為任性的小姑娘啊,費了半天勁弄回來塊觀賞石,結果看膩了就給我當床睡?還真不浪費東西。
我嘆口氣喝光碗里的茶,便離開了茶攤。
景還是那個景,可興致卻跌落後卻再難提的起來。
三日後雲溪鎮祭河神,算是一年中較為熱鬧的節日。
可惜本月我下山之數已盡,怕是要錯過了。
來回逛了幾圈,最後只去書坊買了本風寧禾洛的新話本。抬眼看,天色不早,便塞書入懷,回山去了。
這一路遠比下山時走的慢上許多,腦中胡思亂想,年少時,我曾問過一次,我父親是何人,清漓當時只淡淡的說了句,“死了,以後莫要再提此事。”
順著這一點延展下去,越想越是生疑,越想越覺得我是清漓撿來的小貓小狗,養著純屬圖個樂子,打發清閒。
晚上躺在那塊觀賞石上,彷佛自己也成了被觀賞之物,只不過是個活物。
我隨手拿起新話本,讀了沒幾頁就來了精神,別說這新編的故事確實是不一樣。
只可惜這觀賞石涼涼的確實舒服,沒一會我便抱著話本睡了過去。
“近日甚是清閒?”次日我正盤腿於院中集炁,突然心念一動,清漓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我趕緊爬起身回過頭去,清漓一身淡青色衫裙,側身站在石塘邊,仰頭望著山泉的盡頭。
晨曦斜入,掠過清漓側顏,白皙透底的雪肌泛著柔和的光澤,令人忍不住就看痴了,可下一秒,卻又如泡沫般消失無蹤。
“啞了?”我一愣,再次回頭,清漓已坐在石桌前,桌上憑空多了一套頗為精美的黑陶茶具,看成色像是舊物。
清漓眉眼低垂,面色平和如水,她輕抬柔荑,十指修長如蔥白,精致如美玉。懸停在那一排壺盅碟具之上,卻久久未曾落下。
我傻乎乎的看著她,忘了回話,也忘了自己昨天所想。
清漓似乎是發現了我在盯著她,微抿了下朱唇。
終於下手扶住了一旁的茶爐,茶爐里應是已經裝了水,可下面卻沒有燒水的風爐。
清漓抬起一指點在茶爐底側,指尖微微泛紅,沒一會,陣陣熱氣便從爐嘴冒了出來。
她拎起茶爐,在各式大小的茶具上轉了一圈,最後倒在了一方小碟之上,剛倒了一半,又止住了手腕,把茶爐放在一邊,微微探身似乎是在找什麼。
我回過神後,不免抓了抓發髻,走到跟前,打眼看了一圈。
“娘……你這沒茶葉。”
清漓很明顯的定了一下,緩緩收回了手,“我……知道。”
她翻轉手腕,一個灰色的茶包便躺在了手心。
她收回手掌,小心的拆開茶包,伸手抓了一把,想了想又松了一半,可不小心又松多了,伸手又去抓。
“好了好了,娘,我來吧。”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娘在我心里可是完美無缺,如同天仙般的女子。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泡個茶居然漏了這麼多怯。
我趕緊從她手中接過茶包放在一邊,拿過茶爐將熱水倒入茶盅,再用茶盅將桌上的茶具都洗了一邊。
清漓頭一次眼睛睜得如同盈月,一臉的不解。我轉身去山邊重新接了山泉,又回到石桌邊。
“泡茶前需先燙壺,一來可除壺內異味,二來熱壺更助茶香散發。燙壺的水可以洗具溫杯”說完,我指了指壺。
“娘,我可不會點指熱水。”
清漓移開目光,伸手點了點壺,很快便熱氣騰騰。
我搓了搓手,在滿桌的茶具里,找出了茶荷,將茶包里的茶葉都倒進了茶荷之中。接著用茶匙將茶荷內的茶葉撥入茶壺內。
“茶葉用量以壺三分之一為度,衝茶時要高拎茶爐,高衝出茶味。娘的茶乃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為飲。”
我舉高茶爐,衝的茶葉在壺里陣陣翻滾,香氣撲鼻。
茶葉衝泡好,我拎起茶壺,壺口低靠盅口,將茶水倒入茶盅。
停頓了片刻,看著清漓直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心里居然有點說不出的得意。
忍住笑意,我拿起茶盅將茶湯分作兩杯。
“茶湯由壺入盅,以低泡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為禮。”我拿過杯托,將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嘗嘗吧。”
清漓看著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杯,先托於半空看了看,又舉至鼻尖,聞了聞。
“喝茶前,先觀色,後聞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無思無慮。”說完,閉起眼,抿了一口。
第一次看見清漓的眉頭緊了緊,緊接著一聲語調完全不同以往的傳言突然跳進心間。那聲音完全失了冷漠,滿是女孩般的輕快抱怨。
“怎麼這麼麻煩!”
傳音入心後,我和清漓都愣住了。看起來,剛剛那句話清漓並沒打算傳心給我。
“是有點麻煩。”我心里沒來由的一陣癢癢,有些窘迫的轉過臉,茶湯是何滋味已無所知。
清漓一口茶喝了半天,似乎是為了掩飾尷尬,便慢條斯理的問道。
“你從何處學來這些?”
我抬手指了指雲溪的方向,“雲溪鎮上一僻靜處有一四角亭,常年有兩位長者在那烹茶,扶琴,手談。我沒事跟著學了幾分皮毛罷了。”
說完,又給清漓添了一杯。
清漓轉動茶杯,心不在焉的說道,“看來確是清閒。”
“娘,我可從未疏於修行,只是……算了,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今日……”清漓看著我,吐出三個字後突然就卡了殼,我老老實實的坐在石凳上,等著她的下文,半天後,她輕出了口氣,移開目光喝了口茶。
“後日是你生辰,娘無物相贈,屆時你自下山游玩吧。”
“娘!”按我的一貫經驗,這句說完,清漓肯定就要遁行了。於是我根本沒考慮好便趕緊叫住了她。
“何事?”
我放下茶杯,雙手來回搓的指尖發白。鼓起十多年來的勇氣低聲說道。
“娘,後日,後日雲溪鎮內祭祀河神,街上肯定很熱鬧,你,你,你可否陪兒一同下山?”
不知是因為晨旭下的清漓美如化境,還是烹茶露怯添了幾分地氣,亦或是那一聲婉轉悠揚的無心傳言。
心頭長久壓抑的某根弦被撥了一下,這才忐忑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這一年,每每在外看見那些普通的母子相處,我都難掩羨慕之色。只是我真不知道清漓是否真的願“貴腳踏賤地”。
清漓默默盯著我,沒有開口。我心一橫,咬牙又補了一句,“就當是送給孩兒的生辰之禮。兒不想將來元嬰下山之後,連一絲回憶都沒留下。”
石院中蟲鳴鳥歌,微風陣陣,卻壓不住這石桌一角的冷寂,一片青竹散葉,緩緩落下,從我們母子間切過,葉落的一瞬遮住了我的視线,一葉遮目之後,石桌對面已然空空如也。
彷佛剛剛的茗香只是我的臆想,我含著笑意,只嘆這茶略苦澀。
“依你。”
許久之後,清香開始在唇齒心間回味,我終於忍不住笑開起來。
後日一早,我便整裝束發,恭敬的站在院中等著清漓。
片刻後,白光一閃,清漓已然站在了山間小路上。
我眼前一亮,因為清漓今日居然穿了件淡粉色的留仙裙。
青絲分股系結攏起,盤疊於頭頂。
露出光潔的額間,兩條垂雲鬢如月牙掛於耳前。
一副面紗遮住了臉頰,只留下那兩只奪人心魄的星目。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雖說我是她的兒子,可愛美之心,也不分男女老幼不是。
清漓沒說話,慢步至我身前,伸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自然知道她要干嘛,“娘,今日我們徒步下山吧,不必動用仙術可好。”
清漓隨之放下手臂,便緩步往山下走去。
“娘,你想去哪?”
我們並肩而行,雖說我語氣還算鎮靜,可心里著實是七上八下。這麼多年了,娘還是頭一次陪我去游玩,尤其還是下山游玩。
“就去你平日所去之地便可。”
“哦,好!”
然後便是一路無話,但我還是心情愉悅。
今日是祭神之日,雲溪明顯比以往熱鬧了多,每個建築都是張燈結彩,一副歡騰之相,主道邊隔幾步便是一個推車攤,各色小吃,玩偶,墨寶字畫層出不窮,來來往往都是車馬人流。
我和清漓混跡其中,倒也未曾引起別人注意。
我看見有趣的攤位自然免不了上前,清漓便跟在我身後,卻從不伸手拿起什麼看看。
“娘,你看多熱鬧。”
“嗯。”清漓依舊惜字如金,根本聽不出悲喜。
“現在我修為怕是到了瓶頸,在山上不管怎麼努力也難進一步,以後倒不如讓我常常下山轉轉,說不定能遇到什麼仙緣呢。娘,你放心,酉時我一定回山,成不成?”
我這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雖說清漓山上靈炁充裕,可如今我不論聚多少靈炁也無法提升半點修為,最多也就是身體越發強健了些。
我看話本里,一般這種情況都得有仙人指點才行,當然像我娘這種沒興趣指點的自然不能算。
清漓聽到這話,猛然止住了步子。
“不可!”
我並沒有多意外,不管怎麼說,好歹也爭取過了,我輕嘆口氣,點了點頭。
“……走遠。”清漓說完重新邁步向前。
“嗯?”我看著清漓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遠,不遠,我保證就在雲溪周圍,絕不會進宜雷二州的。嘿嘿,聽戲去咯。”
我興奮的帶著清漓往聞鶯苑走去。老樹頭那肯定是不能去,那家伙滿嘴胡言,可別惹惱了清漓。
聞鶯院算是雲溪最大的戲樓,聽場戲用不了幾個錢,除了唱戲也沒有別的門道,來往的平頭百姓沒事都愛去聽上一段。
而那些達官顯貴卻鮮有來此,往往都在鎮東高坡上的煙花之地里聽唱。
今日聞鶯院果然立了塊大招牌,上寫著,新戲“三奪寶”。
我偷偷瞧了眼清漓,她應該是並不知道內情。
我暗自偷笑,不知道待會她看見自己被編成戲會是什麼表情。
因為不想招人眼目,我特地多花了幾十文去了二樓雅座,下一場很快就開始了,清漓一言不發,正襟危坐,看著台下的眾人。
隨後一位青衣扮相的戲子踩著碎步走到台上,一亮相,台下頓時一片叫好。看樣子,扮演清漓的還是位名角。
而清漓此時依舊不明所以,等到台上的清漓一番自述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原本清冷的杏眼突然睜的溜圓,亦如驚奇的少女,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雖然只有一瞬,但還是被我看見了。
“還是沒娘漂亮。”
“多嘴!”
我趕緊給清漓倒茶,心里一陣暗爽,這戲編排的倒是極其精彩,文武爭斗都絲絲入扣。
雖然我們沒什麼交流,但我能看出清漓看的很認真。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回憶自己年輕時的任性時光。
戲近尾聲,那象征紅蓮石的盒子終於被端在了“清漓”手上,我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娘,你說他們要是知道,那石頭大的跟床一樣,會不會就更佩服你了。”
“借指罷了,何必較真。”清漓的視线鎖在那盒子上,聲线里竟多了幾分哀嘆的味道。
“嗯,不過他們肯定想不到,娘奪了這寶那麼快就看膩了,也沒刻個瓊樓玉閣,飛禽走獸什麼的。不過好在也算是沒浪費,當個床大小也合適。”
我看著台下自顧自的說著,扭頭發現,清漓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我。
“娘,怎麼了?”
“走了。”話剛說完,人就沒了,我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地上。還好大家的目光都牢牢的盯在台上,沒人發現這一出。
我貓著腰連忙跑出戲樓,清漓正站在一旁的樹蔭處。
“娘,你別好好的就來一出上仙顯靈啊。”
“走吧。”清漓看我出來,轉身便走。
我們又往深處逛了一圈,在一個首飾攤上我看到了枚竹葉狀的玉制發釵,做工精細,質地醇厚,無論哪個角度都有著巧奪天工的味道,最重要的事這發釵的樣式頗為別致,總覺得和清漓很般配。
我拿在手里掂量著,老板則唾沫橫飛的跟我介紹,說是從雷州最北方的曲幽城緞玉坊千幸萬苦才背出來的。
還說是某修為高深的玉石大家所作,他說的名字我也不認識,那聞名遐邇的首飾坊我也沒聽過,反正就是取材如何考究,做工如何精細。
我回頭看了眼清漓,又看了看她的發髻。這麼美的烏發,卻連一點飾物都沒有未免太可惜了吧。
“娘,這個好看麼?”
“嗯,可你要來何用?”
我猶豫了下,把發釵放在清漓頭上比劃了一下,小聲說道,“我覺得式樣和娘挺般配的,想送給娘。”
說完沒等清漓回答,便扭頭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不貴不貴,十兩銀子。”老板看有銷路,笑的格外諂媚。
“十!十!十兩!”
我頓時傻眼了,娘是從來沒給我錢的,我自然也從沒要過,因為我一直認為,我娘壓根就不需要錢這東西,畢竟她好像什麼都能憑空變出來。
我平時的花銷都是自己從山里搜刮野物草藥去換來的錢,省吃儉用買本書才不過五百文,茶攤喝茶才給十幾文,這一片葉子居然要十兩!
這可怕的價格立刻就讓這發釵顯得沒那麼可愛漂亮了。
老板看我面露難色,也未沒露出鄙夷之色,反而貼心的說道,“若是公子手頭不方便,少個一兩也成。”
我心想,如果我說我最多只能付一兩,他會不會直接叫巡街的守衛來。雖然是臨時起意,可越看這片玉葉就越想讓它戴在娘的頭上。
“算了,老板,我再看看。”
我略有不舍的放下玉葉,沒辦法,既然買不起,越看心里越變扭。
反正就算我送了,她也不一定會要,就算要了,估計她也不會戴。
我剛想邁步離開,手卻被清漓抓住了,她的手很涼,像是一直泡在山泉水中一般。她翻轉我的手,隨後用自己白嫩的手掌從上方掠過。
只覺得手上一沉,再一看,是枚黃燦燦的金錠。我趕緊合攏手掌,四處看了看,跟做賊似得。貼在清漓身邊小聲問道,“娘,你這哪偷的?”
清漓雙曈微縮了一下,射出兩道寒氣,我連連改口,“我意思是哪來的。”
“用了便是,何來這麼多廢話。”
我悻悻的回頭,無奈的攤開手掌,“老板,這你找的開麼。”
帶著一捧散碎銀子和那片玉葉離開了攤子,我心里卻還是放不下心來,總覺得清漓剛剛是不是撬了哪個大戶的錢櫃。
我舉起玉葉遞到清漓面前,“娘,送給你。”說這話時,我還有點害羞,這也算是第一個送給娘的東西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清漓看都沒看那片玉葉,回絕語氣之堅決,彷佛在告訴我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要。
“可這原本就是給你買的啊。”
“留著以後送予她人吧,另外,那錢是我的。”
說完,她瞄了眼我懷里揣的鼓鼓囊囊的銀子,先我一步踏進了人流。
我看著手中的玉葉,雖說早預料過她會不收,可心里還是很難受。
你不是我娘麼,一錠金子還要分的這麼清,那聽戲的錢還是我的呢!
之後我又真情實意的求了清漓兩次,可她態度堅決,就是不收。
我很想發個脾氣把這個玉葉給扔了,可又著實不敢。
倒不是別的,主要是怕她一生氣,把這整條街給拆了。
這就讓我想起幼年時候,還在旋照的一段往事,當時看書里寫,修仙之人皆有門派類別之分。
所專者各不相同,五行兵刃法器,只要你潛心修行,都能有所成。
於是我便問清漓,我們家是修什麼的。
清漓輕吐了兩個字,劍修。
可我從沒見過清漓用過劍,山上也見過哪里有劍。
難道清漓說的劍和我想的劍不是一個東西?
於是我便又問,什麼是劍修。
清漓看了我一眼,伸出二指,緩緩向天舉起,突然間風雲變幻,天都陰了下來,一柄近十丈長的湛藍光劍從兩指凝出。
清漓抬手對著遠處一揮,劍氣呼呼的在身邊吹,要不是清漓一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勢必要被吹上天去。
山呼海嘯之後,巨大的光影晃的人根本睜不開眼。
而我院前原本高聳如雲的茂密竹林頓時只剩下半截,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竹林之外的風景。
收劍後,清漓又只說了一句,這便是劍修。
然後便轉身離去。
這一擊的氣勢和威力都太過強悍,給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害的好幾夜我都噩夢連連,被一柄巨劍追的滿山跑。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明白,就為了說明一個劍修的問題,她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後來我才慢慢想通這事,因為清漓山上最多的便是竹子,而竹子長得又奇快無比。所以清漓應該是早已習慣這麼來修剪清漓山了。
所以化神大會上,她一葉斬千松,我是一點都不覺得稀奇,畢竟早就習慣了。
我跟在她身後默默賭氣,一路往清漓山走。
等走近垂絕山境內時,清漓突然頓了一下,側臉看了眼茂密的樹林,隨後又轉過臉繼續走,但明顯步伐快了幾分。
翻過這座山,後面便是清漓山,我原本並沒在意,可等走到半山腰時,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吹過的微風里隱隱的有一絲血腥,我停下步子,往側邊的樹林望去。
遠處的高聳的灌木不住的抖動,似乎有什麼活物在里面穿行。
“還不走?”
清漓的聲音不比在鎮上,變得冷漠而嚴厲。我努了努嘴,指著樹林說道,“那里好像出了什麼事。”
話剛說完,灌木叢的抖動突然急促起來,我不禁後退了半步,難道是什麼野獸。
而領先我幾步的清漓已然轉身,朝著我的方向走來,手也伸了出來,看來是打算直接帶我遁形回山。
就在她的手離我幾尺位置時,面前的灌木突然被分了開來,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血痕的女子衝了出來。
等她完全走出灌木我才發現,並不止她一個,而是兩個還算能走動的女子架著一個已然重傷的女子。
細看面貌,前面的兩個女子年紀不過二十上下,而她們架著的明顯還是個嬌嫩的女孩,雖然衣衫已破,但還是能從式樣上看出,是天玄山的人。
為首的女子看見我,立刻刹住了步子。
一邊喘著大氣一邊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的長劍。
“讓開!”
另一位站著的女子,神色更顯慌張,她不住的往後張望,“飛夢,怎麼辦,他們要追上來了,怎麼辦啊。”
說完後又晃悠自己架著的小姐妹,“念瑤,你醒醒啊,醒醒啊。”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位小姑娘,她的衣服前襟已經破的不成樣子,露出了淡紅色的心衣,裙擺被撕到了大腿根,一股鮮血不住的從兩腿之間往下流。
那個叫飛夢的女孩依舊警惕的舉劍盯著我,還回聲安慰著,“憐雪你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們逃出去!”
可事實上,怎麼看現在的她也只是強弩之末。
於是我趕緊舉起雙手,“我不是壞人,你們是誰啊?到底誰在追你們!”
話音剛落,樹林由遠及近的吵雜聲已經差不多告訴了我一些信息,至少可以分辨出,追兵人數不少。
我連忙回過頭,“娘,你趕緊幫幫她們吧。”
清漓看了三個女孩一眼,目色低垂,並沒有出聲。
飛夢已經支撐不住舉劍了,一聲劇烈的咳嗽,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腿一軟就要摔倒。
她可算是撐著兩個人,我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去撐住她的胳膊。
又去求清漓,“娘,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能聽見清漓出了很長的一口氣,眼看追兵越來越近,我求救的聲音也越發急切。我真的想不明白,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舉手指之勞而已。
就在那伙人也要衝出灌木林時,她終於側過身,朝我們輕甩了下衣袖。於此同時,足足十多個人都從灌木叢竄了出來。
沒想到這伙人居然也穿著天玄山的道袍,他們站在台階上,四處張望著,而我們五人明明就在他們前方一丈的位置。
我明白了,清漓給我們隱了身形。於是我趕緊示意那三個女孩,讓她們不要出聲。
“師兄,剛剛明明是這個方向,怎麼不見人了。你看,血跡還在此。”
一位年歲稍長的道者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血跡,站起身一臉的疑惑。
這家伙長的還挺標致,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可居然會追三個身受重傷的小姑娘,而且他們還是同門。
“繼續往前,她們受了傷斷不敢走大路,肯定是進了前面的密林。你們都提高戒備,這三個叛徒雖然修為年歲不大,居然能刺傷長老,不可掉以輕心。若有人遇到,無需多言,直接斬殺,以正門規!”
“是!”簡單的對話後,一行人徑直穿進了另一邊的密林之中。
我終於松了口氣,之後又覺得這口氣憋的有些窩囊,就算被發現又怎麼了,清漓在此,還能翻天不成。
而憐雪卻被嚇得大顆大顆的掉眼淚,飛夢看見追兵消失在了樹林里,打量了我一眼,重新站好身子,把手臂也抽了出來。
我不想讓人誤會,趕緊後撤了兩步,剛打算說話,傳音卻已經到了,“回山!”
“帶她們一起麼,她們都受了這麼重的傷,根本走不遠的。”
“不可!”清漓的回頭睨了我一眼,語氣從未有過的冰涼和冷冽。
我被這聲的氣勢震了一下,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是於事無補,畢竟她決定的事,別人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在飛夢她們眼里,我自然是一直在自言自語,而清漓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艱難的報了拳,“大恩不言謝,我們自己能走,多謝公子相助,日後如有緣相見,再報此恩。”
說完,便倔強的拖著後面兩人要走,憐雪仍然哭哭啼啼的,而那個昏迷的念瑤面色蒼白,感覺已經要不行了。
此情此景,人心都是肉做的,誰能忍得下去。
可清漓山肯定是回不去,對了!
“幾位道兄別急,你們現在這情勢,根本不能走遠,如果那波人再折回就麻煩大了,你們如果信得過我,這山後有一石洞,甚微隱蔽,原本是來往的獵戶休息用的,現在已經久久無人去過。你們可以去哪里暫時休息片刻,等身體恢復了再走。”
飛夢看了看後面兩人,再次抱拳,“那就多謝了。”
“娘,就讓我帶她們過去吧,不遠,就在山後。”
清漓沒回答,但也沒挪步子。
既然沒說不行,那我就當默認了,畢竟情況緊急。
於是我趕緊帶著三人來到山後一處被灌木樹藤遮蔽住的洞口。
撥開遮擋之物走進洞內,洞雖然不算深,但作為藏身之處已是足夠。
里面還有一個瓦罐可以盛水,洞頂有個缺口,可以透下光來,白天連火把都省了。
兩人扶著念瑤躺下,根本顧不上跟我答謝,甚至可能忘了還有個男子在此。
飛夢顫抖著雙手,揭開念瑤的裙擺。
我出於好奇,探頭看了一眼,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念瑤的下身沒有絲毫遮擋,雪白的雙腿已經差不多被鮮血染紅了,桃源洞口大大的張開著,穴口左右兩片小唇已經紅腫的像是兩片血饅頭。
女子的私處,我自然是沒見過,但我想不管是什麼樣也不可能是現在這樣。
最重要的是,血還在不斷的從肉穴里往外滲。
“這還是人麼!”我憤恨不平的喊了一聲,飛夢這才回頭,驚呼一聲,趕緊蓋住了念瑤。
我立刻轉身,“對不住,對不住,一時好奇,你們別誤會。不過這也實在太惡劣了,你們等著啊。”
說完我便往外跑去,沿著山路找止血草,這里人跡罕至,很快就收集到了一把。
“這個草藥,止血愈傷有奇效,我以前采了拿去鎮子上,可好賣了。你們把它嚼碎,然後敷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飛夢拿著草藥,感激的點了點頭,她扯下一點,放進嘴里。
剛嚼了兩口便咳嗽起來,隨後吐出還沒完全嚼碎的草藥,苦著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念瑤,又把草藥交還給了我。
“公子,我們受傷太重,已無力咀嚼,況且這草藥味道實在是有些怪異。眼下我和憐雪勉強還能撐住,只是念瑤……煩請公子好人做到底,就代為上藥吧!”
“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日後要是傳揚出去,這小丫頭還怎麼嫁人。”
我趕忙拒絕,要是傷在別處,湊合湊合也就算了,可這私處受傷,我哪敢上手。
“嫁人?呵呵,我等皆是炁奴,此生還有何資格談婚論嫁!”
“炁奴?”
這詞倒是頭一回聽說,不過聽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詞。
飛夢眼眶略有濕潤,又加重了幾分語氣,“此時情況緊急,待日後我再和公子細說,總而言之我等已非冰清玉潔,還請公子以人命為重!不必再據小節!”
“飛夢,念瑤,念瑤好像不行了,念瑤!”憐雪又哭了起來,兩人伏在女孩身上極力想要喚醒她。一時間,洞內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心疼。
我反復搓著手,心理來回的掙扎,小節也好,大義也罷,可都重不過人命啊。
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於是抓起草藥塞進嘴里,三步上前,便掀開念瑤的裙擺,再次露出那可怕的私處。
雖然這算是我第一次見到女子私處,可因為心里都是救人性命的英雄氣節,倒也沒生出什麼邪念,有的只是憤恨和心疼。
我一邊嚼一邊上藥,血是從里面流出來的,我只能用手指捏住藥膏,塞進肉穴之中。
第一次塞入時,念瑤痛苦的悶哼了一聲,總算是重新喘上了氣。
而我的手指只感到肉穴里一片濕滑,再拔出手指,指尖卻已經幾乎染成了紅色。
我咬著牙,扭過臉去不忍直視。
這是多喪心病狂之人才能做出這樣的惡事,尤其還是面對這樣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小姑娘。
我不停的嚼著草藥,然後一點一點的把整個肉穴塞滿,血終於止住了。接著我又把剩下的草藥敷在了那兩片紅腫的小饅頭上。
一切弄完,已經過去了好久,洞頂的陽光已經快沒了。
我趕緊擦了擦手,“可以了,你們先好好休息一夜吧,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要生氣的。明天有空我再來看你們。”
“還不知道公子名字呢?”飛夢捂著胸口看著我。
我想到以前看的話本,突然一股正氣油然而生,“正道之人,行正道之事,不為留名,幾位好好休息!對了,要是她醒過來,你們可千萬別說是我上的藥!”
跑出洞口,我還不放心的囑咐道,“千萬別說啊!”
接著便撒開腿往清漓山跑去,一直跑到山腳,發現清漓居然就站在那。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為她已經回山了。
“娘,你是在等我麼?”
清漓扭頭便走,傳音依舊是那兩個冰冷冷的字,“回山。”
我跟在她身後,心里還在忿忿不平,長久的沉默之後,我忍不住開口問道,“娘,你不想知道她們是誰麼?”
“不想。”
清漓干淨利落的堵了個我結實。
好在我早就習慣了,畢竟和我娘說話,能不能說出個結果來,全憑運氣。
我假裝沒聽見,自顧自的往下說,“她們說自己是炁奴,娘,什麼是炁奴?”
“不知。”
“我也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她們那麼可憐,我們就不該幫幫她們麼?”
“你不是已然幫了,不是連藥都幫著上了。”我一驚,三步躍到清漓前面,攔住了去路。
“娘,你怎麼知道我上了藥?”
清漓掃了我一眼,側移了一步,從我身邊繞了過去。我連忙紅著臉申辯道,“我是為救人性命,又不是為了占她便宜,我這也算是行俠仗義。”
“你到底想說什麼?”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了山上,往前幾步便是我的屋子。清漓停下步子,微揚下巴,看著遠方的群山。
“我雖然幫她們藏了身,可追兵還在,萬一不小心被發現,她們還不是難逃厄運。娘你明明也見到了她們那副慘象,可為什麼卻如此鎮靜,當時若是你能出手,又何必去躲那些追兵。再不濟,讓她們來清漓山避一避也好啊。”
我一股腦把憋在心里的話都倒了出來。
我猜測清漓是不願參與世間的紛爭,就算不便出手,讓她們避一避,江湖救個急又能有什麼關系。
反正清漓山有靈陣,只要清漓不願意,不論是誰出去以後也都再找不到這里。
清漓微微吸了口氣,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含著不可忤逆的氣勢。
“清漓山絕不允許外人踏足一步!”
我心里突然就一陣煩躁,又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無論我說什麼都會被如此強硬的懟回來。心里其他的話頓時都不願說了。
“先前那波追兵與她三人同宗,口口聲聲將其定為行刺長老的叛徒,你與兩方皆是一面之緣,如何斷定是非。就因她們三人乃是柔弱女子,便是善,追人者凶暴,便是惡?”
“這……”我被問住了,雖然我心里一百個相信飛夢她們是受害一方,可確實沒有一絲證據證明。
“善惡若可被一眼看穿,這人世間便不會有那麼多的紛紛擾擾了。”
我雖然承認清漓說的有道理,可今天這情況我就是覺得該先幫飛夢她們,尤其是看見過念瑤的傷口之後,我是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們是偽善。
但我又尋不到話去和清漓爭辯,只能鼓著腮幫子生悶氣。
“很失望?”半響無言後,清漓淡淡的問道。
“我哪敢對娘失望,娘說的極有道理,只不過兒子覺得,善惡雖一時不好分辨,但強弱卻可一眼辨明,適時面對她們三人,尤其後來我還見過了她們身上的傷,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縱使她們有行刺之過,也不必殘害至此吧。”
“人世間的善惡此消彼長,互為制約,卻永遠不會消失。善也好,惡也罷,皆是人間萬象的一部分,與我清漓山無關。我等應順其自然,自有天道左右平衡。”
我叉著手,對於清漓說的大道理絲毫沒有動容,她根本不明白,我心里最憋屈的並不是她不願救助她們,而是她面對如此慘象的冷漠,一直以來我覺得清漓只是性格清冷,尤其是她自述我們為正道後,我更覺得她的心里應該和我一樣嫉惡如仇。
可如今我們這麼做又怎能稱得上是正道?
而她今日的表現簡直讓我覺得冷血,沒有絲毫的人情味道。難道就因為入了化神境,成了上仙,便視人間百姓如螻蟻了麼。
“可真是冷血,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撿我回來養大。”我極其小聲的在嘴里嘀咕泄憤。
“你說什麼!”清漓一甩袍袖,猛然回身,一股強勁的靈威伴隨。
若是往常,我恐怕早就嚇的趴下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叛逆之心,沒有絲毫的恐懼。
於是我雙手握拳一躬到地,大聲說道,“我說娘貴為上仙,早已跳出俗世,不染紅塵,確實不該理睬人間紛爭。兒子一介凡夫俗子,駑鈍難教,讓娘費心了。祝娘修行順暢,早日羽化登天,名垂千秋萬代。”
說完後,我抬起頭,可清漓早已消失在了面前。
我一人百無聊賴的進了屋子,坐在床上生悶氣。到最後躺在床上,小九不知從哪鑽了出來,趴在了我身上,伸了個懶腰又睡了過去。
我一拍大腿,早知道今天就該帶著小九,我是看不穿善惡,可小九正擅長辨別此事。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小九比我還沒用,每每見到清漓都比我還慫。
氣了半天,也沒什麼結果,干脆拿起前兩天買的話本看了起來。
沒一會,我就被風寧禾洛的一系列糾纏誤會引入其中,完全入了神,就這麼看到半夜。
眼看著誤會解除,塵埃落定了,兩人為了幫助風寧突破瓶頸,終於決定使用上古傳下的雙修秘術。
“禾洛滿面通紅,輕手搭在肩上,指尖一挑,勾住了心衣的帶子,慢慢的往下剝去。風寧默不作聲的看著禾洛,可……”我口干舌燥,心也跳的飛快,趕緊翻到另一面,“經此感悟,二人終於領悟了雙修之法,風寧……”
我把書來回來翻了兩三遍,這什麼情況,怎麼接不上啊。中間的過程呢,沒了?
再次來回審視了半天,我確定中間的內容都沒了。
我氣的把書狠狠扔在床上,這可真是十足的奸商,一本書五百文啊,居然還缺頁。
可現在若是去找那老板,估計又是死不認賬。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而且偏偏缺的還是這麼關鍵的內容,這不是坑人麼!
感覺心里像有小貓撓一樣癢癢的。
我唉聲嘆氣的把書丟到一邊,舉起右手看了看,今天這兩個手指可是出入一個女孩的私處啊。
雖說當時是義憤填膺,毫無邪念,可現在月黑風高,四下無人,再加上剛剛斷章的憋屈,心念忍不住就動了起來。
不知道女子完好無損的私處會是什麼樣子,是長的越漂亮,那里便會越漂亮麼?
這麼說來……
想到這我猛然翻了個身趕緊吹滅了燈,嘴里不停的默念,“罪過,罪過。”躺下身不敢再想下去了。
進入夢鄉後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砰”的一聲,隨後便是一陣疾風襲入。
我原本睡的很熟,不情不願的半爬起身揉了揉眼睛,點亮了燈一看,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清漓赤著光潔白嫩的腳丫正站在我的床前。
此時此刻,她居然只穿了一件勉強過臀的青色心衣,外面罩了一件薄如蠶絲的紗裙,朦朧中還能看見心衣的肩帶和线條優美的雙肩。
而那心衣明顯不合身,像是少女穿的。
根本就壓不住她那高聳飽滿的酥胸,大片雪白的乳肉夾著極具誘惑的深溝全被我里外看了個通透,腰身纖細一握,而下身欣長水潤的玉腿一直到大腿根幾乎都是毫無遮擋,冰肌雪膚,完美的如同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可此時她的表情卻不如身體這麼絕艷,沉默了片刻,清漓的傳言猛然就到了,語氣炸裂,音調高昂,“你若真覺得失望,就自己加倍修行早些突破元嬰,然後便給我立刻滾下山去,屆時無論你要做懲惡揚善的俠士,還是做造福一方的英雄,都隨你自己高興。我們母子也再不要相見,哼!”
她的眼睛有些紅,臉色卻略顯蒼白,眉頭則鎖的很緊。說完後便一直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應該有很多可以回答的話,服軟的,叛逆的,哀求的,不屑的,可不管說哪句都絕對不該是我脫口而出的這句,“娘,你好美……”
清漓再次把那對水汪汪的杏眼瞪的溜圓,嘴也不可置信的半張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而後她終於順著我的視线,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你,你放肆!”
隨後立馬白光一閃,消失在了屋里。
我如同做夢般迷迷糊糊的,重新躺回床上,不自覺的皺起了眉,“剛剛應該不是夢吧,我娘臉紅了?是我看花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