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時,天光已然大亮,我環顧一圈,橫梁上小九只掛條尾巴還睡的正香。其他好像並沒有什麼異樣。
我慢慢坐了下來,皺眉思索著昨晚的一切,應該是夢吧,應該是夢,肯定是夢啊,清漓,我娘,能穿成那樣站在我面前?
對,肯定是夢,我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可隨後瞄了眼台桌,昨晚明明是整根的白燭此刻卻已燒盡,成了一堆殘蠟。
所以記憶中驚醒後點蠟觀瞧是真的?
所以……
原來娘不僅是臉頰白玉無暇,就連身上也那麼欺霜賽雪。
而且那團晃眼的酥胸和那渾圓細膩的大腿……
我噗通一聲趕緊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連連磕頭,“罪過,罪過,逆子不肖,逆子不肖!”
就這麼傻愣愣在地上跪了好久,心里又覺得有些委屈,這也不能全怪我吧,她大半夜穿的如此清涼闖進我屋里,明明就是她失儀在先。
可轉而我撓了撓頭又心虛起來,雖說清漓失儀在先,可我作為兒子也不該胡思亂想才是。對了,她還教訓我來著。
一直以來,清漓對我說話總是音調低沉,言簡意賅。
昨晚還是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呵斥我。
“元嬰下山,永不相見。”
這話我早已聽過多遍,原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真就巴不得我早點離開清漓山。
我暗暗運著氣,片刻後卻開始用力揉搓著自己的頭發泄憤。
她明明對我說了如此重的話,可我心里怎麼一點都氣不起來呢。
我使勁晃悠著腦袋,可卻怎麼也想不通原由,甚至只這一會兒,我居然還挺想見到清漓。
算了,想了也是白想,就算真要滾蛋,也肯定不是現在,畢竟我清楚,自己離元嬰可還早的很呢。
唉聲嘆氣的出了門,發現石桌上的飯菜都已經涼了,我嘟囔著坐在桌邊,瞥了眼山上,不是都氣的讓我滾蛋了麼,干嘛還給我變吃食。
看到吃食,我突然想起飛夢她們,昨天時間緊急,就給那三個姑娘安排在了那麼簡陋的地方,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想到這,我進屋找來油紙,把桌上的吃食都打包起來,隨後看了眼山上,第一次沒大喊告訴清漓便一溜煙的跑下了山。
一路來到山洞,洞口的遮掩還完好無損,算是松了口氣。
“道兄?你們在麼?”
沒一會,遮掩就被撥開了,飛夢一臉疲憊,但還是露出了友善的淺笑。
“公子,你來了。”
“你們都還好吧。念瑤怎麼樣了?”
我確認了四下無人,便跟著飛夢進了洞中。
憐雪正依靠著牆壁休息,看我進來掙扎著想站起身,可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能成功,最後只得歉意的頷首。
而念瑤躺在草垛上,還沒醒來。
但看臉色已經不那麼痛苦了。
“嗯,我等雖內傷未愈,但好在性命無虞。念瑤脈象還算平穩,只是尚在昏睡,還不知何時能醒來。”
“那就好。”我說著把油紙包都放在她們面前,一一打開。“你們應該沒練到辟谷境界吧,快吃點吧。”
“公子說笑了,我不過金丹境,憐雪念瑤尚在靈寂,何來辟谷之能。只是讓公子費心了,弄來這麼多食物。”
飛夢看著那幾包食物,雙眼閃著微亮,顯然是餓了。
憐雪更是跪爬到我們面前,不住的咽口水,可又不敢伸手去取,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飛夢。
“不多不多,你們愣著干嘛,吃啊。”
我看兩人遲遲不肯下手,一臉的不解。
但很快我便明白過來。
“哦,我懂了,放心,沒毒的。”
我先撕下一塊肉塞進嘴里,吃給她們看。
然後我又把另一包里的餅也嘗了一口,等吃完再想嘗其他時,飛夢伸手攔住了我。
“公子,你不用嘗了,我們信你。對不住,我等已許久沒遇見如公子這般的好人了。”
她看著憐雪點點頭,“吃吧。”
話音剛落,憐雪立刻伸手抓了塊餅往嘴里塞,飛夢跟著也吃了起來。
我看著她們心里一陣感嘆,還是出來闖蕩過的江湖經驗多啊,要是我,餓成這樣,哪還有什麼防人之心,只可惜這些經驗光靠看書根本就學不到。
雖說是很餓,但飛夢依然不忘儀表,一口一口輕嚼慢咽,毫不失禮,相比憐雪的狼吞虎咽要秀氣的多。
吃了幾口後,飛夢咦了一聲,看著手里咬了三分之一的餅凝起了眉。
“怎麼?不好吃?”
飛夢搖了搖頭,“不,公子誤會了,這餅味道極好,只是里面這餡,敢問公子這是什麼肉?”
“肉?”
我盤腿坐下,一臉茫然。
說起來,我雖然食量比一般人要大不少,可對吃一直都沒什麼講究,只要管飽就成,而清漓每每變出的食物份量都很足,口味也很好。
我往往都是風卷殘雲,囫圇吞棗的吃法,就拿這巴掌大的餅來說,三五口我就吃完了,根本從未想過這些肉是什麼肉,果是什麼果。
“我不知道,我沒問過。”我實話實說道,和清漓這麼多年從未閒聊過天,哪會問這些瑣事。
飛夢又張口輕咬了一點肉,在嘴里細細品嘗著,隨後眉頭卻縮的更緊。
我看著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不會真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肉吧,我可都吃了十來年了。
可下一瞬,飛夢卻一把搶過憐雪手里的餅,憐雪雙手虛抓了兩下,滿是舍不得。
“怎麼了,不是說好吃麼?”我著實被飛夢的舉動嚇了一跳,這到底什麼肉讓她反應這麼激烈。
飛夢的表情瞬間就變了,身體繃直全是警惕之姿,滿眼也都是懷疑之色。
她抓住了憐雪的手,稍稍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語氣雖嚴肅但好在不像昨日那般全是殺氣。
“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我就是這山間一介散修,從小到大都在這里生活,無門無派,我可真不是壞人啊。”
“那這些食物又是從何而來?”
我摸不清其中緣由,也不免急躁起來,“你別如此緊張,我若真想害你們,昨日也不必為了幫你們而去頂撞我娘了。這些食物究竟有何不妥,你先告訴我成不成?”
飛夢看了看憐雪,又瞅了眼還在昏睡的念瑤,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卸去了全身的勁道,語氣恢復了輕柔並帶著些許歉意。
“公子見諒,世道不古,人心叵測,我等著實是被騙怕了。其實這些食物並無問題,只是我等無福消受罷了。”
她微微頷首致歉又緊接著說道,“這餡里的肉應當是凌紗刺鯛,常出沒於宜州極北之地如紗島附近的深海之中,出水即死。此魚肉質細膩,鮮美無比,入口如含冰沙,生食亦可。只是這凌紗刺雕寒氣極重,尋常人也只敢吃上一兩塊,若是食用過多,寒氣侵體,少不了一場大病。我等雖修仙之人亦不敢擅用過多,否則身體必然耐受不住。何況我和憐雪還有內傷在身,更是不可多用。”
寒氣重?可我吃了這麼多年,也沒生過病啊。飛夢轉而又嘗了一旁的肉和那幾枚果子,隨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肉是天山雪鹿肉,果子應是無涼心果,皆是大寒之物。單論食材而言,這三者可都算是極其稀有,怕是得王侯將相的官宴上才能有幸品嘗一二,此間竟在這荒山野嶺的山洞中嘗了個遍,公子,你說我能不有所疑慮麼。”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飛夢,“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啊?”
憐雪苦著臉看著這一地美食,幽幽的說道,“我師姐原本也是達官顯貴家中的千金小姐,見識自然廣博。”
“憐雪!休要信口開河。”飛夢立刻打斷了憐雪的話,看起來她並不想提起自己的身世。
飛夢轉過臉,又繼續言道,“只不過,這凌紗刺鯛雖味美絕倫,可體內多刺,一般來說,都是取腹部那兩塊少刺之肉生食,或是片成魚片放於炭火烤制,待魚骨酥脆再食用。若像如此先取其刺再剁成肉泥做餡,著實是麻煩的很。況且,以如此稀有的凌紗刺鯛為餡包入餅中,多少有些煮鶴焚琴之味,甚是可惜。飛夢不過有感而發,還請公子切莫掛心。”
我拿起塊餅放進嘴里又咬了一口,味道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按飛夢的意思,我娘天天給我變的還都是山珍海味?
不過細細想來,既然會變,那自然應當變些好的。
就好比能變出金子勢必不會去變銀子。
只不過說是大寒之物,我倒是毫無察覺,吃完也從未有過不適,和我在鎮上吃碗餛飩豆花並無區別。
這時,飛夢又斟酌著問道,“公子,這吃食究竟從何而來,真的不能透露一二麼。”
我思索片刻,覺得似乎也無需隱瞞,只要不暴露清漓的身份就可以了吧。
“其實這些都是我娘憑空變出來的。”
“變出來的?你說的是昨日以障眼法救我等一命的女子?”
我點點頭,飛夢則終於釋懷,“昨日只覺她仙氣逼人,看來確實是修為大能者,憑空便能變出這些珍饈美味,如此大神通還真是聞所未聞。”
“可她也沒教過我,不然我就變點你們能吃的了。”
飛夢望著我,笑的卻有些無奈,“公子不必費心,待我體力恢復一些,去山間找些野果山菇充飢便可。”
我看了眼憐雪一直看著吃的發呆,著實是可憐。於是不顧飛夢阻攔便跑去了鎮上,好歹也是金丹修為,雖說功法不行,可腳程還是不錯的。
很快我便拎著新鮮的食物重新回到了山洞,和往日不同,如今有那些散碎銀子在,我應當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缺錢了。
看著她們重新開始進食,我肚子也跟著餓了起來,於是拿過油紙打包的食物,往嘴里塞去,飛夢說她們是無福消受,那我還算是有福之人咯。
填飽肚子之後,飛夢看我還有話想說,似乎猜到了幾分,便示意憐雪自行休息,和我一起出了山洞。
“公子……”
“不然你還是別叫我公子了,我就是一個山中散修,無錢也無勢,當不起公子二字,我聽著也變扭。”
飛夢掩笑點頭,“如此,叫你少俠可好。”
“也行。”我嘴上逞強,但心里卻很美,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被人叫做少俠,看了那麼多話本,今日彷佛成了其中主角,屬實暢快。
“少俠可是想問我等之事?”
“嗯,你們是天玄山門下吧,為何那些追兵說你們是門派叛徒,你們當真刺殺了天玄山的長老?”
我覺得這里面肯定是有誤會,這三個小姑娘一個金丹,兩個靈寂能刺殺的了長老?
飛夢望著我,卻沒有絲毫猶豫的點了點頭,“是,長老確實是我刺傷的,我只恨修為太淺,僅能傷其一臂。”
我撇撇嘴,又讓清漓說中了,但我還是不信她們是出於惡意為之。“可你們為何如此呢?”我示意飛夢繼續說下去。
飛夢看了我許久,面色略帶憂慮,“少俠真就不怕我等是歹人?”
“不怕,不怕,你說便是。”一個元嬰大魔尚且拿我束手無策,我還能怕這三個小丫頭。
飛夢滿臉無奈,“少俠當真是生性單純。”
說完她便找了塊平整的地方望著群山抱膝坐了下來,“若是以往我必不會對他人輕言半字,但在這重山峻嶺之間,面對少俠如此仗義之士。今日我便一吐為快,至於少俠聽完信與不信都可。少俠當真不知炁奴為何意麼?”
我搖了搖頭,“不知,我從沒聽過這詞,我娘也不知。”
“那便從頭說起吧,眾所周知,修仙之人需吸納天地靈炁,靈炁浴體,才可通順經脈,提煉修為,開悟得道。靈炁於體內周天運轉,化為靈力,便可施展神通。故而想要提升修為,集炁便是重中之重,只有體內靈炁充裕,才有望衝破限制,突破境界。少俠為同道中人,自當明了。”
我聽到這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飛夢立刻就察覺了,“少俠,是我說錯什麼了?為何感覺你有些沮喪。”
我也很少遇到可以傾訴的機會,畢竟整座清漓山就只有我和清漓兩人,而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與我促膝長談之類。
“你沒說錯什麼,只是我自己感慨罷了,我自入金丹境後,就再也集不了炁。所以修為才一直停滯不前。”
“怎會如此?”
“我也不知其中緣由,平日無論我集多少炁於體內,只要順著奇經八脈游完全身,那些炁便會憑空消失,一點也留不下。所以現在身上僅只有丹田炁還存有一些。”
我越說越覺得失落,要說在清漓山上集炁,那應算是易如反掌,可我每日竭盡全力修煉,最後仍是一場空,這一年來我都不知道已經集了多少靈炁,消失了多少靈炁。
“只有丹田炁,那豈不是……”
我望了她一眼,再次垂下頭,“是啊,就和築基境的後學一樣,連五行靈根也激發不出。”
飛夢並未接話,只是皺眉思索,半響後終於還是搖頭放棄了,“抱歉少俠,我自問也讀過諸多修行要義與秘籍法本,可如你這般的情況確實是從未聽說過。恐怕你還得請高人指點迷津才行。對了,你娘不是有大神通之人,為何不去問她。”
“我娘?”
我除了一個勁的苦笑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來。
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已經問過清漓,畢竟要說高人指點,放眼整個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比清漓還高的人來。
還記得當時,我們於石桌對面而坐,我仔仔細細的把自己的情況告知了清漓,炁從哪來,怎麼入的丹田,又怎麼在筋脈中游走,最後又是怎麼憑空消失,當時的身體又有何感受,每個方面我都描述的清清楚楚,足足說了半個時辰。
清漓則全程坐在對面,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一言不發,也未移開過視线。
等我終於說完後,清漓依舊沒回一個字,我眼巴巴的望著她,滿懷期待又無比急切的問道,“娘,我到底該怎麼辦,炁集完都沒了啊!”
清漓慢慢起身,看著我默默吐出了四個字,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再集便是。”
說實話,她要不是我娘,我早就……哎,現在想想就只有心酸。
“算了,還是別管我了,繼續說你們的事吧。”
飛夢顯然讀懂了我提到娘時的表情,於是只給了一個安慰的笑,並未繼續追問。
她拉回思緒,轉而便是一臉憤恨和幽怨,“雖三百年前的天地浩劫使得靈炁外泄,可如今修仙者眾多,金丹之後所需靈炁極大,而充裕的炁源之地又長久被各派或是強者所占,再加上天雷浩蕩,便開始有人想出些歪門邪道來。”
“你是指雙修之法?”這一點我卻是極為贊同,前幾日從興安嘴里聽見的描述根本就與邪法無異。
“正是,所謂雙修之法乃是魔教中人從妖邪精怪那里所學來的采魂之術。妖邪以此術采食凡人精血,道者修為,中術者必然形如枯槁,甚者當場斃命。魔教習得此術後加以改造,便成了這雙修之法,以男女交合為媒,修為強弱為規。雙方交合期間,修為高者便可吸取低者體內靈炁。而修為低者不僅靈炁被竊,精魄也會日益受損。而雙修之法是否真的會調和陰陽抵御天雷,其實還未有定論。但對於修為高深的惡人而言,既能滿足淫欲,又能奪炁自用,自然便是他們心中的妙法。”
聯系興安曾說過的話,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他們門派中師傅師娘修為提升極快,旋照的師弟師妹卻止步不前。
“只是魔教本就以實力為尊,弱肉強食已為定律,可不曾想,那些自詡正道的大能之士也忍不住誘惑。他們仗著實力壓人,便私自圈養修為低者供其雙修,而這些受害之人便被稱為炁奴。所行之事甚至比魔道還要卑劣。”
飛夢雙眼噙著淚,回身看了眼山洞,那里還躺著尚未蘇醒的念瑤。
“所以,強迫你們成為炁奴的難道是……”
飛夢猛地站起身,雙眼瞪的血紅,渾身顫栗的喊道,“對!正是天玄山巽沂宮長老風玄子。”
“他們只是一群為名利長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談不上正。”
清漓的話再次於我腦中振聾發聵。
我突然覺得,用地域勢力,宗門派院來區分正魔善惡才是最大的單純。
“天玄山的掌門難道也是同惡?不然他為何不管此事?”
我腦海里回憶著那個正氣凜然的老者面孔,完全無法想象他的門派會是如此藏汙納垢之地。
“天玄子雖為八宮之首,可一心撲在正魔交鋒之上,幾位長老皆是身邊親信,他又怎會懷疑。況且風玄子乃是空冥大成者,控住十多個炁奴簡直易如反掌,根本無人敢泄密。這次若不是我們趁虛而入,又怎能傷得了他。”
“他居然養了十多個炁奴?那念瑤的傷也是拜他所賜?”
一提起念瑤,飛夢的情緒便異常激動。“念瑤才年僅十六,被他折磨一夜之久。其殘忍惡行,恕我難以啟口。”
“他那麼厲害,你們又是怎麼逃出來的?”我也不想聽其中細節,趕緊換了個問題。
“這老匹夫喜愛舔舐女子汗珠體液,我和憐雪為了救念瑤出來,只能假意迎合,憐雪在身上抹了神仙倒。只可惜他修為太高,並未徹底昏死。好在那日正是宗門講禮,山內守衛空虛,我們刺傷他後,便帶著念瑤逃了出來。”
我真沒想到憐雪這個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居然會為了同門姐妹,甘願以身犯險。
而飛夢更算是重情重義,膽識過人,令人敬佩。
至於她是如何從官宦千金流落成了炁奴,我便不想再揭她痛楚了。
“少俠,剛剛所言之事,若不信,便權當故事聽罷了,若信,也請權當故事聽。我不想少俠如此純善之人日後因管了我等的閒事遭惡人加害。我遲早會將風玄子老匹夫的項上人頭懸於天玄山山門之上!”
“我倒是不怕惡人加害,只可惜無論你所說是真是假,以我現在的修為都幫不上什麼大忙,哎!”仔細想想我的少俠之路前途實在是堪憂啊。
“少俠切勿妄自菲薄,我自幼便開始修行,算是天資聰穎,得多位師長相助,才於二十二歲勉強結得金丹,少俠看起來與念瑤年歲相當,卻已然入了金丹。眼下雖入困境,但有朝一日得高人指點突破此困後,必然前途無量,少俠切莫失去信心啊。”
“多謝寬慰,那眼下你們打算怎麼辦?”
飛夢轉過身,面朝著雷州的方向極目遠眺,“我們打算在此停留一段時日,然後便去雷州,那里是魔教地盤,可以躲一躲天玄山的追殺。等一切准備停當,定然要將余下的師妹師姐都救出來。”
“去雷州?可魔教之地豈不是更為混亂?你們總不能因此就棄正入魔吧,雖說那風玄子做盡惡事,可宜州正道之人眾多,還是比魔教烏煙瘴氣之地要好吧。對了,不然你們干脆就藏在雲溪,這里正魔的勢力都無法觸及,也算是安全。”
飛夢看著山洞,微微嘆氣,“總之還是先等念瑤醒來,我等傷愈再行計劃吧。”
“這山洞雖然隱蔽,但陰冷潮濕,不適宜長期居住。”
隨後我指了指雲溪鎮的後山,“那邊陰面山腰有處木屋,原住戶已遷徙鎮中,現已荒廢,你們可以去那里暫歇,離鎮上近些,生活也可方便。”
飛夢雙手抱拳一躬到地,“全憑少俠安排,此間大恩我飛夢必牢記於心。”
將飛夢一行安頓好後,我才想起三位姑娘皆是衣衫不整,只能勉強遮羞。
可天色已晚,已到了回山之時。
於是只能約好明日再來送些衣物。
現如今,我這少俠也就只能做些雞零狗碎的小事了。
回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飛夢的話,如今世道若真的已經變成了如此模樣,那雲溪的太平安樂豈不只是虛無的假象。
剛踏入清漓山境內沒多久,我便沒來由的開始煩躁起來,越靠近屋子就越發的煩悶,而且這股煩悶中竟還透著幾分哀慮,石桌上的飯菜已然備齊,我唉聲嘆氣的一邊吃一邊往山上瞧,今天清漓怎麼一點音訊都沒有,往日雖然我倆言語不多,但每日至少都能見上一兩面。
難道她還在為昨日之事生氣?
肚子填飽進了屋,但心里那股煩悶卻絲毫未減,腦中想要追尋煩悶的源頭卻又無跡可尋。
可我堂堂一七尺男兒,平日所思也只有吃飽修行,懲惡揚善。
何來這些多愁善感的情緒。
圍著屋子轉了幾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書也看不進去。
抓耳撓腮了半天無果,心里的煩悶連帶著身體都熱了起來,我只得去院中石塘泡了個澡。
就這麼耗到快亥時過半,心神還是不得安寧。
這感覺屬實糟糕透頂,我不知道到底為什麼煩悶,也不知道需要什麼來緩解這煩悶。
當我再次出到院子里時,幾乎是無可奈何的叉手看著山上。
在院里只能勉強看到清漓竹屋的房頂,其他什麼都看不見,片刻後我突然靈光一閃,健步來到屋側,我的竹屋幾乎是貼著山壁所建,屋側與山壁間不過一丈寬,於是我提了口氣,一腳踩著山壁,反向騰空而起,虛踏兩步後便爬上了屋頂。
屋頂是懸山頂,正脊和垂脊都是整根的蒼竹圓筒,我貓著腰小心翼翼的站上了正脊,一邊保持平衡一邊挺直了身體細細觀瞧,可剛瞧一眼便愣住了。
整個清漓山大多是竹林,剩下的則是高處的松柏,只有清漓竹屋的堂前有一株梨樹,這株梨樹自打我有記憶起便已經在那,如今早已亭亭如蓋,只是不曾想今年花期已至。
一輪上弦月正懸於半空,藏於滿天星斗之間,輕柔的月光如銀粉撒滿院中,落於那株梨樹之上,簇簇綻滿枝頭,如雲似雪。
其中一枝壓低了身姿,輕敲泛著昏黃燈色的紙窗。
此一時微風不燥,一抹剪影正側身坐於窗前,身姿纖細,曲线柔美,而枝頭最艷的那朵梨花垂於窗前,宛如正隔窗戴於發間之上,影中人輕抬手臂捋過披肩的青絲,另一手斜握排梳緩緩而下,如隨潮挽舟循環往復。
窗內剪影端坐,雙臂慢舞,青絲如浪,靜中有動,動不擾靜。
遠處山谷間的疾風游弋至此,帶動梨樹輕擺,霎那間,漫天梨花如初雪一般,從窗前飄旋劃過。
星月交輝,仙姿疊影,梨花白雪……
這如畫般的一幕讓我徹底看痴了。
原本煩悶異常的心緒,隨著畫中人透出的默默柔情逐漸沉淀了下來。
可這超凡脫俗的清幽淡色卻也讓我隱隱感受到了一絲孤寂。
陡然間畫中人手臂的動作僵住了,窗內唯一的動在瞬間化為了靜,我還未來得及惋惜,不知什麼東西突然就砸在了我的腳踝之處。
“唉,唉,唉,哎呀!”
我立刻便失去了平衡往後滾去,可能是剛剛太過沉醉,落於半空才徹底回過神來,眼下就要臉面朝下摔個結實,我本能的伸出雙臂交叉擋於眼前。
可身體卻在一瞬間又停住了,我偷偷睜開眼看了看四下,自己離地不過幾尺之高,一團小旋風夾著片雪白的梨花花瓣正頂住了腹部。
我長出一口氣,“好險……”結果險字剛出一半,旋風便消失了,整個人還是結結實實的被扔在了地上。
我盤腿坐起,揉了揉手臂和額頭,“啪。”不知什麼東西掉進了懷里,撿起一看,原來是枚青棗,剛剛難道就是這東西砸的我?
望著那枚青棗,心里的煩郁突然就一掃而空,最後居然還忍不住笑了兩聲。
這情緒莫名奇妙的轉變真是讓我一頭霧水,我聳了聳肩,把青棗塞進嘴里,用力一咬,“嗤,好酸!”
……
得益於心情轉好,這一夜我睡的極香,第二天下山前,我想了想還是朝著山上大喊了一聲,“娘,我下山去了。”
去雲溪買了幾件便服和吃食,我一路小跑去了後山木屋,好久沒去聽老樹頭吹牛了,我打算放下東西就重回鎮上去。
可來到後山,我剛敲了兩聲門,就聽見屋內飛夢聲嘶力竭的喊道,“別進來!”聲音淒慘迷離,嚇我一大跳,“你們怎麼了?”
“少俠,別……呃啊!”
飛夢憐雪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聽得我後脊陣陣發涼。
我顧不上其他,一腳把門踹了開來,側身進了屋,想著若是她們衣衫不整,我便可以盡快背過身去。
可打眼一看,情況遠比衣衫不整可怕的多,念瑤不知何時已然醒了,此時正縮在牆角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飛夢和憐雪雙雙捂住丹田在地上痛苦的掙扎著,滿臉都是淚痕,飛夢尚能自制一二,憐雪則一個勁的用腦袋砸向地磚。
“你們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少俠,打暈我們,打暈我們!快!快!”飛夢伸手拽住我的腳,眼神里滿是祈求之色。
我二話沒說,後頸處一人一下,兩人瞬間便癱軟了下去。
我這身蠻力算是唯一出眾的地方了,畢竟集炁除了增長修為外,對身體也是大有益處。
如今,我這一拳,一般修為的人還真吃不消。
等她們再醒過來時,已然是午後,可兩人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念瑤縮在角落已經又睡了過去。
我遞過吃的,飛夢把大半都分給了憐雪,自己只吃了一點。
休息片刻後,兩人氣息算是正常了,我才忍不住問道,“你們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飛夢看了眼憐雪,摸了摸她的臉頰,隨後強撐著站了起來,“少俠,我們還是外面說吧。”
到了屋外,我們離屋子稍微遠了點,飛夢才緩緩開口,但她這次並沒有任何的猶豫,而是直言相告,“我和憐雪中了風玄子的縛炁。少俠應當沒聽過這個詞吧,但凡炁奴幾乎沒有心甘情願的,炁主為了控制我們,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威逼利誘還算輕的,下毒,下咒,用符者甚多。而風玄子為了控制我等,便在我等體內種下了縛炁。縛炁乃是他所精煉的靈炁,若隔幾日未與其雙修,此炁便會在體內四處衝撞游走,五髒六腑都會被攪得天翻地覆,讓人痛不欲生。而且發作間隔會逐步縮短,直至命喪。”
我徹底傻眼了,也就是說她們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雲溪,卻還是沒有逃出那家伙的魔掌。
這種極惡之人不除,簡直讓人想要生啖其肉。
可眼下,她們三個豈不是……
“就沒有什麼辦法能除掉這縛炁麼?”
飛夢此間卻猶豫了,片刻後她輕輕點了點頭,“只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我聽聞垂絕山某處長著一種草藥,名曰鬼厄。食之也許可除!”
我聽完便一擺手,“你別開玩笑了,鬼厄草?還食之,你知不知道,此草劇毒無比,尋常人舔上一口都會肝腸寸斷,而且鬼厄之毒無藥可解。你們是從哪聽到的這不靠譜的法子。”
“是我從古籍之中查到的,鬼厄之毒可與縛炁之力相消,此法確實凶險,可卻也是唯一的辦法。反正不吃也是死,吃了還有一线生機。我們從天玄到此,也正是為了這鬼厄草,只是這茫茫大山,不知該去哪里尋找。”
“裂心山,就在垂絕南段的陰面。”我指了指方向,那山離雲溪倒並不算太遠。
飛夢兩眼發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少俠,你知道鬼厄草在哪?”
我卻並不像她那般欣喜,一臉擔憂的低聲說道,“雲漓但凡和草藥打交道的都知道,畢竟是劇毒之物。可你們當真要吃這毒草?”
飛夢用力的點了點頭,“留給我和憐雪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此是唯一解法,不得不試,只有一事怕是還需請少俠幫忙。”
“你說。”
“當初因我們打斷及時,念瑤體內還未被種下縛炁,若此次我和憐雪有何意外,還請少俠代為照顧念瑤一段日子,她受了刺激,此時尚未恢復,待她恢復過來,是去是留便隨她去吧。”
人與人真的著實不同,飛夢明明年歲不算大,可為人處世卻極有擔當,和我以前在鎮上交的那些朋友相比,簡直是判若雲泥。
“好,我答應你。”我鄭重的應下了這個囑托。
“那事不宜遲,鬼厄草在何處,煩勞少俠帶我去取吧。”
飛夢急不可耐的問道。
她此刻明明連站直都顯費力,還如何去采草。
再說屋里還有兩位都以她為支柱,可要是我自己去取,這時間怕是不夠了。
我思前想後,還是咬咬牙說道,“不必了,只是取幾株草藥,我自己去就可以,你現在身體還未恢復,同去反而會影響我的速度。你還是照顧好你兩個師妹吧。”
“這……”
“哎呀,事到如今,就別在小事上糾纏了,我采回來不算什麼,你們要吃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我很想勸勸飛夢再想想別的辦法,可我又給不了更好的法子,而且她們既然一路躲避追殺來此,必然是下定了決心。
飛夢感激的點了點頭,“那便拜托了。”
雖說剛剛答應的爽快,但去裂心山的路上,我還是有些心虛,這一路去加上采藥送藥,勢必來不及趕在酉時前回清漓山。
自從被允許下山以來,我還從未晚歸過。
可眼見飛夢和憐雪被那縛炁折磨成這樣,確實不能再耽擱了,現在只希望這鬼厄草真能救她們一命。
裂心山就在落谷身後,被四周的高山藏於其間,終年照不到什麼日光,平日幾乎也無人會來此地。
一穿過落谷,四周的溫度儼然就降了下來,時不時的還穿過一陣陰風,刮的人心里毛毛的。
平日聽鎮上人言,這裂心山多瘴氣,惡植。
運氣不好還會遇到個把邪物作祟,還有人說這山其實是空的,里面是妖邪之物的老巢。
一個個吹的神乎其神,聽得時候倒是過癮,可當真走進山里,卻還是讓人心神不寧。
越往山中行進,光线便越發黯淡,路也被四周的藤蔓灌木侵占,變得越來越小。
鎮中本土的醫藥志里有過記載,鬼厄草長於裂心山深處。
紫黑色的莖,葉瓣打卷,頂端伸出兩根長針般的尖葉。
這草形狀如此怪異,想必一眼即可辨別。
我加快了步伐,想著快進快出,采了就走,可千萬別走背字,遇上什麼邪物。
我心里剛想到這句,結果下一腳踏下,地上一段樹藤突然圈成了一圈,直接綁住了我的腳踝。
我心知不好,趕緊運炁用力踩了下去,整個腳都陷入了泥土之中,那樹藤一扯,硬是沒扯動,我用力甩腳往前一帶,旁邊的灌木中竟被我帶出一個活物來。
仔細一看,那樹藤竟是這活物的尾巴。
順著尾巴往上,便是一張奇丑無比的怪臉,只有額間長了一只眼。
鼻孔上翻,血盆大口一張開,全是刀刃般的黑色長牙。
它四足踏地,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我周身一顫,這什麼鬼東西。
但很快,我便穩住了氣息,好歹我也是金丹境,就這麼一只不知名的小妖物應該能對付的了。
我倆似乎都是第一次看見對方,彼此對視後都不敢輕舉妄動。
僵持片刻,這家伙提鼻子一聞,眼睛猛然就睜大了,嘴角竟然留下涎液來,而且還越流越多。
這什麼意思,是我聞上去比較好吃?
天色已經不早,我也不能在這干耗著,我活動了下右手的指關節,緊握成拳。
後腳猛然蹬地,瞬間撲到它面前,左手自上而下按住那滿是膿疱的光滑頭頂,直接給它按在了地上,右拳便狠狠的砸了下去。
這一擊勢大力沉,周圍的灌木土坯都為之一震。
那怪物低嚎一聲,松開了尾巴,晃晃悠悠的往身側倒去。
頭顱已然被我砸扁了,可居然還沒斷氣,依然掙扎著想站起來。
原來這妖物只是看著嚇人,根本一點都不厲害。我散開拳頭,掌間凝出劍氣,後撤手肘,准備一擊斃命。
可手肘後撤之時居然撞上東西,但剛剛我身後明明是空的啊。
我疑惑的慢慢扭過頭,身後居然多了根樹。
我再順著樹干往上一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原來這不是樹干,而是一條腿,而腿的主人正低頭怒視著我,一只眼,翻天鼻,吞天口。只是身材是不是大的有些離譜了。
“這不會是你兒子吧……”我尷尬的對它說了一聲,巨獸張開嘴對著我猛吼了一聲,那口氣差點就給我熏暈了,就跟在糞缸里泡過一樣。
我往後退了兩步,拉出了安全距離,心里不斷打氣,沒事沒事,不就是體型大了點麼,反正就這一……
可下一瞬,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彷佛所有灌木和樹藤都活了起來,四周時不時的傳來各色各樣的低鳴與吼叫之聲。
等聲響停歇,我環顧四周,心算是徹底涼到了底。
除了身後這只獨眼巨獸外,剩下的有些妖言志中有記載,我還能勉強認識一二。
一群渾身帶甲刺,身如虎豹長有鹿角的赤鬼正找尋機會逐步靠近,互相之間還略有爭斗;毛如同像刀刃,雙眼流血,大如灰鶴的羅刹鳥則在天空盤旋,鋒利的尖爪專為勾人眼球;形如猿猴,雙眼大如圓盤,爪如玉斧的金晴猿扒著樹干撥弄著自己一尺來長的獠牙;就連樹叉上都蹲著一群長著胡須人臉蝙蝠身子的髯蝠。
粗略看了一圈各類妖物數量加起來足足有幾十只。
是哪個混蛋說,運氣不好才會碰到個把邪物的,這眼下是什麼情況,我是趕上群妖議事還是大典了。
而且遠處的灌木樹蔭仍在聳動,天空也不斷的劃過陰影,顯然還有新的妖物在趕來。
這些妖物面容形體迥異,卻只有一點幾乎保持著一致,便是都張開了猙獰惡口,不住的流著涎液。
看起來,不是議事也非大典,而應是會餐而來。
可就算這裂心山是妖邪巢穴,我只不過一個人,是怎麼引來這麼多妖物的。
環顧四周,無論那個方向包括天空都被堵的死死的,根本無路可逃。
既然無路可退,心境倒也開始逐漸坦然起來。
話本里那些仙俠們突破修為前不都得經歷一場惡戰麼,與我而言這說不定也算是機緣一場?
說不定把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統統弄死,我就能真正擁有金丹境的實力了。
我不住的寬慰自己,體內黃庭中里那枚炙熱的金丹居然真的開始旋轉起來,只不過靈炁卻依舊只有那麼一點殘留在體內。
不要怕,不能怕,我娘乃是清漓上仙。身為其子,面對這些妖邪之物即便真的惡戰至死也絕不能丟了娘的臉!
我站直了身體,雙掌都聚出劍氣,平舉於胸前。“來啊,看看你們牙口夠不夠好,能不能咬動我這身血肉。”
話音剛落,離我最近的一只赤鬼便飛撲了上來,我舉起劍氣迎面砍下,氣刃砍在鹿角上,削去了一大半,可於此同時,它那尖牙也扎在了我的肩上。
一陣清脆聲後,我手里的劍氣瞬間被他堅韌的甲皮崩碎,而它的獠牙也折斷在了我的鋼筋鐵骨之上。
赤鬼痛的連連甩頭跳開,我看了眼手中殘破的氣刃,干脆收了雙手靈炁,我這築基的劍氣,還是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赤鬼的斷牙掉在了地上,我撿起來把玩了下,倒還真是鋒利。
拋起後又接在手里,尖刃朝外,毫不退讓的看著眾妖。
剛剛它那一口倒是讓我又放心了幾分,威力顯然比不過之前的元嬰大魔。
“來啊,就從它開始,我一個一個把你們的牙都給掰下來,以後就吃點素,別想再吃人了!”
我不知道它們聽不聽的懂我說的話,反正氣勢不能輸。
我沒想著後退,反而往前上了一步,妖物們竊竊私語,卻原地未動,似乎並沒被我嚇唬住。
剛剛站我身後的那只龐然大物再次怒吼了一聲,厚重的鼻息噴在我身上,滿是血腥味。
下一刻,它便舉起水盆般大的巨掌揮了下來。
我這身蠻力今日算是有了用場,躲也不躲,直接用胸膛接住了那一掌,左手將其抱住,右手拿著剛剛那截斷牙便是一陣猛刺。
巨獸哀嚎一聲,張嘴便來咬,瞬間眼前一黑,半個身子都被它塞進了嘴里,它用力合口,雖然無法刺破我的身體,可腹背巨大的壓迫還是讓我極其的難受。
我屏住呼吸,左手緊握住它的一只獠牙用了吃奶的力氣使勁往外掰,右手用赤鬼斷牙扎在他的巨舌上用力一劃,舌面一破,一股綠色血液帶著腥臭鋪面而來。
我再次拔出斷牙,徑直向上捅入他的上顎。
巨獸終於吃痛,把我吐了出來,踉蹌了兩步後,撞上著一旁的大樹,嗚咽著將自己那根細長的尾巴伸進嘴里,想去拔上顎中的斷牙。
我擦了擦滿是汙穢的臉,真沒想到這獠牙當武器居然出乎意料的順手啊。
不過剛剛那個太小,這個尺寸正好,我顛了顛手里剛掰下來還帶著血的巨大犬齒。
沒再給他拔牙的機會,踩著它的腿一躍而起翻到他背上,舉起犬齒直接扎進了它的眉心。
巨獸晃蕩著身體,慢慢栽倒下去不動了,我拔出犬齒抗在肩上,踩著巨獸的腦袋,看著周圍的眾妖,“來啊,下一個!”
雖說身體並未受傷,可氣力卻有點不足,畢竟其他修仙之人都是靠靈炁,而我是純靠體力。
我心想,這麼大個都被我弄死了,它們應該不會再貿然上前了吧。
可這些妖物許是修為不高,或是智力還未開化,我明明說的是下一個,可一嗓子喊完,居然涌上了一大群來。
我瞬間便被直接撲倒在了地上,渾身上下都是各種流著涎液的腦袋在我身上啃著,崩斷了牙便會換下一個上來,手腳都被牢牢踩住,身體自然也動彈不得。
我費了半天勁才勉強抽出右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這種車輪式的襲擊超出了我的預想,我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還能撐住多久,畢竟某些部位已經開始有了痛感。
原本每每這種危急時刻,身體便會開始發熱,但一直以來卻又僅僅是在發熱。
可今日卻有所不同,身體的熱量突然開始在身體中游走,似乎在找尋出口卻又遍尋不得,全身上下的每處毛孔都有細微的灼熱痛感,而心情也跟著越來越焦躁。
我用力吸足了一口長氣,整個胸膛都膨脹開來,隨後全身都開始發力,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撐了起來,直到最後單腿跪地的站起了身。
那些小一些的妖物便扒在我身上,又抓又撓。
外面是不住的撕咬,體內是出不去的高熱,這感覺真的快要把我逼瘋了,體內僅剩的靈炁被我全都聚集在了手掌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心里唯一的念頭便是傾泄,將這股怒氣,這身燥熱都都傾泄出去!
“都給老子滾開!”
一股怒氣之下,我用盡全力將手掌砸向地面,以拳為心,一股強烈的紅光膨脹開來,遮擋住了視线。
耳邊傳來的是紛擾的哀嚎,鼻尖還能聞到陣陣腥臭的糊味。
等光芒消失,我艱難的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發現以我為中心周圍一大圈已然寸草不深,只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
剛剛那些茂密的灌木樹叢全都憑空蒸發了個干淨。
只剩下一些妖物的屍骨斷肢散落在各處,冒著縷縷的青煙,這是被火燒了麼?
可怎麼一點火星都沒留下。
可再看遠處,有幾只金晴猿臉已成了綠色,拼命伸長了脖子用利爪去撓,顯得痛苦異常,宛如中了什麼劇毒一般。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已與平常無異,周圍也沒留下太多痕跡,就憑我剛剛聚集的那點靈炁能有這樣的威力?
隨著一只羅刹鳥展翅飛走之後,剩下的妖物也都有了退意,我站在原地看著它們一只只的消失在了視野當中。
身上滿是酸痛,我敲了敲有些麻木的雙腿,再次移動了步伐。
我贏了,一己之力殺敗了那麼多妖物,可我卻沒什麼興奮感,因為最後那一擊著實莫名其妙。
無論是威力還是效果都太過出乎意料,讓我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好在是度過了危機,緊繃的神經松懈後,全身的疼痛瞬間加劇,我拖著沉重的步子繼續往山里走去。
離日落已經沒多久了,要是真拖到夜里,就算沒有妖邪出沒,我也尋不見鬼厄了。
直到沿著半山腰整整轉了一大圈,我才在石壁上看見幾株鬼厄草,這草無論那個角度都散發著不祥的征兆,尤其是頂端的那兩根尖葉,高高的伸出一大截,就像是毒蛇的信子。
簡直擺明告訴別人,它有劇毒。
我從懷里掏出布兜,把那一圈所有的鬼厄全都連根拔了。
想著如果這草有效,飛夢以後再救出其他姐妹來時,就不用再來采了,反正這裂心山這輩子我都不想再來了。
背上布包,我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就往山下走,可經過剛剛那一戰,體力捉襟見肘,所以根本走不快。
走了一小段,居然隱約聽見了女人的哭泣聲,我停下步子,四處尋找,這才發現路邊有一土坑,里面正臥著一女子。
“喂,你沒事吧。”土坑並不深,我放下布包,一邊問一邊跳了下去。女子聽見了我聲音,慢身爬了起來。扭過臉來楚楚可憐的看著我。
“公子,我的腿傷了。”
這女子杏腮桃頰,鳳眼上翹,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她斜躺在地上,雙腿一張一屈,伸手把那紗羅裙擺一點點往上拉扯,露出光潔小巧的玉腳,纖細的小腿,小腿側邊果然有一處傷,還有隱隱的血跡。
“可這荒郊野嶺,我也沒辦法給你包扎,我看你傷也不算重,不然就先扶你下山去?對了,你一個女子跑到這里來干嘛?”
女人聽完,立起身子直接撲進了我懷里,哭哭啼啼的說道,“女子家貧,家中老父飢餓難耐,小女子便想弄些野菜回去充飢,不曾想跌落此處,好在遇到公子。公子,我好冷啊。”
她說完居然直接翻腿騎在了我腰間。
我還從未聽過這麼嬌顫的聲音,一時間居然無所適從,等視线下移才發現,這女子身上的對襟沙羅裙里居然沒穿別的衣物,就連心衣都沒有。
半透的紗衣下,一對粉嫩的玉乳隨著她身體的動作顫顫巍巍左搖右擺,紫紅的乳尖像是熟透的果子嬌艷欲滴的呈待采之姿。
我雙手撐著地,畢竟不久之前才剛剛經歷生死惡戰,如今面對這種情形不免有些精神恍惚,說話都有些打磕,“……你穿這麼少……不冷才怪。”
她雙手拉扯裙擺直到腰間,我瞄了一眼,發現她的下身也是光光溜溜,豐盈的大腿把我夾得緊緊的,嬌臀則反復在我的丹田處磨蹭,整個上半身都伏在了我身上。
手指順著我的交領伸進了我的胸膛,在我的胸口打轉化著圈。
朱唇貼著我的耳畔,聲音酥的簡直發膩。
“人家不是說了麼,家貧如洗,就只有這件紗裙了。公子,你身上好熱,燙的人家好舒服。不信你摸摸……”她抓著的手,直接放在挺翹的嬌臀之上。
觸及臀肉,她先一步嬌嗔起來,聽得我心里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有些慌張的問道,初次面對這種狀況,滿腦子似乎都是話本里那些露骨的橋段。
“公子生的如此俊朗,在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說還能做什麼。”
她每一句話都貼著我耳邊飄進來,口吐如蘭,聞的人暈暈沉沉。
見我依舊只是傻愣愣的盯著她,女子的呼吸越發炙熱,“公子,你倒是說話啊,人家下面可都濕透了。”
她拉著我的手順著臀瓣滑入兩腿之間,曲徑通幽之處果然是濕滑一片。
她一刻不停,抓著我的手指便往肉穴中送去。
指尖剛剛沒入,便被牢牢吸住了。
她仰頭長長的嬌喊了一聲,極盡淫浪之色。
“麻煩你等一下……”我輕聲說道,然後便抽出了手來,可剛剛抽出又被她硬塞進去。與此同時,她渾身軟若無骨,還一個勁的往我身上纏。
我憋足了力氣,一鼓作氣的把手抽了出來,然後扶住她的雙肩用力把她推了出去,自己便趕緊後退了好幾步。
“公子……”她嬌喘一聲,換了副更為我見猶憐的表情,仍要往我這撲來,我趕緊連連擺手止住她,“等等,等等,你先別過來!”
“公子,是小女子生的不美麼。”
我瞅了她一眼,只是不住的嘆氣,“我承認自己游歷經驗淺薄,也容易輕信於人,受人欺騙。可不管怎麼樣,我也沒這麼好騙吧。我現在渾身上下都是妖物血跡,腥臭無比,連我自己聞了都想吐,你是怎麼看出俊朗來的。鎮上從大人到小孩,誰不知道這裂心山多瘴氣,產毒草,你在這挖野草,誰敢吃。你現在站的筆直,腳傷痊愈的事我都不想說了。只不過……”我越說越是無奈,“你尾巴都露出來了還在這裝少女是不是就有些過分了。”
女子一陣驚呼,扭頭看了眼後背,一條兩尺長的肉尾正掛在臀根之處。
“公子真是不解風情,人家剛剛可確實是動了情的,你不是摸了麼。畢竟你這樣的男子可是千年難得一遇啊。和奴家顛鸞倒鳳一場,再讓奴家吃了你,也可落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美言。你又何必揭穿呢。哎,可現在如何是好,你壞了興致,奴家也只好果腹了。”
她說完最後一句,原本較小的香舌突然變成了鮮紅的信子,兩尺長的尾巴瞬間長了幾丈,撐著身體高高抬起,盤旋幾圈之後,女子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條頭頂長角的黃瞳巨蛇。
“吃我?那得看你,能不能咬的動了。”
我盡量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驚訝,語氣也是雲淡風輕,畢竟話本里的大俠都是如此,不管打不打得過,肯定是不能露出怯色。
雖然我心里著實是很慌,畢竟這蛇頭都已經快趕上我半個身子大了。
剛剛自己居然還摸了這妖物的私處,想想可真是惡心。
“哈哈哈哈哈,公子,你可千萬別把奴家和那些連人型都化不出的小妖比哦。來,乖,姐姐就只咬一口,吞進肚,化成汁,很快的。”
話音剛落,蛇信吞吐了兩下,便急速而來,無論氣勢還是速度果然都不是剛剛那些雜碎能比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兩柄尖牙已經如長劍般刺入了我的左右肩,力量之大,瞬間就將我壓的單膝跪地,根本站都站不起來。
最可怕的是,我感到了痛,這痛並不是僅僅是來自雙肩的利齒,還有它口中噴出的毒液,這毒液一落在身上,衣物便被燒穿一個大洞,緊接著便開始灼燒皮肉。
我體力原本就已經耗盡,靈炁也寥寥無幾,這下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這蛇妖遠比我想象中強的多,怕是那元嬰大魔也它比不得。
她說咬一口,就真的只咬了一口,可我卻連招架的余地都沒有。
她見我已經無力抵抗,便松了口,用長尾一層一層的把我裹住,自上而下打算一口將我吞進肚去。
我看著那血盆大口里深不見底的腔道,才意識到,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我聽聞人死之前會在腦中不斷輪轉自己的生平畫面麼,可我死前的這一刻,腦中卻為何全都是清漓。
記憶中的音容舉止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流淌。
如果我死了,清漓會來找我麼?
會幫我報仇麼?
會將我的屍骨埋在清漓山上麼?
屍骨?
我突然有點想哭,因為我發現自己被這蛇妖吃進肚後,便會屍骨無存。
“娘,忘了孩兒吧,願您早日登仙。”這是我視线一黑前心里想的最後一句話。
在我剛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我突然就從天上掉了下來。我抬眼一看,居然是被吐出來的,這什麼意思?我不好吃?
那蛇妖卻是僵在原地,盤繞的身體崩的筆直,雙瞳猛烈的顫栗之後,蛇頭突然像發了瘋似得四處砸著地面,似乎在尋找一處松軟的土質,最後居然慌不擇路的直接用頭上的角猛撞一旁的山石,硬生生砸出了一個洞,風馳電掣的衝進了洞去,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我趕緊回頭四處看了看,什麼也沒有啊,那她這是發的什麼顛?
總不能是被我嚇跑的吧?
算了算了,老天保佑,撿了條命。
我來不及多想,生怕她卷土重來,忍著滿身的傷痛,撿起布包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
天已經完全黑了,這鬼厄我只能明天再給飛夢了,不然以我現在的速度再跑個來回,怕不是得半夜才能回山。
眼下我已然注定要晚歸,而且是帶傷晚歸,還不知道清漓會怎麼處置我。
不過發自肺腑的來說,如果她真的狠狠罵我一頓,我可能還會覺得挺開心,就怕她根本不在乎。
話雖如此,可靠近竹屋時,我心里還是忐忑不安,偷偷躲在樹後貓了一眼,萬幸,沒見到清漓的身影,但走近幾步才發現不好,因為石桌上沒吃的。
我娘不會一生氣就給我斷糧了吧,那可就完蛋了呀,我早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小跑進了屋子,先麻利的脫下了已經成破布條的衣衫,又到泉水下快速衝了個涼,不管怎樣,至少得先換件干淨衣服。
衝涼時我才知道自己傷的有多重,全身上下都成了青紫色,劃傷和灼傷滿身都是,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未損筋骨。
換完衣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這下可如何是好,平時也沒想著存點干糧,這要再餓上一夜,那我今日未免也太過淒慘了。
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出去找點吃的,哪怕在山上挖點山藥,摘點野果充飢也好。前腳剛一邁出,就看見清漓背對著我正坐在石凳上。
我暗暗嘆口氣,老老實實的走到了她身邊。“娘!”
“還想去哪?”清漓沒有抬頭,但聲色的溫度顯然比平日低的多。
“想去找點吃的。”我實話實說,順便希望清漓大人能放我一馬,至少變點吃的來。
可清漓根本沒理這茬,“什麼時辰了?”
“戌時三刻。”
“為何晚歸!”
“孩兒代人采藥,去了裂心山,耽擱了時間,故而晚歸,實非有意,還請母親大人原諒。”
我恭恭敬敬的回應著,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大丈夫未能遵守諾言就已然是沒理了。
“又是為了那三個姑娘?”清漓不溫不火的問道,手指在石桌上劃著拳,指尖卻凝出了一個小光球,時而綠,時而黃,時而藍,甚是好看。
聽到這話,我立刻耿直了脖子,“我是為了天下公義,娘你是不知道,飛夢她們被……算了,娘應該不想知道這些,總之孩兒是為了行俠仗義。”
飛夢的那些過往還是不用告訴清漓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
“你可知裂心山是何地方?便敢擅自闖入?”
清漓猛然間站了起來,轉身狠狠瞪著我,我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因為她凶起來的時候確實嚇人,那雙杏眼明明那麼美,可射出的寒光仿佛就像是劍氣,扎的人渾身都疼。
我心虛的埋下頭,小聲的說道,“孩兒尚且能夠應付……”
說完我很清晰的聽見清漓倒吸了一口氣,我也跟著下意識悄悄後移了兩步。
“脫了外衣!”此間的語氣已然成了毫無溫度的命令。
我扭捏著抓了抓發髻,“不用了吧,孩兒無恙。”
清漓沒說話,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我,一直盯到我的寒毛從頭立到腳。
我知道今日不脫,肯定是過不去了。
於是只好扯開衣襟,只露出了胸膛來。
可清漓還是那麼看著我。
我只好拉開衣袖,徹底裸露了上半身。
雙手擋住傷勢較重的地方賠笑著說道,“都是些皮外小傷,無礙的。”
清漓搖了搖頭,彷佛很失望,而她這失望的表情與我而言簡直比打罵我一頓還讓人難受。
“哼!不自量力!”
說完,她便轉過身,邁步走了,我傻站在原地,連衣服也忘了穿上,心里五味陳雜。
“吃完!”清漓最後又拋下兩個字一甩袍袖,散進了風中消失不見了。
可於此同時,石桌上也整整齊齊的擺好了食物。
“不自量力……我明明就打過了那麼多妖物!”
我倔強的低聲吐了一句,心里委屈至極,可肚子也委屈至極。
到最後還是沒能頂住誘惑,畢竟行俠仗義的首要條件必然是吃飽穿暖。
飯菜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只不過這一大鍋湯卻看著清湯寡水,聞著也不怎麼樣。
我用筷子在里面撈了撈。
居然叉出一個拳頭大小,黑乎乎的東西來。
“這是什麼東西?”
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有點腥。
又用舌頭舔了舔,哇,好苦。
這應該是什麼動物的膽吧,我仔細瞧了瞧,這橢圓的形狀,墨綠的色澤。
不會是蛇膽吧?
今日是怎麼了?
就躲不開這蛇了嗎?
“吃完!”
清漓消失前的兩個字還回蕩在我腦中。
她最近變的食材是不是有點太追求稀有了。
這麼惡心的東西也變。
這蛇膽雖然個頭大,但質地很軟,表面也很光滑,順著應該能吞下去。
我捏著鼻子,長大了嘴巴,強忍著惡心,把這東西塞進了嘴里,齜牙咧嘴廢了半天。
“不行,找機會得和娘說說這事,不能再由著她胡來了。”我用手不斷抹著胸口,止住不斷翻涌的胃水。
所有的食物一掃而光之後,睡意便跟著襲來,今日著實太累,我晃晃悠悠的走進屋子,蠟都沒吹,倒頭便睡。
不知睡到何時,突然感覺床好像在動,我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猛然就驚醒了,因為不僅僅是床在動,整個屋子都在動,這是……
我快步跑到院子,發現整個清漓山都在不停的抖動,這是地動了?
我想都沒想趕緊往山上清漓的竹屋跑去,可剛剛跑到半路,地動卻已經停了下來。
四處的竹葉飄落之後,整座清漓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原來只是虛驚一場,我拖著困乏的身體再次回到屋子,這一覺直接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過也多虧這一覺,早上醒來時,我發現身體的淤青全都好了,只剩下些比較大的傷口還未痊愈。
我拍拍胸膛,又原地蹦躂了幾下,居然已經恢復如初。
看了時辰已然不早,我趕緊換好衣服,吃完飯菜,帶著鬼厄草下了山。
把毒草交予飛夢時,我卻不忍放手,畢竟萬一她們失策出了意外,那豈不是被我害死的。
結果飛夢二話不說,跪地便要磕頭,我嚇得趕緊把草藥給了她們。我原本想在門口等著,可飛夢卻婉言拒絕了。
“少俠,服用此草勢必痛苦難當,我不想讓少俠聽見我們的異音,少俠放心,我們必會做好萬全准備,運功守住心脈。少俠自行下山,兩個時辰後再回來,皆時如若結果不盡人意,還請少俠勿忘托付,飛夢感激萬分!”
我點了點頭,反正事已至此,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就算飛夢她們不吃毒草,也早晚會死在那縛炁之下。
下山後剛進鎮上,就看見三五人在一茶攤前閒聊,表情夸張至極。我便要了碗茶,在一旁聽熱鬧。
“昨晚地龍翻身之時,我還在和內人觀音坐蓮呢,那一搖一晃,倒是別有滋味。不過說起來這地動也是夠邪門的,居然唯獨夷平了裂心山。周圍其他各座山都相安無事,鎮上居然連間屋子都沒倒。”
“可說不是呢,所以我就說那裂心山內必是妖邪巢穴,故而山體是空的,這一地動,體內無有支撐,自然是扛不住。哪像其他各山,都是岩底石山,區區地動不足掛齒。”
“你要這麼說,那裂心山離雲溪不過數十里路,若是妖邪巢穴,為何不來鎮上吃人?”
“你知道個屁,裂心山里的妖邪是被高人封印在那,入口的落谷便是封印的陣門,它們倒是想出來,可出的來麼。”
“去去去,你還不是聽說書匠瞎吹的,一本正經說的好像是你封印的一樣,行了別吹了,反正那邪山被夷平也好,以後去別的山采藥打獵還方便些……”
我細細聽來,簡直匪夷所思,裂心山被地動夷平了,就昨晚那種威力的地動居然可以夷平一座山?
不過還好我昨日便去山上取了鬼厄草,要是耽擱一日,事情還麻煩了!
這應該也算是上天垂憐吧,看來飛夢她們今日的生機極大。
想到這我心情未免好了幾分。在鎮上瞎逛了半天,買了點吃食,總算熬到了兩個時辰。我健步如飛的上了後山,遠遠一看,心便放進了肚子里。
木屋前,飛夢正扶著憐雪遠遠眺望著山下。
“這毒草真的有用!”我興奮的說道,這也算是我出入江湖第一件義事了,雖然過程艱辛,但屬實圓滿。
飛夢憐雪眼含熱淚,見到我二話不說,磕頭便拜,我拉扯了半天才將兩人拽了起來。
“大恩不言謝!有朝一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滿心歡喜,羞赧的撓了撓後頸,“談不上,其實我什麼都沒干,就給你們找了個地方住,采了點草藥罷了。”
行俠仗義的快感也許就在於此吧,這簡直是我從未感受過的重視和尊重。
她們雖然縛炁已除,可內傷還未痊愈,念瑤也未完全恢復神智。
勢必還要住上一段日子,我便丟下些碎銀子給她們度日,答應之後得閒便來看看她們。
臨行前,飛夢支開了憐雪,說想單獨和我談一談。
“少俠,你幫我們甚多,我們暫時無以為報,關於你修為困局,我也無計可施。只是有個建議還想請少俠聽聽看。”
“嗯,你說吧。”我確實需要建議,太需要了。
“我看少俠似乎一直都不願提起你娘,那我也不再提,可你總是一個人思量恐怕難有結果。少俠欲突破限制,必須得有高人指點。所以何不去找個名門正派,做個弟子,也可有機會遇到真正的高人。在此地雖生活安逸,可卻對修為無益。若少俠因我等原因,無意加入宗門,也可尋一知己佳人共同修煉。說不定可以有所裨益,總比你獨自一人苦思冥想要好。”
知己佳人?“你是說像風寧禾洛那樣?”
飛夢一聽,臉色微紅,“意思差不多,但也並非一定是仙侶,哪怕多結識一些見多識廣的道友也好啊。”
確實,清漓讓我元嬰下山,可照現在這情況,怕是等我老死,也到不了元嬰。
而清漓這至高之人雖說是我娘,但也著實是靠不上,還不如下山去闖蕩闖蕩。
“嗯,確實有道理,我也在這雲溪待得有些膩了,是該去闖蕩闖蕩了。”
飛夢剛想點頭,可卻又想起什麼,拉住我義正言辭的囑咐道,“原本這些話我不該說,但少俠確實是我見過最富正氣之人。所以就當是忠言逆耳還請少俠不要怪罪。”
“哎,你說吧,放心,我受過的打擊多了。”
“少俠雖然正直,心地良善,可實在太過單純,極易輕信於人。如今時風日下,惡人當道,狠人橫行,奸詐狡猾之徒高堂而立比比皆是。少俠如若真要闖蕩,定要慎之又慎,切莫輕信他人。飛夢萬不願如少俠這般的好人日後被奸人所害。”
這確實是個問題,我在清漓山上待了十六年未下過山,善惡如此多變,哪能那麼容易分清。哎,對了,我有小九!
“你放心,這事我記下了!”
回山的路上,我滿腦子都是風寧禾洛,拜師學藝自然是不行,雖說清漓山只有兩人,我也算是拜在我娘門下了。
但尋訪知己佳人倒是極好。
若是真能像風寧那樣,找到禾洛,風亦那般,尋到靈嵐。
然後雙雙行俠仗義,斬妖除魔,那日子簡直就和話本一般精彩啊。
哪像現在天天被困在清漓山上,守著個對我不理不睬,還隨時會飛升的上仙娘親。
想到清漓,心情便又是一落千丈。
我停下步子,坐在石階上撐著腦袋。
我其實知道,自己心底深處並不想離開清漓山,可清漓一直以來對我的態度簡直就是想要逼走我一般。
一方面,她定要我元嬰才可下山,從我記事起便一直說到現在;一方面又對我不管不問,只是一個勁的催我精進修為。
搞得兩頭皆是死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當晚我少有的失眠了,清漓每日只是管我吃食,還是輕松變出來的,其他便是如門規一般的約束,根本就不像是我娘。
可一想到真要下山去闖蕩,這心里為何又如此難受呢。
一夜未眠後,我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去這天下看一看!
“不可!”清漓干淨利落的兩個字讓我這一夜失眠如同犯蠢。她見我未做回答,又加重了語氣,“元嬰之後,你就算不走,我也會轟你下山!”
“可我若是一直留在清漓山,怕是此生都到不了元嬰!”
“難道下山便能到了?”
“至少可以找些知己佳人陪我一同思索如何突破困境。”我扭過臉,壓低了聲线,倔強的回應著。
“平日里不好好修行,整日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只會胡思亂想,異想天開。”清漓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我聽得出,她是真的生氣了。
“風寧禾洛,本就有此二人,何來異想天開。”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一劍砍了我,倒也算省心。免得整日元嬰元嬰的壓在腦袋上。
“你就是要下山去找你的禾洛?行些汙糟之法?”
清漓的聲音居然變得有些顫抖,我斜眼看了看四周,不遠處的蒼竹根部已經開始結冰了。
我偷偷吞了口唾沫,我娘不會要五行天罰把我揚了吧。
可如今就算被揚,我也得把話說出來。
“我就是想能有個人陪我說說話,遇事能一起商量商量,能安慰我,給我添些信心。和我一起行俠仗義,斬妖除魔!根本就不是娘所想的那些汙穢之事!”
清漓半天沒有說話,最後緩緩轉過了身,“……不可……”
而此時我的情緒已然有些失御,關注的重點也早就不是能不能下山闖蕩這件事了。
“娘,從小到大,你連抱都沒抱過我,我甚至都沒見你對我笑過!既然我如此不招你喜歡,你何必又非要把我留在這山上,放我下山自生自滅不好麼。”
“……元。嬰。之。後。方。可。下。山……”清漓的聲調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她一字一頓的再次把那八個我深惡痛絕的字吐了出來。
我覺得臉頰微涼,許是迎風流了淚,我並未理睬清漓的話,只是自顧自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後,緩緩張開雙臂,“娘,我想抱抱你!”
說話的同時,我已經情不自禁的貼了上去,雙手也跟著合攏了。
此間,我要的不多,我只想抱抱我自己的娘,哪怕真的困死在這山上,也好歹讓我知道,娘並沒有那麼嫌棄我。
可清漓身上卻白光一閃,像是一道會反射的屏障般將我直接彈飛了出去,撞斷了三四棵蒼竹才落了地。
被撞飛之時,時間彷佛變得很慢,我看著清漓的背影,一旁的竹屋,質朴的石桌,還有這滿山遍野的蒼竹。
“娘,你能陪我爬這棵竹子麼,它好高啊……娘,你只要看我爬便好……孩兒知道了,孩兒自己玩便是……”
“娘,我昨夜做了噩夢,心里害怕,今夜你能陪我一起睡麼……孩兒知道了,孩兒獨自去睡便是……”
“娘,你能給我說個仙俠的故事麼……孩兒知道了,孩兒自己讀太清本紀便是……”
“娘,孩兒能抱一下你麼……孩兒知道了,知道了……”
我依靠著斷竹,默默看著遠處的清漓,她已經側過了身,手臂伸展開來虛抓了一下又緩緩收了回去,剛剛飛出的那瞬間,她的臉上露出的是驚慌之色麼?
許是我看錯了吧!
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對著清漓的背影深鞠一躬,然後便一言不發的轉身下了山。
已然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她只是清漓,是三百年來第一化神境者,是天姿絕色的大成上仙,她不屬於此處,不屬於天下,更不屬於我。
出清漓山前,我對著竹屋的方向吹了聲口哨,過了片刻,一道白光便竄了出來,鑽進了我懷里。
帶著小九就夠了,反正也沒什麼其他可以帶的。
此時此刻我不想見到任何人,也不想去任何熱鬧的地方,於是我便沿著山路一直走。
走了十多里後,茂密的山林樹影間,我竟然看見一個姑娘,穿著一身白色羅裙坐在樹叉之上,直勾勾的盯著我。
當我從樹下走過時,她便雙手一撐,輕盈的落了下來。我愣了一下,卻沒心思搭話,繞過她繼續往前走去。
可走了幾步我才發現,她居然一直跟著我。
“你跟著我干嘛?”
“沒跟。”姑娘依舊看著前方的路,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來。
我皺起眉疑惑的看著她,“你要去哪?”
“與你何干。”
我叉起手臂,轉著圈打量著女孩。
女孩長的很美,遠山芙蓉,凝脂點漆,尤其是那雙眼睛,微波蕩漾,如雙瞳剪水。
唇若花瓣,緊緊抿在一處。
只是表情略顯冷冽。
她穿了件淡粉色的對襟襦裙,上身緊窄,露著白底的內襯,一條淺綠色的絹條扎於腰間,兩端垂下系帶。
下身的裙擺也不似尋常那般寬大遮履,而是只到腳踝,顯得輕盈綽約。
可謂既有仙氣,又顯可愛。
“我知道了,你多半是迷路了吧,那你就跟著我吧,我帶你出去。”
“多事!”
我回過頭忍不住就笑了出來。女孩見我笑了,兩條柳葉眉便疊在了一起,“你笑什麼?”
“我就是覺得你說話的方式和我娘挺像的。好像多說一個字會算錢一般。”女孩聽言,便扭過臉去不再理我。
“你不信?我真沒騙你,你看我給你學學啊。我娘平時就這麼說話……”我站直了身體,挺直了脖子,把雙手疊與丹田處,板起臉,目視前方,“回山!不可!不許!不自量力!對了,還有她最常說的那句,元嬰……哎吆。”
我還麼說完,竟被人用力踹了後腰一腳,直接趴在了地上。我回過頭才發現那小姑娘,臉頰緋紅,眼睛瞪的老大,滿面的怒氣。
“你踢我干嘛!”
她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也只是用力抿了抿嘴,先一步往前走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這小姑娘嬉鬧了一陣,心情反倒好轉了起來。
“你別瞎跑啊,前面岔路可多。”
就這一前一後的走到午後,她也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只是保持著和我同樣的速度。
我這才想起來什麼,扭頭問了一句,“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女孩目視前方,聲色清冷,“你叫什麼名字?”
“哎,我名字不好聽,我也不喜歡!”
我剛說完,就發現女孩面沉似水,“怎麼不好聽了,哪有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我看她的語氣居然還有些認真,心想這世上原來還有比我更單純的人。
“我叫落塵,你想想這名字,落塵,掉在塵土里,就算不是臉著地,那也得碰一身灰啊。”
女孩暗暗吸了一口氣,狠狠白了我一眼,“這名字是你這麼解釋的麼!”我看她又要提腳,趕緊往前蹦了兩步。
“你是不是踢人上癮啊,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確實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我娘一直說有朝一日,要趕我下山永不相見。所以你聽這名字,落塵,也就是去塵世的意思麼。所以從我出生,我娘就在想著趕我走了。要是你,你喜歡這樣的名字?”
女孩聽完,沒有認同也沒否認,只是稍稍加快了步子。我連忙追了上去“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女孩用那晶瑩的貝齒刮了兩下櫻桃般的朱唇,伸出手握住修長的鬢發青絲,在脖前捋了捋,音色中第一次帶了幾分少女該有的嬌羞,“我……我……我叫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