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進入皇城的段翎牽著馬輕車熟路地走在寬敞的大街上,他與何青青在剛入城門後便已分開,何青青要回皇宮看望她父皇,而他亦有著自己該做的事。
曾經的他為逃避內心的自卑,決然的離開皇城,如今再回此處,不由心生感慨,真的是命運弄人,世事無常。
滿天夕陽,其紅如血,天地銜落日,滿街盡霞暉。
大周皇城,最繁華的平安街上人聲鼎沸,那些討生活的商販們仍在忙碌吆喝著,喧嘩聲不絕於耳。
吵吵嚷嚷的人群中,一輛裝飾極為奢華的馬車緩緩駛過。
馬車旁,三十名身體壯碩的家丁亦步亦趨的跟著,每個人都將手按於腰間刀柄,鷹隼般的眼睛四處巡視著。
滿街人流熱熱鬧鬧,段翎牽馬緩步而行,讓四周側目望來的女子,不禁神色痴迷起來,有的甚至撞上了人都不自知。
段翎搖頭苦笑,想到曾經就是這張臉,在皇城時讓無數花季少女為之痴狂迷醉,夜不能寐,導致深陷暗戀的女孩不計其數。
“糖葫蘆,糖葫蘆,上好蜜花漬的糖葫蘆呦,一文錢一串兒嘿……”
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著一根竹竿,高聲唱著曲兒,在熙熙攘攘的平安街上吆喝著。
段翎一眼便看到街邊這個小販,眼珠一轉,目露喜色,上前問道:
“老板,糖葫蘆怎麼賣?”
賣糖葫蘆的小販長得尖嘴猴腮,待看清問話之人,只覺得此人俊逸不凡,穿著得體,一看就是有錢的主,他不敢怠慢地諂笑道:
“呃……這位公子是要買糖葫蘆?兩文錢一串,童叟無欺!”
段翎懶得戳破他的小伎倆,丟出一兩銀子,淡淡道:
“這些我都要了。”
說著便伸手一揮,收走了他所有糖葫蘆放入儲物袋中,轉身便走。
小販一驚,呆呆看著他的背影,他還報高了價,沒想到對方仍是全收了,若不是手里攥著銀子,他還以為是在做夢。
段翎走了沒多遠,便見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駛來,馬車上紋刻著一個太陽圖案,一看便知是東方家的獨有標志,這派頭當真不小,只是不知馬車內坐的何人。
好奇心使得段翎下意識的神識一掃,以段翎如今的神識強度,就算是凝元境亦很難發覺。
可讓他詫異的是,馬車內共有三人,其中一名年約三十的女子口中呻吟不斷,喘氣連連,那股騷媚勁兒著實不小,她坐於一名渾身赤裸的老者腿上不停上下晃動著,而這兩人身旁另坐著一名年紀頗大的灰袍老者,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兩人的表演。
待看清三人相貌後,段翎心中一凜,那女子他曾在與阮清瑤的婚典當日見過,是東方家二管家長孫穎,而她身下那男人居然是段家二管家賀平!
看戲那人則是東方家大長老蔚信!
段翎不動聲色地走到街邊,默默觀察起來,馬車漸漸走遠,他摸了摸鼻子,暗道:“二管家怎麼和東方家的人搞一起了?難道我段家和東方家關系已經緩和了?不應該啊,難道……”
他未再多想,打算先回家再說。
這一會兒功夫,灼陽散盡,一輪彎月爬上屋檐,各家各戶開始了一日的休息,段翎抬頭看向那輪映空的彎月,自語道:“不知瑤兒回來沒有。”
不知不覺間,段翎已走到段家大門前。
眼前黑漆漆的廣梁大門威嚴雄壯,金燦燦的銅環,活靈活現。
大門兩側坐落著兩列數十頭高大的石獅石馬,雕刻精良,雖已經歷數百年風雨,斑駁古老,但越發顯得威嚴肅穆。
精致飛檐下掛著的耀眼的紅色燈籠,正不安地在風中晃動著,整座段府內寂靜無聲,大門上方有塊黑底金邊的木匾,上書金燦燦的兩個大字-段府,左下角尚有金筆紋刻的三個小字-宇文題。
宇文乃大周王朝皇家姓氏,這塊牌匾便是當朝皇帝宇文德親筆題名,彰顯皇室對段家的重視。
門前兩名段府侍衛不帶絲毫表情的看著眼前男子,正打算開口呵斥他時,卻見段翎微寒的眸光,瞬間將欲出口之言吞了回去。
見兩侍衛嚴肅認真的模樣,他便收起了逗弄他們的心思,直接掏出一塊金色令牌在兩人眼前晃了晃,沉聲說道:
“家主可在府內?”
其中一個高個侍衛見是金色令牌,心中一驚,忙拉著身旁之人恭敬行禮道:
“不知是少主回歸,屬下該死,家主尚在府內,少主請進 。”
段家家主段偉峰向來治軍嚴謹,對手下五十萬窺元境精兵與府內侍衛的要求一視同仁。
段翎點點頭,兩人進入府內後,高個侍衛帶著段翎來到一個書房前,對段翎行了一禮,恭敬說道:
“少主,家主就在里面。”
“你下去吧。”段翎揮了揮手,這時書房內傳來一個威嚴且虛弱的聲音:
“進來吧。”
段翎心中一凜,記憶中的段偉峰應當是鍛元境的高手才對,為何聽聲音竟如此虛弱。
他略微忐忑的走入書房,抬眼打量了下穿越後第一次見面的便宜老爹。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穿紫色大袍的中年人,雙目灰暗,身形巍峨,背脊挺立,如劍如槍,似座高山般壓迫而來,讓段翎不禁對其心生敬意。
段偉峰坐於寬大的藤椅上,正認真翻閱著桌案前一疊厚厚的書卷。
“來,坐,許久沒見,讓為父好好看看你。”
段偉峰指向一旁的椅子,笑著說道,銳利如鷹的雙眸中透出的卻是滿滿的寵溺。
段翎在他身旁坐下,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男人,沉吟少許,輕喚了一聲:
“爹……”
他還是不太不習慣這般稱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做自己老爹,心里微拒的同時,亦是關心問道:
“聽說爹……受傷了?”
段偉峰眸光微亮,頷首笑道:
“受了點輕傷,不礙事。兩個月前,皇上下令將我調到錦安城關,咳咳咳咳……”他話未說完,便咳嗽不止。
錦安城關位於天極王朝境內西方邊疆之地,與妖族領地接壤,近年來妖族入侵頻繁,四國合力駐兵錦安城關抵御妖族,這才保得四方平安。
段翎大驚,急忙上前輕拍其後背,關切道:
“都這樣了,還輕傷?”段翎心中抱愧,本不應產生抗拒的心思,畢竟占據了此肉身,也是理所應當替他盡孝。
段偉峰微感詫異,當察覺到兒子的修為氣息時,他灰暗的瞳孔微微一縮,激動的問道:
“翎兒,你能修煉了?”
段翎眼眸抬起,淡淡的道:
“嗯,幸得一高人指點才僥幸疏通經脈。爹和我說說,你是怎麼受傷的?”
段偉峰欣慰地笑了笑,他沒有打探他人秘密的習慣,便不再追問此事。
他聲音雖透著虛弱,但一雙瞳眸卻恢復了那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冷:
“那日,妖族趁夜突襲,他們的進攻太過猛烈,我軍全力防守,不料城關內防有些空虛,亦不知怎麼的,讓一位妖王混進入了城內,一時間竟無人能擋,我回城擊退於他,但不慎被他臨走時偷襲得手,中了他的妖法,誰知此妖法還帶有劇毒,我一身修為已發揮不出三成,這才暫時回族內休養……咳咳……”
話畢,段偉峰的臉色已蒼白如紙,胸膛劇烈起伏,好似隨時都可能倒下。
段翎替他倒了一杯清茶,緩緩嘆道:
“爹,那究竟是什麼毒,竟如此厲害?”
“是紅蓮獄火的火毒,皇城內高明的丹師都來看過了,都說只有煉制出焚蓮丹才可化解。”
段偉峰心里清楚,這焚蓮丹豈是那麼好煉制的,不說主藥千年蓮子芯難以尋到,便是尋到了,又能如何,只因焚蓮丹是天階上品丹藥,天階丹師大周王朝可是極少出現的。
段翎眸光微動,若有所思,心中隱隱有了解決之法。
“爹,我會想辦法的。” 段翎凝視著他灰暗的瞳眸,緩緩道。
段偉峰看著兒子淡定從容的眼神,頷首笑道:
“不用勉強,你有這個心,我也心滿意足了,對了,最近家族不太平,你要小心,在族內不要輕信任何人,除了你海叔。”
“是不是族內起了內亂?”段翎想起了阮清瑤的話語,不禁猜測道。
段偉峰凝眉頷首,眸光泛著冷意:
“我派人查了下,有人故意挑起兄長與我敵對,為的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圖恐怕是想控制我段家。”
他略一沉吟,又道:“兄長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發展家族勢力,從未顯露出反心,這次我受傷回來,他居然一反常態要我退位讓賢,甚至列舉我幾大罪狀,咳咳……”
“家主之位讓與他也不是不可,畢竟都是為了發展壯大我段家,怕只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背後定有勢力支持,不然也不會強勢逼我讓位,我只擔心會成為別人的傀儡,讓我段家千年基業恐將毀於一旦。”
這是段偉峰多年來首次重傷,讓某些人發現了扳倒他千載難逢的機會,又怎能不好好利用。
段翎眉頭微蹙,段家只能掌握在段家人手中,就算是為了曾經的段翎,又豈能輕易變成他人的謀利工具。
他目光微動,然後忽然沉默了下去。
許久後,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段偉峰,不卑不亢道:
“爹,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您放心養傷。”
段偉峰微微一僵,眼神一陣復雜,短短時日他的心性居然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修為也達到窺元境九級,憑他的眼力自然能看的出,兒子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信與從容是怎麼都做不得假的。
段偉峰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點頭贊許道:
“好,很好,雖不知你如何疏通經脈開始修煉的,但我相信我兒日後定能有一番作為。”
“只望你能守護好家族,守好父輩們千年來留下的基業,不愧對祖宗就好。你也長大了,既然你有心處理此事就由你全權去辦。”
說完,段偉峰遞給他一塊金色令牌,與段翎的那塊一樣,只是其上額外刻有族長獨有的家族圖案。
段翎鄭重地接過,低眉沉聲道:
“爹,您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過勞累。”
段偉峰微微頷首,老眉微揚,這哪還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瞻前顧後,不思進取的兒子,這與去赤霄宗之前完全就是兩個人。
段偉峰微一沉吟,頷首道:
“你先下去吧,咳咳……記住為父說的話就好。”
段翎臨近出門時,隨口問道:“爹,瑤兒回來了嗎?”
聽聞此話,段偉峰楞了半晌才開口道:
“她啊,據說是回娘家了。”段偉峰豎起大拇指繼而大笑道:“哈哈,你小子總算是開竅了,不錯,不錯!”
族內誰人不知,以往的段翎對這個仙妻向來都是唯命是從,從不敢逾越半點,今日聽段翎改了這般親熱的稱呼,立刻便想到,兒子說不定將阮清瑤拿下了。
父子間簡短的談話讓段偉峰心里對他有了重新的定位,在家族危難之際看到了他勇於承擔的決心。
段偉峰何等眼力,對於段翎和阮清瑤婚後未曾行房一事他亦是心中有數,與阮昌海夫婦的擔心一般無二,加上東方博的介入,他一度以為段翎會就此沉淪下去。
為此還與阮昌海夫婦商討多次,打算撮合一番,誰知段翎卻躲去了赤霄宗,最終只好作罷。
段翎訕訕一笑,便走出了房門,可心中卻在尋思:“瑤兒既然沒回,恐怕阮家也是擔心她有危險才不敢讓她過來,那便明日去接她回來好了,有些事還是需要她幫忙的。”
“首先還是得學會煉制焚蓮丹,然後就是平息內亂,阮家與青青那里倒是可以拿來借下力。”
“窺元境還是太弱了,得盡快提升實力才行,有了實力才有話語權,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沒有實力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難怪每個穿越者來到新世界無一例外的全都在拼命修煉,罷了,今晚就好好研究一下煉丹,明日再去阮家。”
就在段翎暗暗琢磨接下來的計劃時,一個神態佝僂的老者蹣跚而來,才一見到段翎當即便要跪拜行禮。
段翎回過神來急忙將其扶起,笑道:“海叔,不必行如此大禮!”
老者是段家大管家公孫海,數百年來對段家忠心耿耿,尤其是對段翎照顧頗多。
公孫海站起身來,看向段翎的老眼中滿是激動:
“少主,您終於回來了,老奴可想你了。”
當他察覺到段翎的修為已達窺元境九級時,昏暗的老眸中閃出一道訝異之芒,一個無法修煉的人,短短一年多便達到窺元境九級,怎能不讓他驚訝。
段翎翻了個白眼,暗道:“我又不好這口,想我做甚。”
段翎看著他那日漸蒼老的身軀,嘆聲道:
“海叔,這些年你辛苦了,你年事已高,要保重身體才是。”
公孫海露出溫和的微笑,微微頷首:
“謝少主關心,老奴還撐得住。不知少主這次回來,有什麼吩咐老奴做的?”
段翎思索片刻,嚴肅地說道:“海叔,還真有幾件事需要你幫忙。”
公孫海老眉一挑:“少主請講!”
段翎緩緩道來:“第一,幫我找一味藥材-千年蓮子芯,不管什麼代價務必在最短時間拿到。”
“第二,找幾個信得過的人監視二管家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匯報給我。”
“第三,安排十個可靠的死士過來保護家主。”
“第四,王朝內所有產業停業七日。”
“第五,讓所有在外任務的死士,全部回族內待命,不得有誤,違命者以判族論處。最後,想辦法通知一下閉關的老祖宗,若是家族存亡之際還需要他老人家幫忙。”
公孫海老軀一顫,越聽越心驚,這些命令均是對家族有重大影響的決策,不由顫聲道:
“少……少主,雖然老奴很想去執行,但……”他意思很明顯,他段翎還未有資格下達重大決策的權利。
這個少主是他看著長大的,以往從不過問家族之事,如今家族有難,他才一回來便擔起重任,這讓他亦是感到無比欣慰。
段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取出段偉峰的家主令牌,沉聲道:
“這是家主令,若有疑問你可去找家主,記住,不要耽擱,辦得越快越好。”
“是!老奴這就去辦!”公孫海仔細看了看那塊令牌,恭敬答道,說著欲要轉身離去。
“海叔,等等……”段翎喊住了他,公孫海一頓,轉過身來。
段翎走上前去,微微一笑:
“海叔,能幫我准備一些煉丹爐和藥材嗎?”
公孫海腦袋一歪,笑著點頭:“少主需要什麼樣的丹爐和藥材?”
“煉丹爐五個,地階天階丹方各十張,還有地階藥材三十斤。”段翎打算先煉制一些低階丹藥練練手。
公孫海一雙老眼睜得老大,沉吟少許,才點頭道:
“是,一會兒就命人送到少主房間。”
公孫海算是明白了,少主這是要學煉丹,真是難得少主如此上進,家主若是知曉肯定高興壞了。
段翎皺眉思慮了片刻,淡淡道:
“白武城的死士我已經安排了任務,就不用叫回來了。”
“是!”
望著公孫海離去的佝僂背影,段翎根據記憶緩步走向自己的三層閣樓。
段家實在太大,這一走便是半個時辰,其間數不清的丫鬟們見到自家少主回來了,無不恭敬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