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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章 白垢

胭脂馬 筆走泥鰍 26033 2024-03-05 13:55

  錯落建築仿山勢堆高,受限於地形,倚崖傍岩的殿閣神堂,處在險危霧峰處,規格有致。

  危乎高哉!

  滿目蔥綠連片的淡墨色中,草木從大塊裸岩裂隙茁壯生長。

  以條石砌築的厚重城牆,在主峰頂端繞有一座賀江城,由居城四方的大殿拱衛白垢祠。

  後為北蛤殿,左為西蜈殿,前為南蜥殿,右為東蠍殿。

  作為主轄劍南神道的大靈,這神女祠建制極高,遍體鎏金下,是瓦作黃琉璃,牆飾頂紅彩,重檐九脊,插角盤龍。

  神壇設在大殿沿前的月台上,是以雲石為階基,塑有尊白垢娘娘立像,此亦言雕欄玉砌。

  那神女無襯俗繪,憑僅粗石劈鑿潦草輪廓,便生飛仙之感,當是奪天工機巧,取意而不摹實。

  意得真意。真者,謂性天真:實陷虛實。虛徒,空在其表。

  山門下,是蒼松不老根扎崖,呦鹿縱跡幽草澗,有鶴立亭台檐,聽鶴唳和風咽。

  瞧是百步外,一行隊列緩緩上階來,那雲木作輦狐拉駕,是行龍、步虎、走馬,還有挑了擔擔貢品的跟隨。

  鸞內沈賦扶著軟肉塌陷在手的腰肢,觸及是夫人香汗濕漉一片,如油光水滑。

  懷中嬌娘身姿,似牝犬雌伏於榻,溫玉樣的纖掌,摸上腹際幾根粗節手指,這烤火般燙熱。

  捏了沈賦手指,夫人擰身折腰,逐段轉過軀肢,緊繃的柔韌背肌,僅掛系繩帶看,真像一截白花大蟒貼挪來。

  散亂發幕下,更顯的唇齒抿出弧度,這是一抹諷笑;“你還不想放開我?”

  幽室蘊幽香,可再怎麼撩人感官,主與從、貴與鄙、悍與弱、謀與薄,還是令人絕望的差距。

  這樣揮思,望去夫人探瞧來的鬢亂芳容,沈賦隱有不甘。

  此時夫人還未收術法,自是四面剔透,一下恍惚的沈賦放空思緒,眺遠窮極處,謂地根接天心:穹蓋壓界角,滿目香火中,有一尊比擬山岳的神女虛像顯現,滿天雲風驟聚,賀江滿山俱靜,似有不可言說的存在瞥來一眼。

  暫頓瞬息,鸞外輿內便擾動加騷動,可沈賦都沒能顧及,他感覺被牽魂入夢,渾渾噩噩不得自知。

  只窺到道極美的身影,投入心湖,玉趾點波是載浮載沉,如皺春水。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來似輕雲掩月,動似流風浮雪,實慈貌神采。

  不由運轉御法的郝仁,在心房無隙下,傳誦過去半篇《洛神賦》,惹了耳畔有女聲輕咦。

  回神瞧見,一只雕琢無憾的修長石手,突兀出現於輿內,白皙指掌,由腕處平滑截斷,每個天然去飾的細節,都是工匠大師嘔心瀝血所不可得求。

  【伏雌奇遇·白璧手】

  【物述】白垢像造化,可充閨趣狎具。

  【效用】凡媚骨天成者,兼賦異稟,必曲徑緊澀裹纏,幽深難入,可借此探底泄身,使承物女子亦享歡愉。

  沈賦看這斷掌五指並立在矮案上,很乖巧,沒有亂爬。

  夫人則扭捏在榻,如雪膚澤誘出緋色,四目相對下,那明眸似潤水光,煙視迷離,失了往日冰湖見澈之意。

  裊裊檀线混著夫人汗發出香,這氣與味的繚繞,在一眼後旖旎了氛圍,使曖昧充斥榻間。

  高舉駕前的旗幟烈蕩,是官氣被傾山威壓一激,不甘受摧折,無風自動。

  跨坐在畏縮地龍身上的呼延灼,挑戟如開山勢,寒鋒冷芒,卻把握不到來犯氣機。

  “且收心神,莫有不敬失儀,此乃游神食祭。”夫人雍婉聲音傳出鸞外,是人人皆聞。

  呼延灼聽言便立馬回戟,微微色變下,還是迅速平復過去,他隨侯爺南征北討、犁庭掃穴的年歲,不知覆滅了多少淫祠邪祀。

  此間縱遇真靈大神,敬而遠之亦可。

  陶諾絲倒是失神在先,便一臉虔誠入微,西方來講,睹遇神跡的經歷,是可以榮耀自身及家族,伴隨往後無盡歲月。

  大神啊,願你恩澤萬靈,使諸方皆修善行。

  霜華則是,神!?什麼神?她就盯著四夫人的鸞駕,就盯。

  繼而遣眾啟行的夫人,音色無差下,是媚態露骨,腰腹在沈賦懷里有力扭動,捏實的掌指感受到,脊處兩側束實背肌,雖然結實繃緊,卻是纖長且充滿彈韌感。

  沈賦撫著夫人脊骨陷痕,一寸寸摸索下去,按在腰臀交際的尾椎處,渾潤腿彎勾在他胯間絞纏,抵直的足弓不盈一握。

  脂白臂彎搭住沈賦肩頸,是曲指輕摟,幾縷青絲黏在臉頰側,豐腴的下巴抵著琵琶骨,檀口呢喃;“嗯…二姐害人。”

  沈賦托著夫人臀胯,放置在矮案上,膚肉於黝黑材質的反襯下,更是雪糯。

  這展臂一躺,抹胸內的飽滿乳球,隨呼吸顫巍肥挺輪廓,起伏曲线一路延至腹臍。

  胸懷寬廣間,是窄收腰身到接及腿根的恥處,微弧腹脂,全無余贅。

  這七分泄盡,三分仍掩的媚態,是欲遮還羞中,初奪耳目,再扣心弦。

  沈賦自知趁危,還是攏指摩挲在心衣綢料的紋理上,沿聳巒胸壑為中軸,慢慢往下探。

  這指端滑過滑落汗珠的腹线,摁觸時,小腹緊收,是賁起腰肢曲度,折浮有瑩潤毫光。

  股骨撐抬間,縮趾的足底踩在沈賦衣袍上,幾欲將他蹬退。

  這嬌軀敏感程度,與肌群力度,在夫人此刻反應下,顯露無疑。

  沈賦輕撩慢弄,搔於癢處,夫人螓首艷靨,如牡丹雨打,遂仰顏怯望,是啟口又喃;“二姐害妾…嗯,身陷你這小人手里了。”

  狐媚先惑,偏反口欲咬,真卿卿佳人,奈是喊賊的賊,沈賦一百個不樂意了;“夫人都說小的小人,自不言君子規矩。”

  如此釁辭在耳,夫人反柔惑了往常端莊淑貌,恰那月輪映入孤井,撈影又皺輝光幾分。

  “那你來啊。”

  撥挑嫩肉的指甲,刮動在覆丘黃符上,委實不可起,嘗試用白璧手接觸,竟生金石起顫之感,這怎麼揭也剝不下,好生起惱。

  前徑不通,沈賦拿住屈膝欲夾的腿根,這緊並大腿在掌中彈滑有勁,掰扯下,緊致腿肉溢滿指縫。

  另一方面,順著汗濕的肥美臀面,持著白璧手就一挺,“嘰”的一聲順利滑入。

  “啊……”

  肉環緊裹也著不上力,透涼石手忽就探深,硌著堆擠的腸壁,刮過滾熱褶皺。

  掏弄似活物的狎具,連帶掌腕,完全陷進曲线勾人的股溝,抬挺間,渾圓臀瓣內,肛緣擴開成薄薄肉膜,周圈橫紋被拉繃直。

  夫人左腿被沈賦手臂環過,屈成斜搭线條,直在肩膀,腰肢如蟒扭動,晃蕩肉彈的豐臀。

  破觚斫雕的白璧手,在嬌吟婉轉中,有時是狠勁挖弄,有時又幾近拔離,甚至將鮮紅管壁微微拉出一茬。

  滑膩腸液混著抽插進空氣的“啪唧”聲,應和了如泣絲顫,在保持這淫靡姿勢下,縱是知道響動傳播不到輿外,沈賦還是盎然起性。

  攥緊夫人裸踝,腳趾如新剝筍尖落於齒間,是作怪輕咬,略微刺激後,微斂薄透青筋的足面,似貓兒蜷爪。

  窄道開墾欲裂,沒讓夫人有任何不適,反倒是柔腸百轉的酸脹,一下難掩便意,這倒置生理的快感,像馬上面臨失禁的羞恥感。

  “啊…你放開…快、嗯…狗膽包天……再深啊!”

  短促低喚,是喘息壓抑有歡愉之訴,淋漓盡致表達了蕩媚一面,把心理感受,更多轉化為身體感覺。

  沈賦回應美人邀欲,重重搗入深處,白璧手的指節揪住腸壁,隔著纖薄肉膜肆意挑弄,讓膣道媚肉也大為刺激。

  有奏抽插,打出了黏密細沫,在吞入整只白壁手的肛緣處,拔離時,晶瑩拉絲斷了又續,是綿軟腸道本能收縮。

  漸退掌指,被一圈圈肉環嵌緊,盈潤肥臀忍不住跟進套弄。

  腰肢起伏間,腴美的腿臀並處,是酥紅一片,均勻抹上了屈挺腹肉,延至裹胸綢料內,膚澤如瓷浮毫光,流輝溢彩,更襯了繃實白膩。

  “這動靜,是不是太大了?不過遣怨難銷,夫人曠日也久。”

  仰在矮案上的燥熱玉體,大擺身形,縱是屏蔽聲響,到底阻礙不了物質傳遞振動,沈賦傾身欲壓,突就痛呼出聲。

  原是褻語唐突佳人,被一排緊密瓠齒咬住耳郭,沒見血應該,但真的好疼啊!

  沈賦不敢扯開,蔥指便纖長的纏在脖頸,有檀口吐舌,吮著淡淡齒痕舔上。

  仿若身段褪骨,彰顯了女性極致柔韌的美感,香滑在懷,沈賦真就覺有一條美人蛇,把自己纏繞,是繞指柔,纏如棉。

  “哼…蓋斗置有顆定勢珠,任八面來風也巍…然不動,你再…折騰,嗯…能把我……鸞輦拆了不成?”

  起初輕蕩鼻音的夫人,玉潤臉龐是浸淫紅潮,猶似牡丹點露,腰肢扭肉如蟒,迎承著白璧手狎戲,這手已經嵌實在後庭,隨下腹收縮、伸展,自主了動作,被緊繃肛緣貪婪吞吐。

  嬌軀擺動間,沈賦抱著那光滑的脊背,又托住大臀,夫人身量不比沈賦小,這樣熊抱擁起,是溢肉在指,脂肉滿懷。

  “就說,再怎麼折騰出動靜,這香車也能保持住水平线的穩定。”

  “水平线?嗯…挺有意思了,這個詞。”

  應之,是廝磨耳鬢,交頸輾轉,貌媚傾城,有情動無偽。

  衣衫近解的飽透曲线,慵懶且蓄勁道,赤腿、袒腹、裸背,每一處被汗潤處,是緊致雪肌巧妙的收束肌肉,並自如釋放,如泛水光。

  “嘶……”

  男女並作一起,抵近纏綿,是長頸高仰疊吟有奏,泣訴哭顫間,斜簪散鬢似卷烏海,鋪在暈開血色的背脊,潮有起落,浪有漲伏,唯余美人一眸春水。

  “輕…輕點,啊…好深!好……好滿…好脹…嗚……不行,不要了…快………快開我啊!”

  一手承在夫人頸背的沈賦,又右手擔著腿彎,半傾,拽腕臂膀有力,將她慢慢置於榻毯上,只剩纖長足脛留掌,是如削腳面輕晃,玉趾嬌蜷。

  陷入厚密毛皮的皓體,反襯毛色下,勻稱各處不露一絲骨感,是豐腴曲线收束得無比夸耀,韻尾之姿嬈,挺滑緊致自不多言,粉膚汗膩觸目可見,如酥雪融於燎焰。

  撫著柔實腿腹的沈賦,知道任務是完成了,這樣想著,他便繼續攀指向夫人大腿去。

  摩挲在與脂玉無異的腿肌上,沈賦下身越發杵挺起顫,像柙虎搭爪於籠網,要挑出衣袍層層束縛。

  指節又被捏住,是背靠有焦毛獸皮的夫人,斜眼一睥,艷潤面頰上被幾綹柔絲黏附,連唇起處,都泌出晶瑩汗點;“你還想接著折騰妾身呀?”

  聽著像欲迎還拒的情話,可那如絲媚眼,早就清明見澈,好個一眸春水照人寒。

  被束縛難適的巨大肉莖,滾燙肉坨一般,壓實在纖長足脛上;“夫人盡歡了,但小人早憋的難受。”

  還是抹熟悉的諷笑,浮出嘴際;“便說,得本夫人奉身予爾。”

  夫人莊秀的五官,本就斑駁艷色,此刻更徹底魅惑輪廓。

  沈賦卻猛地嚇起身,甚於千百倍睹遇駮馬的悚然,在心底里感受。

  熠熠烏發漸變成死寂的蒼色,一片片細鱗綴於眉梢、顴弓處,唇瓣點染青意,反襯出深邃立體感,這舌尖舔出嘴隙,有挫齒見銳,分外妖異。

  沈賦乖巧的低下頭,大聲道;“小人不敢。”

  “嗯……”四夫人滿意的頜首,掩不住神情背後那取樂意味。

  “且把谷棗取了,待會予那祭侍,還杵?可知這會都到了山城當央。”

  沈賦回過神來,廂室已是實木具擋,瞧也不分明,但聽得外邊人聲喧沸,有禱頌雅奏。

  他近前取物,錯身分寸,不知怎麼個衝動,竟一把攬緊,在用根玉簪簡單歸攏青絲的夫人,順滑肩胛處,被自己指節有力摁住。

  擁懷是脂肉遍滿,有暗香浮動,硬實胸膛抵著兩顆韌挺肉蔻,陷入一片柔碩中,這熟甸的乳瓜墜蔓待摘,猶豐實誘人,激得沈賦面貼玉容,強嘬唇齒。

  口條推索,那檀口擋也見絀,混攪一起,便舌下生津,吞咽彼此交替的唾液。

  吃著口水,乃夫人腎水盈返,糾周絡精氣沿任脈上行,粹釀於華池,承漿為甘露,是味新自甜。

  滋肺潤腑下,沈賦神情頓朗,不墮三毒痴魅,五欲昏遮,依得順本心,還我施自性,仆男榻上摟君婦,這唇也嘗來,那舌也嘗,該得效狗欺桂滿,薄綢縛處,勃月升江。

  攀肌的爪子侵衣入隙,探及墜緣,凝脂水滑,質地玉軟,觸與挺實,飽汁皮脹,度衡果碩。

  墜勢半弧的乳緣沉甸掌中,如垂架之瓜,壓在指際是滾脂溢肉,一手觸與不能盡覆,探及水洗處,黏膩沾脹是揉捏在指,猶酵酪拉絲,陷入掌中有肥挺綿實。

  怎麼抓,也更漏乳陡在握,恰峰雪攥實仍泄,猶覺未滿的沈賦,指縫夾實硬蒂一托,只抵磨有綢料的凸點,直勃勢成朝椒,便陡覺前襟被扯一帶,天翻地覆下,是巧力摔了他個起落,暈頭轉向躺在鋪磚上,離了夫人鸞駕。

  接著一沉木盒子,從簾內扔出砸在他額頭上,好是練體有成,皮糙肉厚下,沒砸個大包。

  “沈哥兒這麼大人,咋還平地摔了?”有底足氣壯的憨聲,在耳際響起。

  沈賦就被蒲扇的大掌,輕輕扶站,原是呼延灼來到跟前,還聊表關心。

  沈賦一圈打量,殿前闊場置滿落轎,思索下才得出,這些人連夜趕趟了。

  “這地叭,滑…”捧著木盒的沈賦,指尖縮縮,也不知在回味什麼。

  呼延灼大腦袋一晃,感受靴底跟粗糙磚地摩擦,這滑?好在粗中有細的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粗,也就不糾結個究竟。

  沒被尋根問底的沈賦,視线探過擁潮人流,注目在殿檐牌匾上,是書南蜥二字。

  南,火方,陽之向也:蜥,腳蛇,壁游猶虎。

  釋義;南火離枝,其守在宮。

  或瞧沈賦打眼前殿,呼延灼很熟絡的湊近;“往那看,那…月台上,阿爺天人感應,子夜得神女臨夢,方醒便尋石雕琢出如姿神塑。”

  “後獻予白垢祠,還被大常祝首肯,立於蜥殿沿前受眾信禮拜。”

  劍南三十六道,每道都有常祝在護持,大常祝更為三十六祝總持,可以稱謂,代表無上大靈行走人間。

  神像旁配有一座大燎爐,為焚燒木、帛之用,燒燔木升煙,焚祝帛望燎,是告四方,神明得祭,非大典不可輕啟。

  這前殿背北朝南,名謂火宮,專享人間煙火,得花果、香油、飯食禮供。

  呼延灼所言指的石件,在燎火騰煙中隱隱細節,但還是有大致輪廓,沈賦隨眼便瞧,卻漏跳了心拍。

  神女缺右掌?

  這石件一眼能得悉,雕琢取意飛仙,那首重肢體語言,其韻在手。

  仔細瞧來,臂腕接處石料還有,獨憾圓融如真之感,倒像匠氣拼湊的強行復刻。

  觀察四下,人群依舊,應該沒誰發現,不然早喧嘩連片。

  白璧手不得再示誰眼前,沈賦在此刻堅定了想法,劍南承信兩千余載,神祠羅網結節,煊赫聲勢,是得國永祀,儼然恒霸南界。

  按理說,白璧手乃神賜物什,都能拿著跟白垢祠攀上關系,可沈賦咋相信,白垢娘娘會讓自己塑像造化為件淫具,這里面,憨系統一定擔了大鍋。

  還有就,侯爺帽子也太頂,沒想是用他雕琢的石手,褻玩了四夫人屁眼。

  胡思在想,未答應呼延灼,前邊擠團人群錯開,不管麻衣布褲香眾,擦肩碰肘,或是華冠麗服來客,前呼後擁,此刻都各退左右。

  有百十女子沿階下行,為眾客禮讓,除開幾名持擺大型禮器的健婦,都是萬千明媚嬌娥姿,款步搖曳雅閒態,領銜女祝更孤艷壓群芳。

  鮮顏自色,塗玉些,好月高天。更滋味,塵丈寸照,此間獨仙。

  著身寬大玄衣也襯不住,妙體膏腴,作揖時,掌指削細,映耀袖外的漏肘盈白豐實,如潤春水,薄透出飽滿血色,勻膩成酥。

  她直領一行,就往夫人鸞駕去,是引風隨香。

  “石夫人玉趾親與,賀山上下具焉,望恕失迎。”

  “大常祝當面,久疏問候,便如此疏悉?”

  有聲音突起,一者空谷在逸,一者雍婉見貴。

  兩相明挑,沈賦就看呼延灼仗身量攀望,與周遭無二,好奇問;“呼延統領,沒睹見過白祠大祝?”

  “大常祝乃通神之人,得天獨厚,兼賦異稟,非公卿不可久記其容,余者能睹憶幾分,全看根性、器量。”

  呼延灼神情肅穆,緩緩開口。

  這意思咋聽令人費解,可誰讓郝仁縱貫今古,一下理順過來,好家伙!強者鑒定器啊。

  又覺沈賦大抵不懂,繼而作釋。

  “上古巫門,自祖巫抱陽為薪,洞徹天權,使末法不至,真界無暗,遺諸枝脈便分花別葉,另投神道、皇朝。”

  言到此落,示意尾在大常祝身後的姑娘們;“里邊女修,就有巫門雲脈。”

  祖巫抱陽為薪,天人感其慈在悲,其功在德,遂天官賜福,使諸血脈,後世子孫,得以神通。

  雲巫、風巫效法天地:人巫、鬼巫順法陰陽:龍巫、虎巫辨法休咎。

  好一段話,就不能直白些,沈賦接言;“原是雲深不知處。”

  扯到賜福,不是風起雲涌,就人鬼殊途,還得龍爭虎斗,這天官也太不講究了?

  沈賦隨口語之,不作細思,沒想大常祝斜眸瞥來。

  前邊美則美矣,猶有未韻,非盡善焉。卻這觸及視线,頓感月容在井,誰可使,撥紋皺影?

  大風捧袂縹緲巔,臨花起影浮沉淵。

  “雲濃,別眼巴別人家的晚輩。”

  “呀!君侯親家,還匿了個俏後生?”

  兩相神識隔空交念,是辟虛為營,鋒意見銳,又盤互錯節。

  聽得沈賦頭昏腦漲,比被煙熏澀目更難忍受,僵杵稍息,呼延灼扯他後領,就一個倒拽。

  “小心。”

  清亮開嗓,吐字珠圓。

  反應過來,是覺腳下踏了空處,本能的起手,撈得掌指柔荑,如脂玉在握。

  原是擋到大常祝去路,呼延灼趕緊拉扯他避讓,這倉促步伐沒穩,把住也是人家探來的手。

  站定後,大常祝低斂眉目,是端貌和善的望下,動惑姿容反蓄有離塵之意,給沈賦觀感,卻就怎麼都那般高。

  光天化日,這眾目睽睽,出了肌膚之親,艷色談不上,但難免輕薄,好是大常祝舉止大方,合和自然,消弭了本該惹議的插曲,只遺細膩溫熱在他指尖。

  換眾香客,縱使摔個慘痛,也不敢去牽白祠大祝。

  放手的雲美人,旋身給了沈賦一背影,寬肩到窄收的腰肢,在掀簾夫人鸞駕時,俯身變動有馳魂奪魄的曲线,隨即登車,背臀滿透在料底極好的素裳內,豐韻處,幾近貼抵。

  翩驚鴻,鳴佩動玄裳,誰舞廣寒。

  人心似鐵,官勢如爐,神威當岳,衝突激烈下,旗仗攜不進賀江城。

  未明所以的香眾,怵於呼延灼敵萬雄姿,貴客曉得來歷,更不敢看侯府猴戲。

  倒是隨行大常祝的仆侍,咬耳悄語,妙目頻頻。

  沒進一步狼狽的沈賦,向呼延灼尷尬謝道;“麻煩呼延統領了。”

  “都府里兄弟,出門自榮辱同擔,恩仇與共。”他坦蕩說辭下,面如常色,毫無偽態,並沒有對剛照面就狀況接連的府仆,有一絲敷衍。

  “剛神念織密,沈哥兒得瑜宗轉法精髓,是初窺禪定三昧,不免觸識敏感,大常祝乃洞玄真修,高人雅量,想必不會掛懷。”

  好家伙!不愧是殺場悍將,一句話堵出來,雲濃再計較,就非洞玄高人,無真修雅量了。

  關鍵,這潛意思,完全是幫沈賦吸引火力,可不會有誰覺得,一層廂板能堵住大常祝的耳朵。

  到底肢體接觸更冒犯,還是言語嗆聲,誰也沒個定數不是。

  手捧木盒的沈賦,想著己事不勞二主;“呼延統領,知這誰是祭侍嗎?”

  前邊插曲都崩山不變的呼延灼,聞言一怔,有古怪神色,隨即露出笑容,是男人都懂;“那群女修里,你往最年輕、漂亮找,准沒差。”

  嗯,很考驗個人審美標准的回答。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成雙配對,齊刷掃來,沈賦頂著如此目視,走到姑娘跟前。

  猶如承露只花斜展在晨曦,輝耀映透下,伸活肢體,粉面暈光,白裙披紗契合了山頂的煙繚雲霧。

  抬顏笑靨,更有淚痣輕點眼角處,朱唇潤澤。

  “姑、姑娘你…是這次的祭侍嗎?”

  她也不言語,就是點了點頭。

  “那好,盒里是顆棗兒,四夫人親托要供奉之用。”

  好像是知道什麼,淚痣姑娘羞低的接過木盒,就不知有意無意,指肚在沈賦掌心,抹了一圈。

  夫人交代的事宜辦成,沈賦又不是貴公子身份,自沒暇跟群瑰麗女修攪纏,府里其他粗使、兵卒還在上手瑣務,他趕著幫忙不止,餐食時辰也到了。

  早膳由神祠供給,是淚痣姑娘端來碗花粥。哦,她喚作紅骨來著,這為沈賦簡短交流下,僅有的獲悉。

  花粥看起來不填飽,卻是莽莽群山中有梅樹參天,年歲難知,幾成精怪之蘊勢,取鮮蕾熬與上野貢米,可散郁解乏,疏秋節之意燥,助清陽之氣升。

  飯食時,不見霜華,沈賦扒拉幾口,只得去找人。

  賀江城又稱玉京,沈賦走在城牆上平鋪的墁道,沿延綿山脊有各式建築著落,四殿有左右配殿,總數是十二宮,還有上百處岩廟、庵堂,為貴戚權門的家廟,女眷出家修持之所在。

  通達是十八徑,三十六橋,配以不等的牌亭,並成亘在峭壁的建築群。

  栽植織密,是匠心建築與自然景致的錯落融合,蔭樹茂,茂草茵,沈賦踏出城外,由人指引,走過夯實焦渣的土路,踩在高尺矮寸的野叢,終看崖隙嶔岩,有良人站風,甲光背影。

  岩上老松隨雲海濤滅簌簌聞聲,是立根仍固,以霜華身爐得鍛,漸焰幽微,自是能知來者誰人,卻抱盔倚松,故不回顧,仿佛雲海知我,便更勝人間。

  那斜方巨石,離沈賦能履及的方位,還遠了十幾丈,是目眺也遙,更不必講縱越過去。

  沈賦只得隔著喊,好在練體後,一口內息沉腑,高音持揚。

  “喂,你不吃飯嗎?”

  “不餓。”

  “我可不記得,你到辟谷程度。”

  “自可飲露食氣。”

  沈賦噎住,這算氣飽的另類說辭?但杠不倒,被四小姐一番言傳身教的他;“那枯松很不易,你就別再欺負它了。”

  話畢,換來回應,是破空翕響,一根松針擦過沈賦發梢,去勢不止。

  “暴力女,謀殺親夫!”

  嗯,沈賦小聲逼逼。

  霜華理也不理,只有杵在懸崖邊的駮馬,凶惡上臉,向他露出一副【崽,全家都對你很失望.GIF】,這個表情。

  嘖,詭計失敗。如果霜華回應,就會陷入是不是夫君,夫君前,夫君後的詭辯當中。

  等同於,讓拉低到沈賦能對线的范疇,一通尬聊後,瓦解那別扭心緒。

  這種結果下,郝仁選擇退避。

  來找人是為了體現心意,萬事不言表於外,只會加劇雙方矛盾到無以復加。

  不僵持是為了別太狼狽,有自我方得始終,一味遷就會喪失關系賴以根基。

  相呴以濕,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何故?

  涸也。

  回到城里,沈賦有些茫然,該干啥子?本來就不應該他參與食祭,是四夫人自有主張。

  現在夫人與大常祝閨談甚密,插不進外人,沒了安排,髒活、累活不必自己,可事務操持更輪不上,就遑說也沒經驗。

  想想,還是不好置身事外,只這白垢祠乃賀山金頂,等閒難涉,平常接待香客,皆就山門入了,有那巍峨蜥殿,迎眾香火。

  還是得找能吃開的人,把臉掙了,思來即得,是紅骨嗔怒聲音,隔有松庭疊枝,轉廊折次,才傳入耳中。

  沈賦尋聲邁去,見得幾個衣袍繁飾的公子哥,很戲劇呈現的調戲…呃,本次食祭之侍。就那種遠不遠,近不近,左右四下圍著。

  美有千姿百惑,丑有歪瓜裂棗,四張猥瑣作態的面孔,其主人,臂攔軀擋,輕佻訕語,怎麼就那麼不真?

  沈賦還沒有言阻,瞧得他的紅骨,一下步旋肢動,靈巧游走在登徒子齊齊攔擋下,尋隙出了間隔,像小兔子模樣,躲到沈賦身後。

  被攪局?誰!

  心底有感受蔓延的淫徒們,目色暴戾,是昂瞥斜挑,這暫停了狗屁倒灶行徑,倒衣冠楚楚,自持貴氣,雖說還舊都丑。

  “誰,知不知道規矩,就闖?”高矮胖瘦,一胖者先聲奪人,那滿臉橫肉,針須的下巴略襯凶相。

  繡有狗貌的武官補服,被肥挺肚皮撐起,觀察到這些特征,郡尉之子,祝山的信息,浮現在沈賦腦海。

  “認不出,倒這關系,好一對奸夫淫婦!”高個接茬,是浮腫眼袋,目神呆滯、且輕薄,充滿酒色財氣。

  唐虎,他老子表面是官商巨賈,往販三江五湖,涉及鹽、鐵、茶葉等大項,背地里卻為沿岸流域,擁勢最大的水盜。

  “好似安爺府上的人物,周賓,快幫著瞧。”瘦黃樣貌的角色,比較好克制情緒,沒急了上臉。

  原本祝山握持刀鞘,就要往沈賦臉上砸去,以他身份背景,不認識,又膽敢在通安跟他放對的人,還沒生出來。

  可聽聞文明的話,身子頓僵,十分力氣,使不上一分,沈賦手腕架住刀柄一格,便上腳踹,把祝山蹬了個後仰,摔成八瓣屁股。

  “你們不會看衣飾嗎?他就個奴仆。”周賓回應得姍姍來遲,卻也沒否認來人是安爺府上。

  祝山摔到有些發懵,他們一干紈絝兄弟,也沒借機發難。

  忽地,有斬空瞬響,一道攪動纖塵的勁氣,攜凶烈之意,由遠拉近,向沈賦襲來。

  接著,錚磨的鐵擦聲,像飛鳥起落在林枝,有奏數點後,隨身背扯衣力道消失,一具全甲悍影,出現在沈賦身旁,並徒手抓至鋒銳刀氣,纖長掌指並力,‘鏘’便捏爆。

  “你很強,離了那麼遠,就能壓制我拔刀出鞘的想法。”有足踩木屐的男子,肩扛太刀走出。

  他死死盯著霜華,眼眸中,滿是狩人的殘忍色彩,上身蘊紫羽織,下服淺黃半袴。

  “啪!”

  周賓牟足力氣的巴掌,狠抽在這扶桑男子臉上,他挨打前偏移了下脖頸,終是沒去躲開。

  “誰讓你動手了?狗倭奴,不知規矩,化外瓜愚。”

  被訓斥、乃至晦辱的扶桑男子,選擇低頭服從。

  矮小子突然暴起,卻是欺負自己人,郝仁大感好玩,可這到異世,也委倭似寇的番族,有那麼好相與?

  周賓泄了一頓邪火,挑眼到沈賦身上;“你在府里,吃哪位貴人賞落?”

  聽口氣,還想跟安侯沾親帶故。

  “沈阿瞞,絕影樓新命管事。”

  沈賦聞言,毫無避諱的回道。

  他知道此人,乃通安郡守的外甥,雖說不至於影響到侯府,可跟施氏關系就難說了。

  至於那黃皮瘦子,監御史老來得兒,最是受寵,可以說紅骨這一躲,在沈賦不願屈就下,得罪除侯府外,通安最有權勢的幾個衙內。

  “好,看下次,你還長腳犯上。”撂了狠話,幾人攙扶祝山離開,背景漸沒。虧那群渣滓,明明懾於霜華外甲猙獰,還能裝模作樣這麼久。

  備戰形態下,甲裝脹了一圈不止,更為緊嵌的札片,倒扎棘刺,肩、肘、膝處,橫生突錐,相較前面,修身女性曲线的力量美感,此刻已不辯性別,全然是屠戮兵器。

  啊,Saber,請蹂躪我。

  咳…散去胡想,沈賦抬起右掌在霜華面前晃晃,被鐵臂手一把拿捏。

  “你怎麼,半天不吭聲?”

  “怕掩不住,心中殺意!”霜華本就鏗鏘的語調,此刻泛出鐵腥味,像挫刃過磨石時,以血澆來抑溫。

  “又有人對府里動手,勾起我不太好的回憶。”

  看樣子,是跟侯爺三位公子早年身殞,聯系上了。

  怪不得,這些惡少肆意到能在賀江城調戲女侍,卻對一個府仆沒敢動作。

  否則的話,就算侯府風氣再護短,也得講究尊卑規矩不是?

  “好了,你怎麼跟他們衝突上?”

  “紅骨…”沈賦轉一圈,沒找到人,在霜華疑惑的歪頭殺下,只得從頭介紹一遍。

  他字斟句酌,力求將問題重心,放在更適合的位置,果然霜華好奇問道;“你沒一開始,就插手阻止?”

  “這里是什麼所在,今天又何等大事,我都能覺察的動靜,早不知過幾人耳中,消說劫皆由高人來頂,也沒道理以兔搏獅叭。”

  “十里以內,沒有耳目。”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可沈賦就不尷尬,仿佛如是所料。

  “那就是紅骨的問題,她貴為今天大祭主侍,一干人莫談在僻處精蟲上腦,就陰私再詭,也不能戲得她分毫。”

  霜華不置可否,卻也不是聽之任之;“那你不思進,亦不肯退,此最惡兵法,真有考量?”

  沈賦聞言一笑,反手與她鐵臂緊牽;“畢竟是猜測,不能篤定。況且出了府中,又豈是獨身,還代表侯門上下的臉面,我自己,也不是睹聞此般,能視若不見的性子。”

  未待她說辭,繼續表態;“不進亦進,不退便是進了。我不主動攬事,可他們想平白欺辱,卻屬囂張跋扈,這是與我生隙,倒和旁者無關。”

  霜華終攔在話尾,有問疑;“你是清楚相干身份的?”

  “蒙二夫人使我苟全性命於亂時,又得小姐許尺地見殺之要旨。若還畏前懼後,枉為人子,愧以七尺長軀立身天地。夫怒,血濺五步,有此而已。”

  霜華高大的鐵軀,到沈賦這句話說完,像一堵陰影抵近,籠罩在他跟前;“素聞君子知命,非與爭也,便若順受其正,不立危牆,屈身守分,以待天時。”

  一番引經據典,懟著沈賦,大有壁咚之勢;“豈因齷齪意憤,賭念輕生,再言,你七尺很高了?”

  壞,忘記此界身量都高,掉逼格。

  “那是千金子,不坐垂堂。我一介布衣,當盡其君道,君者有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我進則舍身成仁,退則保身失義,豈止嗔念賭斗。”

  霜華沒再互執相對,反輕聲寬慰;“你得助於府,自飛鵬垂天低雲,不受塵網羈絆。當留有用身,上安社稷黎民,以盡君臣之義;下眷家宅妻兒,方結骨肉之恩,怎可丈夫嘆短,妄自菲薄。”

  沈賦說了漂亮話,當然不是真切想法,表里一體,純粹押寶紅骨,在背靠侯府下,打算玩一出驅虎吞狼,現在被她情鍾傾訴,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麼,會來尋我?”

  此時霜華已恢復錯落鎧甲內,那份淑姿雅態,流线的鋼鐵輪廓,反差剛剛猙猛獰惡,可想包裹有豐韻肉體,多麼起伏動人;“我感應到氣機,想來就你沒本事自保。”

  很棒,毫不扭捏的說出扭捏話,這不親親抱抱,能哄我?

  卻是霜華拉住沈賦的手,就要往一個方位走;“你此番不是參加賀山食祭,那就得有始有終。”

  邊走著,邊說;“至於那幫人,無需思量,到底就托個不自持身份的族少爺。你是承二夫人恩惠進府,又搭親了賴爺,還有小姐這層關系,只要不開罪大夫人,沒人能拿你怎麼樣。”

  “食祭到底是什麼節典,為何夫人得喚我同來?”

  “四極神祇,每四歲一祭,收茬萬家香火,輪轉不休,所以本次白垢食祭錯過,就得待十六載後。參與意義?若有獻禮得奉,那自然大靈賜福,余者就參與了清貴事,同享鴻運。”

  “待會夫人就要返府,這麼快?”邊走,邊說道。

  “食祭在食,剩下的禮節操持,有呼延哥哥跟陶諾絲代勞,貢品也是禮畢後,由他倆率隊押運回通安。以四夫人慵懶性子,自不會久滯。”

  金頂冠絕高巔,為煙雲聚匯處,有玉階九曲,逐節登高。沈賦、霜華二人,繞過前殿向右,院牆洞洞,門戶深深,蒼松古柏下,穿過宮室群落。

  長道漫漫是朝神之途,所謂樓閣雲天起,山岳潛形藏,金柱負棟原擎根,雕梁入彩實瓊台。

  沈賦過眼階曲,白祠在望,煙斜霧橫是寒煙輕霧,一時水汽豐富,有變幻萬千,可見鶴翔鹿走,仙家來往,聽得女樂清歌,絲竹亂耳,聞嘗玉液珍饈,五味口爽,赫然天宮宴飲,到想與會時,又一切皆為虛妄。

  “翻雲手,雲濃!”霜華有些抵觸的音色,像幼豹闖進猛虎領地,她回過頭同沈賦作解;“此乃大常祝思接天地穹幽,神游四極五方。”

  剛入眼煙雲皆不是實境,再瞧來,玉宇依猶,是固萬千氣象,周旁蘭草碧枝,霧海暉麗。

  遍見;浩浩興波,起濤湯湯,銜山接崖,生機無限。

  那階基當央,是殿壁灼爍,壓匾“白垢祠”的神宮,檐書字字雲篆繚煙,金頂層層圓光展虹,恰確仙家道舍,也勝玄通弄景。

  宮侍站風列於軒陛,飄帶舞袖,有暗香浮動,制住十數陷入迷離幻界的來賓。此般,沈賦在嬌顏睹目間,攜眷踏階跨檻,邁進祠廟大堂。

  里邊通間無柱,水磨的玉磚嵌金线,沒侍泥偶木塑,不奉金像玉身。

  就一祈壇,共三層,每層三階台梯。

  上層中心,有方圓的祖母綠整石,依次向外鋪扇晶塊三圈,砌以台面。

  攏計九圈、九階、九欄,形圓象天,九極歸滿。

  大常祝玄衣肅穆,結跏其內,發頂藻井拘來垠空,遙星北斗。

  祈壇周遭有蒲團星羅棋布,沿外繁擴,逐近漸稀,夫人一襲焦毛輕裘,跪坐臨前,只壓臀起弧,把飽實肉體遮蔽的半點不透。

  背對,四五陪後女婦,皆是通安主官妻眷,扮身招展,卻反襯俗艷。

  霜華拉著沈賦就欲往,細瞧來,陶諾絲也落坐在墊,與夫人同處方位,蜜色的背脊是浮熒毫光,熱辣晃眼。

  “尊客,請同我來?”就沈賦觀察刻,紅骨換著紅裙,攔前與話,是俏麗更艷,嬌可也媚,別有番風情。

  這?

  霜華勃然而出,身若弓滿,似矢搭弦上,動得掛甲顫巍。

  只雲濃此時頂天抵地,昭告穹極,儼然盛大法事,讓人內心再怒,也不好該場合發作。

  況且,她非是因私廢公的性子,攜沈賦入祠已然取巧,對方前引落座,是自家規矩,沒什麼能置喙。

  可?看那幾步遠,與窈窕肢姿齊行的背影,有指節咯吱,是攥緊手甲。

  沈賦隨走殿堂,是繞抵半廳有余,才注意,席地而坐皆烏髻背身,是女眷近滿。

  紅骨心眼通透,瞧出他困惑;“娘娘不喜男子,需得入祠,那要從未媾合的童身才得允。”

  言下之意,女則免矣。沈賦都沒去吐槽白垢神大搞性別歧視,這談及太過私隱,已害他老臉一紅。

  規矩如此,不會帶自己去跟公公們一處叭?

  玄門多固本培元,降心收性之修,沈賦自不是獨獨在場,僅存的男性,還睹見撮特殊人士,同周圍格格不入,便就衡廷來有宦侍。

  仔細想想,除了硬性條件懸殊遠,大家職責大差不差。

  八人中,是五與三別,涇渭分明,最被沈賦在意,一者緋服繡青鳥,白透膚色,青春樣貌難掩蒼意。

  另一者,藍底蟒袍,血氣足壯,神態傲妄。

  “服有禽獸者,繡禽為內使監丞,是來宣讀帝後懿旨,繪獸為都衛班領,是代表誠親王,趙崗來獻禮。”紅骨聲音凝线,悄入耳中。

  監,臨而察也,主掌一方,統率之領。

  內廷十三監,有六監皆由宦官職事,品低權重。分內三監:內署監、內使監、內務監。御三監:值殿監、御前監、都衛監。

  內監單表內使監,是遣派宦侍伺候各宮妃嬪,又分管薪資司,調配月供日用,督監太監又稱掌令太監,正四品。

  這監丞監也入品級,為正五品,可謂大吏。

  那班領則堪堪末品,不過馬前卒,但都衛監分管皇城兵馬司,是侍衛御駕,能喚使前來,三皇子便簡在帝心。

  紅骨介紹下,獻奉資格已被這幾家分割,內廷皇族毋需多言。

  余之;還有露明宮,代表經學子弟,背後是名士大儒,更牽扯朝堂重臣。

  男女情欲為人倫至理,自沒有老童身,所來代表是位女先生。

  嗯,很老的婆婆,滿臉皺紋,卻就一茬銀絲,短得硬朗,像松針般堅豎。

  發型好前衛,郝仁心里想,然而紅骨解說中,是目神頻躲,或干脆不敢去望。

  另以劍閣為首的潮東草莽,英雄豪傑有兼,也是法外橫強。

  三五客眾,袒胸漏膀,凶器明晃,真看不出是藏本苦修。

  有一清癯老者,橫劍膝上,垂瞼如晦,可膽敢瞧他身容映入識海,森然寒意便油然而生,端是頭領人物無疑。

  侯府則事得主便,地利之宜,理所應當。

  壇以九歸,席位取六合,置圓座擬天衍之數,是一側不疏不密,背北視南,沈賦履至,紅骨便喚宮侍新添來蒲墩。

  如此,他還未歇坐,在場賓滿遍客,都近乎齊目窺探,除了夫人不動聲色外,就連霜華也動靜顯露,方數陶諾絲最難掩好奇模樣。

  “性光璀璨,忖思如他山石。”這是從露明宮區域,傳出的聲音。

  “自均在秤,猶鈞天下。”又有斷語,為劍閣言指。

  “血貴顏華,淪沉自晦,亦鵷鳥雖雛,非梧桐不棲,汝是誰家子弟?”宮廷來侍,都用上了相人術。

  “你且入席,勿誤良辰好時。”此就夫人有命。

  紅骨領得人到位,便完成任務,隨即肅立在祈壇階前,緩聲;“禮始!”伴黃鍾大呂,聞鶴鳴九皋,沈賦連忙跌坐,這一屁股蹲是渾不著力,如置空處,就發念,持住其心,謂三昧,安忍自定。

  氣機紛亂的高天景況,下邊雲色如流,罡風吹攪,似卷紗絮。沈賦恍惚間,四下清浮濁降,在黝藍幽深中牽纏,猶星子公轉恒體,威嚴儀軌。

  虛空廣袤,也咫尺遠涯,大尺度下的感知差異,被橫絕手段抹平,堪言偉力。

  滿星在點,彌蓋雲氣被點染舒張,聚合若有實質,宏觀角度里,各區域細節,是細膩變化,並反應到整體輪廓,頃刻,一抵天巨人拔雲而出,巍峨及極。

  歲月辭默,空余無限,便了人間,堆疊萬千,榮容枯顏,漫長時光坍縮在瞬,或塌毀在起影那息,這龐然雲造之物,做減到常人能理解的尺度,蘭指倩身,似未著寸縷,又沒露半分膚肉,不是大常祝,又該誰人?

  嘈噪雜然,在一幕震撼後,沈賦發現了其他信眾,不止只祠內升降的大衍之數,是朵朵蒙昧魂花,來到如此異次維度,混沌難明了。

  黑色濁團挨排著,不可計數,圍繞在周圈區域,密密麻麻注視向中央神跡,形成了道對咬完美的閉環。

  他為什麼能理解這麼清楚?那是背後搭有個人。

  嗯,是人叭?

  “此為祭!”一雙粉臂穿過沈賦肩頸,攬在他胸膛,是曲指輕垂,軟語聞香。

  “離恨之天,別苦有境,初窺能升座不墜者,千載唯你。夫人自不必言,此番與劍主、掌院齊頭並進,可心生試比,亦凌高而覷之?”

  眺目也遠,視距外,夫人仍清晰能辯,是一襲輕裘正坐在蒲團,位列座首。

  其次則露明宮掌院,閒持書卷,卷於左手,似不爭,亦或不能。

  再尾就劍閣藏主,寄思以劍遞,憑三尺青鋒鑄魄,拭刃如霜,肝膽得照。

  沈賦穩四爭三,直與前二相競,蓋因這最後一人,堪堪入列,便內使監丞雙手捧有軸黃帛織物,柄制烏玉連錦,圖作丹鳥諧翔,是凰仙鳳威庇佑他身,得上高來。

  至於代表親王的班領,早不知落在誰後,一眼不知,便不作他尋。

  余者,雖說位列後稍,差了檔次,但起落其間,霜華及陶諾絲,還是超人一等,領頭眾先。

  霜華黑沉全甲,積勢如淵。陶諾絲誠貌虔潔,反差腰身曲线動魄姿惑。

  紅骨看向二女,感言道;“君侯麾下,真是驍將濟濟!”

  “這邊得見,她們也能察覺來?”

  “啊呀,郎君為遁一去數,外人自是瞧也不著。”紅骨聞聽,寬慰到,卻似撲哧失笑,怎麼都掩不住。

  沈賦吁了口氣,木秀於林,不談風必摧朽,也會為柴刀分取。

  “男女私親非宜,挨得這般貼近,怕是使小弟失儀,恐會汙了姐姐名節。”

  小荷尖角是酥巧軟挺,墊在耳側,悶有皮脂的溫熱,隨擁蹭,裙紗刮擦著臉頰往肩膀上擠。

  “說是好心,心里可不見得那麼老實?”

  這下壓的纖掌,臂膀如玉段,探進衣袍里,五指蛇繞似,摸索有硬杵肉莖,滾燙脈動,在握觸過程中越發起勃。

  她嫻熟褪退包皮,偌大龜頭落入手心,被緊裹,有指肚輕弄冠溝。

  沒想紅骨如此大膽,沈賦失了方寸,一時岔思,未及反應。

  人總是貪享本能,此絕非粗鄙,所謂口舌凶場,是非惡海,既同歸俗類,又幾人得脫?夫智者:逾矩倍利,喪心成謀。業造至權,孽債攸資。

  故聖人曰;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易世人,居身無鄉,回走來途歸陌處。夜寐惶惶,醒做安。

  侯府詭譎氛圍,系統致用蹺蹊,男女迷迭關系,都成擔在郝仁緊繃神經上的秤砣。

  紅骨屢番施計,或窺伺、或設局、或誆誘,到方今如此撩撥,幾乎冒犯,已經扯斷維系平衡的提紐……她跟他非是尊卑、非是親故、非是悉熟,兩世為人,自己從來不曾想屈從無端。

  未待反應,有耳語泛聲,到顫腔余音,是由遠及近,咫尺身際,又天涯遠盡。

  齊齊禱言的偈辭,統紀萬千生民禮贊,為人智之樂,總綱無弗幽明頌善,為鴻蒙之章。

  “得祭以薦,玉饌奠獻,伏惟尚饗,築壇降真。”

  代表萬家香火的信眾業力,化作無形燎焰炙烤這片虛空,祭已成壇,供奉滋養,與祭壇神跡遙相呼應,是提源歸本,匯入大流,使雲濃那被逾界的載體愈真,有難描虛影在體內掙展活現,蕩冒出身外,惡狀猙獰,又慈意垂恩。

  愈真也就愈變,憑依的幻象乍見,是節肢栩栩如生涌動,散播有烽火燃兆,驅金戈鐵馬,剪邪魔據世,伐外道篡統。

  如此凶勢,真殺生斬業不朽功,隨偉力臨至,千鈞威壓由點滴滲透,使來附形象消弭跟載體分別痕跡,渾然若一,大常祝原本嫻靜妝容,便七分霸道余三分輕蔑,天境唯斯。

  沈賦回過神來,耳畔未續有軟香作語,繼而解,他左右搖顧,早芳蹤無跡。

  沒有專見來教,搜腸薄識,就刮出個跟腳,蜈殿主祀的百足神官,多目天龍。

  禮頌的樂章,是大鳴希聞,空廣若寂,拂過每個人觸識,漫在心頭,方此律由內泛伏,起生於思,似雲邊高意,隨煙升去,悠曰:

  濯濁非白,澄塵還垢,

  私道偽存,不自故生。

  唯極南山,有月之恒,

  唯極南明,如月之升。

  像重歸母體的蜷嬰,有大慈愛包容了一切,這凡俗憧憬在神明夢境里,包括情緒反應、欲望需求、觸覺延伸,如此,乃至一切,盡數退去,自然而然。

  人知以外的智慧無法啟迪,人理以外的力量無法補益,承天應人,三才確位,新生稚子窺牖古往未曉,今來不詳,便若立身孤島尋見汪海,當說即錯、想即誤、睹即謬,謂不可直視於神。

  方食祭,至高尊位才拔冗近凡,賜恩垂見,那該以什麼方式睹對呢?

  當是赤心潔體,無外遮蔽,降初的人子,豈飾服乎。

  渺渺雲境,茫茫闊天,此時只一巫完具於穹隆間,便周身攀附有條碩長金頭蜈蚣的大常祝,粗節動足下,鐮齶由光潔脖頸側探出,黝甲黑影反差有肌膚玉澤。

  如此形象眼前,實是萬千造化,出現在每位賓客視界中。

  睹遇神聖時,有見其首者、見其尾者、見其一鱗半爪者,這般三者,見首近道、見尾明德、見鱗爪則步法善術。

  沈賦見全貌而不自知,知則知道,他就大覺尷尬,或許其他人都頂禮於上,伏喜不盡,得附載體也目無余色,不著欲相,可光溜溜瞻顏與祇,還劍拔弩張下身,真想辦法緩解,那行徑,怕得道罰雷呼臉。

  胡思念頭,離去的紅骨陡然顯現,是侍旁尊駕,代言雲;“奉食得許,為珈藍氏,聖敬皇後。”

  緋衣宦侍雙手捧舉軸黃帛懿旨過頭額,俯身自雲氣踏出,沉利的嗓腔,還算穩住,從沈賦這里瞧去,沒裸到底掉,跟紅骨一樣,能估摸有那麼個人,但怎麼都看不真切。

  “欽奉大衡中宮皇後懿旨,伏為文治六年正月十三,辰時生人,屬照北斗廉貞。仰念先皇優慈,入主奉君,是故袖領群芳,到今得嘗正位,母儀天下,受祚玄恩,眇躬虔切南妃,賴以降澤眷佑,良由禮從,自聖主遵率。帝執其衡,更化王極四夷,列侯許馳,方則同文共規。值繼百世當道,謹身守持,未敢妄自縱行,積盛之隆,或己中興,揮展雄圖,武功當競。此際追高祖啟元,欲續宗社餘萬載,承先始厚基,定安御宇窮歲秋,摛筆履言,信恃高玄。時令將節,紆尊降托於賀山法壇,余等拙心,亦不敢負歃血締誓,舊盟之約,祈文在祭,誠意皈本,得垂神明,供膳奉真。大願旱澇無夾與民,刀兵斬業非人,憑滋善功,壽數至齡。欽此。”

  未見各方反應,但這旨宣,與其說誥文,不如說是檄書,九五那尊假以妻口,是再攬干綱,意討不臣,起碼有這股預兆,欲為之兆。

  不想白垢位極如此,沈賦能聽出來二者,便此界人屬共主,普域同君的啟、始。

  元,啟皇。

  與古,始帝。

  祂在懿旨中,被欽定與上古帝皇同列,人望之重,無愧國予永祀,得祭千載。

  “食喚‘蜜蕉’,上呈蜈祖。”像脫繭的蝶兒,紅骨自雲氣掙身而去,又雙手捧有具寒玉食盒,隨涌動郁霧翩然踏出,這樣擇言到。

  那金頭蜈蚣游移上軀,肢爪齊張,以八瞳俯逼向她,兩觸輕擺,還未察及換置,便環擁在其身,根根走足似砥刃輕觸,橫過肌理。

  折節烏青背甲從臉側探首,垂近紅骨手中打開的食盒,有冷寒慢擴,三寸黃嫩蕉肉,彎弧擱於當央,被銜起刻,晶瑩拉絲粘連不斷,是濕漉水意。

  大常祝的臉龐微啟紅潤唇口,對銜回那蕉肉,露齒咬下,隨咽喉吞動,是已細嚼咽入。

  用完膳,她發赤如燃,是威靈新顯,震來虩虩,後笑言啞啞,福致也。

  虩,初動之形;啞,始發之音,秋雷鼓鼓不收槌,離火明明燎佑身,這疣鱗密片,潛龍擬態虎勢,不用多猜,蜥殿主祀的四足神官,巴壁檐龍。

  “奉食得許,為石氏,幻真夫人。”

  夫人不作致辭,紅骨續言道;“食喚‘谷棗’,上呈守婆。”

  禮祭供品怎麼被青睞,一直是大秘,予膳真靈,那叫妄求受用,里邊避諱、章程,就代姓世氏有傳,前頭蜜蕉是什麼稀珍,沈賦不知曉,可這谷棗來處,都探底了,能沒個清楚,那玩意可以入大常祝口,乃至給更高玄的存在享用?

  焰睫守宮酡色背紋,兩側柔韌皮鱗下有短肢,是蹼趾抱緊載體指端,牢牢吸附,綿軟大尾巴,長長纏搭在臂腕,狹吻向著紅骨,有點巴巴望,被自家東主這麼盯視,她其實想表示拒絕,饞嘴樣子很可憐,然睹記此幕,好大不敬。

  貓眼睛的尖巧腦袋,由紅骨溝壑好奇鑽出,趴附乳緣上,東張西望,沿行還是常識范疇,卻換置載體手段,壓縮了時間與空間,大常祝手背,哪還有條守宮逞憐。

  也就沈賦看得細,能直白。

  余下,大多數人眼里,紅骨被熊熊聖火焚軀,綻華如寶,卻是腳蛇撲食在沉木盒內,抱有一顆泡皺的大紅棗。

  動靜間,虛實有別,便謂恐以致福,懼以避禍,食當獵取,在恐、在懼。

  洗了沒?看經自己手,從夫人肛腸里掏出的谷棗,被那腳蛇喂食在大常祝唇瓣邊,由口腔挑出舌尖卷入,沈賦不禁想了想。

  除了吃棗不吐核,這第二場儀次,沒啥異動,卻使沈賦止不住想法,來串聯脈絡。

  初思,线索乏陳,再慮,理據薄淺,可人心的貪婪,從不局限於生命尺度,窺究到邊際,這未曉、那不詳,強求或欲,叩問在天。

  嗯,都什麼亂七八糟?

  土腥攆著植風拂近,有晴早的泥地味,讓人不禁思量,昨晚那雨得下很大叭。

  前頭二官,自魚龍潛躍,不露威色,到這另起神異,方顯弄新通,一隙顧來,是無際踞影蟄伏於太虛接界,黝幽皺皮裂口道橫長如峽的眼縫,巨膜包裹顆暴突瞼外,瞧似陷淵深底的鼓睛,祂後漸瞑,天地也入暮,沈賦在窮極惰意中,但聽聲語;

  “奉食得許,為顏氏,***。”

  短促音節,分劃來韻律,對差強烈,是一門全然不辯的新語系,疏悉感充斥著沈賦語言系統,混沌未了,又忽有得悟,識海深處,浮現了這樣景象,看風拭出掩於沙壤下,那黃駁骨片,上邊刻辭,大抵早蝕在漫長時光里,可仍隱影挫文,抵得過歲月變遷,淡跡淺痕,古素朴意。

  明明簡簡幾筆,但他看這字,它會動,分明掙展求活,這樣歪撇扭豎,寓之意象,是捻來絲麻成繩,串有稀珍,言當曰【玉】。

  “創制濟眾、拯厄於時、言得可傳,如此三謂。未立不朽,汝不當知我。”有高拔的腔音,如珠玉點盤,蕩悠絲余媚,從意象中凝惑傳出。

  語話主人,寓玉意象,仿佛隔史遺載,埋藏在浩瀚書卷後,沈賦此刻,的確看不盡實。

  前事累篇吃人頁,碧血染封,後記撰章名利簽,風骨包背,幾行氏姓誰筆,蒼生不墨,叢冢不說。

  掌院與祭,親祈禱辭祝告,是字字句句,遙遙不至,他被陷在意象了。

  源頭那朦朧女體,讓本該趨智的思維,大感其顏美質,繪事後素,則素以為絢,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渥飾真顏相,品貌瑋儀,起姿奇瑰,有橫生之美,恰景冬嬌陽,溫瑩於白,分染五色。

  此見,莊容自貴,綽態及仙,語默動靜遂當文,藻繪肌雪呈圖,炳描冰骨展形,逾天工之造妙,殫文心求凰,然未畢全功,猶差疵瑕。

  仰以歷歲長史的時光盡頭,有嫣然身影移目洞來,霞輝披身成柔彩羅衣,晚霧曳動在足下做裙裾,星斑點綴如簪戴珠佩,挽袖露腕攘斥眼前垂瑞異象,她像想更近沈賦,赤踝隱約,是起步凌波……頓即,陰陽交感,日月輪轉,終邁不過歷史長河,兩邊三世隔望。

  其目深深,似深藏未甘,懣由奮袖振臂,橫擊三世,試圖打穿無形的阻隔,掌拂而摁虛,卻勢之淪月蓋日,壓向沈賦。

  過程中,延無不至是肢體鮮活,猶巨靈展臂當空,仍骨肉勻適,肌理蘊澤。

  越及,那大手撕破天幕,搖撼清宇,是兩側翻騰雲氣,有長痕夾間。如此一幕,讓原本塵封陳跡的古老存在,也生動起來。

  過去的未來,現在的現在。

  “不對!”貫穿三世不免代價,於東逝浪濤衝淘下,掠廣來忽的臂掌,發皺緊收,迅速烏青大片,便松弛掉皮表,扯滲出脂汁,是消溶過程中,黑褐肱肌腐敗有綠斑,並在那無法感觸時空維度里,被蝕剩森森白骨。

  脫筋肉為骸,其神髓仍存,自照月含光,未損自色,是澈骨到底,清濁自釉:自磨風堅勁,未潰自形,是畫骨窮筆,法奇自像。

  然清濁易分,邪正難辨,於體貴賤,殊非惡善,質玉鑒影的尺、橈骨,擎空高天如一川,卻屈瘦指節抓取在眼前,這傾勢威逼下,沈賦終回過神來,暗自駭嘆。

  嘆了,不由仰後欲避,那屁墩稍挪,身形就陷入肥美軀廓,尤體水膩,似觸未抵的輕偎,使他醉沉若溺。

  眼前再看,有百來根筋結肉舌,卷住咫尺那魁秀骨臂,是緊系地繃直,源遠時間夾隙涌動無數蛙影,試圖將越世來,姿顏不得盡窺,甚真無露相的逆旅者縛回。

  腔內彈舌泌布黏唾,衣紗下瓊肌本清涼無汗,卻這揉稠著液使濕漉肢態畢現,浸衫薄透胸雪豐墜,背臀走线目觸可見。

  一片呱呱中,滿耳蛙聲,生拖硬扯的韌舌,絞索像章爪攀附,纏滑間,舔舐柔膚似洗凝脂,勒懸腰、頸,捆了手足,掙扎下,震蕩雲色,勾勒有身段綿折,嵌進是聳潤乳肌,引腰嬈韻,如仙謫世,蒙塵欲所汙。

  仿佛被把著线的紙鳶,破空無定,轉瞬渺天,仍不得脫。

  那掙扎姿態,是神通不敵,即將消逝在群蛙吐沫的時空泡影中,如夢蝶於飛,末途仰頸倔來,有夜星點眸,沈賦得窺遮顏,便自忘俗,顧盼神飛,此相豈甘自墮。

  魅惑判定大成功。

  此卻非系統提示,也就郝仁皮的腦補出這句,非人之相具去,與己已無礙,他尋思回頭,想看看援手是哪方神聖。

  結果,一下子回神在座墊上,偏看是茫茫雲氣,渺渺無蹤見,仿方陷惑在思,皆若為幻,半點影響不至離恨苦境。

  今天睹遇真靈,還撞鬼了!

  這界神道大昌,香火千年鼎盛,便儒門也難敬而遠之,就有別支企敕新神,使儒做教,牧得蒼生。

  然則,神能予人,何人成以神?

  那來蹤踏史,欲跨三世的存在,依前朝舊聞,為禍三百余載,致西陲四十九藩國盡淪,今借露明宮之手入世,來參祭,他真牽扯上,怕連侯府都保他不住。

  嗯,得敕非神,實陰詭。

  “食喚‘含茶’,上呈蟾姥。”熟悉聲音,又猶然入耳。

  半遮眼簾的大常祝垂目低看,如觀自在,陡睜有明光遍照,射衝斗宿。月魄盈空,竟是蛙傍兔走;木獬如杓,亦看遙星北守,此天象當解作:

  汲水廣澤,百兵辟易。

  那意態有情,玉色身段更增姿腴,是沉枝點露,澤潤欲滴,聞言無艷照人,此之謂也。

  青藍的老爺蛙,趴窩在大常祝發鬟上,肥墩平坦軀形,襯以米黃便腹,便平添呆懶,瞧著寬吻微微若笑意,自傻乎氣質,倒烏溜雙大眼珠子,靈氣逼人。

  蛤殿主祀的三足神官,癩寶金蟾。大道生浮財,利取本定數;我自踞中流,運潮任閒住;南山亨四海,金鈎墜五湖;孤關尋北漠,玉門薄綢路。

  熟水醒茶,是慢火跳焰在竹壚內,那要捧爐而侍,就大低了出色美人的格調,所以藤從雲拔,植繞成台,營造出這置具圍爐的氛圍。

  紅骨分茶入玉碗,湯質猶似流珀,於壺嘴注下,綠濃翠透,拂遠而郁芳,是味散不去。

  編植台沿盛花大葉,被小小蛙蹼扒拉開,肥碩樹蛙頂著朵華艷尊紅的牡丹探頭,“呱”了長聲,抱到茶碗一躍換置,見長舌托底,攬在大常祝脖側,湯面如鏡水平。

  飲罷,有女新歲二八,已亂世凶呀!

  別於方前,待來附載體飲食後,紅骨代言雲;“蟾姥恩予,賜汝等‘聚寶盆’。”

  禱畢祝告的掌院,在旁拜身靜候,聞言跪伏接恩,舉過寸發的雙掌,有一尺方銅盆落下;“代顏君謝賞,明宮上下永感上玄宏恩。”

  雲氣隱去伏身叩首的掌院,才有話聲傳出;“奉食得許,為木氏,白虎閣首。”

  “大風萬里兮垂雲鵬,柱石萬丈兮低天景。

  大江萬頃兮躍湖龍,棒鐵萬鈞兮定海平。

  虹化劍兮劍化霧,交合載兮載合靈。

  幾近成兮成近敗,欺心猿兮猿心性。

  孤旅涯,映刃跎,按劍取長鯨。

  風雷怒,靈蛇舞,盤山磨大嶺。

  驅車駕,馳騎跨,彎弓掃蠻廷。

  推玉戶,洞簾處,挺棒攪池青。

  …… ……”

  有劍氣橫起,見那清癯老者是彈鋏慨歌,令人為之側目,只這詞……它老套了,是南界往傳的鄉謠俚調,記錄了前朝末事,也為白垢娘娘一番人世牽扯。

  初談是南界舊主,與啟皇孫爭圖王業失利後,於勢定難挽際,決斷遣散兵將,讓各安運道。

  孤身仗劍,亦無人奈何得,約誓中,不占一土一石,就據鯨為島,留下份繼絕基業,承歲千來載,為當世劍修真宗。

  本人則在白晝明星遍耀間,踏空升去,“劍南”定名,便因他而命。

  “潮東”劍閣,“劍南”長島。

  繼而指三山之神,從福官見證下,以山河為聘,磬母許媒,與白垢娘娘兩相聯姻,在迷離幻界神交七載誕嗣,是締約永結,良緣佳偶。

  然則,歲凶亂年,金風電夜,這位新娶的三山岩王,便死於婚妻毒手。

  若有人能揭開隱秘,當年白垢可沒現今好名聲,廣傳是那能狠殺丈夫,不折不扣一蛇蠍婦。

  “三山”岩王,“南極”白垢。

  再則為東衡聖祖,元武帝。

  他生值宗社衰落,有外道據統,是偽神臨朝,妖魔披皮言臣,堪孽出國亡,神器將易之兆。

  時聞生民號號,每地白骨堆堆,感萬靈懸急,救當今朝。

  初年義劍任俠,驚弓破寇,後訪隱問師,思策廟堂,終法道自然,知天知地,在明陰明陽,其勢正,用戰也鬼。

  於弱齡起兵“潮東”渾城,縱橫捭闔間,唯利恒,無往不克間,為天下君。

  記筆野史,傳聞是玄君伙與白垢,殺岩王於賀山。

  “元啟”玄皇,“元隆”玄武。

  最後就天命英雄,古月汗。

  她是神托凡胎的道化真種,降生白山黑水地,為應世靈狨,自忖身具九竅,亦當人屬,拒以東衡王化,霸占荒陲邦域與玄君爭勢不休,誓抵上野。

  西陲諸國苦不堪言,萬請西極羅刹施手伏猿,羅刹鬼主順請降真,於醮祭中孕育七載,成他化法體,方賭斗禺王,約契來制;“汝初世猖狂,屢起兵禍,侵那東土上國,惜了面目,今遭劫此,當自囚桃都山,金雞不鳴,不得復還。”

  “荒極”刑天,“荒古”刑月。

  還有話本艷聞,是禺狨王戀眷白垢娘娘,方與染指玄君仇恥不共,東衡這邊,自立國也禁載其史,只堵不了悠悠川口,還這權勢者有心探詢。

  郝仁能理這麼清楚,全賴六小姐專研獨道,究史不能盡書,口耳相傳更近人心,這充滿既視感的一代猴王軼事,惹得他幾多釋惑:

  聞上古有大日襲夢,眾靈匯識淵海如炙業炎,象帝悲憫,負日而行載,渴飲周川水脈,真界旱八年,始帝尋弓歸,搭矰迫之,大日回軌。

  象帝復渴,欲再飲四洋汪域,刑宰三阻不止,斬帝於問川,受天戮。

  時民感恩厚矣,不顧天詛,葬殘屍於極荒黑水畔。

  往歲流光多劫,周劫以一萬二千六百歲為期,新劫復至,有女月氏,飲江水覺孕,屢抵長者以命,保得身懷,待胎熟落地,為長毛猴娃,亦誓共之。

  猴母欲取孩名作古月,然猴娃生而能言,稱己自刑,遂喚古刑月。

  歌辭落有心人耳里,能引義深喻,但本身是俗套無異,想在如此場面告祈方便,那貢食就得來的很硬。不過,是不是有什麼沒對?

  嗯,怎麼不見大常祝!

  “你在尋我嗎?我對眼神,可是很敏感呢。”有異香入鼻,嗅著氣血暗鳴,隨即昂然起緒,是微醺醉意。

  嗯,周近有放毒施為,只相比奇毒作用,還是毒源本身,更令人無措。

  沈賦想動作,奈何動身不得,唯口頭言語;“古元南裔,新衡域民,為道途末進,謁見受籙上修。”

  “你這人,話里好生大膽,反應也是膽大?”沈賦能感受到,有不可言狀的存在,將目識聚焦在自己那弩張胯下。

  嗯,也覺羞恥,且有槽想吐。

  余聞上古天地混同,神人雜世,籙仙敕祇,只道尋常。

  先民不以脈別,無以血貴,帝位極尊尚能讓禪,況與天部列眾平心往乎?

  然今不法古,自王道大爭,皆易賤為賢,何復人初。

  這話自然不是沈賦能琢磨出來,也就引述六小姐的有感而發,滿肚心思里,轉念這一茬。

  他當是沒有重整三界以序的宏圖大願,更不會痴人做夢那大世人人如龍,只道系統又坑他這個爹了!

  【伏雌挑戰(天馬序列 一)·好奇的佑都靈】

  【條件】睹對高位降維的質量雌性,望宿主彰顯承統其質,伏仙之姿,方不使墜吾輩夙志。

  【提示】來附天人為西梁護法神,幻界昭惠仙,十獄天刑執,五孽天靈主。

  【注】① 這是大蠍子喲,乃斷罪齋林首座,論罰墟天巢窟,鴆殺三山岩王的煞星。

  【注】② 代天行憲,戮神誅仙。

  lsp的志向嗎?簡直了,還伏仙,系統自己就虛到不行,根本一點指示都沒有,哪來操作余地,倒是對訊息收集不差。

  郝仁篤定系統跟他聯系是利害綁定,甚至有可能存亡相依,那任務、挑戰的成效比重,就大大低於開罪眼邊存在。不然,怕是死生都不由己。

  他只會以沈賦角度,在口頭上嘗試拉近雙方尺度,不至於讓距離做俗神別異,仙凡永隔的差距。

  “也好,雖說禮不偏廢,但你倘若欲行大儀,我受之,怕得折了運數。”沈賦感受有溫熱,近在自己口鼻,定眼看去是一抹唇影,將體內瘴氣吸攝殆盡。

  沈賦再看,長天被大日照透的雲彩,有道猙甲黑影據於其間,雲圖漫卷,是斷續千里。

  眼邊貼近了大常祝,自己也不敢細瞧,卻覺她,只是那天外崢嶸現影垂落的倒形,明明生香活色,這一刻,其虛甚於其實。

  謬誤隨觀想即生,是雲祥被塗染幽澤,漸赤到紫,紛色近黯,來風夾血氣,盤結的雲絡像虬曲筋脈,搏動中,碧天如浸猩汙,恍惚間,眼內有巨螯映落。

  大常祝還站在沈賦跟前,這時用雙素手遮住他眼睛,也把他想說的話,給堵了回去。

  一岔聲息,沈賦方才改掉原本說辭,再次宣出於口;“小人惶恐,不敢冒犯仙顏。”

  “你想冒犯我啊?看幾眼可不算冒犯,若談其他,卻就近我身也不得。”這回應,讓郝仁無以為繼了。

  未待沈賦別扭,紅骨言聲傳來,使難思來意的佑都靈,離手去蹤;“食喚‘赤釀’,上呈蠍母。”

  離遠大常祝,遠了距離,卻近了能觀察的尺度,還就那般顏貌,可腴韻盡遺,還恣疏狂,是瞳中珀色有迫。

  往前數食,這載體兀自若塑,是形神不洽下的保守選擇,此刻偏翩翩欲動。

  不對,剛明明就已經動了,只那距離與尺度混淆,竟使自己沒在第一時間,起了對照心。

  動而無始,宛似守靜;變而未極,還似逾定。

  譬如聖出將作,必先斂其勢,忽則雷霆九天,疾風掠火。

  夫聞風雷換天地色,後便霆曦霄掛,此物色之起落,是風吹春幡,非曰風動,非曰幡動,當心隨風幡搖焉。

  是故隱介藏器者,待逆機發。

  大常祝自祭中幢幢影疊,攪動周旁空間曲率,是碎雲開霧,不復鈞壓一域的安忍定勢。騰挪時,足弓逐旋,當落不知所起,然起不知所以落。

  她輾轉肢體,囡囡學步,有難言的天真感。或許,該稱之謂祂?既休廣袖弄擺,也沒長袂分橫,是起轉譎挑,體素無飾,自意廣天。

  移似星來,紆形摧近,神光乍錯,生幻千萬,滌蕩雲色萬千;換肖月去,纖影化遠,身法奔緲,入滅一寂,普閱恒沙盡數。

  似星來,矯姿指顧,顰厭臨眉,動寸嬈繞,忽急節還跌,為青絲舞;肖月去,輕肌綽約,屈脊無骨,抱膝藏圓,儀靜通別,匆翔回若游,是凌高蹈。

  縱形也,桂搖千枝,玉伐予搗。

  問懨懨誰舒,不醉何如?

  來眾觀之,無序枝影如墨塗在白,隨意剪裁,蔓枝無天、無地,充塞耳目,伴靡音簌簌,是逼仄迫來,壓蝕每一毫、每一刹的感知維度,其汙濁邪色,呈垢俗穢象。

  沈賦觀之,月下有只影如林魅挑情,似山鬼蘿帶,勾連視线在眼、在眉,嗔喜盡致,道郎也應羞,起手揖別,避走時,卻是林間無數溢緒眉眼盼來,根根牙白臂段伸長拉扯,謔語相邀。

  好家伙,這真仙娥來附?還就天魔欲舞!

  【伏雌奇遇·廣寒舞(離暗真解)】

  【事述】羿姮天合,感情誠,旬女曾為舞。

  【效用】不受惑心、攝魄、昏志、亂神、勾魂、迷性…… ……

  頰光暈開,是大常祝傾那肩頭,這斜眸回望,望在絲縷發絲間,像綠陰里抽出的纖長秀發,縷縷綠熒翠透,依頸而散,披散落背,似青緞遮肩及長股間,腰段擺側,隱約雲肌綠澤。

  暈光處,有黑硬鉗螯探出,是環嵌背板的肥尾蠍,節膜分明,屈軀掛在大常祝耳際,尖芒股鈎耀以冷色。

  白垢娘娘最後應身,蠍殿主祀的六足神官,倒馬磨蠍。《綠母東度劫化經》:

  “汝持本戒。當思欲愛生濁。臊交腥雜。不得明徹。是徹照未淨心蜮。尋法究經。難償真諦。聞我言頌。方覺妙秘。故研無漏精進。品諸歡喜。大歡喜。始精性流溢。堅實塵根至之定境。豁然如釋。業身出入無障。不受四色織礙。夫謹此道。尚脫來劫。他劫臨時。幽暗大天。淤陷生靈。唯諸喜歡喜。方離脫惡趣。不墮…… ……”

  原本維持人形的紅骨,此刻散落成一地花田,棘刺密布於赤叢中,是多朵玫瑰盛開大艷,綻展在綠枝上。

  一具慘白女骨,倚偎著群花,黝甲蠍子勾著肥尾,從眼窟窿鑽出,長螯鉗住指骨緊執那桂樽,這使上勁,骷髏腦袋斜搭,幽幽望往,樽口傾釀猶若郁血。

  大常祝一手攥緊黑蠍,一手接過酒樽,咕咚豪飲,隨咽喉吞動,酒液滑過脖頸,淌在胸前,是濕了肩發,一抹兩抹,豐頰染畫紅潮。

  紅骨吊後靈一般,出現在老者身後,微微聲道;“蠍母恩予,賜汝等‘點金石’。”

  涔滴汗點的老者,連忙伏身跪賞;“代閣首謝賞,劍閣全體永念上玄大恩。”

  雲天高緲,霧景深虛,有仙恣飲,有鬼陰惻,有人跪恩,還有人吃瓜。吃瓜的看戲,跪恩的接賞,陰惻的遣怨!恣飲的醉啦?!

  道是天仙也醉,亂把白雲揉碎。

  窮極雲圖,恨天苦境與凡世的接處,這一刻,或者前一刻,崩滅了!像砌沙築界,被大手橫抹,廣無邊際,垮出億兆細礫,衝沒這片時空。

  沈賦回神在大殿里,見其他賓客也悠悠轉醒,大抵都臉色很難看,或許是由幽復明下,強烈落差所帶來的適應性問題?如此,氛圍還是很肅穆。

  “禮畢撤饌,行辭送神。”階前的紅骨幽幽而立,別於方前。

  回神的沈賦微微仰向祈壇,大常祝嫻靜在臉,絲毫看不出,是這樣妝容,演化出四心妙相。

  壇上雲濃察覺被偷瞧,輕輕傾側臉龐,給了他溫慈的笑貌。

  彼此望眼時,有冒失的話語,橫生於殿。聽上去是情緒上臉的語氣,突兀入耳,可又有不顧萬全的堅決。

  大常祝沿前台梯下,有人想近前予話。

  是內廷來侍,那個代表親王的班領了,他還說著邊走,身旁同伴想攔,卻像怕鬧出更大動靜,竟任憑其走上祈壇踏跺。

  “娘娘不用,便饗膳未盡,若此大祭結禮,豈合成規?”這麼討問白祠大祝,曹顏也心里發怵,可十拿九穩的差使,被他遇差了…… ……他承受不了代價。

  所以,能作言表下忠心,都是好事。

  大常祝並不回他,也沒有陡然作色,卻值際敏感下,一聲腔體共鳴的冷哼,由她眉心玄竅點出,似辟空有焰山洶漿,頓化千里烈卷。

  只一晃眼神,有猙獰輪廓自大常祝眸中映見,衝他咆哮,曹顏還未分神他顧,銙帶腰牌就起了感應,隨即被烤裂,本人也是騰升熱氣,直挺挺躺地。

  “此……此婢久處深宮,難曉人事,今見罪上神,其身莫贖,但念年淺薄知,萬望寬饒。”劉監丞抱旨快步,終擋至大常祝面前,懷中帝氣衝折滾滾熱浪,是顫言相阻。

  不管該子如何作死,他都不能在尚有挽回時機下,坐視其被誅罰,那就得成天塌的大事。

  “快去取顆天香丹來,否則火毒入腑,竄走心脈,就人都熟了。”作壁上觀的夫人,適時插話到。

  “骨兒,還不聽從夫人吩咐。”異況隨神思離消,大常祝偏顏對紅骨轉告。

  僵木的祭侍,幽聲應諾。

  與此同時,寢殿西北偏落,有湖石疊狀,並苔草植植,是收放有勢,幽曠其質,好一處靜謐景造。

  太湖石上,著身吳服的姣姿女子,自木屐輕踏,是足袋如雪。她悠然站風,同泥地里土下座的男人,鮮明對勢。

  “跟著委屈?那也是幾家貴子。本家安排你,當耳、當眼可以,重要是彰顯力量,為少主人繼統普天最尊貴的大位,尋求支持聲音。”女子低瞥吐言時,束發竟有細蛇涌出,纏在鬢角,或於絲隙盤繞節結,齊擴吻嘶噪,作威脅樣。

  頃刻,涌蛇壓過發式,其人更近妖邪。

  “嗨依,鄙人明白。”

  “那還自作主張,是讓老大人扛下問責,宮本家為你蒙羞嗎?”

  這般尖刃的話語,讓跪伏男人,將臉埋土更深,還要在泥腥中開口;“鄙人萬錯!”

  “衛門君,話說出口後,別再任性胡為了。其實。要非是中土地境難安排進人手,我會幫你介錯當場的。”凶張蛇發下,微露的脖頸潔色若玉,是如此美人冷言相嚇,別有風味。

  “嗨,鄙人萬死。”對霜華都敢拔刀的扶桑武士,此刻謙卑如塵。

  話說回頭…… ……禮結的倉促,實是曹顏勉強算個欽使。所以了,發生這君神不諧的場面,遇著不早離開,是不是有心想大做文章?

  都坐不住,不妨早散。

  也就都忙,夫人、大常祝攜連離去,霜華則又鬧別扭。

  單身一人,被呼延灼同其妻,塞了大嘴狗糧,還要避開紅骨,匆匆窺見那怨懟之相,讓自己只臨近都覺死兆星狂跳,非此山神威堪獄,得化幽峰鬼域不可。

  念雜胡思的郝仁,獨閒於園林松柏間,走過碎石小徑,尋來途去路。

  遠處有潺潺來聲,是山溪引瀑,垂流進潭水,衝洗淨的青壁上,泄濺起薄霧。流水、落水,在耳畔清音交織,輕重並協,直染與風送遠。

  如此景致,便亭橋流水並作一處,是廊橋環曲,廊道折遠,延伸至尾,欄、柵間,有位高髻婦人,自盛裝走出,衣飾繁復,偏襯以骨肉勻適,纖巧合度,端是料底極好,才不損淑姿。

  看來處,是寢殿方位,她款步雅態,目無余色,明明孤身一人,偏偏有萬千擁簇的貴勢。

  哦了,郡守大婦,一下聯系上信息,美人總是更具備辨識度。

  往溯前記,白祠食祭沒睹見,看身形、款步綿軟、擺姿少力、裙袂有揉痕、發髻柔絲錯落。

  觀察著,冷不丁對視。

  嗯…… ……眼眸微潤水光,面頰隱含暈紅,看似冷漠不近,實則強忍不耐,眸底有難持的羞媚。

  此婦還是那周賓舅媽,擦肩時,隨體味夾香被嗅入鼻腔,他蔫兒壞的想到。

  習武果漲本事,這些細節,擱以前可不易觀察,回眼嬌韻背身,發念要天天向上。

  沒把郡守夫人的韻事亂傳,貴圈真亂這種,前世也多,只食祭不赴就為苟合到一起,那張臉,真看不出那般欲求。

  倒就侯府女人,一個個心思弗猜,好難相與,站在闊場的沈賦,碎碎念著。

  日上三竿,趕點跟眾匯合,夫人還沒到,待他瞧得趣事,霜華駕馬陪隨的狐輦,才姍姍來遲。

  遠處,七、五人成撮,有緋服者睹對車馬,恭身逐近,躬身道;“奴婢劉喜兒,給夫人請安了。”

  揚起壁窗的素手,倒扣在窗板上,遮影里,一雙眸眼直指;“枯蟬還就,喜認干親…… ……”

  “干爹曉得夫人惦念,想必會鐵樹開顏。”

  夫人聞言,於狐輦傳出輕笑;“掛句在嘴,也不算念舊…… ……那頭石件是老爺親鑿做付彩,則這階旁跪者緣甚?”

  “回夫人話,仍先前食祭之故,陛下聞訊震怒,遣青雀傳諭,命此婢請罪神塑前,如若大祝未諒,便跪死方休。”

  “何故如此!跪個三、五天,就叫他離去才好。”

  “夫人恩慈,真大仁大德,奴替這廝謝過了。”劉喜語罷,一鞠到底。

  “今既再遇著,你得幫我帶句話。”受了禮,夫人還有交流;“說給海三禿聽,姑娘想自己擔事,當姨母的,卻不是置若罔聞,事情給不出交代,妾身親赴上野扒掉他那張皮。”

  海公公,海山富。內務監的掌領太監,又稱總理太監。也就是,得把這威脅話,帶給一位內宮督監,真桃都山下罵猴子——被棍砸死。

  可承了老大人情,奈若何;“奴婢不敢誤夫人大事,定原原本本把話帶到。”

  這交流,沈賦登山乘輦,下山上馬,一直觀察著霜華,怕她跟夫人掐起來。

  或許是視线頻繁了,她回首道;“別人耍什陰謀詭計,我們何必幫忙藏著掖著,需要瞞得,是小姐怎麼解決掉丹毒。”

  面罩後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個呆子。

  鼻息若聞,兩面照近;“凌姐,你怎麼咽音起促了?”

  沈賦邊說,是掌、臂環過冰涼的甲片,攬在她腰間。

  “嗯,你倒抖擻精神。”

  “…… ……也沒什麼疲累事。”

  回話的沈賦,發現自己伸出那右手,被霜華一把抓住;“東西用不上,但還是給你。”

  是掌心被塞入個匣子,沒什麼分量,卻木香細膩,材質滑爽,有能避水防火的鈿嵌,就很不俗。

  “冷香丸。蠍官乃三界毒道真宗,自周天施恩威行法,於大祝醉夢中僛舞,可祛邪禳災,便拔諸魔障也不在話下,卻取術以毒攻毒。”

  沈賦聽懂意思了,看佑都靈跳舞,什麼好處姑且不論,就已受毒害相衝。那此丹藥,是她求來填補自己虧耗。

  眼看用不上,卻也不想藏著熱忱的性子。

  嗯,好喜歡。

  “修道之士,也有毒症?”

  “自然,胎毒、淫毒、丹毒…………至此萬性皆毒,然淨則不漏。”

  輪轉、身爐、藏象、至人、天門…… ……這幾大品階,到至人就有一境喚為無漏勢。實仰之彌高,行不能至。

  山腳下,牌樓處,大常祝自側廂挑簾,俯身低出;“沈郎內蘊玄真,神髓如龍,自福運綿長,有貴人相扶,不受諸害。”

  沈賦聞言看去,才曉得雲濃一直在輿內,卻這馬背錯開高下,竟見對襟有渾圓墜挺。

  這著眼,無疑孟浪了。

  或巧合山城時,背臀在自己面前貼抵衣料的過程,是裹胸繡服不漏肉色,卻幾近滿透…… ……動惑間,別於神鬼魅事,實本心趨向,人間煙火。

  可人前人後,總還差許。

  鎮定自跨的沈賦,不心虛躲閃,結果佳人抬眸,對目仿有月容照渠,似向心知;“夫人自貴不言,窮途蒙扶,當誠此恩。”

  “勞卿登車送遠,值此別過,他日掃榻以待。”表忠心時,四夫人橘里橘氣的插話道。

  “還恕失迎才好。府上已多年未至,我也想念嬏兒了。”讓帝位極尊都慎謀察諒的白祠大祝,由何重禮四夫人,郝仁心里想。

  款身下輦的雲濃,執禮約言後,邁開在駮馬側,吹擺衣袍拂弄過沈賦腿彎,有異香聞嗅,他不免回望。

  是玄色入霧梯,漸隱草沒中。

  鮮顏自色,塗玉些,好月高天。更滋味,塵丈寸照,此間獨仙。

  大風捧袂縹緲巔,臨花起影浮沉淵。

  翩驚鴻,鳴佩動玄裳,誰舞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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