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突兀的斷弦聲在席間響起,似是意識到什麼的蘇秀玉靨微微一白,呢喃著道:“怎麼會……”
玉秀舫內的歌舞也緊跟著停了下來,一群紅飛翠舞的花滿樓姑娘,此時臉上也都沒有了血色。
對於這樣的失誤,席間的眾人卻沒有立即表現出多少的不快,有的只是茫然。
隨著船體驀地一晃,通過窗戶,可以看到岸上的景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遠離。
玉秀舫上的這場宴會,要出席的人可不止他們這些人,真正具有份量的人物,譬如說左右兩位尚書仆射、新上任的吏部尚書,還有那位鎮軍大將軍,全都還沒有到場,然而就在這時候,玉秀舫竟然動了……
沒有人想到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就像是一場拙劣的鬧劇。
只是,為什麼會動呢……
莫不是船錨沒有拴緊?
不可能……那可是整整四根錨鏈,若非有意為之,玉秀舫根本不可能會在這時候駛動……
所以說,花滿樓到底在干什麼……
不僅一口氣得罪在場這麼多的權貴子弟,甚至還拂了那幾位在天都乃至景國都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的面子,他們以後還做不做生意了?
有古怪……
想不明白的事情,總是讓人覺得不安。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於席間逐漸彌漫開來,並開始醞釀著躁動。
盧北陵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的面色不太好看。
江鳴則是一臉不忿,正准備質問花滿樓的人,卻有一位錦袍的公子哥霍然先站了起來,抓住一旁倒茶小廝的襟領,喝問道:“你們可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幾位大人還沒有上船,你們怎麼就擅作主張的開動了玉秀舫?信不信明天就叫你們花滿樓關門!”
他嫌惡的甩開那青衣小廝的衣襟,見對方只是唯唯諾諾的低著頭,沒有什麼反應,便皺眉道:“還愣著干什麼?快去叫……”
忽然啪的一聲。
只見小廝毫無征兆的暴起,一巴掌直接將那錦衣公子扇飛了出去,一連撞開了幾張桌子,滑行了三丈,最後才堪堪停了下來,躺在地上痛苦的痙攣著。
……
淮河中一艘不過五丈長的小畫舫內,陳卓微微皺了皺眉頭。
何薇薇看了他一眼,眨眼道:“怎麼了呢?”
陳卓的目光望向窗外,眺望著遠處的河岸,神色怪異的說道:“玉秀舫動了。”
“那不是挺正常的嘛,人都到齊了,自然就開走了……”
陳卓看了看天色,有點不確定的說道:“好像……早了一點。”
……
全場一片安靜,眾人皆難以置信的望向這里。
盡管花滿樓已經表現出了不對勁的苗頭,但沒有人想得到,這一幕竟然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那位被一掌扇飛的公子哥的扈從露出怒容,緊緊盯著那個小廝,如臨大敵。
氛圍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那些大人不會來了。”
小廝對那凶狠的眼神視若無睹,目光掃過震驚的眾人,一面緩緩從衣袍下抽出短刀,一面用著一種譏諷的語氣說道:“我們被他們擺了一道,你們又何嘗不是?”
死寂只存在了一刹那,緊接著,是前所未有的混亂。
似是得到了什麼信號,玉秀舫上的十幾個仆從和小廝目露凶光,從看似人畜無害的綿羊搖身一變就成了氣勢驚人的猛虎,對宴會上的權貴以及他們的扈從發起了雷霆一般迅猛的壓制。
一些修為不俗的權貴子弟,原本還想要掙扎一番,但看到一道朝席間走來的灰袍身影後,卻在心中升起了一股的絕望。
那人穿的衣服有些舊,手上握著一把刀。
刀很短,只比尋常的匕首稍長,就像是雕刻時所用的小刀,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但卻散發出一種陰毒的感覺。
然而更加教人感到恐懼的是從他袖口中溢出的灰黑色毒霧——這些毒霧會追擊任何試圖攻擊他的人,一旦被毒霧纏上,便會全身抽搐,七竅流血,若是不及時用真元化去侵入體內的毒素,便是性命也保不住。
“通玄境高手!”有人驚呼出聲。
“這個功法……他們是邪道……他們是妙音魔教的人!”
“為什麼邪道會混在花滿樓的人里邊……”
“完了,他們還有通玄境的高手,逃不了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了一起。
酒菜灑了一地,席間一片狼藉。
凌婁面無血色地看著這一切,忽然一個扈從被擊倒在了他的面前,將他肚子上的肥肉嚇得微微一顫,他往後退了幾步,嘴里下意識的碎碎念著:“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盧北陵面色陰沉的看了他一眼,事態忽然變成這個模樣,便是他也措手不及,此時看到凌婁的窩囊樣子,心中更是煩躁,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照目前這個情況,莫說是救下其他人,便是他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此時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他四下望了一眼,驟然爆起,朝著窗邊猛撲而去。
到底是師從盧家那位被認為是能夠在景國劍修之中位列前三的左供奉“布衣劍”,此時全力突圍,也頗有幾分“無人能擋”的氣魄。
只不過,便在他距離窗欄僅剩下五步距離的時候,忽然橫生出來的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讓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哎喲,這不是盧公子麼?宴會才剛開始呢,那麼多姑娘都在里頭,盧公子怎麼就著急要走了?”
……
“哎,師弟……我總覺得你有些心不在焉……”
“啊,有嗎?”陳卓聽到了何薇薇的話,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這個時候,玉秀舫已經駛向了淮河的深處,幾乎看不清了。
何薇薇將幾顆梅子干投入茶水中,拿著調羹攪拌著,忽然想起了什麼,警惕的問道:“聽說今天花滿樓的那個琴藝超絕,能引來百鳥齊鳴的蘇秀也在玉秀舫上呢,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往玉秀舫那兒看,是不是也想要見識一番那位花魁蘇秀?”
陳卓苦笑道:“我沒有。”
兩天前發生的事情,以及陸金風所說的話,都讓他感到頗為在意,此時玉秀畫舫離岸的時間又早了一些,讓他總是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倘使船上都只是不相識的權貴子弟,倒也不至於讓他如此掛念,但目前的問題是,按照江鳴的說法,他現在也應該在玉秀舫上了……
“那你干嘛老盯著玉秀舫,人家都走遠了,你還看。”何薇薇鼓著嘴問道。
“這個……”
“哼!”
何薇薇扭頭,陳卓無奈的笑了笑,自覺理虧,正准備哄這位師姐幾句,卻忽然目光一動。
陸金風飛身落在船頭,推開艙門,神色凝重的望向陳卓,開門見山道:“玉秀舫被邪道的人劫了。”
陳卓的臉色微微一變,何薇薇則是掩住了嘴。
“劫船?”陳卓問道。
陸金風點了點頭,直截說道:“邪道的人混進了花滿樓,想要趁著這次機會刺殺左相周彥在內的朝廷命官,天策府的人原來想要將計就計,來一個甕中捉鱉,將藏在天都的邪道一鍋端了。結果沒有想到,消息竟然走漏了出去,邪道的人無路可走,干脆先發制人,劫持了玉秀舫,准備將船上的權貴子弟當做人質,以此來挾持朝廷。”
陳卓皺眉問道:“江鳴呢?”
陸金風道:“應該已經在船上了。”
陳卓往窗外望去,夕陽正在西下,他道:“陸婆婆……”
陸金風說道:“我知道你想救人,我和你一起去,也好為天策府的人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