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左相府。
周彥的書房內,熏香裊裊,他一身素衣,坐在書桌後,單手托著側臉,雙眼微謎,正在沉思屋內還有七人,或低頭養神,或看著周彥,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良久,性子比較急的李弘文問道:“左相,到底如何做?”
周彥醒了醒神,輕輕說道:“先忍”
盧兆平嘆道:“唉,沒想到皇後居然已經查到神秀丹,這事要是公開,對付我們的可不僅是朝廷,江湖上的正道也會圍剿我們”
刑部尚書宮思遠站起身,氣衝衝道:“還怕她公開嘛?這神秀丹可是陛下先下令煉制的,天下人要譴責也是先譴責陛下”
幕僚張英拍拍宮遠思,勸道:“宮大人消消氣,皇後未必掌握到什麼證據,可能只是在嚇唬人,就算掌握了又如何,以現在的局勢,皇後可不敢將矛盾公開化”
盧北陵只身靠在書房的窗邊,本來是在欣賞著院子里沐浴著月華的草木,聽到屋內開始討論起來,目光緩緩收回屋內,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更希望與趙琴陳卓他們公開打起來,他才不管什麼百姓蒼生,國家社稷,如今的他更在乎他與陳卓的仇怨,盧北陵一身的修為很大程度都得益於各種珍貴丹藥的輔助,對於神秀丹,他是知道的,不過他並沒有服用過。
他的目光不由移向坐在右側的兩個正在閉目養神的中老年修士,二人是左相府的神念境供奉,名喚古月與朝平京,神秀丹的煉制便是由二人負責,只是現在還沒有完全煉制成功,他見過試服神秀丹的修士,瞬間的提升是極大,但副作用也很大,甚至有入魔的風險,這也是天下正道封殺這種邪藥的根本原因,雖然不知道皇後到底掌握什麼證據,但若是以前,皇後趙琴必定讓季北檸大肆逮捕與之有矣的人,盧北陵目前游走在屋內眾人間,每個人對於當前的處境表現得都不一樣,他比這些人小了整整一輩,因此不太喜歡參與進去討論,而就在眾人討論得火熱時,盧北陵察覺到屋外邊的庭院中有人走來,細細一聽,估摸有四五個人,透過窗戶往外看去,見如意樓樓主明承德與其女明若雪正緩緩而來。
其後跟著三個身影,都穿著黑灰袍衣,頭戴兜帽,顯然在刻意隱藏身份,但從三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顯得三人並非善類,而三人中走在最後的較矮的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盧北陵似乎有種熟悉卻又讓他不寒而栗的感覺,屋內幾人也並非等閒,心中的感受與盧北陵基本一樣,待到五人進到屋來,屋內的氣氛顯得有些肅殺。
張英笑臉相迎道:“明樓主,這幾日上哪去了?這幾位是?”
明承德徑自走到周彥的書桌前,面含深意地說道:“左相,明某給您帶來幾位客人”左相目如蒼鷹,直勾勾地看著三人,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三人慢慢地將兜帽摘下。
“嗡”一聲劍鳴,盧北陵已經拔劍出鞘,向著那個較矮之人殺去,那人不慌不亂,赤手空拳與盧北陵周旋數招,顯得游刃有余,盧北陵眼中滿是仇恨,還想再攻,三人中較高瘦的文士打扮的那人對周彥喚道:“這便是左相的待客之道嗎?”
盧家家主盧兆平見此,喚道:“北陵,停手!”
盧北陵憤憤道:“爹,這邪道之人數月前差點要了兒子的性命”
李弘文道:“何止是盧公子,他們想要的是我們大伙的命”
那較高瘦的文士解釋道:“淮河上的那次刺殺是中山王與渾天教所為,蠱真人參與也只是被渾天教的人騙了而已,我家靖王爺可從來沒有想過加害各位大人”
一直走在前邊的高大壯漢用粗獷的聲音哈哈笑道:“靖王爺不僅沒有想過加害各位大人,還希望與各位大人好好合作呢”
若是陳卓在這里,他一定對這深夜而來的三人恨得咬牙切齒,高大的壯漢乃凌辱他姐姐陳儀的妙音教教主段拔允,那高瘦文士則是靖王凌紹的首席幕僚申元明,而那偏矮之人則是妙音教內大名鼎鼎的蠱毒高手,江湖人稱蠱真人的楊狄,何薇薇的悲劇可以說便是拜此人所賜。
李弘文冷笑道:“哼,跟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邪魔外道談什麼合作?”
明承德對周彥道:“左相,如今局勢微妙,不如聽聽他們怎麼說?”
周彥瞪了明承德一眼,顯然對於明承德的自作主張略有不滿,過往明承德時有勸他與靖王凌紹示好,沒想到明承德居然直接將申段二人帶來相府,不過這點不滿稍縱即逝,這幾日他便聽說明承德在蜇龍谷會客,現在看來就是接觸這幾人,周彥並沒有回應,只是雙手撐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看著申段三人,明承德見此,回頭對申段三人使了個眼色。
申元明會意,上前道:“各位大人應該清楚,凌雲已經時日不多,等凌雲一死,小皇子登基,趙琴垂簾聽政,端王凌峰攝政,到時各位大人應該知道會是什麼局面,相比如今又會如何?”
眾人自然清楚得很,數年前,凌雲便有心削弱朝內重臣的權力,這既有朝臣權力過大的考量,也有執政理念的原因,凌雲要成為一代雄主明君,這是必選之路,就如明承德曾經對柯成玉說過:魚兒爬上岸,變成真龍,真龍嫌棄岸上不夠廣闊,想飛上天去,卻又嫌棄當初幫他爬上岸的小魚小蝦拖累他,轉而去找那些能帶他飛翔的鳥兒,皇後趙琴出身江湖,更是看不慣朝中的權臣,加上今日之事,左相一派與皇後的矛盾慢慢地公開化,申元明的意思很明顯,便是讓在場眾人另擇明君,而這個明君是誰不用多言。
屋內幾人又是一番議論,各有心思,自始自終,周彥都是一言不發,若論老謀深算,在場眾人他當數第一,要不也不會坐上左相之位,只是勾結反賊,背叛朝廷,稍有不慎,萬劫不復。
眾人猶豫不定時,段拔允朗聲說道:“周相爺也不忙著做決定,此次深夜前來便是給各位大人送一份禮物”
李弘文道:“什麼禮物?”
段拔允道:“不知貴國的皇後娘娘近期可會出行?”眾人不知道段拔允所問何意,正考慮著張英似乎猜到段拔允的意圖。
他略有震驚道:“你們想刺殺皇後?”
眾人一聽,不少都驀地站起,緊張地四處張望,生怕隔牆有耳。
段拔允卻十分淡然:“有何不可?”
李弘文道:“你這是大逆不道”
段拔允冷笑道:“呵呵,我們現在就是在謀反,周相爺,皇後趙琴現在是你我共同的大敵,你也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給我們提供一點情報,然後天下便只知道皇後娘娘死於邪道的刺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彥身上,都在等待他如何回應,周彥雙眼微謎,像是在打量段拔允,又像是在沉思,思緒中周彥看到身上穿的素色孝衣,目光中閃現出一絲殺意,他已位極人臣,該有的差不多都有,偏偏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在這個年紀喪失唯一的子嗣,良久,他終於開口,“我聽說段教主對永明郡主很感興趣?”
段拔允不知道周彥為何突然轉移話題,不過還是輕笑回應:“永明郡主絕代佳人,世間哪個男人不對她感興趣?”
周彥冷笑一聲,道:“那便好,三日之後,皇後與淑德二妃會一同前往東城外的相國寺燒香祈福,永明郡主也會一同前往”周彥說著頓了頓,繼續道:“那日在西城區會出現邪道作亂,屆時會抽調一些禁軍前往城西捉捕,並且誅殺十數名邪道歹人,還請段教主配合”
段拔允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相爺,考慮得果然周全”
月明星稀,一個人影御風而飛,瀟灑地劃過天都的夜空,就像是從月宮下凡的仙人一般。
人影凌空來到天玄宮的上空,睥睨著整個大地,他的嘴角微微翹起,身下的都城是整個中原大陸的中心,而他則是這個大陸上目前唯一的承天境修士,韓九洞目光移到天玄宮旁邊的清水別苑,那一湖清水倒映著天空的明月,他身體輕輕一動,已經悄無聲息地落到某間屋子的瓦頂,他閉上雙目,靈魂與身體慢慢分離,但分離出的靈魂卻又與覺心,甚至二辮三辮的有所不同,並非模糊的殘影,而是與真正的肉體相差不大。
韓九洞並沒有使用神犀角,而是他的修為所致,靈魂穿過屋瓦,進入房中,房內燈火昏暗,幽香淡淡,房中間的床榻上躲著一個雙乳極大的女孩子,那女孩像是在熟睡,但就像是在等待一樣,當韓九洞的靈魂來到床前,她馬上翻身坐起,美眸中滿是怒意,“韓九洞,你不是說會保護我的嗎?為什麼食言?”
韓九洞輕描淡寫道:“本來是想出手幫何姑娘的,可是當時突然覺得不幫或許更能激起陳卓與周彥的矛盾,所以便袖手旁觀”
自己被人輕薄,韓九洞還這般淡然,何薇薇鼓著腮幫子,無奈卻又憤怒地瞪著韓九洞,這是她從小少女天性的習慣,即便經歷過人生的大悲。
“何姑娘,天隱門行事一向如此,每一個人都不過是棋子,為了那個目標,任何犧牲都是必要的,難道何薇薇想要放棄了嗎?”
何薇薇咬著嘴唇,低垂目光,神色黯然,突然又抬起美眸,堅定道:“我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