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偶遇蘇姐姐
有道是知足常樂,對於享樂這個詞不同的人往往有不同的見解。
尋常莊稼人或許會覺得多娶幾房小妾開枝散葉又或是去酒肆喝口小酒便是人生快哉,可這若是放到各地鄉紳眼中那便是一個字,俗。
簡單概括便是只知道吃喝嫖賭,一點附庸風雅都沒有,像個鄉巴佬一樣。
各地鄉紳有了門第便不再把目光放在眼前的酒色之上,轉而關注風雅韻事。
養鳥養龜斗蛐蛐那都是輕的,茶道戲曲那可是蘊含一路子的門道,而這些東西更進一步,便是將酒色融於戲曲茶道酒道之中。
要問這世間誰最會享樂,大多人都會不約而同認為是皇宮里的天下之主,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哪怕是京城一派的貴胄都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文化圈。
都說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正巧是這些貴人都在這個文化圈里面活動,京城小姐吟詩作對,摘花賞菊,即興作畫,恨不得舉止投足都展現自己家族的文化底蘊。
花船畫舫顧名思義,船上的畫舫,這就好比京城的花燈節,在這日京圈貴胄們便會上花船尋樂,雖說同樣是吃喝玩樂,可貴人們好不容易有了門第自是不想讓自己重新沾染所謂的‘俗’氣,便弄了個花船,硬是給吃喝玩樂披上了一層高雅之氣以彰顯自己的文化底蘊。
一行四人來到京圈的護城河時已然臨近傍晚,朝碼頭看去,只見江邊停著一艘船,船上並沒有船帆,或者說卸下了所有的船帆,反而在上面建了類似於樓閣一樣的東西,上面燈紅酒綠,大大小小的燈籠把周圍照的通亮,哪怕一片夜色也硬是凸顯出這艘船的大小。
這是一艘非常偉岸的船,比姬墨舒見過的所有船都要大,從船頭到船尾約莫有近百米,因為卸下了所有船帆,空曠的甲板上建了三座規模不小的樓閣,但樓閣的一二層皆沒有封牆,只是用屏風圍著,三樓卻是封了牆,看不真切里面,估摸著是用來休息的地方。
每一個樓閣從頂部開始就用一串串的燈籠盤繞懸掛,簡直五彩斑斕讓人看花眼。
樓閣最下層與甲板直接連通,船頭甲板空余的位置同樣支起了屏風,上面似是懸吊著許多畫卷,想必那應該就是傳聞中的畫舫,至於三座樓閣正源源不斷傳來歌舞升平的聲音,應該就是用來吃喝與看戲的。
又走近一點,這時候才發現原來船尾的甲板上亦是另有玄機,船尾的甲板往外延伸幾米又搭了個簡單的亭子,但是整個船尾都不作任何照明,借著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那里同樣有人,只不過很少,都是摟摟抱抱,也很安靜,想必那里是供有情人幽會的地方。
粗略打量了一圈也就大致明白了所謂的花船畫舫是何方神聖,不過是吃喝玩樂,卻奢侈的讓人嘆為觀止。
如今商賈萬念俱灰,百姓民生艱難,京城貴胄卻奢侈成這般,這實屬讓人百感交集。
姬墨舒感嘆的搖了搖頭,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玩樂以這種形式舉行,本以為豫州的花燈節就很奢侈了,畢竟那漫天燈火滿湖繁星當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一分一毫都是錢,可當見識到京城的貴人是如何玩樂的,她甚至覺得姬家作為豫州首富都簡朴到家了,這才是真正的奢侈呀。
先不說這五光十色的燈火,光是這樣一艘巨船居然改裝成花船,她覺得簡直暴殄天物。
“我已經不知道奢侈二字如何寫了?”她攤了攤手,寸土寸金呀。
“這船看著比老爺的船還大,真的是太大了。”春花亦是嘖嘖有聲,豫商靠船吃飯,其中姬家的船是最好的,最大的一艘歸姬老爺,名為姬氏號,可姬氏號也就五十米級別,放在這艘船面前簡直就是一艘小雞仔。
這艘船都不能稱之為船,而是移動宮殿。
“這船叫藍氏號,之前隸屬於本國水師,只是後來棄用了便用來當花船。”蘇娘在一旁幽幽說道,這一路隨著姬墨舒進京,見多了貧苦,現在看到久違的奢侈,她心情復雜。
“水師的,可是消耗大吃水深不中用?”姬墨舒一下子就猜到了,豫州子弟都很了解船只,船體越大弊端越多,驅動一艘這樣的船需要更多的風力,風力不夠還得人力彌補,吃水更是深的恐怖,根本開不進河道,更別提運貨了,不過,這樣的船出海定然是可以的。
蘇娘點點頭,頗為惋惜,“不過拆了浪費,如今這般還能從富家子弟手中賺錢保養以備不時之需,也算物盡其用了。”
“有道理。”
“那就走吧。”
一行四人快步靠近這艘龐然大物,到達登船口時她們又再次領略了一番這艘船的巨大,簡直遮天蔽日,比房子還大的多。
依舊是如以往那般,姬墨舒和蘇娘作為主子伴侶,而蘇影與春花作為她們二人的婢女,這種場合是不允許帶很多人的,最多只能帶四個仆人,蘇影細心的察覺到這里魚龍混雜,登船前對著身後無聲的做了幾個手勢,這才放心上了船。
船上簡直熱鬧非凡,剛剛上船,四人的耳朵眼睛就連鼻子都會被形形色色的信息占據,上船後迎接她們的是畫舫,這里擺放著許多桌子,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正巧她們上來的時候便有一個年輕姑娘把自己剛剛作好的畫掛到兩邊懸掛的繩索上,畫上的是一個妙齡女子,膚如凝脂,面若桃花,周圍的人頓時紛紛拍手叫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當真是一朵妙齡的桃花呀。”
“謝謝。”作畫的姑娘對著大家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畫舫自然不是讓你欣賞什麼名畫,而是自己作畫,隨後掛出來大家欣賞,互相交流一下文學造詣。
見此,大家都有點躍躍欲試,紛紛找了張沒人的桌子開始即興作畫。
花船畫舫雖是四個字,但其實只有花是形容詞,這花指的自然不是什麼正經的花朵,上花船的人也都默認是來干什麼的,自然不會讓自己太出糗,但是,姬墨舒顯然是個另外。
姬墨舒耐著性子專心作畫,她屏退了周圍的喧囂,完全沉浸於手下的筆鋒,筆鋒回轉,細膩點綴,直到她滿意的停下最後一筆,一臉驕傲的把畫掛到展示的繩索上。
畫中的一朵牡丹,正兒八經的牡丹,畫的栩栩如生頗有風骨,只是這頗有風骨的牡丹在這顯然格格不入,幾乎剛剛掛上還沒有過幾息身後便傳來什麼咯咯咯的笑聲,似是捂著嘴偷笑。
她狐疑的回頭看去,果不其然,身後不遠處有一對看起來像姐妹的少女蒙著個面紗,半捂著嘴,眉眼彎彎,想必那咯咯咯的聲音就是這兩個少女發出來的。
許是因著她回頭,姐妹花忽然不笑了,還當場拿起扇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兩只彎月般的眼睛正用小心翼翼又羞赧的眼神瞧她,臉似是還紅了一些。
“哼,紅顏禍水。”
仿佛在印證著她的猜想,這時候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嘟囔,里面的酸味都快溢出來了。
她連忙摟住某個酸溜溜的家伙,而在她抱住心上人的時候那兩個發出咯咯咯笑聲的姐妹花便眼神暗淡,有點吃味的走了。
這時候她才無奈的說,“又醋了?又不是我勾搭她們的。”
“哼,不是你勾搭的,但你看她們干什麼?很好看嗎?”蘇娘語氣帶著一絲不瞞,別以為她不知道,方才兩個少女對著姬墨舒咯咯咯的笑,天知道那是什麼笑聲,聽起來怎麼讓人頭皮發麻呢,況且她怎麼不會這樣笑。
“不好看,你最好看,你畫了什麼?”姬墨舒敏感的察覺到火藥味,只好連忙轉移了話題。
說到畫了什麼,蘇娘一轉吃味的模樣開始膨脹了,她連忙把自己的畫掛起來,她的畫算得上正經,又或者帶有一絲不正經。
畫中的同樣是一個美人,雖然是很普通的美人,但美人的雙眼特意刻畫的栩栩如生,眼神中似是蘊含了萬千情愫,微微上佻的柳眉與衣襟半開的姿態更是讓其顯得婀娜多姿,似是在欲拒還迎。
姬墨舒有點不自在的別過頭,“不正經。”
蘇娘露出一個得逞的笑,隨後兩人又去看春花的。
春花的就要直接的多,直接是個不穿衣服的女人,女人躺在床上支著腦袋,運用了大量長而彎曲的曲线來勾畫女人的身體弧度,甚至把女人勾手的動作都畫了出來。
若說蘇娘是含蓄,春花便是露骨,姬墨舒懶得多看一眼便評價一句傷風敗俗。
蘇影的倒也還正經,是一個看起來很健壯的女人,穿的也不多,但露出的不是什麼私密的弧度,而是手臂大腿,上面無一不例外都有漂亮結實的肌肉,甚至還細心的畫了許多汗水在上面,油光水滑的。
咦,汗水壯女,原來蘇影好這口,不過鑒於是個坤輩姬墨舒便沒有多說什麼,世俗中的坤澤都喜歡健壯的天元,只是這汗水怎麼看都怪怪的。
之後她們又看了展示欄上的畫,全都是千奇百怪的美人,一個比一個露骨,反觀那副牡丹,突兀的仿佛在發出佛光,這時候姬墨舒才後知後覺的明白為何方才姐妹花看了她的畫會偷笑,合著花不是指花呀。
知道自己無意中造成的糗事,她不好意思想把那幅牡丹取下來,卻又被某人先行一步拿走,還直接掛在了最顯眼的位置,生怕被拿下來似的。
這一出之後姬墨舒也緩解了尷尬,見時辰不早了,四人便打算進樓閣吃點東西順便看今晚的壓軸戲。
這里有三座樓閣,節目都是一樣的,不過戲班需要按順序演出,她們便進入了第一個樓閣。
樓閣雖然外面看起來像個亭子,只是當走了進去,她們這才發現里面同樣大有玄機。
里面確實是供給吃食與看戲的地方,只是分為一樓與二樓,類似於酒樓,一樓大堂二樓雅座,一樓和二樓之間是沒有封地板的,在靠近牆體的兩側有環繞式樓梯供人上下樓,而三樓則是封了頂,不允許看。
至於中間就厲害了,中間挖了個大洞,從天穹下懸著幾根很粗的繩索正吊著一個平台,上面有妙齡女子歌舞升平,想必這就是舞台了。
四人長相各有各的好,穿著貴氣,氣度不凡,剛剛走進去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實這里類似於青樓,提供的都是歌舞升平之類的樂子,只不過接待的客人大多都是貴人,不僅限於天元,除此之外還提供戲劇與不遜色於酒樓的吃食,也算的上是很中規中矩也多元有趣的玩樂之地。
正是因為如此,京城里許多閨中少坤都會喜歡來這,不僅可以偷偷物色如意郎君,也能湊個熱鬧聊表後宅生活的孤寂。
這世道對天元總是百般優待,作為坤澤往往被忽視以致於連個玩樂的地方都沒有,花船已經是少數能接待坤澤的地方。
“瞧那美郎君看了我呢,還對我笑。”
“咯咯咯,可不是嘛,真清秀呢,呆會兒去問問她是哪家的郎兒。”
“哪家的郎兒又怎樣,難不成你要嫁呀,咯咯咯。”
若說方才在畫舫上坤兒們還會有所收斂,到了這里幾乎全都直勾勾的。
周圍到處都是鶯鶯燕燕的笑聲,咯咯咯的聲音似是會扯著人的頭皮,讓人骨頭都發酥。
姬墨舒直接無視不斷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的視线,她帶著蘇娘徑直走了進去,大堂內的掌櫃立刻迎了上來。
掌櫃同樣塗脂抹粉,拿著一個手絹,以致於她一度不知道該稱之為掌櫃還是老鴇。
“四位小姐,可是要雅座?”掌櫃十分有眼力見,姬墨舒和蘇娘都穿著不凡,氣質更是好,想必是貴人,她便推薦了二樓雅座。
“不必了,大堂就可以。”本著低調行事,姬墨舒選擇大堂。
聽到要大堂掌櫃的不免有點失望,不過還是奈不住人多,舔著臉安排了一個靠角落安靜的位置,隨後又忽悠著賣了一壺上好的小酒和幾份冤大頭飯菜。
吃肉喝酒,聽著小曲兒,心情難免舒暢,仿佛半月因著殿試不順的煩悶都因著酒水下肚而借酒澆愁了。
不知過了多久,中間吊著的舞台便往下沉,徑直沒入下方的船艙看不見了。
接下來便是今晚的壓軸戲,戲劇節目。
有了方才牡丹的笑話,這回姬墨舒沒那麼單純了,花船上的戲肯定不可能是什麼正經戲。
沒有等待多久,舞台再度被吊起來,原本在上面撫琴跳舞的歌女已經全部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戲台。
戲台上是一個簡單搭建的房間,桌椅板凳床一應俱全,幾位穿著戲服的戲子站在台上,對著滿樓的看客轉了一圈行禮。
這一場戲名為《如意小郎君夜襲京城大小姐》。
姬墨舒對此有點別扭,這不就是采花大盜嗎?不過花船嘛,不講究。戲子們行禮之後,隨著幾聲銅鑼聲敲響,這場不正經的戲也正式開始。
只見戲台上的小童用著童聲唱著每一句戲言,扮演小郎君的少女便偷偷摸摸的左顧右盼,行為舉止像個狡詐小人。
小郎君來回轉動著腦袋,時不時又會面對觀眾展示自己的體魄。
小郎君沒別的本事,唯獨有個大東西,聽聞京城大小姐閱人無數,小郎君便打算碰碰運氣,避開扮演侍衛的人,與唱戲的小童一唱一和的潛入了大小姐的閨房。
大小姐面對小郎君也不見驚恐,反而是瞧見了小郎君的大東西便嬌哼一聲,開始欲拒還迎。
小郎君有意為難,以退為進,用自己的大東西勾的大小姐魂不守舍,大小姐見小郎君一直不為所動,急著盛情邀請,可小郎君卻頻頻搖頭,只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兩人之間的互動越來越激情,大小姐也漸漸從欲拒還迎到了如飢似渴,觀眾們的心更是與大小姐如出一轍,都被吊了起來,紛紛起哄給小郎君打氣。
小郎君果真是受到鼓舞一般,大東西翹起足足半尺長,半推半就的撲到大小姐身上,竟當真開始做起了那等挺腰的動作。
小郎君每挺腰一次便會銷魂的唱一句戲,隨後又會灼灼的看向四周觀眾,似是在挑釁著什麼。
此時的起哄聲就好比那激情四射的動作,喧囂聲幾欲震破人的耳膜,姬墨舒默默拿起酒杯喝酒,蘇娘與蘇影亦是喝起了酒來,只有春花瞪著兩只眼瞅著。
有意回避的動作使得她們並未注意到小郎君好幾回朝這邊投過來的目光,氣氛略顯詭異的四人眼神飄忽不定,直到這場荒唐的戲落幕甚至還有一種道不出的尷尬。
姬墨舒拿起了酒瓶正打算斟一杯,此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略顯急促。
“墨舒?”
“嗯?”姬墨舒回頭看去,頓時眼前一亮,“蘇姐姐?”來者正是蘇輕舟,姬墨舒的發小,豫州蘇家的繼承人。
蘇輕舟臉上一喜,方才她就坐在不遠處陪一個官人用膳,無意中看到這邊的女郎很像姬墨舒,還以為看錯了,走近了看才發現真是姬墨舒。
“真是墨舒呀,變的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她的視线在姬墨舒身上上下打量,又比了個高度,姬墨舒居然都已經和她一樣高了,記憶中那個柔弱干癟的女孩短短一年便脫胎換骨,雖依舊柔弱,但至少不孱弱,此時穿著一身海浪如意白袍,簡直就是話本中那活脫脫的如意美郎君呀。
“沒那麼夸張,不過是治好病了,倒是蘇姐姐也變了許多,蘇姐姐進京快十個月杳無音訊,我娘都問了好幾次呢。”姬墨舒被說的不好意思,她和蘇輕舟其實也就相差兩歲,可是因為生病她看起來就像沒發育一樣,站在成熟大氣的蘇輕舟身邊往往被襯托的像個黃毛丫頭,現在這樣正好。
“唉,謝謝你娘了,代我替你娘道聲好。”蘇輕舟嘆了口氣,去年夏季她便找了幾個同僚一同進京,結果這一去今年五月都沒能回豫州也是慚愧,不過她不後悔,至少這一趟並非無所獲。
“我會的,只是蘇姐姐進京一趟可有什麼收獲?商會的事情可有轉機?”姬墨舒又問。
“這個說起來就話長了,先不急,對了我聽聞你成親了,娶得蘇家三小姐?”蘇輕舟有意看向與姬墨舒同桌的另外三人,春花她認識,而兩位坤輩蒙著面紗,垂著頭看不清臉。
“哦,對,我給你介紹一下。”
姬墨舒才反應過來她已然並非孤身一人,一拍腦袋連忙拉起身邊不知怎的當起了透明人的蘇娘,“蘇姐姐,這是我的娘子,蘇若。蘇娘,這是蘇姐姐,就是我一直與你說的蘇姐姐,蘇輕舟。”她笑的憨傻,所謂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進京一趟不僅考上了貢生,又遇到了蘇姐姐,向來心思簡單又容易滿足的她便自個兒沉浸在那人生四喜中了。
蘇娘和蘇輕舟兩人間的氣氛著實有點微妙,蘇娘半垂著頭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僵持片刻後她忽然抬起頭來,雙目在抬頭的瞬間便已經變的極其犀利,借著抬頭別發的動作她故作無意般撩了撩臉上的面紗,也正是她的這個動作讓蘇輕舟為之一怔,她立刻捕捉到蘇輕舟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愕。
兩人相視而站,本來偶遇郎君的好友家眷是要施禮的,但蘇娘與蘇影都站的筆直絲毫沒有要施禮的打算,當蘇輕舟回過神來後,先是眼神復雜的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姬墨舒,這才單方面的對蘇娘行了一禮。
年少時在主家她曾有幸見過這人,雖如今這人的模樣已經有了變化,可方才那雙眼睛里的犀利卻是瞬間喚醒了她的記憶。
想到這幾月奔波打探到的事情,心頭仿佛壓了一塊石頭,不是煩悶,而是威壓,更准確來說是危機感。
許是氣氛真的有點焦灼,哪怕姬墨舒再怎麼心大都嗅到了那不尋常的味道,這時候蘇娘忽然轉向她,“墨舒,我與這位蘇姑娘有話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姬墨舒猛然對上蘇娘正色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心頭陡然冒出一股熟悉的苦楚,雖憋悶難受,她還是點頭答應,怕蘇娘多想還貼心的扯出一個較為勉強的笑容,“蘇娘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在這等你便是。”
蘇娘點了點頭便領著蘇影從一側的屏風走了出去,蘇輕舟連忙跟上。
兩人徑直來到船只側邊靠近外江的甲板,這里光线昏暗,沒有人,蘇影識趣的退到一旁守著。
蘇輕舟咬了咬唇,借著微弱的光线打量著眼前的人。
夜間江風總是更大些,薄如蟬翼的面紗在風中不斷翻飛著,這也讓她有幸更加清晰的看到那張雍容華貴的臉。
許是不滿被風吹的凌亂的發絲,女子抓住如瀑長發往上一挽,隨後隨意的折下腳邊盆栽的一根樹枝往發髻里面一插,動作行雲流水大方利落。
因為挽發,修長白皙的脖子也露了出來,可以看到上面戴著一條同樣簡單輕便的吊墜項鏈。
沒有繁瑣沉重的頭冠,亦是沒有華麗的宮服,妝容簡單干淨,甚至粗放到只靠一根樹枝挽發,這種種裝扮放到尋常人中或許都找不出來了,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是最為尊貴的那個人。
似是不喜她打量的視线,原本靜默站著的女子轉身面向江外,腰背挺得筆直,姿態也從方才的揣著手轉而覆手而立,隨著女子姿態變化,氣場也從一開始的新嫁小娘子瞬間成了不容進犯的領袖。
蘇輕舟因著那急劇變化的氣場微微怔神時,透著上位者強烈威壓的嗓音更是讓她瞬間脊背發緊。
“蘇愛卿,見到朕為何不下跪呀?”
只一聲,蘇輕舟便連忙撩起褲子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