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里安拉上窗簾,讓辦公室變得一片昏沉,然後坐了下來。
他左手托著那個水晶球,右掌虛觸頂部,來回撫摸,口中則不斷低語,宛若呢喃。
漸漸的,水晶球內的點點璀璨越來越亮,越來越明顯,就仿佛夜晚星空投下了倒影。
常常用來確定命運走向,人生軌跡的那些星星一個接一個浮現,形成了一個立體的星盤,並摻雜著許多疑似象征符號的靈界啟示。
多里安·格雷終於停下動作,埋頭審視。
“沒有撒謊……事情的軌跡確實是這樣的……她似乎還能給亞伯拉罕家族帶來一定的改變,樂觀的改變……”水晶球的光芒漸漸暗滅,多里安站了起來,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午餐時分,四翼鳥餐廳內。
佛爾思面前擺放著一條切段油炸,並灑上了迷迭香的魚,它表皮脆香,肉質鮮美,沒有細刺,相當美味,唯一的問題是,廚師的審美非常古怪,竟保留著兩只鼓出的魚眼,並依靠擺盤技巧,讓它們同時望著上方,似乎在訴說對死亡的不甘。
……佛爾思推倒魚頭,切下魚尾,遮住了朝上的那只眼睛。
這時,多里安·格雷邊動刀叉,邊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安麗薩很喜歡神秘學,在這方面有一定的研究,你最後收拾她遺物的時候,是否有看到相應的書籍、筆記或物品?”
“有一些筆記和書籍。”佛爾思坦然回答道,“我因此成為了神秘學愛好者,但讓人遺憾的是,有的內容我完全看不懂。”
比如那本《靈界見聞》,不僅荒誕不經,而且邏輯混亂,言不達意,即使能強迫自己讀下去,並有規律地撫平焦躁,也難以記住里面的內容,看過就會忘記,更別說理解了……佛爾思在心里補了一句。
多里安微微頷首,哈哈笑了一聲:
“那你可以請教我,我同樣是一位神秘學愛好者,相對精通的那種。”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佛爾思配合著說道。
見她確實有興趣,多里安當即將話題往神秘學引導,時而提及靈界,時而講述自身冥想的體驗——早有准備的他在進入餐廳時,就故意挑選了偏僻安靜的位置,不怕兩人聊天的內容被周圍的顧客聽到。
午餐最後,多里安主動提議道:
“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謝意,現在終於不用煩惱這個問題了,呵呵,雖然勞倫斯給了你報酬,但我認為這不足以匹配你的善良、好心和守信。
“沃爾女士,你在神秘學領域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寫信來問我,這是我微不足道的感謝。”
“這正是我希望得到的。”佛爾思沒有拒絕。
從剛才的交流中,她能明顯看出多里安·格雷擁有扎實豐厚成體系的神秘學知識,不愧是古老的亞伯拉罕家族的成員。
而這方面也算是佛爾思的短板,她雖然掌握了不少非凡世界的常識,但那都來源於幾本不算深入的書籍和筆記,以及各種聚會上各種遭遇里聽來的體會到的零散話語,不夠全面,不成體系,多有缺陷。
聽到對方的回答,多里安舉起杯子,笑笑道:
“希望有一天,我們也能擁有神秘而非凡的能力。”
……
貝克蘭德北區,聖賽繆爾教堂。
一隊穿黑色風衣,戴紅色手套的人進入了地下區域,為首者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五官輪廓柔和,兩鬢頭發深長。
他頭戴浮夸的標准禮帽,手提一根鑲金的黑色直杖,安靜地跟在前方引路的值夜者背後,進入了一個頗為寬敞的房間。
房間內有一個個書架,擺放著諸多卷宗,一位罩著黑色長袍,塗著藍色眼影和腮紅,有妖異美感的女子悠閒地坐在高背椅上,並未起身迎接,正是前“通靈者”戴莉。
“索斯特,你們需要的資料都在那里。”戴莉用下巴指了指靠門邊的桌子。
被稱為索斯特的中年男子笑笑道:
“戴莉,你怎麼會被派來看守這里?你應該負責更加重要的事情。”
“不,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需要沉淀一下,多翻看些資料。”戴莉低笑了一聲,“這是為了更好地前行,人類是一種脆弱的生物,需要一定的平緩期,沒人能總是處在峰頂,一刻不停地享受刺激和愉悅。”
“……你的風格真是一直沒變,可惜的是,你從來不給我機會。”索斯特頓時失笑。
戴莉認真搖頭道:
“很顯然,你並不了解我,我現在的愛好更加獵奇了,如果你能讓自己變成一具腐爛的屍體,或者裸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那我肯定會對你充滿興趣。”
她轉而望向站在索斯特身後的一位“紅手套”:“倫納德,你怎麼會選擇加入他的隊伍?這個家伙又自大又傲慢又沒有膽量,一直幻想他喜歡的女士會主動躺到床上等他,坦白地講,也許這就是‘夢魘’的,特點?”
說到夢魘的時候,戴莉明顯停頓了一下。
倫納德無奈地回應道:
“戴莉女士,這是塞西瑪閣下的安排。”
“這樣啊……看得出來你很贊同我對索斯特的看法。”戴莉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地給出了結論。
……倫納德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解釋。
還好“安魂師”索斯特並未在意戴莉的說法,自顧自走到堆滿資料的桌前,拿起一份卷宗翻看,倫納德等人旋即圍了過去,模仿起自家執事。
長久的紙張翻動聲里,索斯特隨口問了一句:
“最近貝克蘭德有什麼新的情況?你認為值得關注的。”
戴莉眼眸微動,想了想道:
“幾位和我們合作的非凡者都傳遞來消息,說最近有不少人在尋找一個信奉‘愚者’的組織,並給出了相應的尊名……”
用魯恩語描述完“愚者”的尊名後,她輕笑一聲道:
“我似乎看見了一個全新邪教的誕生,當然,也許是哪位老朋友的化身。
“索斯特,你有什麼看法?”
索斯特認真思考了一下道:
“沒有,我完全沒聽說過類似的組織。”
就在這時,倫納德從卷宗里抬起腦袋,沉吟著說道:
“這會不會和我們追查的兩起塔羅儀式有關?
“‘愚者’是塔羅牌的最初,是最重要的主牌!”
戴莉愣了一秒,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
“但這沒有任何證據,屬於純粹的猜測,連推理都算不上。”索斯特不太認可地說道。
倫納德露出一絲笑容道:
“羅塞爾大帝說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
希爾斯頓區,克拉格俱樂部。
從豐收教堂離開後就直奔此地的克萊恩剛進入大廳,就看見馬術教師塔利姆·杜蒙特坐在僻靜的地方,不知在思考什麼。
見午餐還要等待一會,克萊恩靠攏過去,笑著打了聲招呼:
“中午好,塔利姆,你似乎又遇到難題了?”
塔利姆猛地驚醒,連忙搖頭道:
“沒,沒有。”
你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克萊恩嘀咕一句,坐了下來,轉而笑道:
“可惜艾倫和邁克不在,否則我們又能有一個愉快的下午了。”
塔利姆跟著露出了笑容:
“他們都很忙,空閒很少。”
不等克萊恩開口,他環顧左右道:
“夏洛克,有位大人物聽我提到你的事跡後,對你很感興趣,想見你一面,你是否願意?
“坦白地講,這真是讓我羨慕,這是非常難得的機遇。”
等等,我能有什麼事跡?
幫瑪麗太太捉奸?
陪邁克記者去妓院?
即使幾次前往東區,也沒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啊……你頂多也就知道我在連環殺人案里有一定貢獻,並通過提供咨詢幫艾倫醫生解決了噩夢的問題……克萊恩聽得一陣迷糊。
過了兩秒,他忽然明白了緣由。
肯定是那位大人物向塔利姆詢問他有認識什麼優秀的偵探時,他只能想到我,於是主動幫我添加了一些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描述,比如連環殺人案里,位於幕後的真正破案者,瑪麗太太前夫伙同情婦轉移考伊姆公司財產的案件中,行動力強,嗅覺敏銳,出手精准的大偵探……這就是商業互吹啊……克萊恩暗自感慨道。
他斟酌了下道:
“塔利姆,很抱歉,作為一名偵探,我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盡量不摻和涉及大人物的事情,對上層舞台來說也許只是一個小噴嚏般的摩擦,就很可能給我帶來難以承受的災難。
“我不會給自己打標簽,所以我不會去見那位大人物。”
這其實是克萊恩做偵探前就想好的注意事項。
一旦與上流社會有了牽扯,就容易被人刨根究底,沒成為“無面人”前,他可不想承受這樣的風險。
“……你很理智。”塔利姆沉吟著說道,“那位大人物有預料到這種反應,認為這樣的偵探更值得信任,所以他希望你接一個委托,不會涉及上流社會的委托。”
“什麼委托?”克萊恩問道。
塔利姆呵呵笑道:
“就是你和邁克上次討論的卡平事件,那位大人物對里面用塔羅牌做象征的組織很感興趣,他說類似的案子不只這一起,他希望你找到相應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