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以來，小豪的心理診療過程，一直穩步推進著。

　　受到兩人的同居照料，他從原先的怯懦自卑，變得開朗許多。

　　沈淵每天早出晚歸，但也將他的變化看在眼里，打心底里感到高興。

　　如果三周後，他能精神盎然地迎來新學期，也不枉這番辛苦了。

　　“你倒是夠忙的，白天上班，晚上照顧孩子，還要准備消夜。”沈淵吃了四塊松糕，將餐碟推給迦紗，“明天准備去哪家溫泉？一會兒我看看大眾點評吧，盡量挑個便宜的？”

　　“你呀，對自己小氣，對孩子也小氣？”迦紗溫柔笑著，“還是去上次的那家溫泉吧。他們的榻榻米包廂，我感覺挺不錯，這孩子應該也會喜歡。”

　　聽迦紗說到上次，沈淵咀嚼松糕的動作，驟緩了些。

　　短短數月，仿若隔世，那噩夢般的場景，都快被遺忘了，卻再度涌入腦海。

　　縱使今非彼時，迦紗的理由正當，卻仍充滿禁忌。

　　他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說：“這樣不斷滿足他，真的好嗎？”

　　“成績進步，與予獎勵，有何不可。”迦紗悠悠道。

　　似乎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

　　沈淵暗自攥拳，無處發泄。

　　迦紗自然深愛他，也深愛工作。

　　即使她的手段過激，也全是他的錯。

　　若非他沾染頑疾，若非他終釀大錯。

　　清明那晚的意外，足使任何乖巧文靜的女孩，徹底改變命運。

　　“我吃飽了。”

　　沈淵再次輕推餐碟，“明早幾點出發？”

　　“早八點，你看行嗎？”迦紗接過餐碟，起身走向廚房，“我看小豪挺迫不及待，要是走得晚，估計一上午都在家無所事事。還不如早點過去，大家開心地玩，你說呢？”

　　沈淵點點頭，率先回了臥室。

　　客廳里，迦紗仍在忙碌，將松糕放入冰箱，清洗塑料刀叉。

　　牆壁並不隔音，沈淵待在臥室里，也聽得清楚。

　　他早早關了燈，並留了門縫，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臥室門開，腳步聲起。

　　“老師，你還沒睡？”

　　“嗯，沈哥剛剛回家。你上廁所？”

　　“嗯，我想撒尿。”

　　幾道腳步聲，掀起馬桶蓋，一陣淅瀝瀝的尿聲。

　　“老師，明天確定去溫泉嗎，沈哥同意了？”

　　“同意啦，而且是你期待的日式溫泉，開不開心？”

　　“嗯！真棒！老師和沈哥對我真好呢……嘿嘿……”

　　這時，迦紗進了廁所，隔著一堵牆，能聽到牙具的叮當碰撞。

　　“小豪，你看這座便器，尿都起泡了，知道什麼原理嗎？”

　　“欸？對啊，厚厚的一層泡沫，這是怎麼回事啊，老師？”

　　“當你的尿道管有精液殘留，隨著尿液排出，就會這樣，明白了？”

　　“哇，老師連這個都懂嗎？”

　　“嗯，要不怎麼是老師呢。”

　　盡管有所掩飾，但沈淵明白，迦紗肯定很得意。

　　刷牙洗臉，准備就寢，衛生間忙碌得很。

　　沈淵出神地望著天花板，內心逐漸平靜，甚至有點想睡。

　　攏共四個星期的同居診療，包括合同內定的二十天，再略微延展幾日，直到開學。

　　只要過了這段時期，生活就該恢復平靜了。

　　“小豪，你的手，別亂動。”

　　“但是老師，我又硬了……”

　　“憋住了，明天到了溫泉，老師讓你好好發泄。”

　　“但老師的腰线，真的好美啊，我實在忍不住自瀆……”

　　漱口聲和衝洗聲，迦紗將牙具放回原位，只聽她苦笑，“還真是年輕人，沒完沒了。小豪乖，明天照例起早，早點回去睡吧。晚上不要再胡思亂想啊，不然老師打你屁股！”

　　男孩嘻嘻哈哈，一陣悉索，大概是提起褲子，便跑出了廁所。

　　砰的一聲，隔壁關門了。

　　再過一陣，沈淵旁臨的床位，迎來一陣清香。

　　“睡吧，挺晚了。”

　　“嗯。”

　　********************

　　清晨起床，眾人收拾一番，便叫了一輛出租，直奔郊外溫泉。

　　上午九點多鍾，前台客人不多，很快就辦了手續。

　　他們今晚留宿。

　　沈淵選了一間日式套房，進門左側，是兩個相鄰的榻榻米臥室。

　　沿著走廊向前，掀起垂簾，便是一片戶外庭院。

　　綠樹灌木環繞，鵝卵石鋪成小路，直達一汪氤氳池水。

　　沈淵深呼吸著，空氣清晰自然，飄香四溢，果真是個享受之地。

　　今早出發時，沈淵還在忐忑，不知這趟郊游，是會成為一次美好的回憶，還是新的夢魘。

　　出租車里，他坐在副駕駛位置，後排的迦紗和小豪宛如姐弟，縱使親昵閒談，司機也不奇怪。

　　但是沈淵知道，他們目前才是情侶，自己只是陪同。

　　小豪穿過走廊，看著面前溫泉，滿臉新奇，眼睛發光。

　　若非迦紗提醒，他怕是來不及脫鞋，便要衝進庭院。

　　但這是日式宅邸，莫說溫泉池了，進屋便要換履。

　　三人也是逛了一圈，才發現相關規定。

　　“是啊，地面這麼干淨，要是穿鞋踩髒，豈不可惜。”

　　玄關前，迦紗脫掉鞋子，一雙白色棉襪，踩著栗色地板，“房間配了水果，還有茶點，服務都挺周到。公共區也有各式各樣的湯泉，咱們怎麼安排？是先在房間歇息，還是到外面玩去？”

　　“你問我？”沈淵一愣。

　　小豪還在亂竄，只有沈淵跟著，在陪迦紗脫鞋。

　　“是啊，那孩子鬼點子雖多，但我能估計出來。”迦紗彎腰擺著鞋子，“下午肯定會帶他出門，各個溫泉體驗。但上午這會兒，保不齊他直接在屋里玩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是直接出門，還是留在屋里？”

　　她說完抬起身子，笑得溫柔，婉約似水。

　　這很是正常的提問，卻讓沈淵有些抓瞎。

　　是去是留，仿佛一道天塹，橫劈面前。

　　他摸了摸後腦勺，支支吾吾，竟是感到詞窮，“出門……就是去公共區泡澡？”

　　“是啊，挨個池子體驗。”

　　迦紗淡淡說著，彎腰拾沈淵的鞋，“沒想好嗎，上午怎麼玩耍？”

　　沈淵張了張嘴。

　　溫泉旅行，情侶共游，牽手同行，隨逛隨玩，理應是很輕松愜意的事。

　　根本無所謂計劃。

　　就如同來到游樂場，摩天輪還是過山車，隨逛雖玩，隨時決定便可。

　　根本不需要，也不應該猶疑不決。

　　沈淵的鞋子，也被置入鞋櫃了。

　　見沈淵沒有回答，仍在皺眉苦想，好像應對高考似的，迦紗溫和地笑了。

　　她仍彎著腰，便翹起一只腳跟，拽著白棉襪的邊襟，褪了下來。

　　接著是另一條白襪，她赤著一雙白嫩的腳，踩在栗色地板上。

　　“就留在屋里吧。”

　　她直起腰，溫和地說，“我陪伴小豪，你呢？”

　　沈淵趕緊回神，並迅速抬頭，從迦紗的裸足挪眼。

　　“嗯……我的話……那就……也留下來？”

　　他愣愣地說。

　　迦紗的目光溫和，似乎並未發現他的小動作，只像平常那般，這讓沈淵略感寬心。

　　聽了他的回答，迦紗的嘴角微挑，抬手拽了拽沈淵的衣領，說道：“咱們沒比小豪年長太多，但他的那點心思，還是挺容易猜。難得周末，就讓他開心玩吧，我配合他，你配合我。”

　　“迦紗……”

　　“嗯？”

　　“你太寵他了。”

　　迦紗整理著沈淵的衣領，完事後，略顯恍然，笑道：“哎呀，你看我這習慣，明明是要泡溫泉，還幫你打理衣服。好啦，我先去洗澡了，小豪還在瞎逛呢，你陪陪他？”

　　沈淵張嘴，正想把話題扭回來，迦紗卻轉身，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了淋浴間。

　　走廊里，飄來小豪的呼聲，詢問是否現在就泡溫泉。

　　迦紗遠遠拋來一句話，讓他找沈淵決定。

　　“沈哥，老師去洗澡了嗎？”

　　小豪跑到玄關，好奇地問。

　　“啊……我們也衝個澡吧。”

　　沈淵磨了磨牙，“不管接下來干啥，起碼先披上浴巾。”

　　淋浴間在走廊側面，凹進一個通道，用來放置衣物。

　　迦紗的衣服就擺在台面上，疊得整整齊齊。

　　門前腳墊旁，擺放著三雙拖鞋，應該是還有一雙，被迦紗穿走了。

　　洗澡需要排隊，沈淵選了一間榻榻米屋，放下背包。

　　小豪非常懂事，問他喝不喝飲料，屋外便有購物機。

　　沈淵搖搖頭，掏出自帶的礦泉水，然後盤腿而坐，玩起了手機。

　　小豪想跟沈淵搭話，見他待答不理，不禁有些怏怏。

　　“沈哥，忙工作嗎？”

　　“嗯，追蹤調查。”

　　這番回答，對少年很有誘惑。

　　小豪睜大眼睛，好奇地問：“什麼追蹤調查？難道像警察一樣，辦案追凶嗎？”見沈淵低頭不理，他繼續說：“沈哥好像是記者吧？難道就像電視演的那樣，潛入敵後，挖掘事實真相，然後曝光媒體？”

　　沈淵真的在忙。

　　聞言他笑了，退出微信，轉頭道：“大差不差，但沒那麼夸張。對了小豪，你以前看過很多日本AV，都是哪找的資源？在线觀看還是下載，話沒花錢啊？”

　　“沈哥問這個……不會是要上報吧？”小豪有些緊張，訕訕說，“肯定就是各種資源網站唄……多了我可不說，沈哥可是記者，萬一給報道出去，網站被關了咋辦？”

　　沈淵啞然失笑，這孩子竟挺謹慎，他安撫道：“放心吧，我不會那麼閒，也沒那麼大影響力。就是目前正聊的一個人，似乎很懂春藥，讓我非常好奇。這種東西真的有效嗎？頂多就是性保健品吧……”

　　沒聊幾句，看到小豪一臉震驚，沈淵頓感失言，連忙說：“算了，不應該跟你說這些，忘了它吧。”

　　“春藥……呃……”

　　小豪訥訥，眼神游移，很難說沒被這番話影響。

　　沈淵見此，更是自責，當即收起手機，走向男孩，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正常的男歡女愛，你正值青春期，我不會責備你。但那些過分的事情，我們是堅決不能做的，能跟我保證吧？咱倆拉勾？”

　　“沈哥這話講的，我能做什麼過分的事。”

　　小豪樂呵呵說：“拉勾就拉勾，不做過分的事！”

　　兩根小指勾在一起，用力晃蕩三次，隨即分開。

　　看到男孩笑容開朗，沈淵放下手臂，心中騰起一股強烈的欣喜，猶如紅花綻放，盈滿了他的胸膛。

　　這是極大的成就感。

　　他啞然意識到，自己竟很喜歡這種滋味。

　　那種引導他人走向正途的感受。

　　這就是……迦紗的體驗嗎？

　　屋外走廊，浴室門開了，迦紗的聲音響起，“我洗完了，你們誰先來？”

　　“我，我！”

　　小豪當即站起，拉開臥室的門，“我要洗澡，然後來陪老師！”

　　蒸騰的熱氣，飄進走廊，盈滿室內。

　　迦紗披著白色浴袍，披著烏黑長發，踏著浴室拖鞋，面頰紅潤，充滿光澤。

　　她拍拍小豪的腦袋，淺笑道：“那快去洗吧，我換了衣服，浴池等你。”

　　小豪激動地應了一聲。

　　門前的置物架寬敞，迦紗的衣服疊放，只占了一半面積。

　　沒等鑽進浴室，他便胳膊一掀，脫掉了T恤。

　　迦紗抿嘴一笑，微微側頭，避開男孩的胸膛，轉身要進臥室。

　　“迦紗，咱們的房間在這兒。”

　　沈淵起身，連忙招呼迦紗進屋。

　　“不了，沈淵。”

　　迦紗看向他，溫婉地說：“我想單獨更衣。”

　　旁臨的榻榻米屋，間隔就是一堵紙糊牆，腳踩地面，沙沙作響，聽得真切。

　　沈淵放下胳膊，有些自嘲，有些失落。

　　他真切感到了一堵天譴，明明近在咫尺，但卻靠近不了。

　　男孩的洗漱飛快，幾乎前後腳，小豪鑽出浴室。

　　“沈哥，老師去浴池了嗎？”

　　沈淵待在屋里，起身說道：“該我了吧……迦紗剛剛……已經左拐直走了。”他不會說自己只是聽到出門聲，再就是一句招呼，“她現在就在浴池等你，趕緊去吧。”

　　小豪洗完澡，腰間系著浴巾，這樣直奔浴池，似乎缺了點准備。

　　但他沒有經驗，沈淵也不願提醒，就放任離開了。

　　他在臥室里脫掉衣褲，取出自帶的泳褲，也跟著要洗澡了。

　　浴室外的置物台前，迦紗疊放整齊的衣物，跟小豪胡亂堆放的外衣，形成了鮮明對比。

　　沈淵看不過去，幫小豪整理了些，這才鑽進浴室。

　　他打開花灑，准備稍作衝洗，便直奔浴池。

　　“嘿，怎麼全是涼水？”

　　然而不妙，哪怕他將熱水開到最大，水流還是冰涼刺骨！

　　“好家伙，難道是太陽能燒水？那不是坑爹嗎？”

　　這年頭都講究環保，溫泉會所的客房又不是常有人住，太陽能的概率還真很大。

　　連續兩人洗澡，迦紗又是女士，用水量不多不少，似乎剛好到了極限。

　　沈淵把花灑朝向地面，足足噴了半分鍾，才稍微變暖！

　　“要不不洗澡了，直接鑽溫泉里？”

　　完全可以，然後使用公共區的淋浴間，他披著浴巾，暢行無阻。

　　但正是猶豫的工夫，水溫總算暖和了，沈淵便了了心思，衝洗起來。

　　看到壁架的沐浴液充沛，他索性便給全身塗抹一遍，連帶洗發露也用了。

　　全身都是泡沫，幾乎睜不開眼睛，然後他打開花灑。

　　“我靠，又變涼了！”

　　刺骨涼水澆遍全身，沈淵嗷的一聲，趕緊關了花灑。

　　萬萬想不到，他只能重復上述過程，費了半天時間，才終於讓涼水變溫。

　　這頓澡洗得極不舒服，但好歹讓泡沫消停了，他也總算擦干身子，穿上泳褲，狼狽地鑽出浴室。

　　“如果熱水器這麼不靠譜……肯定還得讓迦紗先洗，然後就輪到我吧，不給那臭小鬼占便宜……話說我洗了多久？”

　　走出浴室才發現，這理應迅速的衝涼，耗時良久。

　　順著走廊向前，珠簾垂蕩，隱約有笑聲傳來。

　　沈淵剛想動身，卻聽到置物台迦紗的疊放衣服里，手機震了起來。

　　他本來沒想理會，但好像之前洗澡時，就隱約聽到來電。

　　誰這麼著急聯系迦紗？

　　沈淵好奇心起，便伸進衣堆，將手機掏了出來。

　　“只是一串號碼？”

　　大概是騷擾電話，但沒有標記，沈淵想了想，還是接通了。

　　“喂，您好。”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剛想說話，聽到沈淵開口，頓時悶哼一聲。

　　粗重的呼吸，而且氣息紊亂，心情很不平靜。

　　沈淵皺了皺眉，再次重復道：“您好，有什麼事嗎？”

　　“嘟……”

　　聽到這長音，沈淵挑起眉毛，咋舌道：“掛斷了？”

　　來電解除，手機恢復鎖屏狀態，這是迦紗的手機，沈淵不知道密碼，也沒法查看通話記錄。

　　好像不是普通的推銷電話，明明接通了，環境也不嘈雜，都能聽到呼吸聲，怎麼就不說話呢？

　　“等今天晚上，跟迦紗說一嘴吧。”

　　沈淵搖搖頭，將手機置於原位，想到耽擱已久，心下更加焦慮。

　　悠長的走廊，栗色的地板，因為他的步伐，砰砰作響。

　　前方便是珠簾帷幕，沈淵的步伐先疾再緩，等來到珠簾前，幾乎頓止住了。

　　他慢慢抬起手，掀起一個角落，先探頭進來，才邁出腳步。

　　“老師，沈哥來了。”

　　沈淵還未看清環境，便聽男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