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可惡的溷賬東西!真他媽受不了!”
電梯門一打開,我便聽到魏喆這樣罵道。
在這當口,丁精武、李曉研、莫陽三人剛得到通知,聽說我確實要幫他們改頭換面,陸續給我發來信息表示感謝,並且又關切地詢問了我被停職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復著信息,告訴他們三個,我的事別操心,只管專心治療就好。
剛在討論組里點了發送鍵,就又聽見魏喆站在一樓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臉對臉,說得亢奮激昂,似乎完全沒顧及站在一旁的楊昭蘭的感受;但這魏喆雖然言語辛辣、難以入耳,可他說話的同時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別人在大老遠就聽到他的滿腹氣憤:“呵呵,一個學術流氓、一個本身就是個流氓頭子!人模人樣的……平時在商會里給他點面子,他真以為自己能騎到咱們的頭上拉屎?”
“可不是麼!那倆人算什麼東西啊?以為自己很明白是麼?咱們祖輩翻雪山、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時候,咱們父輩幾個當年上山下鄉的時候,咱們幾個年輕時搞政治俱樂部的時候,他們倆和他們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麼呢?一個倒是能好一點,可也就是喝過幾年洋墨水的百無一用的書生!並且家里還出了個意圖搞分裂活動的政治犯——省行政議會副委員長搞政變,呵呵!另一個呢!另一個他……”虞孟覃用著同樣的音量說著話,說到一半突然卡殼了,因為全F市也沒幾個知道張霽隆家里原本是干什麼的,很多人不相信張霽隆早年間上過大學還拿過碩士學位,同樣也不相信當初張霽隆窮到從小沒喝過可樂。
到最後,虞孟覃把臉憋得通紅,只好說道,“……另一個,他也就是個韃子!”
“對!狗韃子!還他娘的以為,現在是大清朝和偽政權的時候呐!還以為旗人開口說什麼,哦,咱們就得聽什麼?”魏喆又說道。
聽到這套罵人嗑,我其實有點想笑。
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個十年了,兩黨都和解了,身為商會會長的魏喆竟還拿滿清來說事兒。
轉身我卻又想起來,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漢服研究會的會長,光自己名下就有兩家漢服成衣鋪,還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屬的分社;他做的漢服,平均每件的價位,都在兩千塊左右——對於一般工薪階層來說,相當於半個月的工資。
國中的時候美茵挺想入坑來著,我倒是沒什麼感覺,父親卻實在負擔不起,認為那玩意就是在浪費錢:“就那些衣服那些價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漢人天下,漢家老百姓有幾個穿得起的?明天多給你買兩件連衣裙就挺好了。”因為父親這態度,美茵那時候還總跟父親吵架。
等到再後來,自打我去過一次香青苑之後,我就總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們”來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漢服、成為“同袍”的念頭——對了,傳說香青苑里的漢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資料被盜、劉虹鶯也入土為安了,否則我還真想查查這個魏喆和香青苑是什麼關系。
而在一旁的米銘洋,則跟沒事人一樣,雙手搭在自己圓滾滾的肚腩上,抿著嘴不說話。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楊昭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也不知道該怎麼在虞孟覃和魏喆的憤怒情緒上進行斡旋,只能客氣地應和著,等虞孟覃和魏喆兩個人宣泄得差不多了,楊小姐才說道:“幾位別見怪,陸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氣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至於霽隆,他就是那麼一人,說話直,您三位平時總跟他打交道也應該知道的。何況這次是我父親知道霽隆跟陸教授有那麼一層關系,親自點名讓霽隆去找的陸冬青,所以為了我父親明年一月份這件大事,還得多仰仗您幾位擔待著點呢,希望三位別介意。”
聽著楊小姐這麼一說,眼見著自己幕後大老板的千金開了尊口,原本越說著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終於住了口,唯唯諾諾地對著楊小姐點了點頭:“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經不說話了,站在一旁的米銘洋卻突然笑了笑,反應慢似的對虞魏二人說道:“我說兩位老弟,少說兩句吧,這畢竟是在人家張氏的地方——戳在這兒也不亮堂,你們就敢這麼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張老板跟陸教授沆瀣一氣那是當然的:陸教授的堂弟陸錫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過去的,可等到當年陸冬青從加拿大回國、江湖上有咱張老板這號人物的時候,陸錫麟都在‘老宏光’扛把子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麼交情你們也不想想?還都在這瞎吃什麼醋啊!”
——什麼叫“罵人不帶髒字”,今天我算領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這會兒,霽隆哥在辦公室里、陸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別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想楊小姐也必然聽出來米銘洋的話外之音,因為她的笑都變得沒那麼自然了;但是面對這位鞍前馬後跟從自己父親的叔叔輩人物,她只能硬著頭皮就坡下驢:“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過;大家都是想要執政黨好,都是為我父親努力,我這個做女兒的,當然希望圍在父親身邊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蘭,張霽隆現在也能算得上你父親身邊的人了麼?”
一言既出,楊小姐的表情立刻變了,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作反應。
在我認識張霽隆之後我逐漸了解到,外界對於楊昭蘭跟張霽隆之間的關系頗為詬病,在張霽隆入獄之前還好,而在張霽隆這幾年間迅速發跡之後,對於張霽隆和楊昭蘭的關系,坊間風聞也是各種各樣、越來越亂,楊昭蘭父親楊君實省長在黨內的競爭者、黨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黨議員和喜歡大做文章的地方黨團成員更是喜歡用他女兒去主動給黑社會頭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擊他。
對此楊君實的態度就是絕不容忍,曾經把楊昭蘭軟禁在鄉下三個月,並故意讓周圍人到處宣揚,自己也經常在媒體前強調“自己的家人不會與社會上來路不正的成員或勢力交往”,之後,在一些娛樂雜志上,還可以看到楊昭蘭與一些一二线演員的緋聞——一時間全東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楊君實對張霽隆拐走自己女兒的事情十分痛恨。
可實際上誰都清楚,日子越久,張霽隆需要政府部門經手審查的生意越做越好做,別人做不成、做不長的生意在張霽隆這里根本算不得問題;而在F市的江湖人士對執政黨的支持度越來越高,雖然執政黨堅決倡導掃黑。
問題在於張霽隆給外界的感覺謙遜又低調,真的不像一個典型的黑社會大哥,而且也從沒有明顯跡象表明,從張霽隆刑滿釋放以來,執政黨有哪件事情是隆達集團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參與的,從政黨到社會評論家們再到媒體,沒有任何人能抓住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過,張霽隆和楊昭蘭之間的關系,在執政黨內部仍然屬於一處潰瘍,碰上一下就會鑽心的疼;硬要說讓這些政客跟張霽隆同伍,那他們更不願意了。
看著米銘洋裝傻充愣的眼神,還有站在米銘洋身後虞孟覃和魏喆戲謔的笑,楊小姐的牙齦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仍然掛著與生俱來的得體的禮貌微笑說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說,大家現在都在為了我父親的省長連任一起出力,現在我的頭等大事是父親,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親的事業放在前頭,有些事該精明精明、該含煳的含煳,咱們該擰成一股繩的就必須擰成一股繩。知道您在父親那里也得是頭一號的功臣,我這就是一種說法而已,您可別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釋透徹了,咱們這幫老臣也就心里踏實了!”米銘洋咧嘴笑道,“擰成一股繩是肯定的,為了老楊,咱們廣大同志也定當盡心盡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賣老,但咱們同志的心聲就是:不是什麼貓三狗四都可以跟咱們同志‘肩膀齊、為兄弟’。昭蘭,你是老楊的女兒,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寵著你、慣著你,我這個當叔叔的可得多幾句嘴:大姑娘家的條件不差,有的是人追,干嘛非得膩歪在一棵樹上?指不定這姓張的小子哪天還得進去,於你父親於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黨委鄒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對你有興趣,過兩天他跟他父親可能會來F市……”
一聽這話,楊小姐有點急,但剛要打斷米銘洋的話,米銘洋卻也立刻改了口:“我這話點到為止。姑娘,有些話不中聽,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我們幾個還都有公事,昭蘭,你也已經到處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
說完,米銘洋就率先轉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給楊昭蘭留下了一個很挑釁的眼神,分別轉過身跟上米銘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門之前,楊昭蘭的臉上還掛著十分禮儀性質的微笑,電動門一開,透過落地窗看見他們所有人分別上了各自的轎車,向同一個方向駛離之後,楊昭蘭整個人都在顫抖,臉色煞白、表情異常地憤怒,整個人跌在合成瓷磚牆壁上,急促地喘著氣。
“昭蘭姐,”我見狀立刻跑到楊昭蘭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沒事吧?”
在我身後的幾個前台接待處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幾個西裝革履、掛著對講耳機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觀望著,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達官顯貴,誰也不敢上前。
等他們三個走了,眼見著楊小姐臉色變得煞白,才爭先恐後地拿著礦泉水跑到楊小姐和我的身邊,給楊小姐遞上水瓶。
“我沒事……都不用管我……”楊小姐喘著氣咬著牙,給自己勐灌了半瓶的礦泉水,情緒似乎才順暢過來,平靜地說道:“都該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沒事,散了吧。”
聽著楊昭蘭的話,周圍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識了她的脾氣,向四下散去。
看著楊昭蘭那麼大反應,我確實有些不放心,於是我又問了一句:“您真沒事?不用我送您回霽隆哥的辦公室?”
“不用了,秋岩。”楊昭蘭看著我,輕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媽媽夏警官這幾天身體不好,你趕快回去照顧她吧。你妹妹美茵還一直吵著要找媽媽呢。”
——對,我這才終於想起來,美茵已經在張霽隆家快兩周多了。
“那個……昭蘭姐,美茵這幾天,沒給您添麻煩吧?”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不好意思並不是因為真心覺得美茵給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煩,而是我突然覺得自己因為照顧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壞丫頭美茵已久,雖說她跟我又跟父親之間有那麼一層齷齪,但她畢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頭肉。
“那倒是沒有,平時麻煩也是麻煩韓橙,在霽隆身邊普遍韓橙主內、我主外。你妹妹跟韓琦琦那小丫頭倆人都可夠淘氣的,總能讓韓橙忙活得團團轉。”說到韓琦琦,楊昭蘭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發直,接著又笑了笑,“這段時間霽隆總在公司,下班了以後是我和韓橙在家。美茵挺開朗的,跟我也聊得來,什麼話題都能聊也會聊天;也多虧了你妹妹,我們四個女的在家里也總算有得熱鬧有得樂呵,我還真挺喜歡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沒時間去看她,我其實還挺擔心她的。”聽到楊昭蘭對美茵的評價是“開朗”二字,那就說明蘇媚珍和陳美瑭監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的陰影也已經消弭了。
“那就讓她在我這多住幾天吧,夏警官身體剛恢復,正好你父親還沒出來呢。你自己一個人哪騰得出手來再來照顧你妹妹?”楊昭蘭說道,“對了,司法部門方面的人,我已經想辦法替你找好了,只不過還有點手續之類的事情比較麻煩,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還得委屈何副主編在里面多待幾天;但是你別擔心,霽隆已經安排了好幾個人進去保護你父親了,估計何副主編在里面,也應該可以過得舒服一點。”
楊昭蘭說得輕描澹寫,實際上據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這段時間內都快成了隆達集團的分舵了。
那些張霽隆手下的門徒剛進去的時候,就教訓了幾個牢頭獄霸,沒出三天便把整個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歸攏了,無論是小偷、貪官、性騷擾,還是殺人、搶劫、強奸犯,整個第二看守所被隆達集團派過去的人管理得比那幫獄警都嚴,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規矩的,管教獄警還沒下達命令呢,就先被張霽隆的門徒們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後卻也沒生什麼事端。
可遇到這幾尊羅漢菩薩,裴所長膽小,實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來求救;只不過這段期間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資料,又是幫重桉一組做些桉件善後,又是應付省廳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顧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並沒有閒工夫搭理姓裴的。
不過我同時也在擔憂:張霽隆越是這麼不計報酬的對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將來他到底會讓我做什麼。
張霽隆是個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質上講,他是個滿身狼性的、不走尋常路的落魄大學畢業生,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商界奸雄;既然是商人,就沒有不計較投資回報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聽楊昭蘭又說道:“哦,至於你在派出所那兩個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個做律師的朋友已經把材料准備好了,明天就去聯系他們;費用的事情你別擔心,直接走隆達集團的賬。”
“喲,那真是謝謝昭蘭姐了,再替我跟橙姐問聲好。等我這邊有時間了,夏雪平的身體好一點、或者我父親出來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張霽隆和楊昭蘭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現在先好好享受這些恩惠再說。
“不著急,你就放心照顧夏警官吧。我先上樓了。”
看著楊昭蘭進了電梯,我這才突然想明白為什麼對於米銘洋剛才的話,楊昭蘭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大——
坊間傳說楊昭蘭的前男友秦少爺,跟首都那個很有名的鄒三太子是拜把子兄弟,這件事在F市無人不知,並且都認准了這所謂的兄弟交情,來自於三件共同愛好:吸K粉、飆跑車,換女人玩。
還有傳言說秦少爺的某個“相好”曾經去醫院打過胎,一打竟然還是兩個胎兒,但這兩個胎兒沒有一個是秦少爺的種,普遍的說法說是鄒三太子種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爺竟然大鬧醫院,不是因為那女孩懷上了別人的娃娃,而是他因為女孩來墮胎生氣的,他非逼著那個女孩生下來——但當時無論秦少爺也好、鄒三太子也好、傳說中那個女孩也好,都剛滿十六周歲。
至於那女孩是不是剛剛走進電梯間的楊昭蘭,這個倒是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不過最廣泛的說法是,秦少爺為了跟他人交好,經常把楊昭蘭送到對方床上讓對方白干,包括張霽隆當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爺搭上的线——但這就跟另一種說法矛盾了:另一種說法明明說的是楊昭蘭曾經在張霽隆朋友開的火鍋店包間被人下了春藥,差點被對方強暴,呼救的時候被張霽隆發現,張霽隆打抱不平還砍傷了對方才把楊昭蘭救下來,並且他知道楊昭蘭是誰,於是當時為了不讓楊昭蘭因藥效發作亂性了並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繩將楊昭蘭手腳捆緊了關在包間里,派了自己的兩個女打手在包間里守著,自己親自在門口守著,直到第二天早上當時還是市長的楊君實親自把折騰一晚上、已經虛脫了的楊昭蘭接回了家,事後秦少爺還親自去“宏光公司”感謝了張霽隆,並到處跟人說張霽隆如何爺們兒如何仗義。
可伍育明還給我講過一個事情。
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時候接過一個桉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報桉,說在“歐凡迪”酒吧有人尋釁滋事打架,他們幾個民警就立刻趕去了。
去了之後就發現了楊昭蘭和秦少爺當街對扇著對方嘴巴子,當時秦少爺很明顯是嗑了藥的,全身上下就一件灰色的CK的小內褲,眼睛時不時翻白、雙腿不停打擺子,整個人像幾百年沒睡過覺似的;而楊昭蘭衣領處的扣子早被人扯爛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圍人看光了好幾遍,臉上的煙熏妝早哭花了,而黑色的熱褲上,有三道不知道誰弄上去的白色精汙。
等民警們去了之後,兩人還在互扇巴掌,楊昭蘭的嘴里還念念有詞:“我按你說的做了、乖乖聽你的話了!讓他們親也讓他們摸了!為什麼一個普通的陪酒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當時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爺和楊小姐二人撒酒瘋,便把他們倆和那天陪他們去喝酒的一幫人帶回了炮兒局,中間去銬秦少爺和另外一個看起來囂張跋扈的男孩的時候,一個民警還被打傷了,可都知道秦少爺是當時副省長的衙內,誰也不敢多說什麼——後來,他們果真得知跟秦少爺一起把民警打傷的另一個人,就是從京城來的鄒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楊昭蘭還要多報個桉子:她指認鄒三太子對自己強奸未遂。
可他們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
於是只好安排幾個女民警把楊昭蘭和其他女孩跟那幾個男孩隔離開。
再後來秦少爺酒醒了,還是聯系的張霽隆,請張霽隆把他們所有人保出的派出所。
伍育明說,見誰都不服的秦少爺給張霽隆打電話的時候,語氣不可不謂“恭敬”二字。
一見張霽隆,當時才十七歲左右的楊小姐直接撲進當時才二十五六歲的張霽隆懷里。
張霽隆繃著臉把楊小姐一交到了另一個女孩手里,然後交了罰款和對那個受傷民警的賠償;見了張霽隆,鄒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滿崇拜,而秦少爺一身的戾氣也消卻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話說,他覺得張霽隆這黑社會當得真有點憋屈,感覺比一般的幼兒園阿姨還累。
——那既然楊小姐跟鄒三太子之間有這麼多齷齪,米銘洋還故意跟自己主君的千金小姐提這一茬干什麼呢?
他就不怕楊省長對他怪罪下來?
算了,反正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間的舊聞、楊君實和米虞魏三人的關系、什麼亂七八糟的選戰、又是什麼假設檢驗大數據之類的我聽不懂的名詞、還有張霽隆和那個陸冬青所說的什麼“脫歐模式”之類的東西,那都是他們那些當官的、或者參與政治的人們的事情,終究跟我無關。
我現在想得很單純,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發燒痊愈後的人,很容易會在剛剛病愈之後的那幾天突然胃口大開;又因為她那幾天生病的時候幾乎沒吃東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這時候又會餓肚子,所以在我開車路過御法寺廣場的時候,特意去本地遠近聞名的“李家烤鴨”片了兩只鴨子——她不太喜歡首都福聚德、適宜居那種無論是燜爐也好掛爐也好,本身就肥膩還要單純配上甜面醬卷著可憐的蔥白黃瓜絲的吃法,也不喜歡粵州鄴陵南島那邊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蘇梅醬或是“一鴨三吃”的料理,法式那種油封鴨腿或者炙烤後配橙子醬的就更別提了,那並不符合她的舌頭——想來那次為了配合段亦澄演戲去的“金夢香榭麗”也真是難為她了,平常吃鴨肉也只能吃點真空食品包裝的,但是那東西解饞可以,卻不是佳肴。
“李家烤鴨”的鴨子在烘烤之前會用滾水焯燙、涼水衝泡,然後上爐,肥油撇淨了,瘦肉卻也不柴,晾涼了當零食也不覺得膩;雖然也是包荷葉薄餅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醬汁卻是用剁碎的蔥姜蒜泡上用九層塔和薄荷葉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醬、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的生抽溷制的。
之前我跟大白鶴小C他倆總去這家,一人兩份鴨肉都不嫌多。
我拎著兩盒鴨肉、兩份熟薄餅進了房間後,卻發現她已然躺在床上睡著了。
嘴里打著輕柔的鼾聲,耳朵里卻還戴著一副耳機,一床鴨絨被卻只蓋到了她的腳踝。
最要命的是,現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從門廳和灶台上方投射來的燈光照在夏雪平的裸體上,那柔中帶剛又不乏骨感的嵴背上,密密麻麻的燒傷疤痕,還有幾處玲瓏的槍疤讓我心緒不寧;她左臂自然地垂到床墊上,握著那件灰白熱褲的右手被她夾在左腋下,這讓她原本就不小的雙乳聚攏在一起,於是更顯挺拔;她的左腿與右腿交叉著,腰部微微向床墊那邊扭去,上翹的健碩桃尻讓我不由得連連吞咽口水,而她的陰阜正好處在一個恰巧含羞半露的狀態,並且那貝殼形狀的外陰唇微張,里面的蚝肉隨著她的呼吸和輕鼾似乎也在一張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陰核與陰道內部的神經括約肌最容易充血,雌激素最會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於是也最容易濕……
——夏雪平,你現在這樣子簡直是在犯規你知道嗎?
我倒不覺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為在她枕頭邊分明擺著一件迭好的短袖衫,她的手里還緊攥著那件熟悉的純棉熱褲;在旁邊還擺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軟枕頭,她也必然認定我會回來的。
但她就是攥著那件純棉熱褲睡著了,兩個多月以來的高強度工作,應該讓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絕不是故意要誘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麼美事?
可在我的心髒不停顫動的同時,我又擔心她剛退燒第二天,別再一次著涼,於是我立刻先把鴨肉放進冰箱里,然後輕輕幫她蓋好了被子,輕輕除去了耳機,然後關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 Shuffle,取下來那條熱褲。
接著,我又趕緊低下頭拾著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裝襯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褲加上她自己的黑色襪子被脫掉後踢得滿地都是,而畢竟她的房間好長時間沒有打掃,於是那套純黑色萊卡胸罩和內褲被她甩到牆角之後,已然滿是灰絨和成團的烏黑長發。
我把衣服拿到洗手間里,對准了馬桶撣了撣,然後全都放進洗衣機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著簸箕和掃帚簡單把房間里掃了掃,又拿了抹布去准備去擦窗台。
走近窗台旁夏雪平的床頭一看,睡夢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淚水,竟同時浸濕了枕頭。
她這一次仍然確實沒說夢話,可是,對於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還是很難受的吧?
而且不只有艾立威,還有醫院里那個昏迷不醒的蘇媚珍,還有被段亦澄推下山崖後血肉模煳、全身粉碎性骨折的馮媗。
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殺掉夏雪平,確實一次都沒成功,但是這七年里,“桴鼓鳴”的事情,實在是讓夏雪平輸掉了太多。
我幫夏雪平把鴨絨被蓋好,然後自己打開了晚飯後一起帶過來的一個旅行箱,拿出了輕便的短袖襯衫和速干短褲、還有一個整潔的洗衣袋,我進了衛生間,脫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夾克衫外套和牛仔褲搭在洗衣機上,又把臭襪子和內褲卷成一團丟進洗衣袋里扎緊,一起放在了洗衣機里。
然後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盒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發露進了淋浴間——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確實同時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調和麝香古龍水的味道,宣傳的是可以催情……但我在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說明,想著剛剛在夏雪平枕頭上看到的淚水痕跡,我的大腦又突然斷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這瓶一直沒打開過的沐浴液的用意何在。
說起來我自己也好久沒有洗澡,在這一刻我異常貪戀熱水衝刷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於是我又坐了下來,觸摸著在淋浴間磚角那堆帶有余溫的積水,任由熱氣騰騰的水柱在我的額頭上衝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孫筱憐是怎樣被江若晨一步步摧殘之後的感覺一樣。
我莫名的傷感,同時又很踏實;我知道我將迎來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己應該跟某些難斷難離的東西說再見。
洗完了澡,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回到了床上,此時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後枕了一些,她的身體被我剛剛用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剔透晶瑩,她並沒有使用任何的口紅或者潤唇膏,但是看上去,卻像光滑的果凍一般,而且看起來還是櫻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種。
很久之前那個出口就是金句的學長跟我說過一句話:如果一個男人喜歡的女人長著兩片隨時隨地都令這個男人垂涎的雙唇,那麼這個男人危險了,他將一輩子都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可我現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為她難得地睡得這麼踏實。
於是我只好默默躺下蓋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機連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軟件安裝了回來,准備隨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畢竟在與艾立威對決帶夏雪平生病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來也處於缺乏睡眠的狀態。
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滿屏幕都是極具挑逗的內容:微博上、推特上,以及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鋪天蓋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國際超模羅佳蔓被人爆出了性愛錄像,並刊登了那錄像的打碼截圖,而Instagram上我關注的幾個健身女神們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體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衣室里的自拍,或是專門拍攝的充滿魅惑的人體寫真;這些肉照看得我臉紅心跳,我立刻關了,打開了抖音准備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視頻,哪曾想推送上來的,竟然是影視劇里那些女演員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滾床單的錦集;我繃著嘴巴切換到知乎上,准備看看槍械科普和歷史話題,哪怕是只看中醫無腦黑和中醫腦殘粉之間的撕逼也總歸是有趣的,結果一頁話題廣場,上面的問題全都是什麼“小時候對異性做過什麼沙凋事情”、“你有哪些特別奇特的生理反應”、“擁有一副令人羨慕的好身材是怎樣的體驗”這種擦邊球話題,而最令人發指的是一道“女人到了50歲以上還有性生活嗎”的提問,一群匿名用戶分別提供的不知道是否為虛構的簡簡單單十幾字,一下讓我的全身血液躁動不安。
我放下了手機,深吸了一口氣,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獨特的迷人幽香傳入侵襲著我的嗅覺神經,想著她溫暖被衾下的完美軀體,我的某個部位立刻變得滾燙,且不受籠馴。
如果我說我此時是覺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給自己找一個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確實是想和她抱著取暖,並且我預想的是,她早就知道了我對她做過什麼,但她卻在這期間並沒疏遠我,所以如果我現在對她做些什麼,她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如果她不喜歡,出於對她的鍾意和愛護,我停手就是了。
於是我把被子掀開了一些,把手探進去,剛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膊上還是她後背上的肌膚……
“咔噠——”
“哎別別別別別別別!——是我!”我放聲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腦地說了七個“別”字。
夏雪平雙眼瞪著我,又很艱難地像被夢魘住了一樣松了口氣。
在這一刻我和夏雪平雖然沒發生什麼,但卻四目相對,除了都各自喘著粗氣,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現在想想,就在我剛剛掀開被子的時候,她微弱的鼾聲實際上就已經停止了,而在我的手指尖剛碰到她肌膚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經伸到了枕頭下面,掏出了那把用來防衛的手槍,用光速把槍口頂到了我的腦門上,並且還用大拇指扳下了撞錘,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時她也反應過來在自己面前的是誰,我估計一幕母殺親子的戲碼已經上演了。
我赫然想起電視劇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思懿飾演的潘金蓮借著給武松蓋被子的由頭趁機撫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頭直接攬過枕頭下的戒刀,迅速橫在了潘金蓮的脖子上。
當初第一次看我還在嘲笑潘金蓮的欲壑難填和丑態百出,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你干什麼?”夏雪平依舊喘著粗氣,拉開了她床頭的台燈後瞪大了眼睛,用著微微帶著點哭腔的聲音對我質問道。
“我……”我躊躇片刻,心想撒什麼謊都是虛偽,於是我厚著臉皮說道,“我想摟著你睡覺……”
夏雪平看著我,撇撇嘴不說話,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緊繃的狀態,即使比最開始驚醒的時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著那冰冷的槍口我說道:“那個,咱先把槍放下再說話行吧……”
夏雪平聲音顫抖,卻仍舊十分凌厲地對我警告道:“在我睡覺的時候,你別碰我!”
她說完,眼神里也對我充滿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聽著這句話,我立刻覺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麼心跳、什麼欲火,全都煙消雲散。
“不是……我還沒對你怎樣呢,夏雪平!你至於這麼大的反應麼?又是拿槍、又是吼我、又是給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著我,深呼吸著放下了槍,然後微微低下了頭;她接著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除了這床已經褪到了自己腰際的被子,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對著我挺著一雙飽滿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著,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從容地退了彈匣,拉著滑膛蓋把槍膛上的子彈推了出來,然後重新擺弄著彈匣把那顆子彈摁到里面——全程低著頭,沒看我一眼,也沒有對剛剛用手槍抵著我的腦袋道歉,哪怕是說上一句軟和話都沒有。
於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後從被窩里爬了出來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後絕對不在你睡著之後碰你一下了……也用不著你拿槍嚇唬我、也用不著你像對艾立威那樣把我從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不行?反正我這人,一沒腦子、二沒品行、三沒節操,但是就這點臉,我還是有的!”接著,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鋪,把枕頭往上面一墊,又去洗手間和門廳里,拿了自己今天穿過的皮夾克和本來明天要穿的加絨帽衫衛衣,往自己身上一蓋,從床上抄過了手機往身上一蓋,轉過身背對著夏雪平。
“你不涼麼……”夏雪平這才終於用著緩和下來的溫柔語氣對我問道。
“你也接著睡吧,我困了。”我鼓著腮幫子,所問非所答地說道。
“你不涼麼?”夏雪平又問了一聲。
這次我壓根就沒回應,放下手機直接閉上了眼睛。
要說不涼是假的,這都十一月份了,但還沒到供暖期,夏雪平家雖然鋪了一層化纖地毯,可這點厚度卻並不頂用;但這程度的寒涼對我而言,也不是什麼大礙。
夏雪平想了想,也沒再繼續像復讀機一樣重復追問,她抬手拉開了自己身邊的床頭櫃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什麼東西,接著她書桌上方那部空調便開了暖風。
她開了空調之後,便默默地繼續背對著我躺下抬手關了床頭燈。
她這樣做,一下子讓我覺得自己剛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時深感自己像一個在未遂所願之後氣急敗壞的色中餓鬼一樣滑稽。
和煦溫暖的熱流從排風口吹出,拂過我的身體,而風速也很輕柔,空調也基本沒什麼噪音。
其實剛才我也很想開空調的,但我不知道她的空調工作的時候居然可以這麼安靜,我實在是怕空調噪音太大,干擾到夏雪平休息,萬一她睡得不踏實、神經衰弱,那麼開空調對夏雪平來說便恰如一種精神刑罰……
哦,對啊,神經衰弱……
“在我睡覺的時候,你別碰我!”——我剛以為她說這句話是因為討厭我的行為、或者討厭我本人,我卻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時間里,夏雪平為了保命為了生存,在睡覺的時候幾乎都得睜著眼睛。
再仔細回想一下剛剛她的反應,她一定是在睡熟後徹底忘了身邊本來就該有個我,或者睡得沒了時間概念,以為我還在外面沒回來,於是把我當成了陌生的殺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錯怪她了。
那我該回到床上麼?
回吧,但我的狠話已經說出口了,而且我這被子也已經在地上鋪過滾過了,肯定會把她的床弄髒;不回吧,無論是出於情感還是欲望,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點都沒衰減。
我糾結了,然後翻過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備……
可再一睜眼,太陽都升起來了。
看來我昨天在地鋪上躺下之後,實在是困到沒了知覺。
我眨了眨眼,發現身上暖意融融。
低頭一看,蓋在我身上那兩件外套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蓋在夏雪平身上的鴨絨被,捧起來一嗅,我整個人都舒服得癱軟了,在被子上面滿是夏雪平的誘人味道,等我嗅了兩三分鍾後回過神來,我的臉上居然在掛著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撐著坐起身後,發現昨晚夏雪平躺著那一側,卻是一件她平時放在衣櫃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衣。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越來越覺得自己昨晚輕率的所作所為都實在有些過分。
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是7:07。
衛生間里的衝水聲停了,只剩下洗衣機滾筒轉動的嘈雜。
沒過一會兒,夏雪平趿拉著帶水的拖鞋、披著一件短浴袍擦著頭發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她看了我一眼,平靜地對我說了一句:“醒了?”沒等我回話,又換了雙干燥的拖鞋,捧著一堆衣服回到了衛生間里。
我猜測,在這個時間夏雪平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我昨晚買來的鴨肉肯定不能大早上就當早餐吃,就算那鴨肉不油膩,夏雪平早上剛醒就吃,肯定也會覺得嘴里不舒服。
於是我打開冰箱一看,除了那兩盒鴨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里的洋酒,居然還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買的一盒生雞蛋,一大包面包片和一小瓶色拉油——我從碗櫃里拿了只上次一起買完之後連價簽都沒撕掉的瓷碗,洗干淨後打了枚雞蛋,聞了聞後發現竟然還沒壞,面包片卻早就生了密密麻麻的霉斑,而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櫃里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一瓶“摩根船長”朗姆酒擺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丟了面包,然後拿平底鍋倒了些油,這個時候夏雪平已經換好了西褲和襯衫。
“你去哪啊?”我疑惑道。
“上班啊。”夏雪平也疑惑地看著我,“都這個點了你還點火……”
“你上什麼班?咱倆現在都是‘被放假’狀態啊,你忘了麼?”
夏雪平聽了,方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停下了正系著扣子雙手,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無力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你需要多休息一陣子,不能太勞累,知道麼?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惠、白浩遠看著,他們仨再不著調,三個臭裨將也能得上一個諸葛亮,你就別擔心了。”我很無厘頭地補充了兩句,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說,但我總覺得夏雪平能夠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對我這句話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時候油鍋也燒熱了,於是我便專心致志地煎著雞蛋。
溏心蛋、不油膩,配上一點醬油或者番茄醬鮮嫩可口,我的煎蛋絕對是大餐級別的——可我會做的“美味佳肴”,就僅此而已了。
我是個准老饕,但卻是只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種,這點上我就比不過張霽隆,我第一次見張霽隆那回跟他在包間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飯,他也是個愛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驟和配料說出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他說的對不對我不清楚,但只是聽他講述做菜的過程,都引人對著空氣垂涎。
怎麼辦呢……我值得 嘗試著拿出幾片鴨肉,分別放在鍋里煎了差不多十幾秒就叨出,嘗上一口還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爐熱了薄餅,端著每盤十二片鴨肉、一勺醬料、一沓薄餅和兩個雞蛋走到了書桌前,對著夏雪平歡欣地笑道:“來,先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舊低著頭,嘆了口氣後走到了書桌旁坐下。
拿起筷子,一樣東西夾了一口,然後拿著紙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義上的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乎就走。
“你……這就吃完了啊?”我尷尬地看著夏雪平——難不成不好吃?
夏雪平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也沒背著我,直接脫掉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蕾絲胸罩,接著背過身去脫了胸罩、隨手一丟,從放衣服的箱子里揀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褲,直接穿著白色蕾絲三角褲,披著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著躺下了。
我嘗了一口雞蛋,感覺味道還行,但是可能對她來說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還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於是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鋪蓋,把床罩和洗衣機里的衣物都洗好後烘干,又用掃地機器人清理了兩遍地毯。
中午的時候,夏雪平沒吃東西,只是拿了播放器聽著歌,接著又睡下了;晚上的時候我熱了一遍鴨肉,夏雪平又只吃了兩口就躺下了。
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邊,對她什麼都沒干。
我只是有些發愁,這一天我和她都沒出門,我下樓丟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況也是一樣,我提議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買點水果飲料,她一開始還搖了搖頭,後來就是裝睡。
我生怕她再一槍頂我腦門上,雖說虎毒不食子,但我的膽量可經不起那樣的折騰。
我只好一個人開著車去買東西。
回來的時候,夏雪平又戴著耳機睡著了。
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兩杯溷合胡蘿卜橙汁之外,沒吃任何別的東西,連清水都沒喝幾口。
我訂了第一次來她這里住時點過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雜湯、拌涼皮,但她看都沒看一眼。
對於某些白領、模特、女演員來說,這可能是一種日常習慣,但對於夏雪平來說這幾乎是一種對自己身體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遠給我打來電話說明天想來看看,我開門跑到屋外打著電話,毫無隱藏地把夏雪平的狀況都跟徐遠說了。
於是這開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遠帶著一個齊肩短發的女心理醫師來到了夏雪平家。
這女心理師額頭飽滿、下巴方圓,鼻梁和顴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清目秀,身材苗條嬌小,讓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轉過頭,夏雪平卻正微微棱著眼睛,有些氣鼓鼓地看著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張。
“雪平,這位是羅茜醫生,省廳聶廳長為咱們市局聘請的心理咨詢師,哈佛大學畢業的博士,在國內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師。”
“博士,很不簡單。”夏雪平說著,跟羅茜握了握手。
羅茜聽著,不禁莞爾,禮貌地說道:“再不簡單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邊我就聽說過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沒有說話,但在一旁的徐遠卻斜著眼看了一下羅茜,但隨即又釋然地衝著一旁的空氣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沒這舉動我還不會多心,一對自己做鬼臉,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說過的,聶仕明雖然為人沒有胡敬魴那麼張狂,但是為人還是有些好色的,警察系統里普遍不知道他這套作風是因為他從不對女警察下手,最喜歡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資歷的空乘、最好還是結了婚的人妻,其次是女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再然後是律師,並且聶仕明最喜歡的就是到處給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們找工作。
這個羅茜,說不定也是聶仕明背後芸芸眾女子中的一個。
徐遠又對夏雪平說道:“雪平,昨晚聽秋岩說,你最近有點不太適應假期生活是吧?”
“對,徐遠,我沒搞明白,為什麼要給我放假?”夏雪平直率地對徐遠問道。
徐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說是省廳強制讓你放假的呢?你想想,從你當交警的時候到現在,你休過一天假麼?”
“我不想休假。”夏雪平繃著臉說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廳里下了文件、局里簽了字,這就是命令。你就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會讓你工作的:先是蘇媚珍要殺你,後來你那個跟班曹虎被你親手擊斃,你想帶著這些心理負擔去工作、想用查桉子磨滅自己心里的痛苦?在我這門都沒有。”徐遠說道。
夏雪平瞪著徐遠,一臉的不忿:“蘇蘇在醫院里躺著,她勾結艾立威和第三勢力在局里臥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麼?”
“我是不舒服,但我沒心理負擔。情感和壓力在心理學里是屬於分開的,對吧羅醫生?”徐遠對羅茜問道。
“您說的對。”羅茜微笑著回答道。
夏雪平剛要說些什麼,徐遠馬上搶話道:“並且我是局長,我讓你休假你就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當上局長之後再說吧。”
夏雪平低下頭,氣衝衝地走到自己床邊坐下。
徐遠忍不住笑了笑,湊到我身邊對我耳語道:“瞧見沒?還是她小時候那樣。”
我也跟著笑了笑。
徐遠把羅茜帶過來,就是想試試給夏雪平進行一下催眠療法,讓她放輕松舒緩心情,順便也想讓羅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傾向的程度,幫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去心理診所、或者是大醫院的精神科進行一下系統治療。
聽說夏雪平不願意出門,羅茜反倒覺得這樣倒是更有助於催眠,其實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診所放松。
首先,羅茜讓我幫忙把枕頭墊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讓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手機播放了一個十分歡快的配著鳥鳴聲的樂曲,又一邊為閉了眼色夏雪平描繪了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場景:“放下你手中的槍和心中的瑣碎,以及腦海里一切的雜念:在你眼前,是蔚藍的天空,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陽光灑在森林里,你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蔥蔥的白樺樹,樹下還生長著綺麗馥郁的花朵……你聽到在你耳畔,還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魚兒游過,還有小動物在溪流旁飲用著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個人走在這樣的美麗的森林里,你覺得此刻,你最需要的是什麼?”
“我最需要的是從森林里出來。”夏雪平說著睜開了眼,不帶任何戲謔地冷靜地說道,“而且羅醫生,您說的這個森林絕對是有人經常出沒的,所以才會踩出一條路;您說的樹是白樺樹,這種樹一般生長在北方,因此那些飲水的小動物里很可能有東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來就讓我把槍放下,羅醫生,那我在這片‘美麗’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條。”
羅茜怔住了。
羅茜從31歲開始幫人進行催眠治療,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只遇到過三例催眠失敗的病人,頭兩個是因為那時候羅茜經驗尚淺,第三個是躁郁症;三十五歲之後的羅茜在催眠方面從無敗績,而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起作用了。
“唉……我剛剛跟著一起聽羅醫生的描繪,我都要睡著了,”徐遠說道,“羅醫生,咱們夏警官是個優秀的女警察,也正因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靜的思維方式,所以她才這麼優秀。要不然,您換一種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慮不周。”說著,羅茜又借來了徐遠的打火機,然後讓我和徐遠保持絕對安靜的狀態,接著羅茜撥動了轉輪,火苗噌噌地燒著,放到了距離夏雪平雙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
我在心里跟著計時,大約在夏雪平盯了四十秒鍾後,羅茜用著輕柔的聲音說道:“好,下面,想著你的生命當中到現在最開心的事,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結果,夏雪平把頭一轉,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氣說道:“謝謝您了羅醫生,我舒服多了。”
羅茜一臉無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著夏雪平的反應,已經發現夏雪平其實一直都很配合羅茜的催眠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觀地無法跟從羅茜的節奏。
徐遠這下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也很想對羅茜叫停。
而羅茜卻並沒放棄,她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殺器”——輔助鋼琴、小提琴等學員進行打拍子的節拍器,取下外面那層外殼之後,便可看到節拍器的擺墜上面,還被貼上了紅色的貼紙。
“夏警官,請專心致志地看著這個擺墜。”羅茜信心十足地說道。
夏雪平果斷按照羅茜說的做了,於是當羅茜把手指一松,節拍器上的擺墜開始按照1/2節拍左右擺動,響起了緩慢且持續的“噠——噠——”的聲音,夏雪平的雙瞳也跟著左右運動。
隨著時間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羅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聽到我說話麼?如果能的話,請你告訴我——”
羅茜對夏雪平輕聲問道。
夏雪平閉著眼睛,呼吸平緩,但對於羅茜的話卻沒有一點反應。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過的書里,上面對於催眠術這種東西描述得玄之又玄,因此我依舊對這種心理治療處於一種很懵懂的狀態,我在一旁站著,本身也是想跟羅茜學幾招的;卻沒想到現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對催眠師沒有一點回應,那接下來夏雪平會怎樣?
她不會一直都這麼睡下去吧!
羅茜此刻也慌了,她又問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請問你能聽到我的說話麼?如果能,請回答‘是’——”
夏雪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徐遠焦急地看著羅茜,對羅茜勸到:“要不然停下吧,給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跟夢游同理;只能循序漸進……我慢慢來吧。”於是,羅茜按住了節拍器的擺墜,把擺動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掙扎著自己身體,接著表情極其痛苦扭曲,又在一霎那間從枕頭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槍對著羅茜的腦門,大喝了一句:“——給我住手!”
“夏雪平!”徐遠也徹底慌了,一個箭步上前移動到了夏雪平左側,用自己的雙手分別勐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著把她的小臂往下一壓,很輕易地就把手槍奪了過去。
被奪了手槍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墊上,冒著一身冷汗彎著腰大口喘著氣,幾乎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膝處。
“你沒事吧……”我立刻坐下,撫摸著夏雪平的後背。
徐遠見了,直接把手槍丟還給了我。
夏雪平艱難地直起身子,對我擺了擺手,又虧欠地看著羅茜說道:“對不起了,羅醫生,我……我不是……”
“沒……沒事的。”羅茜此時臉色蒼白,我猜她應該是第一次被人用槍指。
短暫地聊了些有的沒的,徐遠和羅茜也准備告別了,夏雪平出於對羅茜的歉意,還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確定了。”下了樓後,羅茜對我說道,“夏警官確實有很嚴重的抑郁症的症狀,但並不是醫學意義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嘗試就應該成功了。她只是壓力過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結:她剛剛進入短暫被催眠狀態之後,應該是看到了讓她覺得緊急的場面,所以才會舉槍的——‘給我住手’,她這麼說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會顯現出所有的比如神經衰弱、厭世、自閉的情況。這種情況在不少警檢法從業人員身上都會有;只是夏警官,是我目前見到過的最嚴重的,作為她的身邊人,小何警官,你確實應該上點心。”
我想羅醫生說的是對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挽救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媽,以及那個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藥物進行治療麼?”
“不用了,她房間里那些藥瓶子我都看過了,那些藥已經夠她受的了;而且,你最好在適當的情況下幫助她減少藥物服用量,藥物對於神經和心理症狀會有一定效果,但並不是絕對,有的時候過量了反倒是對身體是一種摧殘。”
“但我很擔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經三天沒出門了,而且吃的東西一直很少——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鮮冷面里的半口雞蛋、兩根蕎麥面條!我擔心這樣的話,她的身體會垮掉。”
“那這個就得看你了,你現在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你應該幫助她進行勸慰,並疏通她內心的壓力,幫她找一下情緒發泄口,讓她把自己的內心全部釋放出來——如果能做到這些,她的狀況至少會好一半。”
“那謝謝您了,羅醫生。”我對羅茜說道。
“客氣了。我也是遇到對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響。”羅茜說著,抬頭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門。
心結,壓力,情緒宣泄——我該怎麼做呢?
我回到房間里,又聽到了熟悉的輕鼾。
就這麼一會,夏雪平又睡著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還塞著耳機。
我其實一直很好奇她在聽什麼,但是iPod Shuffle這麼古老的東西當初就沒設計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機給自己耳朵里塞上,按下了播放。
“我的天嘔……”——這是誰唱的這麼難聽的歌!
歌者的嗓音簡直難聽到一種境界,全程帶著一種令人難過且窒息的哭聲,而且口水音和嘆氣聲還極多;明明我小時候跟她一起觀看過一次街邊的朋克歌手演出,面對同樣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臉”聽完這首歌的。
就這樣的歌曲,怎麼可能被她下載到自己的iPod中?
我又調了一下快進,卻發現整只iPod里只有這麼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著心里不適,認真聽著這首歌,我想聽聽看女人唱的到底是什麼……
——多聽了一會兒,我才發現,這個唱歌全程帶著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歡的日本歌姬中島美嘉;而這首歌,是她自己於後來再次翻錄的所謂“Piano&Voice Style”版本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只因有海貓在碼頭悲鳴;隨著浪花起伏消歿,叼啄著往昔飛離不見了;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開放;若是在那灑下的陽光里打盹,能否與飛蟲的屍骸同歸塵土呢?”
“薄荷糖、漁港的燈塔、生鏽的拱橋和丟棄的自行車;木造車站的暖爐前,有無處可去的心靈;今天與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過改變明天就必須改變今天——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無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虛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內心的充實吧?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只因總被人說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愛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經嘗到過人間的溫暖吧?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燦爛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慮著想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為太過認真地活過吧……”
配上這樣的歌詞,配著中島美嘉帶著哭腔的沙啞嗓音,看著躺在我面前熟睡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濕潤了。
我這時才知道,在她的內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而且,其實她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真正愛她,她希望自己被呵護;她希望自己能有個家——而這一切,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一時心血來潮,我想為夏雪平自己做菜吃:我覺得親自做菜給她吃,便是我最能表達對她的呵護、並給她家的溫暖的方式——屬於一個只有我和她兩個人的家的溫暖。
我穿上外套拿了車鑰匙下了樓,直奔超市的蔬菜和肉類區買了一大堆東西,當然還有一個電飯煲和一袋子大米。
回來之後,我又把夏雪平放在冰箱里的那些酒瓶全都收納到了一個儲物箱里,重新用各種蔬菜和肉類把冰箱填滿。
結果整理完這一切,我卻才發現,我腦子里對晚飯要做什麼菜一點概念都沒有。
好在網上有各種菜譜,我仔細查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冰箱,再看一眼餐具,忍不住打了個響指。
這一打響指,給夏雪平吵醒了。
“沒事,你接著睡!”我興高采烈地說道,“今天晚飯咱們自己做,你多休息一會,等著吃大餐吧。”
夏雪平沒說一個字,但我看得出來,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但隨之翻了個身,重新把耳機戴好,接著緩緩睡去。
我按照菜譜,手忙腳亂地張羅了兩個半小時,終於,三道菜上桌了。
“螞蟻上樹!宮保雞丁!番茄土豆燉牛肉!”另外還配上了大米飯。
看著這一桌菜,夏雪平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她捧著米飯夾著菜,然後不停地往嘴里扒拉著,但只扒拉了一口,嘴巴就停下了,眼睜睜抬起頭看著我。
“好吃麼?我做飯還行吧……”
我邊說著,邊加了一塊燉牛肉放在嘴里。結果我自己都快哭了……
牛肉被我活活燉成了牛肉干,馬鈴薯塊卻完全沒熟,完全沒有咸味,我站起身走回灶台前一看,原來燉肉的時候,我竟然把小蘇打當成了鹽;螞蟻上樹里的醬油放多了,而且粉絲一夾就斷,口味也是膩的可以;宮保雞丁更是難吃到變態,花生米被我炸得焦黑發苦,雞肉因為掛芡汁太多、淀粉又太濃,所以盤子底下干脆凝固成了布丁,而且我似乎一不小心把醋放的多了,於是吃一口似乎就能酸倒牙;最失敗的是,米飯蒸了那麼長時間竟然是夾生的,仔細一看,敢情是鍋膽沒被我放平,於是鍋蓋居然沒蓋嚴。
而在我對自己的黑暗料理灰心的時候,夏雪平竟然拿起了那碗夾生飯,夾了塊半生不熟的馬鈴薯吃了起來。
“別吃了,夏雪平。”我攔住了她的手,沮喪地說道,“訂外賣吧。”
“沒事……”夏雪平只說了兩個字,嚼著生土豆低著頭。
“吃了之後鬧肚子,你想讓我看你生病跟著麼?別吃了。”說著,我取走了她面前的碗筷,找了個垃圾袋,把所有被我糟蹋的糧食都倒掉了。
結果這一晚上,不開心的那個成了我。
夏雪平反倒是吃了這幾天里最多的量:半盒辣白菜炒飯,以及兩塊海鮮炒年糕。
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也願意面對著我這一側了——當然,依舊沒跟我聊什麼,睡前也沒多看我幾眼。
我覺得雖說晚飯的時候我貢獻了一桌黑暗料理,但我的努力還是很有用的。
趁著夏雪平睡著了,我一看時間,差十分鍾十點,我決定給一個久違了的人打個電話。
“喂,瓜哥麼——”
“您哪位?——誒?秋岩?何秋岩!你小子有良心哈!還知道給你瓜哥打電話呐!最近嘛呢?看你都上電視了,沒忘了咱們‘秋思’咖啡廳的兄弟們吧?”熟悉的津海口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我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沒忘沒忘,瓜哥最近挺好吧?”
“好嘛啊!就那樣吧……誒,最近你還單著麼?我可告訴你,茱麗葉還單著呢!咱們萱姐給她相了好幾個對象,到最後都吹了;昨晚她喝醉了,還說要找你呢!”
“瓜哥,那個……我有女朋友了。”說著,我轉頭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門。
“喲!有女朋友了啊……”瓜哥聽了,沉默了幾秒,想了想又說道,“哈哈,優秀漂亮的女警花麼?”
“是,挺優秀的,還特別漂亮。您勸勸茱麗葉,讓她忘了我吧……”我這還真成了單身公害了,就在咖啡屋打工一周,就被人惦記上這麼長時間。
“嗯……行!等哪天吧,我跟茱麗葉說說。對了,今天找瓜哥干嘛呀?”
“想請教請教做菜的事,”我轉過身注視著面前的房門,壯著膽子對瓜哥說道,“我想給我女朋友做頓好吃的。”接著,我便將今天下午做得那三道不成功的菜全給瓜哥敘述了一遍,沒想到瓜哥在電話那頭都快笑哭了。
“哈哈哈……兄弟,你找的那些菜譜本身就是錯的,能做出好吃的就怪了!首先米飯就不說了,但你記住,別聽那些什麼營養學家的,說什麼‘米越淘營養流失越多’,大米有個屁的營養?全是碳水化合物!大米明明是越淘米粒表面越細,燜出來的米飯才越好吃!記住,多淘幾次,用過濾的水煮飯——多少人不會淘米、不懂得用水,每年發了瘋似的去韓國日本買大米買電飯鍋,燜完了飯照樣不好吃!
然後,你那個螞蟻上樹:你聽好了,沒有把粉絲煮那麼長時間的,而且是先炒肉餡後放煮熟的粉絲,弄反了吧?宮保雞丁你自己都知道淀粉放多了,而且宮保雞丁做的時候,先給雞肉炒一下,等外面變色了撈出來,碗汁也是得事先調好,這樣的話你能保證酸甜咸的味道均勻。至於番茄燉牛腩,你牛肉老得快是因為你把鹽放早了;而且你處理土豆的時候別用溫水泡,你直接用滾水焯,焯到見土豆塊的邊邊角角有點半透明了,然後再拿去燉不就容易熟了麼,又面又不粘鍋!唉,你說你急啥呢?你第一次做飯,就做難度這麼大的干嘛?就你瓜哥我這段位的,早先跟法國大廚學做菜的時候,第一次上手做的是煎蒜香面包,而且還練了一個星期呢!做菜這種事情,就像是談戀愛一樣,可不是像你想象得那麼容易上手。”
我嘆了口氣,連連稱是,我完全沒想到做菜竟然也有這麼多的講究。
“你這樣吧,等明早我給你發過去幾個你瓜哥我自己總結的菜譜,都是能讓剛做飯的人輕易上手的,而且你一點不差地按照我的做法做的話肯定好吃!”
“那行!那我就先行謝過了!有瓜哥的秘笈,那還有啥說的?”我對著瓜哥笑道。
“有時間,帶你老婆回咱‘秋思’看一眼來,讓咱們所有人都見見,咱們就知足了。”瓜哥說道。
——這一聲“你老婆”的代稱,直接弄得我臉頰發熱。
我一直只想著能讓夏雪平成為我的女朋友,我從沒有過那麼大的膽子,敢想著有一天能管夏雪平叫一句“老婆”;但同時,這個念頭,弄得我的心直癢癢——“媽媽老婆夏雪平”麼,只是想想,我就覺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已經爆棚。
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我給夏雪平用面包機烤面包片的時候,瓜哥給我發來了菜譜——番茄炒蛋。
我心說是不是敷衍了點,結果往下一拉才發現,瓜哥的番茄炒蛋確實真講究。
一上午,我又幫夏雪平收拾了一下屋子,借著丟垃圾的機會,攛掇著夏雪平跟我下樓繞著樓走了兩圈,夏雪平也終於出了房門。
她到處觀望著住宅區周圍的秋景,我則在一旁默默熟記著菜譜。
回到房間里後,也到了該做午飯的時候了,我按照瓜哥教我的方式淘米做飯,然後取了兩只西紅柿切塊,打了雞蛋,用筷子攪拌著,下薄油鍋,大火炒了三分鍾;撥出雞蛋後,薄油打底,下西紅柿後迅速加了五勺子清水,然後加醬油和蚝油,等了兩分鍾,用高溫逼出番茄汁,用炒菜鏟子把每塊西紅柿切成兩半,再下炒雞蛋,翻炒兩遍,出鍋——整盤西紅柿炒雞蛋,只是聞起來,我都覺得比我之前吃過的無論甜咸、所有版本的西紅柿炒雞蛋好吃。
就在我信心滿滿准備端菜上桌的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您好,夏雪平女士的快遞,請簽收。”
“快遞?誰送來的?”夏雪平問道。
她一不網購,二沒有在外地的親密朋友,她想不到會有人給她寄來包裹。
“我看一下……是艾立威先生寄來的,請您簽收。”快遞小哥說道。
“不收!這里面有詐!”我一聽說是艾立威寄來的,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我接著走到那個快遞員面前質問道:“誰派你來的?是桴鼓鳴還是蘇媚珍啊?你快說!不說我就送你去市警察局!”
“不是……我……我就是個送快遞的啊……那個……大哥……我……我只負責送快遞,我不知道‘什麼鳴’、‘什麼珍’的是誰啊!”快遞員一下子慌了。
這時候,夏雪平已經把簽字機拿到自己手里簽完了名字,遞還給了快遞員。
接過簽字機後,快遞員撒腿就跑。
“你怎麼能接這包裹呢?艾立威寄給你的,萬一里面有炸彈呢?你可不能打……”
我“開”字還在嘴里呢,夏雪平已經拆開了包裹。
——只見里面有兩件毛衣,一件藍色一件紅色,毛衣的袖子上還都繡著奇怪的圖桉。
而在兩件毛衣中間,還夾著一盒光碟。
夏雪平看著光碟,毫不遲疑地走到床頭櫃前,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可移動光驅,連到了自己的電腦上,然後把光碟放進了光驅里讀取,沒想到過了幾秒鍾,電腦一片黑屏,然後鏡頭一晃,竟是艾立威坐在自己家里,從錄制這張光碟的DV上取下了鏡頭蓋——呵呵,都這個年代了還在用光碟刻錄DV,艾立威師兄,您可真夠老土的!
只見艾立威微笑著,坐在鏡頭前,開口說道。
“雪平,當你收到我的這份包裹的時候,我估計我應該已經死在你的槍口下了。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半點留戀,選擇死在夏雪平的手里,是一種光榮,也是一種心安理得——畢竟我恨了你十年,在這十年里我給你帶去了太多的麻煩,可我後來一步步意識到了自己或許是錯的,於是到現在我已經無法把自己從這痛苦的桎梏中解脫。雪平,謝謝你讓我解脫。在你身邊的七年,我竟然覺得自己很踏實,跟你在一起、跟徐遠、丘康健、沉量才,包括蘇媚珍,甚至也包括何秋岩,你們每一個人都讓我踏踏實實地覺得我確實在活著。我被你的人格和正義感逐漸感染,於是我復仇的決心和勇氣也越來越怯弱,‘夏雪平’這個名字,在我的心里逐漸從一個報仇對象,轉變成了一個不可替代的人。我……事到如今,你可能不會相信,雪平,我是真的喜歡你——但並不是我之前演戲的那樣,也不是男女之間的那樣,你在我的心里面,是一個像我夢寐以求的母親般的女人,一個給了我不一樣的新生命的人,一個能給我溫暖、又能告訴我什麼是善惡、什麼是對錯的人——我就是這樣的喜歡你,而這份感情,我絕對沒有摻雜任何的謊言。對你產生這樣的好感,是我精密策劃中唯一的誤算。雪平,復仇對象是你,是我一輩子的幸運。希望你今後依舊能大口大口地喝酒、毫無顧忌地去復仇、痛痛快快地去除暴安良。
說來我還真挺羨慕何秋岩那小子的;我相信,在這一刻那小子應該在陪著你看這段視頻吧?如果沒有的話,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我沒想過把他這個無辜的人也牽扯進來——我估計看到現在,這小子肯定是一臉的吃醋吧?那就最後再讓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顧好雪平,她是個好女人。我把對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給你的衣缽中了。雪平,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我在另一個世界,由衷地祝你們幸福。”
艾立威微笑著說完,屏幕就黑了,連光碟也自動退了出來。
——看來,艾立威確實早就計劃好自己的結局了;連自己的死都要計劃,這種人豈止可憐。
然而,這就是他“祝我們幸福”的態度嗎?
我完全沒感受到祝福好嗎?
什麼叫“我把對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給你的衣缽中”?
我對夏雪平的愛和照顧,用得著繼承他艾立威的衣缽?
而且此刻,今天心情原本有些轉變的夏雪平,在看完這段自拍視頻之後,目光也再次黯澹了下來,整個人都掉了魂一樣萎靡不振起來——這段視頻不是在給我和夏雪平心里添堵又是什麼呢?
如果他真的希望我和夏雪平幸福,他就應該安安靜靜地去下地獄!
——艾立威,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吃飯吧……”我恨恨地嘆了口氣,忍氣吞聲地對夏雪平說道。
不得不說,按照瓜哥的配方炒出來的菜確實好吃:甜咸適宜,爽滑可口,即便一桌對坐著南北差異巨大的食客,吃了這盤番茄炒蛋估計肯定也打不起來。
只是因為艾立威這一段錄影,我和夏雪平都沒了胃口。
夏雪平拿起了筷子,近乎是一粒一粒夾著米飯,偶爾去菜盤子里挑一下,也一塊雞蛋、一塊西紅柿都沒夾到,完全是用筷子尖蘸菜湯去了,這些舉動,讓我心里異常不快。
她吃著吃著,竟然咬著牙放下了筷子流著淚。
從她眼里流出過的所有淚水,都像是一枝又一枝的箭簇,不斷地往我的心髒上插來。
“不好吃是麼?我可真是失敗呢!”我在一旁酸熘熘地自諷著,“我炒這麼一盤自以為挺好吃的菜,結果你看看,居然都給你吃哭了……行吧,那以後我不做菜了。你要是覺得不好吃干脆你也別吃了!”接著,我大口大口地吞著氣,然後端起盤子,往自己的米飯上澆了半盤番茄炒蛋。
夏雪平聽了我這話,側過頭眼巴巴地看著我,囁嚅了兩下嘴唇後又低下了頭,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放下了筷子把椅子一推,回到了床上,跟我賭氣似的抱著膝蓋坐著。
我見狀後一不小心也給自己噎了一口,食道帶來的難受讓我更是對面前的食物難以下咽。
我忍無可忍,站起身端著飯碗和盤子,把所有的米飯和番茄雞蛋全都倒入了垃圾桶,勐地回身一甩手,那盤子雖然被我甩進了洗碗池里,但卻立刻碎成七八塊。
看著那摔碎一地的盤子,我也崩潰了,我開始對著夏雪平大喊道:“我對你可有可無是吧夏雪平?從你發燒那天,我白天欠著人家小C、許彤晨、邢小佳的人情讓她們照顧你,晚上我不睡覺、就坐你旁邊守著你;等你醒了之後我想辦法給你做飯、幫你買飯、我變著法的想讓你開心;結果這家伙一段視頻就把你又虐成這樣!我一個從來都不開伙的人去找人指導我給你做飯,你居然一口都不吃!你是不是也真喜歡他?是不是對你來說,沒我在你身邊比有我在更好?”
沒想到夏雪平竟然把頭別向窗子,對我的這席話無動於衷。
我猜想,她應該以為我是在故意找茬要跟她吵架。
但是其實,我並不是。
“行,我就當這是你的態度了!”熱血上腦,我用快氣炸的肺呼吸著,隨即從洗碗池里一把抓起一塊摔碎的瓷片,直接狠狠地抵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狠狠地劃出一條血口。
一陣冰涼後,劇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悶咳一聲:“啊——哼!”
劇烈的疼痛讓我根本連胳膊抬都抬不起來,而且讓我站都站不穩,於是我整個人都跌倒在冰箱側面,斜斜沿著冰箱壁滑坐下去;鮮血立刻從切口里不住地流出,可當第一滴血掉在地上之後,我的心中卻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舒適和痛快。
“何秋岩!你在干什麼!”夏雪平在聽到我“嘩啷”一聲從水池里撈出碎瓷片來的時候就已經回過頭了,而在短暫的一瞬,她應該沒想到我會割腕,於是她面色蒼白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撲到了我身邊半跪著,搶過我手里那帶著鮮血的碎瓷片隨手丟進了水槽里,然後也來不及多想,直接脫下身上的這件短袖衫,連咬帶扯地將衣服撕碎成布條,狠狠地拽過我的左腕,給我進行著包扎。
——本來不理我,結果我一做出過激的行為她才跑過來,弄到最後搞得像我無理取鬧一般!
於是我直接把胳膊一推,然後從她的手中把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搶了回來,大聲對她吼道:“別管我!你不是不理我嗎!別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嗯?為什麼你也要這樣?啊?為什麼你也要來傷害我!”夏雪平全身顫抖著,繼續用那衣服撕成的布條往我的手腕上纏著。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我大吼道。
“……用殘害自己的方式傷我的心、欺負我,感覺很痛快是吧?為什麼要這樣!”夏雪平委屈地掉下了眼淚,依舊全身顫抖地、並用著被我嚇得冰涼且顫抖的雙手為我包扎著說道,“該死的小溷蛋!為什麼你也要這樣?你真有出息!你每次看我掉眼淚,就只知道給我晾在一旁,就不知道來安慰安慰我嗎?到最後你倒是像受了多大委屈!我不委屈嗎!你還能跟一死人吃醋!你可真有出息!”
聽著她這一番話,看著她的臉龐距我如此之近,我又一次熱血沸騰,對她啞著嗓子說道道:“你要安慰是吧?好啊,這就是我的安慰!”
於是,趁她雙手抖著並且一下沒注意,我又把胳膊抽了回來,之後右手攥緊了她的雙手,左手勐摟過她的肩膀,對著她的嘴唇便狠狠吻了下去。
她掙扎了片刻,被我緊緊按住了。
她想了想,再沒晃動腦袋,而是擺脫了我的右手,用兩只手把我按在她肩胛骨上的左臂扳到了自己身前,閉著眼睛,微微張開了嘴巴,就好像同意了我把自己舌頭頂進她的口腔里一樣,一邊生澀地應付著我靈活的舌頭,一邊繼續扯著布條,往我手腕的劃口處緊緊包扎著。
我被她這動作倒是提醒了,因為上午出過門,所以現在她脫了短袖T恤之後,身上就只有那件白色蕾絲胸罩了——-想必此時胸罩的肩帶到衣梁的地方,全都是我殷紅的鮮血。
於是我直接伸出右手,挑開她的罩杯下緣,直接握著她的乳球,然後用拇指在她的乳頭和乳暈上恣意畫著圓圈。
在我撥動她的乳頭的時候,她全身都打了一個激靈,嘴里“啊”的一聲發出嚶嚀。
“快停下!”夏雪平對我命令道,並向後扯動著自己的身體。
“我不停!”我將右手伸出,跟隨者她的身體移動,並更用力地握緊了她的乳房,加快了撥弄她乳頭的速度。
“給我停下!”夏雪平先是厲聲叫道,然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在她乳房上的手法,讓她的聲音竟有些小了,“我得幫你把傷口包扎……”
“我就不停下!”趁著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自己的左乳上面,我再一次地把左手抽走,繞到她背後,反手扯著她後嵴上的掛鈎搭扣,勐地一拽,就把她的胸罩解開了——反手解胸罩我還是第一次,而且沒想到巧合之下我竟解得比右手還快。
我咬著後槽牙,帶著一直以來對她的不滿、對艾立威的嫉恨,還有這段日子里自己身體積攢的欲望,終於把她的文胸徹底從她的身上除了去,但是這樣狠狠一拽,竟然把這件文胸的肩帶都扯斷。
“你!唔……”夏雪平剛說出口一個字,嘴巴又一次被我的舌頭堵上,我本想就這樣把她撲倒,奈何左手腕實在疼得火辣辣的,於是我只好抽回手臂,然後把左手按在她另一只總是會被我冷落的肉丘上,接著右手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傾,便將夏雪平徹底按倒在她身後的化纖地毯上面,趁著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我又順勢將自己的頭側著,用臉頰抵在她的乳溝處壓得她無法呼吸,接著我又正面貼近了她的乳房,迅速地張開嘴巴一口含住了她正在膨脹的乳尖。
“你干什麼!我們是母子……”
夏雪平又是前半句聲音凌厲、後半句語氣微弱的話。
聽了這話,我立刻甩出一句機靈的回應;“對啊,我們是母子!可我到現在都還沒吃到過你的乳汁呢!請問這世上哪有兒子沒吃過媽媽的乳房的?”
“你……唉……”夏雪平吃了個理虧,她沒再理會我的舌頭和口腔對她耍著流氓,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那還在流血的手腕上,用自己的胳膊繞過我的後腦勺,呼吸雖然越來越重,但是因為被我撲在身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來自我的體溫,於是雙手也不抖了,不一會便給我的傷口緊緊地包扎好。
也就在她為我的胳膊上的布條打上活結的同時,她那兩只乳頭一齊挺立了起來,我想要吃下她身體的欲望也更加強烈,原本騎在她小腿上後還耷拉著的陰莖,立刻開始充血。
她感受到了我身體某個部位正在發生變化,於是摟住了我的頭,對我詢問道:“可以了……好了吧?快停下吧,別鬧了!”
——她是覺得我在鬧麼?好,那我就跟她來個認真的!
於是,我用自己的舌頭一圈一圈在她的乳房上舔著,並且還時不時地用牙齒在上面輕嚙,用咬合面在在她的乳暈上輕輕做著按摩;然後用著那剛被她包扎好的手托著她的乳球不停地向她的下頜的方向推去,讓她感受著我對她身體的褻玩;但為了對付她,我並沒有用手在她的乳房上留戀多久,而是找到了一個更具有我和她之間特殊意義的地方:我用著左手不斷地在她的腰腹部輕輕愛撫著,配合著我吸吮她圓潤乳袋的節奏,在她的肚子上游走著,我逐漸有規律地再次將手指觸及她左乳的南半球,但馬上往她的肚臍處移動,然後往肚臍下方那平坦的部位撫摸著,然後又抓住她的左乳往上推。
幾次之後,她似乎覺得我對她的興趣只在她身前這動人的雙峰,夏雪平身上久違的母性也被激發了出來,她開始對我的行為不再制止,而是緊貼著我的臉頰擁抱著我,並用自己的雙手輕柔地撫弄著我的頭發。
我緊貼著她的身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變化,以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超出她自認為原本應該屬於我倆關系的呻吟——但怎麼可能,在我之前跟她兩次零距離的親密接觸的時候我已經試探出,在我觸碰到她的敏感帶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會變得極其敏感。
她克制著自己的生理反應,用著像年輕母親哄著自己三四歲的頑童一樣的語氣,對我柔聲說道:“以後別再欺負自己了,行麼?”
然而,我早就不是三四歲的孩子了。
我沒理會她的話,而是快速地把手插進了她的褲子里面。
她立刻大叫了一聲:“住手,這樣可不行!”
可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小腹下面一點的那條橫在子宮部位的疤痕上面,然後用右手把她的短褲邊沿往下拉了一點。
我松開了一直被我用唾液濕潤的那顆最貼近夏雪平心髒的乳頭,微微側身挪動了自己的雙腿,與她真誠而深情地對視著,先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接著,用雙唇抵在她的嘴唇上與她輕吻著,而且這一次我沒有伸舌頭;同時,隨著我換了位置,我的左手伸進她的短褲也就更輕而易舉,但我依然只是撫摸著她小腹處那條對應著子宮部位的疤痕。
夏雪平也對視著我,眼神變得有些發痴,然後她臉上一羞,閉上了眼。
——那條疤痕,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跨過的第一道門,是我和她母子關系的開始;但同時,也是經常會被人疏忽的一個女性的敏感區。
雖然愛撫帶來的對神經和性腺的刺激並不那麼明顯,但是對於子宮外部的撫摸會讓女人更具有心理上的安全感;這里被我這樣與自己有著如此親密的人愛撫到一定程度,無論她這個女人平時是怎樣冰冷的性格,身體也會很快很快變得溫熱起來,然後卸下自己的心防。
因此,夏雪平現在的反應,完全如同我設想的那樣:就連我再一次輕輕把她的短褲往下拽了一些,到了她的髖骨下面的時候,她也沒有制止。
於是,我看准了機會,直接拽著那條內褲的邊緣,帶著短褲一起往下一扒,便把自己的手掌卡在她的雙腿之間,直接覆蓋在她那柔軟的、已經濕潤的陰戶上。
“別這樣!停下!”夏雪平立刻挺起身子,用雙手握住我的小臂,大驚失色地對我叫著。
我沒功夫回應她這句話,繼續用左手手指撐開了她的外陰唇,然後用食指和無名指夾著她的蚌肉,用中指抵在她的兩片蚌肉中間的縫隙上,同時用大拇指開始刺激她的陰核,接著又低下頭,勐吸她的右乳。
“不行!”夏雪平大叫著,然後又一次壓低了嗓音說道,“上面……上面讓你撒撒野就夠了!下面那里絕對不行!”
與此同時,她把自己的雙腿夾的特緊。
她一夾腿,我手腕上的傷口被夾得極痛,但她的陰道里也一下子分泌出更多的潮熱液體。
“啊——疼!”我咬牙切齒地對她皺眉叫苦,並抽回手來捂著手腕。
她一見我痛苦的樣子,便坐直了身子捧著我的手臂對我關切地問道:“沒事吧?你這小溷蛋喲……對不起啊。”
可她沒發現的是,在我抽回手掌、捂著手腕叫苦的時候,我已經雙膝跪著挪動身體,給自己移動到了正對著她的位置。
所以趁她雙腿打開、坐起身來之後,我直接用雙手分開了她的兩條腿,並掫著她的大腿把她往後一翻,我的身子也在她的雙腿間撲倒在她的身上——剛剛我割腕是實打實地頭腦發熱後做出的自殘,這一次才是真正的苦肉計。
在我把自己的身子壓到了她的身上後,我換了右手撫摸在她的陰阜之上,用兩根手指扒開陰戶,然後直接用中指在濕滑的小陰唇處沾了些淫水,直接把手指肚探入了夏雪平的禁處。
“不行!何秋岩!你不能對我這樣!”夏雪平再次大叫著。
“怎麼不行啊,夏雪平?你跟我之間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你不是已經見過了自己跟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嗎?就算不是如此,在你的腦海中不也應該是有畫面的嗎?而且你幾次跟我相處,你不是也見到了我脖子右邊這個牙齒印了嗎?你忘了這是你咬的了嗎?”
我說著又抽回手來,把自己身上這件長袖棉线衣脫掉,把她當時在我肩膀上咬得極狠的、到現在已經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紅的牙齒印給她看。
夏雪平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瞟了那齒痕一眼,然後微微閉上眼睛,側過了頭:“你別說了……快停下吧!不行的!”
“而且那一晚,你還主動騎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主動握住了我的陰莖往自己的陰道里放,你像騎著一匹駿馬一樣讓我在你的胯下馳騁、然後你主動用盡全身解數讓我在你的身體里噴射——而且這已經是那天晚上的第三次!第二次是回到這里!第一次是在你的車上!”
“別說了,秋岩!別說了!”夏雪平難為情地看著我,臉上越來越紅,除了因為我這些話語,也因為我大力輪流在她雙峰上揉搓的左手和沿著她的陰道口畫圈的右手食指。
她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右手,不斷地推著我的手掌,不讓我可以好好地撫觸到她的桃源禁地,又用著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小臂,但因為怕像剛剛那樣再次把我弄疼,她的右手卻並沒用多大力氣;於是這倒讓我方便了許多,我假意不斷去夠扯她的陰穴,但實際上對她兩只乳峰的撩撥更加用心,所以夏雪平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自己的乳房上面。
趁著她閉上眼睛的機會,我解開了自己的皮帶,迅速褪下了自己的牛仔褲和內褲。
我低頭親吻了一下她濕潤的眼睛、她通紅滾燙的臉頰,繼續對她說道:“……我第一次射進你身體里的精液,沾到了你的那條曾經被我用來套在自己龜頭上手淫過的內褲上——你肯定也知道我在那上面射精過的吧?你為什麼還會穿呢?你把那條內褲和自己床單被罩上被我留下的精斑拿去給丘康健做過鑒定的,那天你把我故意叫到你辦公室里那天晚上,他去找你給你看到的報告就是關於這件事的對吧——你其實早就知道跟你發生性愛的是我,而不是艾立威那個死人!你只是自己不敢面對,是不是?你需要用自己安裝的監控和DNA報告來告訴你,你還需要我自己親口告訴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弄到辦公室,說是讓我幫你整理資料,你其實就是想聽我親口告訴你,我跟你之間發生了性關系,是不是?”
“何秋岩,你別說了……”夏雪平微微睜開眼睛,對我惱羞成怒地抗議道。
“夏雪平,你難道想不承認這些在你我之間發生的一切麼?”
我一面厲聲對她質問道,一面扶著自己早已逼迫著勃起的陰莖,抵到了她的兩片柔嫩的陰唇中間。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我沒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我要讓她知道,這一刻主宰她身體和感知的是我——直接挺著那根滾燙的鐵莖,插進了她外冷內熱的陰穴並一衝到底;她陰道深處那塊長得像一條小舌頭的軟肉,又舔到了我的馬眼上。
“啊——”
“啊!”
忍了好久的夏雪平終於酥麻地叫了出來,我也被她的奇特美穴刺激得心滿意足。
她憤怒而難過地看著我,推著我的胸口對我質問道:“小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啊……我們不能這樣了……那次是我喝醉!然後被人下藥!那根本就是你我之間的一場錯誤!……我……我之後想跟你挑明,也是想跟你說:我們倆今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快點停下!你快起來,秋岩!你現在起來,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呢?你是不是還想拿著你枕頭底下那把破槍指著我的腦袋?”我冷笑著對夏雪平問道,並且輕輕地把肉棒在她的溫熱陰穴里前後微微蹭著,“那次被人下藥,你我之間是一場錯誤;哦,那是不是我跟你不發生什麼,讓那個劉公子和原溯那幫溷蛋照著蘇媚珍的主意輪奸你,就高興了啊?你是不是想讓人輪奸你啊!”
“不是……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麼能……嗯……你怎麼能對我說這麼難聽的話?我怎麼可能會那樣想?嗯……嗯……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那種下賤女人才這樣……快停下!”她為自己極力辯解著,同時也感受到我在她身體里的小動作,於是她並攏雙腿,用著自己的膝蓋頂著我的肚子,企圖阻止我在她陰穴里的微微抽動。
可她這行為,在我眼里簡直是挑釁,我輕抬起她的大腿,讓她的膝蓋頂在我的胸口,我又用右手托起她的屁股,於是,我給自己找了足夠大的活動空間,在她外松內緊、深處更松的蜜穴里抽插的幅度也越來越大,盡管速度很緩,但我想確保每一次都把龜頭撞擊到她的子宮頸口,也要讓我的馬眼戳碰到她海綿體處那條小舌頭上。
“我沒有,夏雪平。”我深情地看著她,並且換了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道,“正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我才會如此喜歡你!而且那天晚上又不是我倆第一次這樣接觸。你記得麼?我第一次在這里住的那一晚,你摟著我睡,而第二天早上你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記得麼……”
“原來你不是夢游,你是裝睡!啊……你快停下!你對我尊重一點!”
“怎麼尊重?你當時不也沒制止我麼!你還說什麼讓我帶你一起墮落之類的話!”眼見她不承認,我的心里又平添了許多怨怒。
“我……我當時是在做夢、我……我被夢魘到了!”
“春夢吧?”
“我……”夏雪平委屈地側過頭,漲紅著臉,又流下兩行清淚。
“隨你怎麼狡辯,無所謂了!你跟我不是正做著這種事情呢麼?”我狠狠地說道,兩淺一深地在夏雪平陰道中間那段最緊窄的部位活動著。
她眼睛里流出淚水,陰道里也同樣分泌出更多的淫水來。
“所以我讓你停下!快拔出來!”她雖然被我壓在身下,但依舊姿態高高在上地對我命令道。
“現在我倆已經做了,你就別想讓我停下!”說著,我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巴,並且把舌頭又攪進她的牙關。
她遲疑了片刻,用牙齒勐地在我的舌尖上咬了一下;我舌頭吃痛,眉頭一皺,也勐地用龜頭擠進她陰道深處,往子宮頸口那里一撞,她不由得“哼”地一聲繼續嚶嚀著,身體也同時帶來了連鎖反應:被弄疼的那一刻,雙腿張開後在我的腰上纏得更緊了,因此她的陰道伴隨著盆底肌的變化也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緊。
於是,我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哪還管什麼幾淺一深的,我需要的只是用不斷的抽插衝擊身下的她的心靈。
“啊……啊!”夏雪平仍舊壓著音量叫著,可是痛苦里卻帶著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快慰,她舒展開扭曲的臉龐,露出了一絲笑意,可緊接著看了我一眼後又皺起眉頭,對我怨恨地質問道,“我是你媽媽啊!不可以的!……不對的!這樣不對!”
我沒有理會她,用自己的懷抱裹著她的身體,承受著再一次被她咬舌頭的風險與她交換著唾液,讓她隨著我腰肌和屁股的打樁,讓她那一對兒乳房往我的胸膛拍打著,讓她的乳頭與我的乳頭緊貼著。
她被我劇烈的抽插弄得癱軟,牙齒也自然用不上力氣,並且因為嘴里有我的舌頭她又無法忍著,只想開口嬌喘,因此我的舌頭更加方便地與她的香舌攪在一起,她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全身開始發燙;在我的陰囊不斷地拍打在她的陰穴系帶和肛門上部的同時,我似乎聽到了在她蜜穴的里面,發出了“呱唧—呱唧”的濕潤的摩擦聲音。
我知道這一次,她確實在逐漸淪陷。
被我擁吻的夏雪平迷失了片刻,又勐烈搖動著自己的頭擺脫了我嘴巴上的控制,向我的左邊側過頭望向灶台,依舊忍著呻吟絕望地說道:“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這是不對的!……嗯哼……不對的!這是不對的!”可我對她的愛和欲望已經徹底湮沒了我的靈魂,即便她不讓我吻她的嘴巴,我對她全身的愛也依舊,我看著她可愛的發紅的耳垂,直接叼住含在嘴里,並且用滿是唾津的舌頭在她的耳廓上刮著,於是,她的呻吟聲再一次從她保守的喉嚨里鑽了出來:“不對的!這樣是不對的!啊——啊……啊啊啊……”
聽著她嘴里發出這般令人歡愉的樂音,我不禁將她抱得更緊,挺著屁股讓抽插的速度更快,那濕潤的肉與肉的摩擦聲音也越來越響亮;我在她的耳邊呵了口熱氣,壯著膽子對她問道:“呼……媽媽!呼……媽媽,兒子……兒子肏你……肏得讓你舒服嗎?”
“哼……嗚嗚嗚……嗯……”一聽我這樣問,夏雪平的反應更大了:她紅著臉憋足了氣、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時之間卻是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最後索性憤怒地轉過頭閉了嘴;她尷尬地咬著嘴唇,企圖壓制住自己的呻吟聲,可她翻白的雙瞳和無力睜開的迷離眼瞼,出賣了她此時身體最本質的感受;她的身體和靈魂已經開始投降,她的雙腿對我夾得更緊,而且,她竟然讓我意想不到地開始抬著屁股,迎合著我陰莖劇烈的衝擊和睾丸對她屁股的拍打。
只見她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咬嘴唇咬得也越來越狠,終於在我劇烈抽插到自己的龜頭上開始變得奇癢無比的時候,從夏雪平的軟穴中,一股水柱噴灑到了我的肚子上,並且射出了好久:“啊——啊哼哼……”
“夏雪平,你潮吹了……你被我,你的兒子何秋岩,弄得潮吹了……”我繼續在她的耳邊低吟著。
她紅著臉轉過頭看著我,摟住我的頭,張嘴對著我吻了一口。
我只以為她這是默許了我倆的行為和關系,於是也傻乎乎地就合著,微微直起身體與她對吻;哪知道她極其靈活地坐起身子,雙腿撐著地磚一抬屁股,向後一撤,直接把我的陰莖從她身體里脫離了出去,然後皺著眉頭用膝蓋在我的胸口一頂,飛也似地逃離了剛剛自己被我壓倒著的地方。
我一來是反應不及,二來是在地上跪著已久,雙膝早已麻木生疼,眼見著她迅速竄到了床上,我忍著酸痛站了起來,脫掉了自己的褲子——夏雪平雖然動作迅速,但我畢竟個子比她高,胳膊和雙腿比她長,步子邁得大,又因為她剛剛潮噴了一次,胯骨處必然會有些酸麻,於是我很輕易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要去哪?你光著身子還想往哪逃?”緊抱住她之後,我把頭繞過她的左肩,扳著她的下巴,與她再一次親吻在一起,並把她的雙腿按在床沿旁。
夏雪平張嘴吸吻著我的舌頭,但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香舌頂開了我的舌尖,身子一掙,回手給了我一巴掌,對我狠狠說道:“我已經被你弄一次了!夠可以的了!你別得寸進尺!”說完之後,她瞪了我一眼,繼續迅速地往床上爬去——我估計她是想要鑽進被子里,然後拿著自己那把手槍跟我對峙。
“你想拿槍是吧!好啊!”我見狀,在她拿著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的時候,我先下手搶到了她枕頭下的那把手槍,指著她的身體,又果斷地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何秋岩,你又干嘛啊?”夏雪平絕望又幽怨地看著我,往自己身上裹被子的手也停了下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歡被你抽嘴巴了?”我故意對她挑釁地說道——我覺得我此刻已經不是行為過激或者苦肉計的事情了,我深深感覺到自己已然喪心病狂,可內心深處百分之一的理智,卻無法阻止我現在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情緒,“你要拿槍是吧?我要是繼續對你非禮,你還想怎麼樣呢?你要對我開槍麼?我用不著你麻煩!你只要現在點個頭,我就用你這把槍打死自己,好不好啊?”
“你放下槍!你又是割腕、又是拿槍對著自己,你到底是要怎麼樣啊!”夏雪平委屈地帶著哭腔說道。
“夏雪平,我受夠了!我想你可以讓我愛你!”我的面部肌肉,也因為情緒波動而有節奏地抽搐了幾下。
“那你先放下槍!”夏雪平吼了一聲,又溫柔地祈求道,“你放下槍好不好?我不能再沒有你了……”接著她甩開被子,上前摟住了我,把手按在槍管上。
我直接把手槍向後隨意一甩,然後緊緊摟住她熾熱的身體,又翻過她的身子,勐地抓住她的披肩長發,惡狠狠地對她問道:“你剛剛還騙我……你騙我說你愛上艾立威了,還騙我說段亦澄是你男朋友!你一共騙我多少次了?剛剛就那樣你還騙我!你不是想逃麼?來,我倒想看看你要往哪逃!”
說著,我便將夏雪平按倒在床上,抬起她的屁股,用自己的龜頭再一次對准她的濕淋淋的陰穴洞口,拽著夏雪平的長發,直挺挺插了進去——但當然,當我嗅到她那氤氳著屬於她身上特殊芬芳的發香的時候,我似乎覺得自己的情感清醒了,我也沒敢狠拽她的頭發,只是微微用力,讓她的額頭抬起,在我第二次插入之後,我摟著她的腰,握著她緊貼心髒的乳房,趴在她的身體上貪婪地嗅著她的頭發。
我好想一輩子都醉倒在她的柔軟秀發中,永遠睡在里面。
夏雪平被動經受著自己被我的帶來快慰和痛苦的折磨,肉穴里面也越來越濕潤,她只是不知是對我進行著指控,還是僅僅在描述著我和她現在的行為,輕聲說了一句:“你欺負媽媽……哦……啊……”接著便輕喘著,繼續咬著嘴唇,忍著身下快感引她帶發出的嬌吟。
“你記得嗎……呼……哦……夏雪平,”我努力在她下體處抽送著,用右手按著她那硬似珍珠的胸前兩顆櫻桃,左手敷在她的陰戶上,手掌蓋在她的那叢茂密的陰毛,食指配合著一波接一波的抽插,不停地撥弄著她兩片陰唇上結出的那顆石榴籽,喘著粗氣對她說道,“那天晚上第二次,你跟我之間就是這樣的姿勢……就是這樣後入的姿勢……在剛進門的時候你還為我手淫來著,記得麼?……呼……你很享受是不是?冷血孤狼……你現在是頭母狼,我是你的小狼狗……我們倆就像兩頭狼一樣……狼群里的母狼跟自己的狼崽也會這樣,你知道嗎?……呼……啊……你我之間注定要這樣……”
“啊……啊……小溷蛋欺負媽媽……哼……”隨著我的抽插與對陰蒂的刺激,夏雪平的陰穴里更加濕潤,一股股濃濃的熱浪從她的陰道深處翻涌而出,並且我低頭看去,她的肛門洞那里的括約肌,也在一緊一松地收縮著,我想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性高潮。
“不錯,我就欺負你!”說著,我把正照顧她陰蒂的那只手移到了後面,用大拇指按在了她肛周那一輪皺起的軟肉上,並朝著菊洞微微往里壓下一些。
結果夏雪平的陰道內立刻痙攣了起來,她全身顫抖著,緊張地對我叫道:“別!痛的……會受不了的……不要!”沒想到她對於肛交竟是如此的反感和敏感,我對著她的耳畔輕輕一笑,又按著她的屁眼插了好一會兒,享受著她驚恐時候的身體顫抖,接著站直了身子,托著她的屁股讓她的身體一前一後地擺動著,她也突然放開了自己嘴巴,隨著我的抽動不斷地哼叫了了起來:“哼嗯……啊……啊……哼啊啊……欺負媽媽喲……哼唔……小溷蛋!”
在我托著她堅實翹臀的同時,我突然發現剛剛被她在我左腕上纏著的碎衣服因為剛才的一系列撕扯和大幅度動作,已經松脫了大半,鮮血透過早已浸染得殷紅的布料淌了出來,但此時此刻在我割傷的地方,很明顯血小板已經在那里開始封口,我也並不覺得疼痛,於是我又玩心四起,用右手按著夏雪平下腹處那條橫在子宮處的疤痕,讓她的身體隨著我的腰部運動而擺動,然後又用手腕的傷口在她後背上的那些燒傷的地方,塗抹上自己一層又一層的血液。
在我的腦海中,夏雪平身上的所有傷疤在被我用自己的鮮血塗過之後,瞬間全部愈合,而且很快,一朵又一朵的鮮紅色的花從她的身上生長、綻放。
就在這一刻,我的一股頑皮又不安分的熱流在我的睾丸中竄動,隨著我身體的震顫,全部順著我的陰莖和夏雪平的陰道灌溉到了她的身體里,有一股滾燙的熱浪從夏雪平的身體中涌出,與那團陽精合而為一,朝著扎根在夏雪平背後的那些花朵涌去,滋養著他們競相吐艷。
“啊——怎麼可以……結束了麼?”夏雪平半個身子伏在床上,難為情地緩緩轉過身望著我,於是這一刻她才看到我已經把那塊布條丟到了她身旁,立刻慌張地看著我。
可我在此時,隨著射精時那一秒的快感,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長了翅膀一樣渾身飄飄欲仙——這種感覺特別虛無,異常地不真實,雖然不覺得頭暈眼花,可確實有些頭重腳輕,而且看到夏雪平身上的血跡,仍然覺得那是花團錦簇;並且,下身那支肉棒並沒隨著在夏雪平陰穴里射出大股精液之後萎縮癱軟,反而更似鐵杵一般硬挺,更加腫脹,並自動稍稍抬起,貼近自己的肚皮。
夏雪平看著我對自己手上流血一點反應都沒有,也顧不得自己的陰穴里正在往外滲出那淫水和精液的溷合物,轉過身半盤著腿湊到我面前,看了我那剛從她體內拔出的雞巴一眼,抿了抿嘴,抓過我的手腕,抓起了布條拆開了結扣,重新往我的傷口上包扎著,又委屈又擔心地紅著臉咬著牙、低聲埋怨著我:“死小溷蛋!都照顧不好自己,還故意弄傷!還裝小大人、還故意欺負我……現在好了,壞事干完了,傷口又開了……”
這一刻夏雪平的聲音在我聽來竟是那樣的嫵媚悅耳,而且明明很正常的說話聲,此刻在我的耳際卻好像比我聽過的所有其他女人叫床的聲音都更具魅惑,所以我又一次把她按倒。
而這一次,夏雪平躺在床上之後,竟然紅著臉主動抱著我,主動在我的後背上愛撫,主動按著我的頭和我舌吻著,並呼吸急促地抬起雙腿纏住了我的腰部。
“不對的……我怎麼也會想了呢?不對的……”她嘴上雖然這樣說,而且在脫離了我的深吻之後,也不住地搖著頭,可她卻一手主動地扶著我的陰莖,另一手毫無顧忌地扒開自己的玉門,誘我大膽深入。
我左手上的血液無規則地灑落在她的鎖骨、乳溝和肚子上,就像隨風飄起的鮮紅色花瓣一樣,在她的身上以及床單上四處飛舞。
她既然主動邀請了,我還有可能拒絕麼?
更何況我很渴望她對我主動一次,因此我不斷地吸吮她的唾津往自己肚子里咽,但這一次我卻沒那麼直接,先用龜頭故意在她的陰道口蜻蜓點水,蘸著還未從她體內排干淨的精液,抹的她的屁股上、腿窩上、陰毛上到處都是,並且把右手放在那里,接住了被我用龜頭傘緣帶出來的黏汙,握著送到了她的唇邊。
“不要……唔……”夏雪平搖著頭躲閃著,可當我握成直筒的手放到她的嘴唇上的時候,她竟欣然張開了嘴,任由我將我的精液和她自己愛液溷合後的汙濁倒進她的口中;她睜開迷離的眼睛,把口中的東西微微咽下一半,接著瞪著我,又一把拽過了我的身體,嘴對著嘴把那另外半口汙濁送入我的口腔中,並用自己的香舌在我的口腔壁上到處塗抹。
這似乎是我在她這兒第二次嘗到自己的蛋白質,但只要能得到她的一次主動,她對我做什麼都無所謂,我不在乎。
因此我也很大膽地咽下那口汙濁,並在自己嘴里與她的舌頭攪在一起,陰莖在她的身體里抽插,並沿著她的陰道壁左右晃動,每次都一插到底,甚至她海綿體那只小舌也可以刺進我的馬眼。
我用馬眼銜著那塊軟肉,然後雙手放肆地按在夏雪平的胸脯上,揪住她的乳頭,拉扯著乳球往著相反的方向旋轉著,又用兩邊的手掌一起往中間聚攏。
而這時候,夏雪平的雙手卻再一次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她閉著眼睛,享受著我對她的親吻和肏弄,卻依然想著幫我把我手腕處的傷口包扎緊實。
我不再對她進行戲耍,也不再過度地利用她的軟肋去欺凌她,而是站直了身子,輕輕摟起她的身子,放緩了自己陰莖抽動的速度,並且把我和她睡覺用的枕頭都拽了過來,墊在了她的頭下和背後,讓她將我的手腕重新包扎好,之後為了不打擾她的包扎,我只是用右手托著她的大腿。
不一會,她便將我的手腕包扎好,可這時候她似乎也清醒了許多,依舊用著埋怨的眼神和憤怒的表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依舊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叫出聲音。
我也與她對視著,不知相互沉默了多久,我情不自禁地對她說道:“夏雪平,你真美。”並用著自己剛被她包扎好的左臂,去摟著她隨我抽插而震顫的腰。
“嗯……你欺負媽媽……”夏雪平似忍著笑、又似忍著哭,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輕輕拍到了我臉頰,然後又順勢撫摸著我的頭發、鬢角、耳垂。
“對……我欺負了你……嗯……我是壞孩子……但我真的愛你……呼……你還不相信麼?呼……”
“你欺負媽媽……你欺負媽媽啊……啊啊……欺負媽媽!”她又只說了這幾個字,但是屁股卻靈活地隨著我的抽插前後搖擺,隨著她自己的動作越來越快,她的叫聲也越來越大,最後那四個字簡直是喊了出來。
一時間,指控也成了命令,至少在我聽起來是這樣的。
於是我也不再多言,捧起她的雙腿,架到了我的肩頭,專心地摁著她的香肩注視著她,前後抽插;無須任何的言語,無需任何的技巧,只需要記住深情相擁,只需要記住一直抽插下去。
“夏雪平,我愛你——”
“欺負媽媽……啊!”
她再一次在我的身上潮吹的時候,我整個人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受著她體內的痙攣和熱浪,感受著在我挑逗著她花蕊深處那只小舌頭的時候,從我輸精管里噴射出的烈焰。
我看到我牽著她的雙手,一起飄向了一片光明……
“秋岩!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