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早自習前，王玉快步走進教室，並沒有注意到全班突然的死寂，和四面八方涌來的目光。
他的呼吸仍在顫抖，即將要按計劃表白了。
之前跟班花曖昧了這麼久，一下課就黏在一起，晚上還一起回宿舍，總不至於被直接拒絕吧？
就算失敗，女生也得給個台階，假裝回去想一想，然後還能做個朋友？
王玉一夜沒合眼，整個人昏昏沉沉。
但眼皮卻不沉重，反而愈發不受控制，與心髒一起砰砰跳著：“應該能行，肯定能行！我倆一個成績第一，一個長相第一。班里早有風言風語說什麼金童玉女，夢涵肯定早就有了心里准備。”可他還是緊張至極，甚至緊緊捂住了右眼。
左眼跳就完了，右眼湊什麼熱鬧呀！
到了座位，王玉假借收拾書包的動作，飛快地向右前方楊夢涵的座位上瞥了一眼，卻正好對上她回看的目光。
班花趕忙轉頭，劉海和馬尾都落荒而逃。
倒是旁邊那個茶色卷發的女生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挑釁般地嗤笑幾聲。
“哼，哪都有她！”
男生忿忿地收回目光。
這個女生叫朱雯雯，長相倒也不錯，卻是班里有名的問題少女。
頭發明明燙染過，非說自己是天然褐發自然卷，常常氣得老師火冒三丈。
王玉自詡品學兼優，自然跟她不對付。
可難辦的是，朱雯雯恰巧是夢涵的好同桌好閨蜜，還是他室友宋皓宇的女朋友。
不過，王玉也顧不上心煩他人。
平時一對視便俏臉含羞的夢涵，這次怎麼像受了驚嚇？
他又把目光轉回左後方，兩個室友也都面色凝重。
宋皓宇眉頭緊鎖，不時向他使個僵硬的眼色。
旁邊劉波則是頻頻搖頭，一臉肥肉顫顫巍巍，似是叫他不要輕舉妄動。
怎麼回事？王玉愈加疑惑。這倆好哥們一直勸他趁熱打鐵、快快表白。宋皓宇還傳授了不少追女生的經驗。怎麼今天也反常起來？
心神不定的小男生沒疑惑多久，答案便自己走了過來。
班長周心玥眉頭輕皺，右手一直扶著眼鏡，示意他出去一趟。
教室門外，一張照片被遞到了王玉手上。
周心玥身為班長，平時就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
可此刻卻雙頰泛紅，期期艾艾，竟平添幾絲女人味。
可王玉無暇欣賞，這張皺皺的照片，任哪個女生看了也不能平靜處之。
里面拍到的是男生宿舍廁所的隔間，角度似是從隔板下面偷拍的。
那明晃晃的面孔，不就是王玉本人？
正在小便的他連私處都露在外面，還被人惡毒地用圓珠筆描了邊，旁邊寫著大大的一個“小”字。
王玉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邊倒。想起所有人的異狀，他明白全班同學肯定都看到了。周心玥趕忙上前扶住，輕聲說道：
“別擔心，先跟我去見夏老師，我們幫你。”
……
早春撩人，校園里的木棉已抽芽開花，斑駁樹影落在王玉身上。
一個高二學生，心智本就是頭頂的嫩芽，經不起多少摧殘。
男生狀如行屍走肉，一上午了，既沒細聽老師和班長對他的勸慰，更顧不上聽課。
下課鈴響，一群破籠而出的鳥兒涌向食堂，卻留了一只失群的，獨自渾渾噩噩。
他不僅要閃躲四面八方各種各樣的目光，也要直面自己內心深處的陰霾。
王玉父母都是大忙人，不僅平時把他放到寄宿學校，周末也經常留他一人在家。
盡管他十分自律，功課不會落下。
可男孩青春期與生俱來的悸動，讓他在十三四歲時就接觸到了成人小電影，學會了自慰。
可與之俱來的卻是對自己尺寸的疑惑，為什麼片子里都那麼巨大，而自己卻那麼小？
以至於在學校上廁所時，他都不時偷看旁邊男生的玩意兒。
大家開始還差不多，但幾年過去，十八歲的王玉一如既往，同學們卻逐漸大成。
劉波一個胖子那話兒都比自己壯實，而宋皓宇更是雄偉至極，一只手連一半都握不住，尿個尿像高壓水槍。
王玉漸漸自卑，如今上廁所都要緊緊遮擋，怕旁邊的人也像他一樣暗中觀察。
竟沒想到今天，直接公開處刑、暴露天下。
“那夢涵會怎麼想呢？”
王玉突然駐足，眼睛不知該看向食堂還是教室的方向。
他想起夢涵那修長的雙腿，想起她在自己面前彎腰撿東西時露出的飽滿乳緣，和自己想去一窺究竟的性幻想。
“如果有感情，她應該不會在乎吧……而且她的胸好像也不大，至少不如班長和朱雯雯……”
可轉念一想，夢涵如果沒有那苗條的身材、俏麗的面容，自己也不會淪陷啊。
心里愈發沮喪，腳下再也挪動不了半分，王玉多麼希望自己也變成一棵樹。
“玉哥，一起吃！”
“玉哥……”
後面傳來劉波憨厚的聲音，夾雜著旁邊宋皓宇的關切。王玉趕忙抹了把眼睛。
“玉哥，沒事吧……”
“玉哥能有什麼事？”
“也不知道是誰……”
“操，被哥們找出來給他打成太監！”
王玉不想說話，兩個室友倒是一唱一和，說到激動處劉波還拍拍他的背，震得他生疼。
他就這麼被兩人簇擁到食堂，心里剛有點溫熱，就被遠處的哄笑澆滅。
“你說王玉的玉字，比王字多出來的一點，是不是就是那根小蘿卜頭？”
“朱雯雯你管住自己的嘴！”
“呦，班長好大的官威啊。”
女生們圍著一個餐桌嘰嘰喳喳，劉波拉著王玉跑了過去，只見朱雯雯和周心玥互相怒目。
王玉既難看，又沮喪。
剛才那句維護竟不是夢涵說的。
反而，反而，她的臉上好像剛剛斂去一絲笑意？
“雯雯，你過分了！”
“呵！連你都管我！”
宋皓宇也出頭了，他不顧眾目睽睽，訓斥起女友，可朱雯雯哪是勸得動的主？
場面一片混亂，王玉干脆飯也不吃了，轉身欲走，可鬼使神差又來到楊夢涵身邊。
每天午飯後，直至午休，都是兩個人在校園里散步談心的專屬時間。
楊夢涵雙肩似在顫抖，可眾人目光的灼熱，卻仿佛把她雙腳焊在地上。王玉幾欲拉她，但眼中的麗影仍是沒有走向他，竟成了一把刀子。
“想什麼呢？我們家夢涵不喜歡小的！”
又是朱雯雯囂張至極的嘲諷，她竟從座位另一邊把楊夢涵拉得更遠了一些。
班花掙扎了幾下，倒是周心玥和宋皓宇忍無可忍，一人一邊直接將朱雯雯拉走。
王玉終是轉身獨自離去，將一片嘈雜拋置身後。
朱雯雯仍在和宋皓宇吵架，班長和劉波望著王玉的背影欲言又止。
楊夢涵繼續呆著，一臉難受卻又不知所措。
王玉聽到了一切，可什麼也沒看到。
他不敢回頭看向眾人，甚至不敢看向四周、看向前路、看向木棉藍天。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淚水，一粒粒鹽的結晶，又苦又咸。
等躺在宿舍的床上，他滿臉濕潤，又漸漸泛干，心里氣極反笑。
為什麼進了高中，眼淚便多了起來？考試成績不理想要哭、手機丟了要哭、爸媽吵架也要哭……
為什麼自己的下面再也不長大？
為什麼自己要經歷別人的迫害和嘲諷？
到底是誰會做這麼缺德的事情，自己得罪了誰？
總不能是朱雯雯，她怎麼進的男生宿舍？
王玉翻過身來，面朝著牆，只把後背留給世界。
他把手伸進內褲，緊緊地抓著讓自己快樂又神傷的東西。
不會是因為自慰過多，影響了發育吧。
王玉心里一陣後悔，每周末總要趁爸媽不在家時擼一管，竟是自己害了自己。
可那噴薄而出的快感又如此深刻，可以麻木、可以放空，短暫地忘卻一切。
如果不是在學校，他簡直立刻要來一發。
“玉哥，吃點？班長給你打的飯。”
“謝啦。先放那吧。”
王玉趕忙把手從褲子里拿了出來，想轉過身，可最終沒動。
“劉波，你說我是不是太短了……”
“說啥呢，哥……你要真……真……不舒服……要不去醫院看看？”
“醫院？管用嗎？”
“我其實……我之前……我……爸媽帶我去過醫院。”
王玉終於轉過身來。
“就是以前……包皮長……翻不出來……是醫生拿探針給我弄出來的……管用……我後來就不疼了……”
“貴嗎？”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我零花錢多……你要不夠就……”
“謝謝你……好兄弟。”
王玉身體有了點溫意。
電視上這麼多男科廣告，天天“難言之隱”、“男人當自強”的，沒想到還真用得上。
他終於下床吃了點午飯，邊吃邊給班長發著感謝短信。
“是啊，爸媽這周末又不在家。我自己偷著去趟醫院就是了。”
窗外的木棉隨風搖曳，飯菜已涼，腦海中楊夢涵的身影仍是一動不動。
“還是做棵樹好。”
王玉祈禱著周末快些到來。這半天對他來說，已經過於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