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夜空中飛過的馬車,吸引了小倩的注意,那大概是冥府的馬車吧!但她如今結合了地脈靈氣,成了這鳳凰山的山神,已不同於尋常鬼類。
那馬車忽然向這邊飛來,走出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來,“這位姑娘,夜深了還站在這,可是再等在下嗎?”
小倩一顰眉,道:“不是。”袖中已將發簪握在手中。
曹世子道:“我乃楚江王之子,想請姑娘到王府中一聚,不知可否?”
小倩斥道:“無賴子弟,還不速速離去,丟盡汝父之臉。”
曹世子一皺眉頭道:“今日只碰上不識抬舉的人,你為鬼類,擅留陽世,已犯了大罪。”利誘不成,便是恐嚇威逼。
小倩冷笑道:“小子修要欺我,我如今已是這鳳凰山的山神,不再受你冥府管制。再不離去,便要你好過。”她一生呼嘯,召來了許多山精鬼魅將馬車團團圍住。
曹世子卻哈哈大笑起來,對身邊的鬼將王伯年道:“這等凶魂厲鬼,我可以動用陰兵了吧!”不等王伯年說話,就拿出一只靈珠來,將手一揮,珠中靈光閃現,涌出許多兵馬來,將這山峰團團圍住。
那一萬陰兵竟然就藏在這一顆小小的珠子之中,陰兵身穿甲胄,面目猙獰,虛張著大口,熒碧色的鬼火燒成的眼眸,望著地上的生靈顯出無盡的貪婪之色。
一萬陰兵和在一起宛如一大片烏雲,遮蔽了星空,唯有無數碧火取代的星辰,淡墨色的陰氣所觸之處,山林草木也慢慢枯萎。
那些山精鬼魅,登時亂作一團。
小倩立刻變色,不再猶豫,拿出袖中的發簪。
王伯年連忙護在曹世子身前,卻見小倩另一手拿出一個金黃色的草人,“不好!”然而那木簪已經狠狠的刺中了草人的胸口。
曹世子躲在王伯年身後,卻忽覺胸前大痛,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昏厥在地。
趁著王伯年回身去看的功夫,小倩身形一飄往洞中而去。
王伯年見曹世子氣若游絲,面如金紙,顯是受了極重的傷,他受楚江王所托照看世子,如今如何同楚江王交代,驚怒回頭道:“拿下她!”
城隍廟中,待到曹世子走後,許仙同趙文會、申屠丈喝著酒,兀自沉默不語,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酒,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申屠丈知他心意,道:“世道如此,需得隱忍方能成大事。大丈夫不拘小節,這段仇怨記下就是,還怕來日沒有報仇的機會嗎?”趙文會也是和聲相勸,“二弟說的對,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許仙低頭念叨著,“大丈夫,大丈夫……”忽然看到那為三人倒酒的紅面鬼差,問道:“你痛不痛?”
幾人都是一愣,紅面鬼差呐呐不知如何言語,被趙文會施以眼色,方才陪著笑臉道:“這次多謝了許爺為我出頭,痛斥那狗屁世子,小的在一邊聽著,心里也是痛快的。”目光中露出毫不作偽的感激之色。
許仙望著那眼神,又低頭拿碗喝了幾杯,紅面鬼連忙為他添上,許仙卻又問道:“你痛不痛?”
紅面鬼只得道:“許爺說的哪里話,挨打自然是痛的,若非大人為我出頭,只怕連命也送了。只怪我不懂變通,哎,以後這等人只需躲著點他,誰讓他有一個好老子……”
“啪!”的一聲,許仙拍案而起,“如何輕易放過了他!”便向門外走去。
趙文會連忙攔住他道:“賢弟,小不忍則亂大謀。”申屠丈也拉住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許仙一擺手道:“申屠老哥,不必多說了,我許仙從來就不是什麼大丈夫。只知道,見義不為非勇也!”方才身邊兄弟相勸,對手低頭服軟,自己只要飲了這場酒席,就可回家軟玉溫香,繼續過自己的舒服日子。
但有誰在意,誰在乎,這麼一個小小的鬼差,冤不冤,痛不痛。
看似皆大歡喜,但正義何在?公理何在?曾經的自己,如今的芸芸眾生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小小”的存在?
想到此處,許仙不禁暗恨,怎就失了胸中這口義氣?
平白修了一身法力,怎的還不及凡人時的肝膽。
卻不知,人就是這樣,擁有的東西越多,回旋的余地越大,就越是容易畏首畏尾,止步不前。
許仙已是喝得微醉,神魂卻越發的清明。
只覺得有口濁氣堵在胸口,兩世為人,這口氣從來不曾咽下去過,對紅面鬼道:“我去擒了他,痛打一頓,給你出了這口氣。”
紅面鬼嚇的臉色發白,差連忙道:“不用,小的不過區區一鬼差,他可是楚江王的世子,還……”
“楚江王的世子就生來高人一等嗎?就可仗勢欺人,恃強凌弱嗎?”許仙吼道,雖是半醉半醒,但神魂那顆太陽星,卻亮的嚇人,那一股金光幾要透出神魂,照亮這黑暗深沉的屋宇。
對拉著他的申屠丈和趙文會道:“二位兄長莫要見怪,容得小弟任性一回,若是誤了趙大哥的前程,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趙文會楞了一楞,忽的將頭上發冠取下擲於地上,“有這樣的兄弟,我又豈惜爵祿,便做了孤魂野鬼,也勝過受這口鳥氣。”申屠丈哈哈大笑道:“倒是我想得多了,人生在世,只求痛快一場。蠅營狗苟,來日就是報了仇,也是無趣,快走吧,莫要讓那小畜牲走遠了。”
趙文會便還留在城隍廟坐鎮。
許仙同申屠丈便往西方飛去,遠遠便見得黑氣衝天,許仙心中一喜,還未走遠,卻又一驚,那不是小倩的鳳凰山嗎?
王伯年指揮著一萬陰兵一擁而上,猛烈如山河傾倒,小倩屬下那幾十個精怪早就心驚膽戰,做鳥獸散。
小倩只來得及招出幾個紙人紙馬抵擋了一下,就被衝散。
小倩又用鬼火法術,殺了幾十個陰兵,在這樣的數量優勢之下,一切招數都是徒然,瞬間就被淹沒。
王伯年將昏厥過去的小倩提在手中,丟到馬車上。
眾多陰兵啾啾亂吼,似乎對於沒能分食這魂魄,大為不滿,幾乎要一擁而上,將王伯年與小倩一同吃了。
王伯年猛地舉起手中的靈珠,發出一道豪光,蠢蠢欲動的陰兵才安撫下來。
就在這時,回頭見天邊兩道人影疾速飛來。
王伯年對車夫道:“世子傷勢要緊,快回王府。”他自迎上前去,道:“你們還要怎樣?”
許仙大呼了兩聲小倩,卻不見回應,心中大急,搖望那輛馬車駛向天際,許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禁暗道好險,若非自己醒悟過來,小倩豈非就要不明不白的被劫掠了去,這樣的人渣,果然死不足惜。
許仙急追那馬車,王伯年帶著一萬陰兵擋住路途,道:“不論你和那女子是何關系,她傷了我家世子……”撲面而來的金色的火焰,頓時止住了他的話語,連忙躲避,這火焰只是看到就有一種被灼痛的感覺,若是燒上了,豈非死路一條。
卻見身後十幾個陰兵躲避不及,哀嚎著被太陽真火燃燒殆盡。
許仙卻還脫不出這近萬陰兵的包圍,陰兵圍繞著他和申屠丈飛舞,在半空之中形成一個黑色的圓球。
王伯年勃然大怒,“敢殺地府陰兵!”一聲令下,如海如潮,一擁而上。
申屠丈也不禁皺起眉頭,沒想到這曹世子所說的陰兵竟然有如此威力,今天只怕要陷在這里,但心中反生一股豪氣,就是死,也要將那鬼將斬了出口惡氣。
正想持刀撲上,卻聞許仙道:“躲起來。”回頭卻見他的眼眸中,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黑暗與深邃。
許仙用出東岳大帝的輔人格,太陽主星閃耀出金色的光芒,自整個神魂中透出。
陰兵觸及這股金光,就立刻化為灰燼,立刻就畏縮不前。
王伯年不驚反喜,任你有多少法力,也要被陰兵耗盡,用手中靈珠強使陰兵撲上,立刻有無數哀嚎聲與嘶鳴聲自黑色圓球的中心響起。
許仙卻反而閉上了眼睛,主星不再全力閃耀,而是一明一暗的以一種奇妙的節奏閃爍著,似乎在尋找某種規律。
此刻離黎明還有些時間,但即便在黑暗的夜空中,日靈之力也絕不稀薄。
無數金色的粒子,隨著那閃爍的主星,開始動蕩起來。
許仙猛地張開雙眸,金色的眼眸,金色的皮膚,金色的衣衫。
以他為中心,掀起一陣金色的浪潮,整個世界都開始煥發出金色的華彩——共鳴——方圓十里內所有的日靈之力都在歡呼雀躍。
但凡陰兵只要觸及那金色的浪潮,都發出慘烈的哀鳴,在滾滾青煙之中灰飛煙滅。
王伯年亦是渾身灼痛,但他道行已深,並未傷及根本。
只是目瞪口呆的望著半空中的許仙,一萬陰兵組成的鬼軍,在這一招之間,全部被毀滅。
他身體顫抖著,世子身受重傷,自己又折損了一萬陰兵,回去也是不赦的大罪。
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撲向許仙,目中滿是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