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只見來人文質彬彬,做書生打扮,面孔衣衫皆有幾分眼熟,忽然想了起來:“你是白鹿書院的弟子?是叫做唐明軒,你怎麼在這里?”當初文章會,此人曾在台上同雲嫣對詩,也頗有些才華。
唐明軒語中帶刺的道:“詩仙您還能記得小人的名字,真是不勝榮幸。您貴人多忘事,當然不記得,白鹿書院就在廬山!”兩眼直視著許仙,但彼此有著身高的差距,不得不仰望著許仙,令他心中更是不爽。
許仙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我說呢,果然是小唐,在書院里好好學習,將來考個狀元回來,詩仙我就先走了!”對方言語不善,他當然也沒有時間奉陪,邁開大步向著岸邊走去,准備找個沒人的地方,繼續他的旅途。
唐明軒被拍的一愣,反應過來便是怒氣勃發,但他是有任務在身,不得不壓下怒氣,緊趕幾步:“許探花請留步,我們院首聽聞許探花南下,特派人在各處路口碼頭等候,一旦看見就要將你迎上白鹿書院,不知你意下如何?”
許仙停步,若是裴文淵這老頭子相邀,若是拒而不見,未免顯得狂妄,回頭笑道:“那好,請前面帶路吧!”
唐明軒便在前頭帶路,上山本可乘坐竹轎,他也故意不提,只繃著個臉,在前面走的飛快。
許仙一路欣賞廬山的景色,倒也不覺得無聊。唐明軒累的氣喘吁吁,回頭卻見許仙神色如常的樣子,也唯有頹然放棄。
白鹿書院位於廬山五老峰南約二十里外的後屏山之陽,許仙走了不一會兒,便見在群山環抱,綠樹掩映中,有一片古舊的亭台樓閣。
許仙沿著山路直來到山門前,只見牌坊上書著四個蒼勁有力大字“白鹿書院”!
一步跨入門中,方見得其中的乾坤,只見到處是歇山重檐、翼角高翅、回廊環繞,一派恢弘莊嚴的景象,卻又是青瓦粉牆,顯出幾分清幽和肅穆。
直來到正堂,見裴文淵領著一眾門下弟子,親自站在堂前迎接,算是給足了許仙禮遇。至於要裴文淵到山門前迎接,非天子親臨不可。
但許仙非但毫不輕松,反而緊張思索起來,見這老頭,只怕又要被強著吟詩作對,如今雲嫣還在玉牌中睡大頭覺,可沒人幫他來應付場面。
若是一不小心露了怯,雖不是什麼大事,但總有些稍損顏面。
廬山,廬山,可有什麼合適的用來應付場面的詩詞嗎?有了,李太白的那篇《望廬山瀑布》真是再應景不過。
許仙露出自信的微笑,向著裴文淵迎了上去。而後拱手行禮,請進房中,端茶奉水,聊天敘舊等等事宜,自不待言。
裴文淵見許仙言笑自若,全然不像是在左遷嶺南的路上,倒像是離家出游般的自在,心中也有些佩服,他自認在許仙這個年紀,還沒有這樣的心境,能寫出那樣詞句,果然在性情上有著非凡之處。
但見孑然一身的樣子,裴文淵也露出古怪的神色,這未免有些太瀟灑了,仆役隨從沒有也有罷了。
身上竟然連個包袱都沒有,這已經不能用“清貧”兩個字來形容了,簡直就是“古怪”,難道他就想這樣走到千里之外的嶺南嗎?
“此行就你一個人?”
“啊,不止是我,還有……還有青山明月為伴!”許仙忽得想起雲嫣的去處無從解釋,索性含糊過去。
“好雅興,好雅興!”裴文淵抽抽眼角,半真半假的贊嘆。“難得到老夫這里,便在這里多留幾日吧!”
許仙搖頭拒絕:“多謝裴公美意,但我既被任命為知縣,還是提早上任為好,不好在路上過多停留。”
“你之才華,豈止一個小小知縣,但你也莫要小視了知縣這一職,不但關系著萬千黎民。而且知縣中的種種建制,都同朝廷建制相呼應,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知一縣,怎知一國?”
許仙對這樣的良言,自然是虛心領受:“我只怕我連一縣之地也治理不好,不過,想必也不會太差。”他自認沒什麼組織領導能力,但至少不會做貪官,再加上種種術法,審案斷案也不在話下,說不定還能冒充一把“許青天”。
裴文淵對他這樣的態度也很是滿意,不是那種自矜自傲的名士風范,並以此向在場書生們訓誡了一番。
而後裴文淵親自帶著他在這白鹿書院中參觀了一番,譬如鹿眠場、禮聖殿、御書閣等等,處處留著先賢的陳跡,顯出“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氣象。
書院中的弟子大多出來觀望,也有不少視若無睹,安心讀書的。
讓許仙想起了後世的大學來,他曾在的覲天書院,說來也是江南四大書院之一,但他在其中根本沒呆多少時候。
“這書院為何叫白鹿書院?”許仙問道。
“這書院的雛形本是一座書社,書社主人身旁有白鹿為伴,人稱白鹿先生。後來在此基礎上建起這白鹿書院,不過書院初立時,還不叫這個名字。後來天下兵亂,眾人托庇於這書院中,有賊人登山搜山,對這偌大書院視而不見。眾人奇怪之時,見白鹿現於岩間,方知這是有當年白鹿庇佑,就把這書院的名字改做白鹿書院。現在這山中還時有白鹿顯形,見之則吉,傳聞乃是這廬山之神。”
“原來是這樣!”許仙心中想的卻更多,白鹿神?
難道這山中之神就是一頭白鹿,南極仙翁坐下鶴鹿二童子,難道就是這只?
別再遇上個妖神才好,想到此處,開口問道:“裴公,近來這廬山中,可有什麼怪事?”
裴文淵奇怪道:“何出此言?”
“沒什麼,只是問問而已。”
“並不曾有什麼怪事!”
許仙放下心來,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午間時分,吃了一頓簡單的飲食,許仙來到裴文淵為他安排的客房中休息,如今的他自然不需要什麼午休,只把這段時間用來每日必行的修煉,打坐了一會兒就有坐起身來,嘆了口氣。
如今他的修行又進入龜速階段,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必然的,沒有龍虎金丹這樣的靈藥,普普通通的修行是要以年來計的,但心中總是感覺太慢了,如今妖神神念紛紛出世,遇上的精怪一個個都是法力大增,他也感到無法像以前那樣輕松應對。
天下變亂必然同這些妖神有關,若不能讓自己的實力更上一層樓,恐怕當初許下的言諾就變成了笑話一般。
他懂得的法術雖多,但根本仍是《星宿傳習錄》。
當務之急,還是要加強自己的根本,將火星修至更高境界,以期度過中天劫,成為真正的神仙中人,對付這些妖神也就不在話下了。
原本他僅僅將火星修到最高境界還有些不夠,但有一顆龍虎金丹墊底,就綽綽有余,能夠觸及神仙這道門檻。
至於如何迅速修煉火星,他也想好了,還要請翼火蛇來助他一臂之力。
許仙正在思慮的時候,門外有人來請,他有些奇怪,這好像太早了!便隨之來到談經閣中,卻見滿院書生都聚在此處,一臉緊張的環繞在四周。
正座上坐的卻不是院首裴文淵,而是一個陌生面孔的年輕書生。裴文淵坐在這書生的對面與之對談,臉上神色不大自然。
許仙稍稍打聽,便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許仙和裴文淵說話之時,書生們礙於禮數,自然沒法插嘴。
但像是被父母拿榜樣來教訓的孩子一樣,心中都有些不滿,原本就對許仙不滿的人,更是不肯就此罷休。
於是午飯一罷,就聚到這談經閣中商議,要出些題目來刁難許仙一番,其中為首的自然便是唐明軒。
但當一群人商量來討論去,終於有個結果的時候,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白衣書生卻立刻說出了問題的答案。
於是這些書生只要從頭想起,但無論何等乖僻或者深奧的問題,往往是剛剛提出,就被這白衣書生輕易解答。
眾書生不禁奇怪,不知何時書院中有一位人物。
大家都知道他是白鹿書院的弟子,但卻沒有一個人同他相熟,問他名字,他也笑而不答。
本來要對付許仙的想法,都轉移到這書生身上,並且引來更多弟子。
人聲喧嘩驚動了午睡中裴文淵,書院中有奇才出本來是件好事,但他同這書生一番對談,心中卻是大驚,這白衣書生無論是天文地理還是經史子集無一不通,博學多識隱隱還在他之上,他這讀了一輩子書的國士,不時要向個半大小子拿出請教的姿態來。
許仙也是大為驚奇,他當初在文章會上雖憑著古人文章勝過這裴文淵一籌,但要憑真才實學,那是拍馬趕不上他。
他心中暗自推論,天下要說“讀書”二字,這老頭子怕是第一了,竟然也有勝過他的人。
那白衣書生見許仙近來,衝他微微一笑。
許仙心中靈光一閃,這書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