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此的自然而然,沒有半點突兀,沒有誰設下陰謀詭計,只是時間設下的陷阱。
直到有一天,唯有望著魅的臉龐,才能依稀念起曾經有那麼一張容顏在自己的心中如此深刻。
心一旦改變,一切皆成空,游歷一番回來之後,她還是她嗎?
雲嫣望著許仙,將手放在心口,“夫君,嫣兒寧可不修行不領悟,也絕不想讓此刻的心意有改變的機會。”她並非是不通世事的小女孩,會說出“永遠永遠如何”這樣話語,她清楚的明白人的心有多麼容易動搖,世事有多麼難測。
所以才如此堅定的拒絕,她絕不願這顆心里再出現別的影子。
許仙按住她的雙肩,微笑道:“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到現在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了吧!”
許仙笑著捏捏她的臉頰,溫柔的道:“傻丫頭,游歷也不一定要到很遠的地方啊,只是要體會從前不曾體會過的東西!比方說這段時間可以到小倩的山中讓她陪著你看看山水之間的景致,難道不是一種體悟嗎?等到幫敖璃收復了長江,去三峽泛舟也不錯。等了結此間之事,我們就去蜀中看青鸞。”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將這人世間游歷個遍,但一定要有我在你身邊。你以為我會讓你逃離我的手心嗎?想都別想,等到我辦完事回杭州,無論你在哪玩,都得立刻給我回來乖乖待在房里,不然就要被打屁股。”
溫柔的話語讓雲嫣的眼圈一陣發紅,嚶嚀一聲投進許仙懷中,“夫君。”
雲嫣的臻首埋在他懷里搖著頭。
小青和小倩一陣咳嗽,嫦曦也跟著喵喵叫!
胡心月嘟囔道:“混蛋男人,傻瓜女人。”
許仙放開雲嫣,對胡心月道:“現在你該完成另一樣承諾了吧,看來你也做好准備,把嫦曦的肉身還來。”此言一出,嫦曦立刻豎起耳朵,用感激的神色望著許仙。
胡心月道:“當然沒問題。既然發下了誓言,當然會履行承諾,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跟嫦曦妹妹說!”胡心月詭秘一笑,上前將嫦曦抱起來。
許仙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胡心月卻不答他,只顧得同嫦曦傳遞心語,嫦曦則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胡心月道:“好的,我已將肉身還給嫦曦妹妹,但是嫦曦妹妹又答應把肉身借給我一段時間。”
許仙伸手接過嫦曦,“嫦曦,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真的決定放棄嗎?是不是她威脅你了?”
嫦曦搖搖腦袋,“喵是的,是我自己願意喵,當初也算是胡姐姐救了,我才能……才能喵到現在,喵。”
許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只是這次可別忘了跟她越下歸還的時間。”
嫦曦道:“我喵道的。”
大船緩緩而行,隨波逐流,嘩嘩的水聲在船的四周作響,天空星辰滿天。
了卻了當了之事,甲板上也漸漸喧鬧起來。
絲竹管弦在耳,美味佳肴在口。對著長空朗月,飲酒賦詩,不亦快哉。
最為自在的怕便是許仙了,席上只有他一位男賓,在座的都是傾城國色,添酒的也是如花佳人。
言語之間不必有任何顧及,盡可縱情談笑,偶發些千古悠悠之論,卻常能令人耳目一新。
不覺之間已飲盡了一壇佳釀,眾人都無絲毫醉意。哪怕是體制最為接近凡人的雲嫣,酒量也很是不淺,更別說許仙這樣的怪物。
胡心月忽然起身道:“飲酒而不醉便不算盡興,今日難得歡聚一場,明日便要各奔東西,正要一醉方休才是。”交代侍女道:“去取我釀的酒來。”
侍女猶豫道:“主人,真的要喝那個嗎?”
胡心月不耐的揮手,“少羅嗦,讓你去便去。”
侍女只得退下。
許仙笑道:“想讓我們醉倒可不容易。”他的體制哪還怕醉酒。
“你一嘗便知。”
許仙把玩著酒杯,“明日你也要回京了嗎?”他過了今夜,便要直接出海去尋找那一味煉丹的靈藥,“七明芝”。
已去信去了京城,不必再回京復命。
胡心月道:“我有我的任務!”
許仙道:“我觀這大夏王朝雖到了盛極而衰的時候,但還沒有出現敗相,皇帝也算英明,離所謂亂世還遠,怎麼就讓你下界來了?”
胡心月笑著擺擺手,“天命豈是你所能知?不過嘛,我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許仙喃喃自語道:“天命嗎?我認識的一個人倒是很了解。”只是不知她如今又到了何方。“說不定我會要阻止你,不會讓你為所欲為。”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今夜只談風月,不談國事,喝酒。”胡心月笑著舉杯,明明不過幾杯薄酒,她的臉上卻依稀顯出了醉意。
許仙笑了一笑,“倒是我多事了。”移開話題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這是你的真容嗎?”她擅長幻術媚術,就連法海也沒看破她假扮的道濟,許仙也沒這個自信。
雲嫣幾人也停下酒杯,望向胡心月,她們也有些好奇。
胡心月道:“真假那麼重要嗎?我說是真的,你會相信嗎?我說是假的,你會在意嗎?這之間又有多少區別呢?真假都只是一層虛像。”
許仙道:“無所謂重不重要,只是好奇而已,這也算是今夜的風月。”
胡心月狡黠一笑,“那好吧,不過法不輕傳。”拉過身旁那衣著和服的絕美侍女,用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你們來猜猜,她是什麼魅?猜對了,我便告訴你們,這可是我這里最漂亮的魅。”
這卻將幾人都難住了,憑空對著一個大美人猜她是因憑何物而生。
小倩道:“方才我還想問這個問題呢,這樣出色的容貌,即使是在魅中也不多見。”說話間卻將視线投進那魅漆黑的眼眸。
但那魅只是面無表情,從方才開始就是如此,呆坐在胡心月的身旁,身上全無半點生氣,哪怕是成為議論的焦點也是一樣。
小倩搖頭放棄,雲嫣卻道:“看她身上的打扮,想必來自東瀛吧!”
胡心月拍手道:“還是嫣兒妹妹見多識廣,猜出她是什麼魅了嗎?”
“東瀛人亦有千般物件,而且風俗大異域中土,這要如何猜得出?”
許仙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這是一個人偶吧!”
那魅轉過頭來,用空洞洞的眸子望著許仙,那美麗而沒有生氣的樣子,可不就像一個美麗的人偶嗎?
胡心月道:“果然被你給猜對了,她正是一個偶魅。”她的手輕撫著偶魅美麗的臉龐,只是那樣子並不像是撫摸著一個生命,而是愛撫精致而完美的器皿。
“人偶?”小倩了悟道:“因為被人寄托了‘美’的意志,所以才有這樣美麗的容貌嗎?”
“正是如此,東瀛三月三會有偶人節亦稱為女兒節,許多這樣的人偶就會受到供奉。有不少名匠以制作人偶為業,她便是由這樣一位名匠制作出來的,據說是為了紀念自己早亡的女兒,傾注的情感造就了極致的完美。當地大名知道了這件事要他將這人偶奉上來。”
雲嫣道:“如果是為了紀念女兒,想必是不肯出讓吧!”
“匠人當然不肯,他已經將人偶當成了女兒代替。結果遭了殺身之禍,人偶被奪走,但不久之後大名也被人刺殺,人偶也不知去向。傳說是匠人的鬼魂為了奪回自己的女兒而向大名復仇。過了許多年,人偶再次出現時,已輾轉過許多人的手中,但每一位主人都遇到了不幸,成了有名的不吉之物。我找到她的時候,人們正打算毀掉她。她是我這里最完美的魅,喜歡嗎?”
許仙望著偶魅精致的容顏,“果然是非常美麗,可惜不像其他的魅那樣靈活,是因為成形不久的緣故嗎?”他知道雲嫣身旁那三個琴魅雖然不像普通人那樣富有生氣,卻也能顯出喜怒哀樂。
胡心月搖搖頭,“每個供奉她的少女都渴望能得到那樣的美麗,這樣對美的渴望是其他的魅所不會有的,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眉毛。只是可惜,人們在禱告的時候,同時也會深信她並非是真人,這種束縛也是其他的魅所沒有的。於是再怎麼美麗,也只是沒有靈魂的空殼,做人偶是空殼,好不容易化成了魅,還是空殼,這就是她的命運。”
許仙不禁嘆息,魅是由人的心血精神而凝聚,在這大船上,是否每一個魅上都能講出一個動人的故事呢?“她叫什麼名字?”
“淨琉璃。”
“好名字。”許仙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走到名為淨琉璃的偶魅面前,“不過,這世上沒有什麼命運,如果有的話也一定是可以改變的。”將指尖在淨琉璃的額頭上輕輕一點,深藍色的靈子深入她的體內,仿佛種下了一顆種子。
淨琉璃的身體顫動了一下,空洞的眼眸中似乎出現了一點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