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黃文炳
四更時分,已是勾欄坊繁花將落之時,酒客與嫖客紛紛離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盞和女人。
以往的這個時候,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勾欄坊里妖艷的女子,定會盡情挽留客人,把讓絲竹笙歌一直延續到天明。
可是今日,竟早早的打烊了。
佛見笑已是困倦到不行,趁著這個時候,已伏在梳妝台上沉沉地睡去了。
穆桂英許是白天休息了半日,還有些精神。
但是一整個晚上下來,連續接了十來個客人,也是疲憊不堪。
她感覺自己的下身黏糊糊的,連她自己都感覺惡心,便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的水盆邊,分腿蹲下。
她拿起盆里的毛巾,也不擠干,帶著水拼命地擦拭起下身。
忽然,兩人的閨房門被打開了,老鴇進來,對著穆桂英和佛見笑喝道:“你們二人趕緊准備一番,去到後廳接客!”
佛見笑被她的喝聲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媽媽,這坊子不是打烊了麼?”
老鴇道:“你看這勾欄坊,每日都是開張到天明的,何時在四更打烊過?今日閉了門庭,不過是要迎接一位貴客!你二人休得磨蹭,快快梳妝一番,到後廳來等候!”
佛見笑很是奇怪,問道:“不知是什麼貴客,如此重要?”
老鴇笑道:“兵部尚書黃文炳黃大人,昨日出使西夏回來。到了城外,被圍城大軍阻隔,進不來城里。太師爺便讓他在夜間從地道入城,想必此時也在地道中了。太師爺怕他勞頓,便要在勾欄坊里,為他接風洗塵!你二人今日便給我好好伺候於他!”
老鴇又對著穆桂英喝道:“尤其是你!媽媽知道,你們楊家與黃文炳素來不和。但你今日既為奴籍,便休要再念渾天侯的身份了,只消好好伺候於他!”
穆桂英垂下頭不作聲。
如果說太師是首惡,這黃文炳便是萬惡之源。
他與太師龐集沆瀣一氣,為禍朝廷。
最主要的是,他還有一個秘密的身份,乃是西夏國主李元昊身邊的謀士。
李元昊以其漢人的身份,令他打入宋廷之中,刺探朝廷虛實。
黃文炳果然不辱使命,勾結了太師,當上了兵部尚書,並且慫恿太師一道,串通西夏,勾結外敵。
前番宋師多次出環慶,皆被黃文炳出賣了虛實,導致宋軍大敗,師勞無功,損兵折將。
這次狄青出兵西夏,也是被他賣了軍情,導致狄青所部被困於環慶,不能取勝。
原本出使西夏,乃是鴻臚寺的職責。
這次黃文炳主動請旨出使西夏,乃是奉了太師的意思。
原來,那時呼家大軍在黃河北岸集結,隨時准備渡河。
東海軍與其交戰,也是屢敗不勝。
太師又不敢動用地下城的大軍,一來,怕露了端倪;二來,太師在篡位登基後,怕各路諸侯不服,到時復辟的大軍四面而至,他需要地下城的大軍來守衛京師,對抗勤王的大軍。
恰在此時,穆桂英覺察到了地下城的秘密,兩次夜探,鬧出許多動靜。
龐太師謀動在即,卻拿呼家大軍毫無辦法,便想引西夏大軍進入中原,替他翦除呼家大軍,他好騰出手來,對付屆時蜂擁而至的勤王大軍和楊家、高家、鄭家的人馬。
黃文炳受了太師的指使,更是馬不停蹄,直奔西夏。
一路之上,他用的都是沿途驛站最好的快馬,日行千里。
那開封到環州,不過兩千里地,因此不過三四日便到了環州。
時李元昊正在環州與狄青交戰,因此他無需再去興慶府。
他有李元昊的密令,即使到了西夏境內,仍是一路暢行無阻。
見了李元昊,更無隔閡,兩人密探半日。
黃文炳知道東京危急,也不停留休息,又是三四日,便又趕回了東京。
穆桂英早已覺察到黃文炳身份異常,便令人暗中打探。
雖是有人稟告,此人曾於夏王帳下任職,但苦於尋不到證據,也拿他沒有辦法,不敢告發。
此番聽聞他從西夏歸來,不知又與李元昊達成了什麼密謀,心中更是苦惱和擔憂。
老鴇說罷,見穆桂英沒有作聲,便又對佛見笑囑咐了幾句,轉身離開。
佛見笑見穆桂英低頭不語,勸道:“姊姊,如今楊文彪已出城為你打探去了,想必這苦日子該是到頭了。切不可意氣用事,又白白多吃那些苦頭。姊姊快快梳妝起來,權且奉承了那些大人高興才是。”
穆桂英點點頭。
佛見笑說得不無道理,現在脫身的計劃已定,又不過四五日的工夫了,若是惹到了太師,又要多吃許多苦頭。
心中暗忖道:“但容我脫身,定要這些奸賊,為今日之所作所為,百倍償還!”
兩人草草地梳妝罷,老鴇又過來催促。
佛見笑與穆桂英便隨著老鴇一起到了後廳。
偌大的後廳人去樓空,顯得有些空曠。
台子底下,桌椅杯盤灑得滿地都是,唯有兩張桌子收拾得十分干淨。
一張桌子上,圍坐著龐家四虎,令一張上面,坐的是太師龐集和東海公龐琦。
這龐家六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見穆桂英和佛見笑到來,只聽龐集喝道:“你二人且先在台子上給我站好了!”
二人不敢違抗,便靜靜地候在台子上。
摸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只聽文外有人喝道:“黃大人到!”
話音未落,只見從前廳進來一人。
此人身高不足六尺,幾乎可以稱為五短身材,戴著幞頭,面如橘皮,留著兩撇小胡子,尖尖的下巴上光禿禿的,樣子像極了一只左顧右盼的老鼠。
他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身上的袍子都是灰塵,面帶倦容。
穆桂英怎能不認得此人?
正是西夏的奸細,大宋朝的兵部尚書黃文炳。
“黃大人!”太師與東海公見他到來,便起身相迎,拱了拱手。龐家四虎在二人身後,施禮施得更深一些。
“二位大人與四位賢侄親自為在下接風洗塵,實在不勝惶恐!”黃文炳也深深地施了一禮。
“都是自家人,莫要如此贅禮,快快請坐!”東海公龐琦急忙請太師和黃文炳坐下。
這黃文炳也不客氣,便與太師和東海公一桌坐了。他剛坐下,幾名女子便端了美酒佳釀和許多小吃佳肴上來,擺上滿滿一桌。
龐集道:“如今京城戒嚴,地上的酒樓不過二更天,便先後閉了門面。唯有這地下,才是你我的天地。你深夜入城,當在此處為你接風,方能飲個痛快!”
黃文炳道:“太師客氣了!”
“此處還有一點便宜,”龐集道,“老夫擒獲了渾天侯穆桂英,逼其為娼,想必黃大人還沒有見過吧?”
黃文炳道:“那日下官奉了太師授意,要聯西夏,抗呼家,匆匆出城。在出城之前,倒是聽說了此事,但事出急迫,無暇他顧,著實沒有見過穆桂英。不知這穆桂英現在何處?”
龐集哈哈一笑,手指著台子上,道:“你這次旅途勞頓,老夫特意安排了穆桂英為你伺候!你瞧,她此時正在台子上候你呢!”
黃文炳急忙把目光往台上望去,只見台上娉娉婷婷地站著兩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高些,不是穆桂英,更是何人?
便笑道:“想不到短短不過十天,這不可一世的渾天侯,竟也被太師調教成了一名娼婦!太師果真是手段高明!”
龐集得意地一笑,道:“黃大人過獎了!原本老夫與黃大人一般,只道這穆桂英是什麼三貞九烈,定然有一番反抗。不料被老夫用了點刑,挨不過幾日,便乖乖屈從了。這幾日,顯得愈發順從了。若是再過個十天半月,想必她就要徹底忘記自己是誰了!”
黃文炳聽太師這麼一說,心里癢癢,問道:“果真如此?”
龐集道:“哪能有假?”
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對台子上的佛見笑和穆桂英喝道:“你們兩個賤婢,還不快褪去衣衫?”
穆桂英聽到龐太師對自己的評價已是羞愧不已,只恨自己不爭氣的身子,竟屈服於酷刑和藥物之下!
此時聽太師要她們脫了衣服,心中更是矛盾,便轉頭去瞧佛見笑。
佛見笑衝著她點點頭,幾乎連想都沒想,扯開了自己的羅裙上的系帶,一身的衣服便嘩啦一聲,從她的兩肩滑下來,落在腳邊。
見她如此,穆桂英便也一咬牙,松了衣帶,任由衣服從身上滑落。
兩具赤裸的女體都如完美的藝術品般,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穆桂英身材頎長,肌肉結實,充滿了英氣,如塞外的山川河流一般粗獷豪放。
佛見笑肌膚紅潤,神態精美,氣質嫻雅,如江南水鄉般的細膩,大家閨秀般的端莊。
兩人各有千秋,同時站立在台子上,平分秋色,不一而足。
“哈哈哈!”
黃文炳大笑,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台子上的兩個女人,道,“下官只道佛見笑已是美了,卻不料這穆桂英脫了衣服更美。怪不得方才進門,就見到那畫像,上頭寫了什麼力壓頭牌!”
龐集道:“穆桂英已是快四十歲的人,卻尚能與佛見笑十八九歲的年紀比肩。若是再讓她年輕個二十歲,想必是更美了!”
黃文炳道:“那倒是!想當年,她大破天門陣,班師回朝。坐在馬上,下官簡直以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間來了。這也難怪,當年楊宗保敢冒了死罪,臨陣招親!”
穆桂英一聽他們又提到自己的丈夫,握緊了雙拳,指甲都掐入掌心里去,心里又恨又恥。
二人又調侃了一陣,只見太師一招手,命令道:“你二人速速下來陪酒!”
佛見笑不動聲色,盈盈地走下台子,笑呵呵地到了桌子邊,端起酒盞,道:“小女子先敬太師爺、東海公、黃大人和四位公子一杯。”
說罷便一飲而盡。
穆桂英雖然明知此時必須忍耐,但要她赤身裸體,又要裝作無動於衷,確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只見她用手捂著自己的胸部和私處,扭扭捏捏地走到他們的桌子前,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愣在那里做什麼?快些過來,陪本官飲酒!”
黃文炳見是穆桂英,心里越發喜悅,興奮得幾乎跳將起來。
想想往日里,穆桂英是何等威風!今日又是何等屈辱!便越發難以按捺心頭的欲火,一把抓住了穆桂英的胳膊,將她往自己的腿上一拉。
穆桂英一個重心不穩,竟踉蹌著被他拉了過去。身子順著黃文炳拉扯的方向一倒,撲通一聲,居然順勢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哈哈!穆桂英,都已經成了妓女,還那麼害羞做什麼!”
黃文炳大笑,扳開了穆桂英遮著自己羞處的雙臂。
這時,穆桂英陰阜上的兩排烙印便露了出來。
她似乎害怕大腿內側的烙印也讓黃文炳看見了,緊緊地夾著雙腿,絲毫也不敢松懈。
“恬不知恥?人盡可夫?哈哈!果真是很符合你現在的樣子啊!”黃文炳大笑。
龐集在一旁也是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黃文炳看了看穆桂英的身子,對龐集道:“太師,想必你是替她用了五石散吧?”
龐集點點頭,道:“正是用了那最烈的五石散!”
黃文炳道:“又是藥石,又是烙刑,怕是連金鑼大仙都頂不過幾日,更何況這穆桂英的肉體凡胎了!”
龐集笑道:“老夫收了這婆娘,不料竟還有其他用處!前些日子,呼家大軍圍城,老夫正是用了她的計謀,才勝了他們一陣。”
黃文炳又問:“既是勝了一陣,為何不見解圍?”
龐集嘆息一聲道:“你有所不知。那呼家大軍倒確實是解了汴京之圍,不料各路人馬第二日又集結起來,人數士氣更盛,才又圍了京師!”
黃文炳瞧著穆桂英,道:“看來太師,定是將她當做寶貝了!”
龐集聞言,又喜上眉梢,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妓女。不僅可以供你我泄欲玩弄,還能替老夫賺來許多金銀。任何人玩弄她一次,老夫便收二十兩黃金。這一天下來,少說也能賺個二百兩。若是幾個人一起上,便能有收他雙倍的黃金。一個月下來,沒個上萬兩黃金也算少的。你可記得去年?狄青追擊胡虜,斬首五千余級,皇上也不過賞賜了三千兩黃金。她只消在勾欄坊營生一個月,便抵得過三次大功。這賺錢倒也是其次,更能在老夫帳下出謀劃策,為我征戰沙場,又豈是尋常妓女可比的?”
黃文炳靜靜地聽他說完,忽然問道:“不知太師肯否割愛?”
龐集聞言一驚,道:“黃大人此話何意?”
黃文炳正色道:“下官這次出使西夏,見到了夏主李元昊。此番他們將狄青在環州死死的拖住,雖是圍而不攻,卻也平白消耗許多糧草。再則,太師登基稱帝之後,還需那夏主出兵,剿滅呼家的叛軍。夏主決然不會無條件的做這些事,也是要太師付出一些代價的!”
龐集道:“若夏主肯助老夫稱帝,老夫便將環州、慶州、延州等西北十二州,割於夏主,已做答謝。”
黃文炳道:“這西北十二州夏主自然是要的。只是區區這十二州,夏主已是瞧不上眼了!”
龐集大驚:“莫不是要了那兩川和陝原,與老夫分東西而治?”
黃文炳笑著搖搖頭,卻不說話。
龐集愈發吃驚,問道:“難不成是要老夫稱臣麼?”
黃文炳道:“自古以來,唯有中原才是正統。夏主不敢已正統自居,稱臣之事當不提也罷!”
“但不知夏主還要些什麼?”
黃文炳伸出兩個手指,道:“夏主只要兩個人!”
龐集更加疑惑:“哪兩個人?”
黃文炳道:“渾天侯穆桂英與太師爺的千金龐多花!”
“這,這……”
黃文炳的答案令龐集大出意料之外。
黃文炳解釋道:“太師千金,乃是當朝貴妃,艷名遠播四海,夏主早已有心,一親芳澤。”
他又指著穆桂英道:“當年渾天侯率十二寡婦西征,大破西夏軍,兵鋒直指興慶府,斬首數以萬計,差點使得西夏亡國。夏主對她又怕又恨,若留她在中土,自然不免心腹大患。況且,夏主也要拿她報當年之仇。若是太師允了這兩樁事,夏主定然全力協助太師登基稱帝!”
龐集對這兩個都是一個舍不得,道:“小女多花,已是皇上的貴妃……”
黃文炳還未等他說完,便道:“太師一旦登基,改朝換代,前朝的貴妃便也不算什麼了!況當今天子的貴妃,再嫁夏主,也不算辱沒了她!”
龐太師將女兒龐多花嫁給宋仁宗,不過是為了報呼家二子打死龐黑虎的仇。
如今當了貴妃,雖已是出嫁的人,但好在女兒就在宮內,隨時可見。
如果嫁到西夏去,天各一方,太師心中卻是不舍。
但相對於女兒來說,穆桂英對他來說,更加不舍,便道:“當年十二寡婦橫掃西夏,也是虧了老夫在聖上面前美言,才令楊家退了兵的……”
黃文炳又接道:“太師此言差矣,令楊家退兵的,乃是夏主親自遞了降書順表……”
他又對穆桂英道:“你該不會忘了當年,夏主跪在你腳下求饒的場景吧?”
穆桂英身子不由一陣顫抖,倘若自己果真落入李元昊的手中,殊不知又會被如何虐待!
黃文炳對太師道:“不忍痛割愛,夏主是萬不可能迎立太師的。小人那日見了夏主,夏主道,十日之內,要先將穆桂英送到他的帳下,以示誠意。待登基之後,再將多花小姐送去。若是十日未見太師答復,他便要撤了環州之圍。到時,狄青的大軍便班師回朝,恐怕太師要陷入同時對付狄青、蕭賽紅和各路勤王大軍的困境了!”
龐集嚇出了一身冷汗,狄青手握十萬禁軍,蕭賽紅更是人馬十余萬,加上各路勤王大軍,少說也有五十萬,他區區的三十萬大軍,如何抵抗?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想不篡位,都已是難了。
但若真的兵變,又不得不依靠西夏。
想到這里,便一咬牙道:“好!老夫便答應了他!”
說罷便吩咐龐家四虎道:“你們四人,明日去龐家莊准備車馬隊伍。三日後,便將穆桂英送去西夏!”
穆桂英一聽,心中又是絕望。
三日時間,是萬萬等不到黃河決堤的那天了。
僅有這一日之差,便要她從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