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娟兒利用師姐身份之便打發走了兩位師妹,帶著母子二人東拐西彎,一炷香後到了沈月盈的居所。
但見籬笆上爬滿藤蔓,小院中花香盈袖,匠人巧手制作的竹筧將清泉自更高處引向主屋前的小譚中,木屋東的一片空地上也種滿了各類時令青蔬。
此間不像是名動武林的一派之主住所,倒像是山野隱士的幽居。
晚飯後的時間沈月盈習慣一個人在房內打坐冥想或者在院中打理下菜田花圃,自不久前一別風勝雪,院中倒是一直不曾理會,冥想或者說回憶是這幾天的主題。
若勝雪是我和玉陽哥的孩兒……沈月盈心中這般想著,思緒不知飄到了什麼時空。
門外愛徒的呼喊聲一句高過一句,當她察覺耳蝸有些微麻時,呼喚聲又傳來:“師父,開門撒!來客咯!”
韓娟兒面帶急色,自己師父耳清目明,向來不會呼之不應。若說是身體抱恙,可她的修為早已無懼寒暑,莫非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吱呀的開門聲後,沈月盈見愛徒苦著俏臉,尚來不及問詢余光又覷見洛清詩與風勝雪母子二人,突如其來的變故令養氣多年的她也一時失了方寸。
洛清詩只覺身側疾風吹過,衣裙方揚起的瞬間,沈月盈便立身愛兒身前。
只見她滿臉關切,兩只玉手分別抓住他的手掌和撫上他的脈門。
她有些錯愕,當今天下竟能有人讓她不及反應進到兒子身前一步,甚至“拿”住了他的腕子。
娘懵,兒子更懵,門開瞬間風勝雪只看清一抹淡綠,剛呼出的一口氣尚未吸回,接著一陣香風便涌入口鼻,不同自家母親的體香,卻勝在新奇,畢竟自家的香味可是自他來到世間一直聞到現在。
當眼前畫面變化之後,風勝雪才發現那日搭救自己的風韻少婦正“含情脈脈”的看著他,眼中是關切也是思念,他有些不解,他與她很熟識嗎?
再接著便是手掌和手腕處傳來的柔膩觸感,瞧詳細後,這婦人好似在替他把脈?
洛清詩一反常態的沒有察覺到愛兒被“侵占”,此刻的她正琢磨著方才沈月盈到底使的什麼身法,這一刻勝負心和探知欲暫時壓制了母愛,她的雙重身份,武者的一面第一次蓋過母親小占上風。
風勝雪反應過後,不解的問道:“前輩,您這是?”他的神態語氣很是輕松,好似眼前婦人是他親密的長輩,無需對外人那般客套。
他也不懂自己心態為何變化,只感覺在婦人面前很安心,無需顧忌許多。
沈月盈遭此一問,如聞黃鍾大呂,登時清醒。
此刻內心雖是尷尬帶點慌亂,卻也不著痕跡的將少年的手“還”了回去。
她掩去滿心熱切後,轉而一副前輩高人的模樣,雖妝容淡雅服飾素簡,但嘴角噙笑、梨渦淺現的嬌顏也令風勝雪有些目眩。
眼前女子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嫵媚婦人的風情與道門掌教的清雅,二者同現既突兀又相得益彰,也無怪風勝雪這需血氣少年霎時的淪陷。
而沈月盈拿得起放得下的態度,讓尚在兀自推敲她“身法”的洛清詩甚至沒有察覺方才她與兒子的接觸。
沈月盈也不探究她為何出神,轉而對少年柔聲道:“傷好得挺快,定是你母親下了不少功夫。”話畢斜乜向少年身旁的洛清詩,觀其眉眼,終於不再發怔,卻有些警惕的意味,這卻是為何?
洛清詩看著幾乎挨在一起的二人,登時念起心頭,蓮步輕挪便將愛兒護在身後。
終於放心的她略帶客套的說道:“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沈掌門,久見了。”
眼前女子鋒芒盡斂,與記憶中的她出入甚大,不知是歲月改變了她,還是她身側的少年改變了她。
不變的是她依舊傾國的面貌,過去了近十五年,她像是時間的寵兒。
若非她盤起的雲鬢,若非她異於年少時的做派,沈月盈還以為此刻在是邊城大捷後的喜宴上,昔年二人初晤的時候。
反觀自己,雖仗著玄功深厚風韻猶存,但卻早和青春道了永別。
“清詩仙子客氣了,不知此行敝派有何指教?”禮敬回以客氣,沈月盈面對當世頂峰不卑不亢,盡展一派之主的風度,可目光卻是越過了洛清詩,落在了她身後的少年上。
清詩仙子四字一出,韓娟兒小嘴大張,幾乎可以塞下自己的拳頭,她干笑著問向風勝雪:“娃兒,她是清詩仙子?是你親娘啊?”天知道她此刻有多興奮,清詩仙子的傳說幾乎成了神話,武林中何人不敬畏不尊崇?
尤其是女性俠客,均將她視作榜樣來學習、敬仰。
風勝雪微微頷首示意,眉目中難掩自豪神色,韓娟兒還欲上前和洛清詩攀談,卻見師父揮手示意她退下。
任她平日再調皮,也知道這種場合不適合賴著,於是識趣的退下了。
洛清詩見沈月盈即使屏退徒兒,一雙杏眼也不曾離開風勝雪,眼皮不受控微搐後又回頭瞄了眼愛兒,這小子竟也眼睛不眨的看著人家。
她頓感有些郁悶。
心道:“臭小子,你沒娘嗎?盡盯著她看什麼?”
此刻洛清詩心中已經起了些無名火,她壓制著情緒說道:“哪有什麼指教,清詩此行專為報答沈掌門搭救我家小子的恩情,若非你及時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話畢又不情願得將身後愛兒扯到身前,對其說道:“勝雪,還不拜謝救命恩人?躲那麼好干嘛?怕生啊?”為掩飾情緒,語中對愛兒的調侃意味甚濃,沈月盈也極為配合的掩嘴輕笑。
風勝雪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哪里躲了?
明明是母親長得高遮住了他。
也不多想他便遵從母命對著沈月盈行起大禮。
然一禮未竟,小臂處傳來綿柔的勁道將他托住,躬了一半的腰彎不下去了。
迎著少年探究的目光,沈月盈莞爾一笑,柔膩玉手輕撫少年顱頂,柔聲道:“令尊於我曾有天大的恩情,而後更是相交多年,你母親也和我有著邊城抗敵的同袍情誼,你乃是我的子侄輩,此禮顯得生分了。”話畢又看向洛清詩手中禮品,嘆道:“哎!故人相見已屬難得,講這許多客套卻是為何?”
沈月盈當著母子二人說出自己與風玉陽的過往,毫不避諱的態度作令洛清詩有些蒙羞,此前因她對愛兒的關切而心中不快,倒顯得自己小器了。
對方痴戀風玉陽早在她初出茅廬時便有聽聞,然天不遂人願,風玉陽最終還是和她走到了一起。
如今對方得見故人之子一時難以自持,愛屋及烏也屬情有可原。
怪只怪自家小子不矜持,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理是這麼個理,可她心里依舊不是很痛快。
想到此處,洛清詩心緒緩和不少,她解釋道:“孩子遇險是我做娘的失責,天幸掌門那時也在場,當時便想著尋你答謝,酆都卻又不見你的身影,無奈陪著孩子養傷幾日才登門貴派。”話語中三分試探,問的便是她沈月盈為何會出現在酆都。
“說來也巧,上月二十八我在吉慶樓用午飯,開窗透氣的時候便瞧見了仙子和勝雪還有蕭大俠在樓下。本想著上前敘舊,但想著您性子淡話少,於是便罷了念想。之後便趕往酆都處理一樁事務……”
沈月盈右手繼續愛撫少年顱頂,左手食中二指繞起一縷鬢發把玩,面上笑意不減,目光款款更不曾輕挪,看起來竟有幾分俏皮可愛的味道,令得她身前少年心神微蕩。
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明後,她將目光轉向洛清詩,投去一個疑惑地眼說道:“事後我才知道是蕭大俠有意設局以勝雪為餌釣那假判官,只是不解這種事情為何您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暗中策應?我救下勝雪時便發現他已傷的不輕,想來在我出手之前他便險象環生,蕭大俠倒也沉得住氣,勝雪都成那樣了居然還不出手。”話到最後竟隱隱有幾分責備之意。
起初洛清詩被對方一口一個“勝雪”說的心內微燥,心想又不是你兒子,喊這麼親熱作甚?
直到後面對方直截了當的提出質疑,這才驚覺,原來沈月盈竟有著興師問罪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愛兒帶著疑惑的回眸,可別是發現了什麼。
不知是怕暴露“主謀”的身份,還是不情願寶貝兒子被眼前女人一直摸著頭,洛清詩心中突生急智,玉手偷捏了一把愛兒的屁股,對他說道:“方才上山你便嚷著內急,現在不急了?”不待愛兒應聲又問向沈月盈:“掌門可以給我的勝雪行個方便嗎?”
風勝雪猝不及防之下吃痛輕呼,沈月盈本在琢磨為何洛清詩將“我的”二字咬得很重,可此時少年背手揉搓屁股的可愛模樣卻將注意力牢牢吸引,無關緊要的事情本就無需細想,或許那只是她的口癖。
原來他是一路憋上山的,沈月盈越發覺得面前少年真是可愛得緊。
她一步上前,右臂輕輕環住少年肩膀,將他側向南面,撩人體香更加毫無保留侵入少年。
略微感受一小會少年的體溫後,她指向主屋背後說道:“那個方向,你走到第十六顆樹,邊上的草屋就是了。”
先是母親無預發難,後是掌門前輩的親切愛撫,風勝雪方經歷大起大落,兀自迷醉間便見沈月盈給他指了個方向。
轉過頭對上母親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這才自溫柔鄉中醒悟,好像是母親說他內急來著。
不太情願“哦”了一聲,風勝雪出了院門繞去了沈月盈所指的方向。
雖然知道母親支走他是大人之間有話要說,可他們母子之間從來不瞞彼此,母親此舉有些傷人了,況且他還想和前輩多待一會兒呢。
但轉念一想,自己可是有著天大的秘密不敢告訴母親,要說隱瞞也是他先,憑什麼覺得不平?
心緒一來二去,他又覺得還是自己錯了,母親是不會犯錯的,可能大人之間有些話確實不適合說與他聽。
支走愛兒後洛清詩解釋起因由,她言明酆都之行確是她的主意,目的便是一探是何人出於什麼目的假扮判官。
但對於兒子遭難這件事卻將責任撇得一干二淨,嘴里說著“都是蕭晨”、“我實不知”、“追悔莫及”等推脫的話語。
沈月盈無意探究事實真相,得知風勝雪平安無事,她便少了許多記掛。
洛清詩攜子登門道謝,是意外更是驚喜,他的兒子她自然是喜歡的。
但通過觀察方才洛清詩一些細微的動作和眼神,她感覺對方似乎是在防備她?
防備她接近風勝雪?
自己都早已放下,莫非洛清詩仍舊掛懷當年之事?
若是掛懷又何必登門?
人心真是難測。
想到這沈月盈無奈輕嘆。
“掌門何故嘆息?”
“沒什麼,只是覺得時間真快,邊城抗敵與共的畫面尚歷歷在目,可如今連您兒子都長成了大好少年。可您卻變得不多,仍是風華絕代的清詩仙子,不像我……哎……”沈月盈自然不好當面明言疑惑,於是扯了個合理的由頭,反正這也是心里話。
“怎麼了?”
“但悲光景晚,宿昔成秋顏呐!”
洛清詩的美天下公認,從小到大受到的夸贊或奉承如那一日三餐,早習以為常。
別人的贊美她早已麻木,除卻為人母後寶貝兒子的馬屁。
是以,對於自己青春不老的容顏,她也從未感到自傲或者欣喜。
可當下沈月盈對愛兒的關切,讓她無形中一定程度的將其視作了競爭對手,對手的認可讓她多少有些受用。
但對方的自嘲著實令人共情,她也是女人,能切身體會沈月盈的感受。
女人害怕孤獨寂寞,便是洛清詩這等蓋代強人,若無愛兒多年在其膝下承歡,即便所處峰頂,恐也會感到寒涼。
“掌門何須妄自菲薄?世人好用風韻猶存來形容我們這等年齡的女人,可依我看風華正茂才合適你,沒見我家小子方才看你都舍不得眨眼。”為了寬慰沈月盈,洛清詩甚至拿寶貝兒子來打趣,可見對方的話語著實觸動了她內心的柔軟。
沈月盈自嘲一笑道:“仙子說笑了,您才三十出頭,可我都已近不惑之年,哪里是一個年齡的人。”
洛清詩適時接話:“五六歲而已,都差不多的,反正我看掌門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
“仙子太抬舉了,再說您家勝雪,有您這麼個天仙一樣的親娘天天伴著,哪里肯多看我一眼喔!”見洛清詩態度親和,沈月盈也放開許多。
這句話屬實說到了洛清詩的心坎,人生至今,她最得意的便是愛兒對她的依戀孺慕。
這些年無論遭遇什麼困苦,只要聽到他喚娘親,便是雪霽初晴。
思及此處洛清詩難免得意起來,有道是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生兒子亦是如此。
門閥士族中母憑子貴的例子比比皆是,洛清詩雖無爭權奪利的需要,但心境總歸類似,這麼好的兒子干嘛要藏著掖著?
於是向來對他人寡言少語的她向沈月盈絮叨起來,點點滴滴皆是慈母愛兒相伴的溫馨過往。
有關風勝雪的一切,沈月盈聽得仔細,生怕漏掉什麼。
越聽越是欣羨,那孩子不僅看起來斯文安靜,心思也和女孩一樣細膩,說他是母親的貼心小肚兜也毫不為過。
她繼續說,她繼續聽,逐漸沉淪了,她幻想著用自己去替代洛清詩,能否比她做得更好更細致?
女人是向來不服女人的,但縱然不服,她也不得不承認如風勝雪所言那般,天下間的母親屬她洛清詩無雙。
兩個女人,一者繼續述說,一者沉淪幻想,絲毫未覺“方便”歸來的少年卡在院門口。
風勝雪見母親和沈月盈相談甚歡,仿若多年的閨中密友,也不便冒然上前,當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洛清詩的余光終於撇到他,女人間的家常才暫且打住。
沈月盈搶先開口道:“勝雪站在外面作甚?快過來。”
血氣少年本就浮躁,在院門徘徊好一會都不見母親和掌門的交談有漸停的跡象,忽而聞得柔聲呼喚,“咻”的一聲響便穩立沈月盈身側,還不忘直勾勾的打量對方。
好快!
洛清詩忍不住暗嘆,短短時日愛兒輕功又見長進。
然贊嘆過後心里卻是酸溜溜的,往日喚他可不見這般迅速。
況且這小子也太實在了,人家喚他便去了,去就罷了還貼得那麼近。
為宣示主權,她不著痕跡輕挪蓮步,挽住兒子胳膊往懷里一拽,心里總算踏實許多。
迎著沈月盈不解的目光,她對風勝雪佯怒道:“平日為娘如何教你的?在沈掌門面前沒大沒小,簡直目無尊長!”說罷就要賞兒子一個栗爆。
洛清詩自然是舍不得真打,於是並不迅速的動作被沈月盈捕捉且攔截。
只見她攤掌格住洛清詩下落的玉手,又暗中提氣運使巧勁,一個出其不意將風勝雪“奪”了過來。
此舉無疑與陽謀,洛清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著愛兒的面和沈月盈較勁,縱使實力遠遠強於對方,可以完全不著痕跡震退沈月盈,但之後該如何收場?
人家沈月盈扮演的是勸架的角色,若換來過激的反應,對方會怎麼看她?
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了。
沈月盈哪能猜到她的心思,真就以為洛清詩要當著她懲戒風勝雪。
雖看出對方並攏的指彎沒帶什麼力道,但心中莫名涌現出的護犢本能卻令她出手了。
成功“護住”風勝雪後,沈月盈見洛清詩面色微沉,以為她還在對孩子置氣,當下打起了圓場:“仙子請息怒,我非刻板之人,勝雪更是與我頗為投緣,您呀就別責怪他了。”
眼前人仍舊端著嚴母的架子,可是“成敗”端看她接下來如何舌綻蓮花。
沈月盈沉吟片刻後繼續說道:“不瞞仙子說,這麼多年我依舊忘不掉玉陽哥,故時至今日依舊孑然一身。”話畢滿臉難掩落寞蕭索。
聽到這里風勝雪心頭劇震,身前美婦人居然是父親的風流債?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墜,當下已經了然,自己從小佩戴的物件原來是父親和她的“定情信物”!
莫怪當時沈前輩會問他玉墜的事情,莫怪她當時言行閃躲。
但既然父親最終沒能和她走到一起,卻為何要將玉墜妥善收藏?
以至於母親認為這東西是風家的傳家之物,從而自小便給他佩戴。
況且當著母親的面表達對父親的愛意,沈掌門是腦殼壞掉了嗎?
風勝雪登時緊張起來,但又有些期待即將來臨的風暴。
雖是母親的乖乖兒,可他骨子里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然意料中的爭端沒有發生,一聲長嘆傳來,風勝雪看到母親神色有些復雜。
沈月盈的話語對於任何一個女人而言都是挑釁,可洛清詩卻並未因此動怒,她的眼中更多的是憐憫:“先夫能得佳人如此惦念,九泉有知也必欣慰。”
“呵!很下賤吧?心心念念想著人家的丈夫,哪怕他早已…可明明是我先來的,我比你早了八年!。”
眼前美婦泫然欲泣我見猶憐,風勝雪年少感性,情緒亦受牽引,登時一轉看戲心態,只覺得掌門前輩好生淒苦,甚至對一向敬仰的父親生出少許怨念。
為什麼父親要這麼絕情?
為什麼會選擇母親?
念頭至此,風勝雪甩了甩頭,趕緊將方升起的想法甩得一干二淨,心里罵著自己大逆不道,若無母親在場定要自賞幾個大耳刮子。
開什麼玩笑?
若是不選擇母親,他風勝雪哪來的福分投胎到她肚子里?
掌門前輩固然令人嘆息,但他風勝雪的母親是也只能是洛清詩!
見愛兒甩頭,洛清詩還以為有蠅蟲滋擾他,當下輕柔地拂了拂他的頭發。
眼中暫時只有兒子的她顯得漫不經心的說道:“掌門言重了,凡事論跡不論心,論心千古無完人,愛一個人並沒有錯。先夫選擇了清詩實是有他的考量,且無關個人情感,其中細節我不便多說。若你覺得是我插足你們二人,那我也只能向你致歉。”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該收場的意思了,沈月盈若是再糾纏便是自討無趣了。
她很適時的收斂情緒,潔白手背揉去眼角水霧,歉然道:“方才失態,令仙子見笑了。”然後不待洛清詩做出任何回應,她又話鋒一轉,輕柔地對著風勝雪說道:“看你那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沒錯,我可是你父親過去的『老相好』哦!”
料不到掌門前輩將話峰轉向自己,而且所言如此直接,風勝雪只得尷尬的撓起頭發,看了眼母親,發現她並無異常才回應道:“難怪前輩待我挺好,原來是受父親蒙陰,哈哈……”
風勝雪的言行惹得沈月盈掩嘴憋笑:“嗤!我還道你是個老實孩子,誰曾想是個小機靈鬼!”
眼前美婦人放不下掌教的架子,不肯開懷宣泄情緒,但輕薄衣衫卻掩不住豐滿乳肉顫抖的痕跡,更令風勝雪心血泛起潮涌。
雖然可以運使明王心經壓制情欲,但她又不是母親,故不必要多事。
在和風勝雪打趣的時候,沈月盈不忘觀察洛清詩的神色,見她仍“榮辱不驚”,言行愈發過分起來。只見她兩只手揪上少年臉頰的嫩肉說道:
風勝雪表面乖笑以示逢迎,心里卻並不服:“父親和你生的孩子那還是我嗎?只有娘親生的才是我!”
初時聽聞沈月盈表達對亡夫的愛意,而後面對她的不甘甚至怨念,洛清詩始終雲淡風輕,在她自己看來這大抵便是包容了。
能在愛兒面前一展海闊胸襟,說不得意那是假的。
在“怨婦”般的沈月盈面前,她展現的是完全勝利者的姿態。
再後面沈月盈對兒子的直言不諱她也平心靜氣,沒什麼,同樣的話換了個人說而已,料想自家小子只會說些場面話應付他。
可事情的走向卻不按照設想的進行,兒子居然和她侃上了?
好好好!
不氣,不氣,人家還夸他機靈呢,她如是安慰自己。
但那雙攀上兒子嫩白小臉的“魔爪”幾乎破了清詩仙子的養氣功夫。
沒事,捏捏而已,誰讓這小子生得討人喜歡,蕭晨那廝偷著捏他還少了?
她繼續安慰自己。
“小機靈鬼,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差點成了你娘呢!”直到此話一出,洛清詩才知道壞了,沈月盈的“奸狡”遠不是寧馨月這等黃毛丫頭可以比擬的。
能夠拿捏寧馨月的她如今被別人拿捏了。
沒錯,沈月盈就是要同她搶兒子!
扯來扯去那麼多就是為她的目的做鋪墊!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心中所想,沈月盈乘勝追擊般說道:“可惜我沒有當你娘的福分,哎……”嘆息過後又楚楚可憐的看向洛清詩:“權當是我攀高枝罷,不知仙子是否願意紆尊降貴與我結個干親?也讓我嘗嘗當娘的滋味?”
此話一出氣氛一時僵硬,兀自淒楚的沈月盈,滿臉驚愕的風勝雪,還有三魂去二的洛清詩。
火上便要澆油,趁著洛清詩呆愣,沈月盈又吐起苦水:“多年孤苦寂寞,好在首徒娟兒與我情同母女,可她畢竟是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等她成家我又是獨自一人了。若是能得勝雪這樣乖巧可愛的孩兒為義子,往後殘生總算是有個盼頭。”話到最後已是哭腔。
美婦人的心緒風勝雪仿若感同身受,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他帶著哀求喚道:“娘親……”
“想要兒子就自己去生!搶我的勝雪?賤人!婊子!狐狸!毒蛇……”洛清詩在發呆的同時心里早就把能罵的髒話翻著樣罵了一遍。
不是她蠢,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沈月盈深愛亡夫絕對不假,可她居然以此為幌子想要奪走愛兒!
實在太卑鄙了!
將一切串聯後洛清詩心里一萬個後悔,早知道就干緊送禮走人,早走的話哪來這麼多腥臊事兒?
可眼下局勢實屬騎虎難下,答應?
憑什麼?
憑什麼養了十幾年的乖兒子要認別人當娘?
不答應?
若不答應,那她此前的大度就都成了笑話,若只有沈月盈笑話她便罷了,兒子會如何看到她?
這才是重中之重。
天人交戰之際,愛兒一聲“娘親”將天秤傾斜。
他的神態語氣是在哀求?
他想要這個女人也做他娘嗎?
但轉念一想,若是連個相隔數百里的干娘都容不下,以後要如何面對朝夕相處的兒媳?
縱然不忍不願,縱然剜心之痛,洛清詩還是做出了選擇,她同意了。
因為她是母親,成全孩子是母親的責任和義務,哪怕自身鮮血淋淋。
三次綿長的吐息後,洛清詩勉強擠出一抹淡笑,對著愛兒說道:“勝雪還不見過義母?”
方才還傷感的風勝雪聞言如蒙皇恩大赦,就在母親音落瞬間撲通跪地對著沈月盈行起大禮:“義母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沈月盈哪里舍得乖乖孩兒真就磕髒了額頭?
當即便拉起風勝雪,抽噎著替他撣去褲腿泥塵,而後更是擁著他哭訴:“勝雪……乖孩兒,好孩兒……”洛清詩此刻如同外人,看著他們母子情深,心中五味雜陳。
美婦人將少年緊緊擁入懷中,風勝雪身型只高出婦人寸余,他的面頰上沾染著婦人溫熱的珠淚。
胸膛處傳來的綿軟律動,正是婦人因情緒變化而起伏的飽滿酥乳。
此時正值夏季,二人衣衫皆是輕薄,大小不同的兩對乳豆隔著輕紗廝磨不斷。
強烈的觸感徹底勾起血氣少年的欲望,未被刻意壓制的情感在不經意間,狠狠地抬起了頭。
沈月盈本沉浸在母慈子孝的幸福中不能自拔,可陰戶處卻莫名遭到硬物的頂撞,私處猝不及防的觸感,便是修為高深如她,也不禁腿根一軟,向後一個踉蹌險險跌落在地。
不怪她在少年前失態,長久空曠的身軀又是虎狼之齡,青澀少年的肉屌堅硬灼熱,即使隔著褲子亦能感受到它涌動熱血的溫度。
沈月盈雖年近四旬,卻是實在的黃花閨女,蓋因等待的人再也無法回應。
是以,哪怕私處傳來令人歡愉的觸感,未經人事的她也沒能立即洞悉原由。
直到她踉蹌著倒退,直到少年抓住她的柔夷替她穩住身型,直到看清少年褲襠處的高聳,她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男人的那東西,而且是那人兒子的東西,還真是個好東西呢!
思及此處沈月盈輕咬舌尖,微痛感將她從欲望的漩渦中拉了回來,她只覺得自己當真騷浪下賤。
就算幾十年從沒嘗過男人的滋味,就算再怎麼渴望,也不該對一個純真少年產生想法,況且他是他的兒子,現在更是自己的義子。
她的情緒調整得很快,嬌顏不復潮紅,轉而笑盈盈的看向不知所措的風勝雪。
少年此刻羞憤難當,都怪自己豬油蒙了心,明王心經像是白學了一樣,他怪自己沒出息,怎麼就管不住這屌兒呢!
即便義母沒有責怪他,他也實在沒有臉皮在和她對視。
沈月盈好歹也是七大門派之一的掌門,縱橫江湖多年,少年郎的小小窘迫豈能瞞得過她?
無視少年不安,沈月盈再度將其擁入懷,蔥白玉手在洛清詩視线的死角張開,伸向少年的襠部,五指並用將悍勇不減分毫的玉白肉莖握住。
迎著少年詫異的眼神,她在其耳邊輕語道:“壞小子,你那東西還不趕緊收收?你娘可還在你背後呢!”為添威懾,她更是狠心加了一把力捏握,可那東西跟鐵棍似的,好生結實。
柔膩玉手的觸感未能消減熱切,相反,少年肉莖在婦人手中跳動得更歡暢。
但當風勝雪將義母的話理解透徹後,威風赫赫的大將軍頓時變成打了霜的茄子。
沈月盈感受著手中粗細、長短、軟硬的變化後唇角更彎,她松開少年的同時不忘更小聲警告道:“這次便罷了,以後再敢對義母不敬,當心我找你娘親一起教訓你!”這也就是風勝雪,換做任何人敢如此輕薄於她,下一瞬就是一具屍體。
義母人美聲也甜,警告之語更像是愛人的情話,但縱如此,當她提到母親後,少年已經半軟的屌兒徹底消了火。
這事要讓母親知道……風勝雪連想下去的勇氣都無。
二人的小動作皆被沈月盈衣袍掩飾,在洛清詩的視角看來便是不要臉的臭女人將愛兒納入懷中,分走了她專屬的權力。
後面不知怎地,興許是臭女人太激動,竟然險些跌倒。
在愛兒將她扶穩後,她又不知在他耳邊嘀咕些什麼,現在更是滿面春風的向自己走來。
看著淡笑的婦人,洛清詩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人可以笑得如此令人作嘔。
眼前女子巧舌如簧心思狡詐,僅憑著幾句話幾滴眼淚就將賺走了她的乖乖勝雪。
她越想越氣,在心里將沈月盈族譜上的人罵了個遍。
沈月盈還不知祖祖輩輩已經遭了災,她雙膝微彎對著洛清詩盈盈一拜:“承蒙仙子不棄,沈月盈在此謝過。”
眼前人越看越是虛偽,越看越是厭惡,洛清詩面對真誠謝意並沒有多少好臉色示人,她輕哼一聲後不耐說道:“你現在是勝雪的義母,還講這些客套作甚?”
“仙子說得是,不若你我以後姐妹相稱如何?”
“隨你。”
洛清詩的敷衍沈月盈並不在意,她只當是對方首肯,當下一聲聲妹妹喊得親熱。
風勝雪見母親和義母“情同姐妹”心中也甚是寬慰。
又是一頓噓寒問暖後,一陣腹鳴響得尤為突兀。
沈月盈見義子有些尷尬,當即明白原來寶貝義子和好妹妹是餓著肚子上山的,於是便領著他們去了餐房,並且親自下廚燒制了好幾道特色小菜。
席間,見義子吃得歡,原本飽腹的她竟也被勾起了饞蟲。
起身為自己洗好一副碗筷後,她甚至取來了窖藏的老酒,拉著風勝雪推杯換盞起來,說是要慶祝今日“喜得麟兒”。
洛清詩見二人大有不醉不罷休的架勢,當下便要發作,好在沈月盈事先說明自己喝三杯,風勝雪才能喝一杯。
見她事先表態,洛清詩才默許愛兒飲酒,起碼這臭女人還是真心疼愛勝雪的。
呸!
誰讓你疼了?
你憑什麼疼我兒子?
洛清詩的心思當真多變……
沈月盈盛情難卻,硬是留著母子二人呆上足足十日。若不是洛清詩的仙顏上幾乎刻上了“要走”兩個字,恐怕沈月盈都願意留著他們過年。
最後眼見實在留不住了,沈月盈才主動提出送他們下山,主動一點顯得體面些。
得知清詩仙子要攜兒歸去,以韓娟兒為首的十多名弟子紛紛要求與師父共同送客,不過都被沈月盈回絕了。
其他弟子不敢忤逆掌門,唯有韓娟兒仗著師父寵愛不依不饒。
見愛徒將要撒潑,沈月盈眉一冷,聲一寒:“娟兒,聽話。”韓娟兒性格嬌憨爛漫,但又不傻,聽得出師父認真,灰溜溜的離去了。
風勝雪倚在母親身邊,與義母道別,雙方眼中皆是不舍。
她沒有回頭上山,他也沒有回頭下山,無形悲傷在二人相隔數丈之間蔓延。
而洛清詩難得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候著。
“勝雪,來下義母這里。”
身前義母招著小手,柔聲向他呼喚,可這幾日的相處令他明白了一件事——母親好像不是很待見義母。
是以,義母尋常的呼喚他都要用眼神請示母親。
“你義母喊你,你看為娘作甚?還不快去?”天知道洛清詩並非表現得這般無謂,這種感覺就好像親手把兒子推向別人。
“義母喚我何事?”
“當了你的便宜娘,沒點表示可不像話,這幾日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送你什麼好,畢竟宗內都女人家,實在沒什麼合適的禮物。”
“義母講的哪里話,能得您疼愛已是天幸,不敢要求其他”
“呵呵!真是好甜一張小嘴,平日里你就是這麼哄你母親的吧?也難怪她這幾天橫豎看我不順眼,換做是我也舍不得別人分享你。”這話就令風勝雪有些費解了,他撓著頭“額”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瞧你娘也等的心焦了。這個你且收好了。”話畢,沈月盈遞出一個二寸見方的檀木小盒。
風勝雪看了眼盒子,有些不解:“義母,這是?”
洛清詩見沈月盈緩緩打開木盒,霎時間一股濃郁藥香四散空中,她滿臉驚疑走上前去,對著盒中丸狀物事端詳起來,越看表情越是凝重。
她顫聲問道:“莫非這是藥王所煉的傳世聖藥『閻王錯』?”這世上能令她有此反應的事物太少了,由此可見沈月盈所贈之藥是何等的不凡。
為解洛清詩所惑,沈月盈道起往事:“不錯,一百三十年前,藥王搜刮天下珍奇藥材煉得一爐八枚藥丹,此藥生死人肉白骨,哪怕壽元枯竭生機將近之人服之亦可多活至少十年,故而此藥得名『閻王錯』,意思便是閻王爺見了此藥也要低頭認錯。昔年我玉女教先祖與藥王曾有一段過往,但天不遂人願,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走到一起,各自孤獨白首。藥王臨終前命人送來最後一顆『閻王錯』,但先祖卻不肯服用,於次年壽終正寢,故而這藥一代一代傳到了我這里。”
洛清詩得知藥丸確是“閻王錯”,說什麼也不肯接收,她推諉道:“不行!這哪里使得?此藥與當世便是不可再現的奇跡,縱有後人能習得藥王妙手,可藥方所需的藥材有許多都已經絕跡,此藥太過珍貴,我家勝雪哪里受得起?”
對此沈月盈只是淡淡道:“這天下也只有勝雪受得起,須知此藥本是予他…”
當得知風玉陽死因後,沈月盈無一刻不悔,若是她當時沒有負氣離開而是與之並肩抗敵,那麼她一定能用“閻王錯”將他救活。
這麼多年她一直將心上人的死歸結於己,守著寶藥換來的只有憾恨,如今將藥送出,一是出於對義子的疼愛,二也算是卸下包袱。
聽得沈月盈這般說法,洛清詩心中已明了大概,當下也不再推脫,接過藥盒後對著沈月盈說道:“我給了勝雪生命,可你卻多給了他一條命。”
對此沈月盈沒有回應什麼,只是淡淡笑著看向風勝雪,一如過往面對心上人時。
試思量往事,虛無似夢,悲歡萬狀,和散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