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天邊殘陽頑強的將雲朵映出紅霞,此時的官道上寂寥無人。
遙遙聞得馬蹄聲由遠及近,待到聲響清晰之際,但見一匹孤馬輕馳而來,馬背上負著一對男女。
男子不過志學之年,雖然稚嫩,卻生得俊俏異常,他背靠著女子,乖巧寧靜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若是招搖出街一番,恐不知被多少懷春少女甚至有夫之婦夢中幽會。
再觀女子,絕美仙顏似不屬凡塵,未笑已傾國,動人的曼妙身姿則是完美詮釋了“青春”二字。
任誰見了都會認為她是懷中少年的姐姐,一來二人面容太過相似,二來女子看著也就桃李年華。
然事實上女子卻是一名花信少婦,頭上盤起的鬢發卻揭露了她真實的年齡,她與少年正是母子關系,真是好一對神仙似的母子。
洛清詩一手馭馬,一手環在愛兒腰腹,將其穩當的“按”在懷里。
她想著前不久的事,斟酌再三後,她將下頜擱在少年肩頸處,先是玩似的朝他耳蝸里吹了幾陣香風後才開口說道:“勝雪,先救命後贈命,你義母對你的恩情說是重如山都嫌輕了,往後逢年過節你可不許慢了禮數。”
風勝雪整個後背都緊貼著母親的香肉,一路上心神恍惚。
不動明王心經妙用無窮不假,將悸動的心、沸騰的血完全平息,可身後一直傳來的觸感仍令他患得患失,痛苦快樂、憂慮迷茫將少年並不豐富的情感世界填得滿當。
此刻忽聞母親輕語,他先是一愣,原本耷拉的肩忽而聳起,同時身後母親傳來一聲輕微痛呼。
洛清詩埋捂著小嘴埋怨道:“怎麼回事?一路上心不在焉,跟你說點啥都一驚一乍的!”
風勝雪見母親痛呼捂嘴,吐字又有些含糊,當下明了是他方才一挺身,肩膀頂住了母親的下巴,讓她咬到了舌頭。
歉疚感當即將他紛亂的心緒衝散,他心疼的看著母親,眼中已泛起霧氣。
“娘親,是不是咬傷了舌頭?張嘴給孩兒看看好嗎?”
愛兒語中哭腔聽得真切,與他母子連心的洛清詩心中難受更甚,相較之下口舌上的創傷此刻已不值一提。
雖心疼於他的傷感,但此番因他而傷,需討些公道才是。
“不就是咬了舌頭,看你急得?沒什麼好看的,娘親沒事兒。”
“還是看看嘛……要是咬破了……”
欲擒故縱之後洛清詩這才輕啟朱唇,吐出一條粉嫩丁香小舌供愛兒端詳。
風勝雪細細尋覓後發現舌尖上卻有一道淺痕沁著細密血絲,傷口沒有完全破開。
心更痛了,他又探頭上前一點,似要完全洞悉這只算輕微的傷口。
滿心專注的少年未見母親眼中狡黠,只見洛清詩雙手牢牢捧住愛兒兩側臉頰,靈巧香舌從他的前額一路下行,從鼻尖最後到雙唇。
風勝雪不能更不願反抗母親,任由母親逗弄,極具變化的瞳孔並不似他表面那般鎮定。
好在洛清詩此次並不過分,淺嘗即止,完事後還不忘擦拭愛兒面上她遺留的津液。
風勝雪看著滿眼寵溺的母親,倒也不扭捏,甚至調侃起來:“一路風吹,娘親也不嫌孩兒臉髒。”
見自家小子滑溜,洛清詩干脆順勢說道:“所以給你舔舔啊!還沒舔完呢!”說罷作態欲故技重施。
然少年已有防備,慈母幾番下來都所求不得,於是母子間的黏膩又化作嬉鬧,好一會後天色漸晚,二人才消停下來。
此刻殘陽將殤,夜幕初至,心滿意足的洛清詩問向愛兒:“方才可有看出端倪?”
“舌尖創口未開,應是無虞。而且孩兒觀您舌苔透明且輕薄,色澤鮮艷水潤,足見您身體安康。”
見他一本正經的替她“診斷”,洛清詩不由發笑:“喲!我的勝雪還通曉醫道?”
“娘親所藏醫書,孩兒亦有翻閱,此正是『四診法』之望診。”
“望聞問切?為娘也望望你的,張嘴,啊……”
這樣下去可沒完沒了,風勝雪雖痴愛母親卻不願沉淪深陷,他話鋒一轉:“娘親先前說義母怎麼了?”聽愛兒提及沈月盈,洛清詩頓時沒了興致將玩心收斂,當即又將原話復述一遍。
“請娘親安心,孩兒懂得事理,義母那邊自當盡心孝順。”
洛清詩聞言輕“嗯”一聲,不知為何情緒似低落了些,左臂也將愛兒摟得愈發緊了。
風勝雪感受著腰腹處的壓力,這並不舒服,他輕聲道:“娘親松松,抱太緊了,勒得慌。”
“你義母抱你咋不嫌緊……”
母親松解後仍嘴上不饒人,風勝雪很識趣的沒有接話,一時間氣氛靜默。
又行數十里後,天邊已不見霞光,一陣突兀的腳步聲率先傳入洛清詩耳中。
起初她並未在意,可須臾後聲音卻越來越急,從行走變成了疾馳。
洛清詩修為超凡入聖,目力極佳,早在對方提速之前便察明對方形貌。
那是一個奇怪的古稀老者,赤著雙足行路,兩只袖管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雖是殘障,走起來卻龍行虎步,從洛清詩察覺他提速到現在,不過七八十息的時間,他便行了約四五里路。
待到風勝雪發覺,來人已至四五十丈外,他功力稍淺此番間隔無法看清來人面貌。
而此刻洛清詩卻已能完全看清老者面貌,甚至他眼中泛出的淫邪目光,在觀其雙足處,強橫真氣游走,顯然是要發難的征兆。
風勝雪忽聞母親冷哼,只是一瞬,一道霞光便從他身側疾射向那無臂老人,正是劍指神通!
再一瞬後一聲悶哼傳來,無臂老人躺在地上抽搐幾下便不動彈了。
“娘親他?你!”
愛兒滿臉驚容,洛清詩無心也不必解釋,她只說道:“這老貨不是好東西。”母親表態,風勝雪也不置喙,畢竟她不可能犯錯。
……
半個時辰後,死去的老者踉蹌起身,滿臉驚懼彰顯他心有余悸。
方才他行路時遠遠看見一乘二人,那女子雖看不清面貌,但知覺告訴他來者必是優秀的獵物。
於是他運功掠去,欲行不軌。
當他看清面容後,心中亢奮已掛在臉上,然僅過一瞬他便察覺死亡籠罩四周,顯然對方幾乎同時察覺了他的意圖。
上一次感受這樣的壓迫還是四十年前,他被那個人斷掉雙臂之時。
尚不及感懷經年之痛,一道劍光如驚鴻襲來正對他的左胸。
電光火石之間他思考許多。
若是勉強躲過接下來該如何?
他雖多年久居山野,卻也聽聞近十幾年被傳成神話的清詩仙子,這等化氣成劍的手段恐怕當世也只有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洛清詩能夠施展。
想起關於她的種種傳聞,飛速權衡後,他決定不躲不避,蓋因他天生異形,心髒長在右邊,且習有龜息大法。
拼著挨她一劍倒地裝死,或許此局可破。
天幸,那女子打倒他後並未停留,而是漸行漸遠,他這才拾得一條殘命。
無臂老人右腳拇指以極其扭曲的角度連點上身三處要穴,止住血後又盤膝運功緩解傷勢,心中是止不住的咒罵。
想當年他吳德興十七歲出道,一對鐵臂縱橫四海,號稱通天手,三十歲時武林中已是能敵者寡。
自詡正道棟梁的他有一個缺點,不太能管住褲襠里那玩意兒,只要興起就會有貌美婦女遭災,他稱之為“打獵”。
直到四十年前行凶時被一個平平無奇的老者撞見,起初他還欲恫嚇對方一番繼續好事,豈料卻是自己失去了引以為豪的一對鐵臂,時至今日他都想不起對方是如何出手。
殘廢後他遁入山野,花了二十多年憑借非人的毅力將腿上功夫練得出神入化,而後一直過著繼續隱居偶爾“打獵”的生活。
直到前些日子有自稱君天宮的人特意尋上他的草廬,欲借他之力共謀大事。
人老志也短,他只想過著偶爾能夠舒坦褲襠的日子就滿足了,奈何對方開出的條件有些誘人,於是乎他才會在行路途中遭遇洛清詩並且動了邪念。
療傷事畢後,無臂老人哀嘆連連,他重出江湖第一遭就撞見個活閻王,沒有只言片語就要將他置於死地。
他不解,現如今的年輕人怎地如此不講規矩?
嘆息過後他離開官道,去往最近的城鎮尋醫去了,說好的時間,行程卻不得不擱置。
經過大夫診治,三日後吳德興的傷口已經結痂,一身強橫修為著實令人驚嘆。
同樣,他對於打獵的執著亦讓人驚嘆。
還沒斷藥呢,便又想著打獵了。
巧的是他在經過集市之時便瞧見兩名秀色少女在脂粉攤上挑挑揀揀,二女身後有一俊朗青年等候,觀其神色頗為無奈,想是被兩位女伴耽誤了許久時光。
又過盞茶時間,男子終是忍不住開口催促:“二位師妹,我等已在此盤桓四五日了,再不返程,宗里長輩該心急了。”
藍衫少女頭也不回說道:“怕什麼,咱幾個不負重托,出色完成任務,便是拖沓幾日想也不會收到責難。”
青年本欲繼續勸導,奈何另一名師妹也跟著隨聲附和,他無奈搖頭上前對著攤主道:“把她們剛才挑選過的一並包上,結賬。”
無視攤主欣喜神色和阿諛的話語,他又對二女道:“這下可以乖乖回去了吧?我的兩位大小姐?”
隨之而來的是師妹們不絕入耳的高帽,什麼“英明神武”、“蓋世無雙”,凡想得到的好話都被二女用來奉承師兄。
終於打發二位師妹跟著出了城,三人各自馭馬而行,甚至另又一馬專門馱著大包小裹,正是二女借著下山公干的機會采買的各類物品,服飾妝品零嘴應有盡有。
“這是你們第一次出山,切勿因一時成就而得意忘形,須知此次圓滿押解許大人的壽禮並非全賴我三人之功。”
聞得師兄說教,二女一陣頭大,他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老氣,和師父師叔們一樣總愛把話頭擱在她們身上。
平日里也就罷了,今日功成凱旋也要受他嘮叨。
宋采薇撅著小嘴兒,沒好氣道:“師兄好愛潑人冷水,不是我們三人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這生辰綱哪能送到兗州去。”
崔鶯也隨聲附和:“就是就是,若非我等一路守護,那十大幾箱寶貝早就不知道在哪個山頭被分贓了。鏢局那幫草包除了躲在寶貝旁喝彩助威,還能有退敵的本事啊?”
向來寵溺師弟妹的季青臨聞言神色一冷,喝道:“休得無禮!騰龍鏢局的馬總鏢年少時亦上劍宗學藝,說起來算是你我的師伯。你怎敢語出不遜!”
二女見師兄動了真火,登時偃旗息鼓,雙雙垂首靜候師兄繼續批評。
季青臨見她二人如此做派,怒氣消散許多,語氣緩和道:“若非馬總鏢押貨在外,這批壽禮又催得急,你們還真以為這趟非我們不可?鏢師的鐵律乃是人不離鏢鏢不離人,哪次你二人不是打得興起追出去十幾里路,為兄叫都叫不回。他們怎有可能冒著被調虎離山的風險去馳援你們?人家只是恪盡職守,草包二字說得太過。”
靜默須臾後,崔鶯小聲嘀咕道:“說人草包是我不對,但事實就是全靠我們,他們又沒怎麼出力,劫鏢的人馬十多波呢……”
得,一番說教弄得師妹委屈巴巴,季青臨馭馬靠近,輕撫少女頭頂,耐心解釋道:“小鶯兒,世上的是非曲直不是你想的理所當然,江湖更不是非黑即白。就說此遭護鏢,你真以為憑我三人之力能和整個南方綠林抗衡嗎?早在師門選定我三人護鏢時,騰龍鏢局就放出消息會邀請劍宗門人坐鎮。有實力劫鏢的黑道巨擘早早就收到了風聲,因忌憚我們背後的劍宗故而克制,敢來的都是些不知死活的蟊賊。江湖啊!不只是打打殺殺,也是人情世故!”
宋采薇也適時接過話茬:“是啊鶯鶯,你看那許大人清譽在外,結果他的門生一個郡守送上的壽禮都豐厚得令人咂舌,這些不是民脂民膏又是什麼?想我劍宗,聲名響徹海內,向來匡扶正義,此番不也『助紂為虐』?便是不幫罷了,那位郡守大人一次不成還會有二次,二次不成還有三次,最終可憐的還是老百姓。世道如此,為之奈何呢?”
崔鶯撇了眼宋采薇說道“行了行了,早知會被師兄和采薇姐前後夾擊,我就不該嘴欠接你的話茬。”而後又扭掉季青臨安慰她的手掌,幽怨道:“別老摸我頭,小你四五歲而已,總當人家小孩子……”
師妹的心意季青臨早已了然,奈何他只當她是妹妹,不光崔鶯,宋采薇也對他抱有同樣的情感。
此刻二位師妹,崔鶯俏臉微紅有些別扭,宋采薇神色復雜有些失落,氣氛一時尷尬,季青臨只得裝聾作啞,干咳兩聲後便雙腿發力夾住馬腹,欲行在她們前面。
“後生好福氣,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妹子作陪,真是好不風流啊。”
突來動靜,激得季青臨汗毛倒豎,須知他在外出行向來都是警覺萬分,聞這聲響來人必在二十丈內,能無聲無息接近至此,他的實力絕非易於!
季青臨躍下坐騎,對著一顆粗大槐樹拱手道:“前輩說笑了,她們都是我家師妹。不知前輩有何指教,還請現面一敘!”
“指教談不上,就是想跟你借一樣東西。”
語落人現,季青臨看著從樹後走出的老者全神戒備,對方雖無雙臂,駭人的壓迫卻如毒蛇盤踞在身。
他上前三步行了個晚輩禮,說道:“您盡管開口,晚輩盡力周全。”
吳德興見青年如此識趣,眼中滿是贊許,他和聲道:“好說,那個紅衣服的大屁股妞留下,屁股大肏起來帶勁。然後你們兩個該干嘛干嘛,我享用完後自會放她去尋你們。”
劍宗三名英傑登時發懵,這老怪物在說什麼?
每個人都疑惑著。
片刻後,反應過來的崔鶯怒而拔劍橫指,喝罵道:“好你個殘廢的下賤老狗,竟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信不信我把你兩條狗腿也砍了,讓你當人棍!”
“好辣的小嘴兒,正好一會給老夫暖暖雞巴。”面對少女威脅,吳德興凜然無懼,目中淫光更甚,胯間也緩緩頂出一個帳篷。
崔鶯身為劍宗弟子,地位超然,走到哪里不是一頓奉承馬屁伺候。
今日無端受到老怪物折辱,當下不顧一切攻上去,欲殺之後快。
季青臨還在全神戒備防止老者發難,卻不料師妹按奈不住主動出手。
“師妹不可!你不是他的對手!”
話音剛落,崔鶯已殺將上前,一劍只刺吳德興口舌,誓要他永遠閉嘴。
然一劍遞出便在難寸進,再觀老怪口中咬著劍尖,臉上淫邪不減,說不出的怪異模樣。
崔鶯手中兵器受制,進退不得,當下心一狠,一記撩陰腳猛擊吳德興股間。一腿未至,對方早已側身,扭動時的巨大力道連帶著讓她長劍脫手。
少女一擊落空無處著力,足尖高度已越過吳德興肩頭,他見縫插針,右腿一揚一曲便將少女小腿牢牢夾在腿彎,又一甩頭將口中繳下的長劍甩出十數丈外。
此刻崔鶯傍身兵器被卸,一腿又受制。
不願任人魚肉,她運氣雙掌猛地擊打吳德興,但不知對方使的什麼妖法,分明和她兩腿糾纏,卻總能搖頭晃腦扭身躲過她的攻擊。
便是她攻向牽制自己的那條“惡腿”,對方也能夾住她規避,甚至力道拉扯之下她連平衡都難以維持。
實力差距之下崔鶯仿若是一個玩物任由吳德興撥弄,宋采薇幾度欲支援都被季青臨攔下,他深知貿然救援只會讓崔鶯淪為肉盾,縱使心急火燎也需務求一擊必中。
崔鶯已經急出了眼淚,攻勢也漸漸稀疏,吳德興也覺得玩夠了,該先品嘗前菜。
只見他腰一佝,低頭咬住少女鞋履,用力一扯,少女白嫩的腳丫就暴露在空氣中。
他竟是連鞋帶襪一起脫了,嘴上功夫也是一絕。
此舉令受制少女呆愣,即驚訝他這門“絕活”更不解他欲何為。
她看到對方的鼻尖越來越靠近,不知所措間那老怪物開口了:“又白又嫩,帶點汗味,當真好腳兒。”話罷那老怪竟然大嘴猛張,將少女五根秀氣腳趾盡數含入口中吮吸。
“啊!”
這樣惡心的事情,崔鶯別說經歷,便是聽聞也從無,不堪受辱的她終於情緒崩潰大哭起來。
就在此時,她余光覷見一道流星劃過,下一刻小腿處的束縛感消失,身側持劍昂然挺立的正是她的英雄!
“師兄,殺了他!殺了他!嗚嗚嗚……”少女再也顧不得羞澀,撲入季青臨的胸膛放聲大哭。
隨後趕來的宋采薇趕忙拉開師妹,並非吃醋,而是知道師兄恐將面臨一場惡戰,不能攪鬧他的情緒。
退至季青臨身後的崔鶯看見自己腳上的濕黏幾欲作嘔,方才那張滿嘴黃牙的臭嘴……想到此她趕緊取下水囊不住衝洗,邊洗還邊在泥里攪和,實在是被惡心壞了。
吳德興怔怔的盯著褲腿處的漏洞出神,方才那一劍連他也被驚艷,雖是毫無防備,但眼前後生不過二十啷當的年紀,能夠逼退他甚至洞穿他的褲腿,已經非常難得了。
“怎麼?你不攻過來?你師妹不是讓你殺了我嗎?”
面對滿臉玩味的老怪物,季青臨不卑不亢道:“我非閣下對手。”
吳德興非是好殺之人,只是這幾個後生太不識趣,擾了他的興致,他有些不耐道:“那還不趕緊滾?等一會我變了主意兩個妞都要,你可別後悔。”
崔鶯還在泥坑里攪和,一聽這話登時氣急,走上前楊著滿是泥汙的秀氣小腳罵道:“你這兩只腿的老狗,不是喜歡舔嗎?來啊!噎死你狗日的!”
季青臨見狀,示意宋采薇拉住崔鶯,又一縱跨一步上前,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對著吳德興寒聲道:“閣下欺我劍宗太甚,不怕日後清算麼?”
聽到劍宗二字,吳德興渾濁的瞳孔猛然一縮,顯得有些猶疑起來。
季青臨見狀還以為是對方忌憚,又出言道:“若閣下就此罷手,此事我們只當不知道,如何?”
崔鶯登時不樂意,掙脫師姐質問季青臨:“師兄!我受此大辱你竟打算罷手麼?我在你心中就一文不值嗎?不值得你替我出口惡氣嗎……”話畢已是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少女的淚容和哭訴令季青臨心中一陣抽痛,非是他不願,若是硬拼他們三人搞不好都會交代在這里,二位師妹還要被那老怪奸淫。
季青臨柔聲勸道:“聽話,好漢不吃眼前虧,一切交給為兄處理。”
自己已經表明心意,師兄仍是這幅作態,當下少女委屈更加,不依不饒道:“不聽不聽!你這縮頭烏龜!我們劍宗什麼時候怕過事?最多不過一死,我崔鶯絕不會墮了師門威嚴!”
吳德興見他二人爭吵,不由發出感慨:“呵呵呵,好一個師門威嚴,好一個劍宗。當初和你們劍宗的三傑把酒言歡,一晃竟然過去這麼多年,真是令人懷念啊。”
季青臨聞言大驚,試探著問道:“閣下口中三傑說的可是我師伯祖方洲白、師祖張子敬還有掌門師叔祖燕衝霄?”
吳德興點頭笑道:“正是,燕老弟如今已貴為掌門嗎?三人中以他性格最為爆烈,也不知這些年收斂了沒有。”
季青臨神色有些復雜,如他自己所說江湖並不是非黑即白,想他三個師祖何等英雄蓋世,竟也會結交這等下賤貨色。
不過此刻不是他感慨先輩遇人不淑的時候,話說穿了此事也該了了。
他拱手正色道:“前輩即是劍宗先輩故交,那此事便是誤會,只不過你辱我師妹,總需有個交代。”
吳德興面對責難卻調笑道:“交代?後生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只說我認得你的祖師,沒說不肏你的師妹啊!”
季青臨起先一直忍耐對方無理,好不容易得知對方和劍宗頗有淵源,想著他只要口頭道歉此事就翻篇了。
豈料這老怪如此枉顧人情,還要對他師妹不軌。
這下可給他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甚至心中怪罪起三位師祖結交的什麼狗屁貨色。
他季青臨也不是泥捏的,若非顧忌二位師妹早就拼命了。
現下對方絲毫不留余地,他當機立斷點了崔鶯穴道,而後對宋采薇說道:“帶她先走。”
宋采薇料不到事態會如此發展,說得好好的又要劍拔弩張,甚至師兄要留下來斷後。
她拔劍與季青臨並立,說道:“據我所知,劍宗沒有拋棄門人的傳統,從來沒有。”
季青臨見師妹要與他共同抗敵,當下咬牙恨聲道:“我以首席子弟的名義命令你,帶她離開!”
見師妹仍是無動於衷,甚至要解開崔鶯的穴道,季青臨哀嘆一聲,似是被抽空了渾身力氣。
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這老狗的目標是鶯兒和你,你們在這里才是讓他稱心如意,反而我是最安全的一個,一會我和他交起手來,他想的一定是繞過我追你們,而不是費力將我打傷打死,所以你一定要帶著師妹快跑,知道嗎?”
苦口婆心之下,終於令宋采薇明白利害關系,她當即背負崔鶯上馬遠離此處,她含著淚水在心中為師兄祈禱,期望他能平安無事。
眼見獵物遠遁,吳德興一改老神在在模樣,一個閃身越過季青臨就欲追趕。
然凜冽劍鋒逼得他身形一阻,當即動了真火,神出鬼沒一腿直踹季青臨心窩,雖然已經及時舉臂格擋,但余勁如山岳傾倒將其擊飛五丈開外。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撂下一句冷哼,吳德興頭也不回向前追去,忽聞腦後勁風急,側首一讓,余光中是青年佩劍的劍鞘掠過。
再回首只見那青年杵著劍,艱難起身,他的眼中是怒火更是殺意。
吳德興再三被這青年壞事,此刻氣極反笑問道:“你年紀輕輕,這麼急著送死?”
季青臨杵劍佇立,狼狽卻不失風采,他眼中殺意消散,僅存的是視死如歸的決絕,他騙了師妹,他從一開始就打算用性命拖延。
“劍宗三代首席弟子,耀星劍——季青臨在此斬妖除魔,護門人不危,捍師門威嚴!”
賭咒之後,季青臨冷劍橫指吳德興,喝問道:“老狗可敢報上名號?”
“名號還是算了,老夫今日不打算殺你,若告訴你名號豈不壞了前半生的美名?”
季青臨料不到這下賤的老怪還頗為愛惜聲譽,料想當初三位師祖就是識人不明才會與其結交,當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殺我?老狗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語出人動,方才挨了一腳差點閉過氣去,言語周旋間已經通暢許多,他當即幾個閃爍攔在吳德興身前。
“念你是舊交傳人,本不想傷你,那女娃我也是打算用過就還你們,為什麼非要咄咄逼人?哎!”
輕嘆落下,但見吳德興踏步飛身,好似龍騰懸空,下一瞬再化一道驚雷落地,劈得方圓十丈地陷開裂、四周草木枝斷葉落滿目瘡痍。
季青臨及時抽身而退,勁力爆發時他身處對方攻擊范圍邊緣,鼓起生平勇力奮命運功抵抗。
然即便如此,也壓不住被余波濺射的傷勢,一口鮮紅嘔了滿地。
雖是心驚於老怪腳下力道,季青臨面上仍無絲毫退意,挑釁似的調侃道:“這就是你的全力?想要嚇住我,期望我知難而退?也不過爾爾!”
吳德興聞言雙眼微眯,上下眼皮顫抖,想是被氣得不輕。
反觀季青臨一改守勢,手中劍一化七,七化四十九,四十九再化三百四十三,正是看家本領——三十三天劍!
三百余道藍光裹挾凌冽劍芒將吳德興圍了個水泄不通,吳德興初時一怔,應是第一次見識這等奧妙劍法。
然在絕對的根基壓制下,任何華麗技巧只是花招。
只見他催動雄渾內勁灌輸雙腿抗敵,彈、截、劈、掛,或膝擊或旋撩,一連也不知道連出多少次腿,快到只余殘影,二十幾息功夫就將漫天藍星擊散,事畢後連粗氣都不曾喘上一口。
吳德興腳步不停走向季青臨,邊問道:“還有別的把戲嗎?”
“還有!”
“哦?”
“老子的命!”
宋采薇這邊背負著師妹策馬狂奔,心中再不舍也知道當下周全自己才對得起師兄一副苦心。
疾馳中,忽而迎面出現一人,她勒馬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去,當即嚇得她緊閉雙眼,不忍直視接下來的血腥畫面。
然意料中的撞擊聲沒有傳來,那人就好似幽靈般,直接穿過了他們,馬兒遭此一驚也止步不前。
再回首原來是一個老人,粗布麻衣蹬著一雙草鞋,一幅隨處可見的老農模樣,他也在回頭打量她們。
老農瞄了兩眼便不再停留,繼續行路。
然令二女詫異的是這里老農分明一步一步慢慢邁著腳,可為何只盯著他看了幾個眨眼的時間他竟已遠去百丈?
宋采薇瞬間明悟,這恐是山野間不出世的絕頂高手,她甚至有種可笑的直覺,此人不在自家劍仙師叔之下。
於是乎她立即勒馬掉頭邊追趕便喊叫:“前輩請留步,請救我師兄一命!他日劍宗必有重謝。”
“嗯?”
一聲“嗯”幾乎在二女耳邊出現,下一瞬她們所乘駿馬再一次穿過老農,老農此刻好整以暇的站在她們身後,和他們之間的方向調了個兒。
這下說老農是神仙二女也認了,從呼喊到他回應再到他出現馬前,最後站在她們身後,直线百丈距離幾乎瞬息便至,清詩師叔也未必能夠做到吧?
她們如是想著。
老農取出煙斗,又從煙袋里扣除一坨煙葉塞上,食指輕觸間便冒起火星。他咂摸一口,吐出一口濃煙,問道:“怎麼個事?”
宋采薇趕忙解開師妹穴道,拉著她畢恭畢敬對老農行了個跪拜之禮,這才問道:“敢問前輩尊號?”
老者似是有些不解為何兩個女娃見面就跪,有些局促說道:“尊號?我叫來福。”
“來……來福?”
宋采薇還在愣神,崔鶯已經哭得肝腸寸斷,她抽噎道:“來福爺爺,救我師兄,事情是這樣……”
老農耐心聽完後,煙斗也燃了一半,他用手按熄煙草,說道:“哦!這樣啊,娃娃不哭,老頭幫你這個忙。哪邊走?”
宋采薇感覺有些夢幻,在這老農嘴里,去打殺和去割谷子一樣稀松平常。
隱士的前輩高人不都應該脾氣古怪嗎?
而崔鶯這邊則是反應極快的指了一個方向。
老農將煙斗收起,問了最後一句:“你兩個娃娃跟著去不?”
二女不及多想,異口同聲道:“去!”
下一瞬二女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只感覺周遭景物不斷變換。
她們身在其中無感,在外界看來則是異常怪異的畫面,一個老農兩只老手分別抓住兩個妙齡少女的皓腕,緩步走著,可只要一眨眼她們就突兀的遠離百丈之外。
也許幾個呼吸,也許半炷香的時間,老者停了。崔鶯當即四處觀望,這分明不是方才師兄斷後的地方,根本沒有他的身影,當下急得又要哭泣。
老農看出少女情緒,柔聲勸慰道:“娃娃不哭,你抬頭看看,那個缺胳膊的人腿下夾住的是不是你師哥?”
崔鶯聞言登時止淚,眺目望去果然如老農所說,數十丈外那下流的殘廢老狗一條腿夾住昏厥過去的師兄,一條腿不停蹦跳,迅速竟不亞於世上最名貴的良駒。
吳德興一路敢來,遠遠就看見兩個小美人在前方等候,他當即腿上使力弄醒季青臨,對其叫囂道:“你兩個好妹子等著老夫呢,一會你就在邊上睜大了眼睛,劍宗教你用劍,老夫教你用女人,哈哈!”
“小美人,爺爺來啦!”話畢他單足猛然彎曲發力,竟一舉躍出十數丈遠,穩穩立在人身前後左腿一甩,將季青臨如破爛般仍在一邊。
老農見吳德興一躍而至,也不理睬他,取出先前燒了一半煙草的煙斗,又摸了摸,點著繼續抽著。
他徑直走到癱軟在地的季青臨身邊,也不知使了什麼戲法,單掌在青年雙肩顱頂各自輕拍一下,而後他慘白的臉便奇跡般的有了血色。
季青臨狀態好轉後,他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黃色藥丸,示意青年服下:“這是以前有個叫端木什麼送給老頭的,說是治療內傷很有效。”
季青臨接過藥丸,琢磨著端木二字,忽而想起什麼,他驚呼:“醫聖端木驚鳳?”
老農搖了搖頭,吐了口煙:“不是不是,那個人的名三個字,端木啥來著?”
季青臨更加心驚,他自語道:“若說近百年還有哪個端木以醫術揚名……那只有醫聖的父親端木華!”
老農恍然大悟之下,一口煙都吞入了腹,把自己嗆得夠狠,他邊咳邊說:“咳咳咳……是他,就是端木華那小孩。你這丁點大的奶娃也認得他啊?”
端木華若是在世,少說也有八十多歲了,眼前老農居然稱其為小孩?季青臨尋思今日究竟是遇到哪朝哪代的老古董,他究竟多大歲數了?
不再猶疑,一口吞下藥丸,季青臨恭敬施禮回答道:“前輩說笑,晚輩不過略有耳聞罷了,能讓老醫聖主動送藥,想必您過去也是武林響當當的人物,還望不吝賜教尊號。”
老農有些靦腆的搖了搖頭:“尊號沒有,老頭叫來福。”
來福?來福?聽到這二字後吳德興心頭狂震,本能的想要立即遠遁。可那對登天裂地的鐵腿此刻真如被澆了鑄鐵汁般,動彈不得半分。
起初本欲逞凶的吳德興見到老者後很自覺地將他當成了二位少女請來的救兵,他亦多年隱匿山野,並未因老者衣著而輕視他,故而一直未有動作。
直到老者自報家門後,他的臉色就從得意變得一幅要哭出來的樣子。
此刻老農安頓好季青臨後,終於還是注意到了他,就在老農側首看過來時,吳德興鐵腿一軟,幾乎跪倒,他勾著腰諂媚道:“來來來來……福爺爺,真是巧啊,過了四十年還能遇到您,您老身體一向可好?”
老農仔細打量了吳德興的面容,雙掌一拍,右腳跺地,大驚道:“果然又是你個沒德性的!剛才兩個女娃跟我告狀,我就想哪來沒有雙臂還能練出一身功夫的人?原來是你這狗日的死小孩。”
吳德興聽出責問意味,當即跪倒:“爺爺在上,是我這個狗日的死小孩,死小孩給您磕頭了。”話畢搗蒜般磕起了響頭。
一邊劍宗三人早就驚掉了下巴,咄咄逼人的老怪此刻面對老農像是犯了大錯的孩子。老農的訓話還未結束,三人屏息凝神,半分不敢輕動。
“原先念你做了不少好事,所以不殺你,斷你雙臂望你能夠痛改前非。沒想到你小孩挺能耐,雙臂齊斷,經脈不通,居然還能另辟蹊徑修出一套腿法。這樣的天賦,你說你要是能管住褲襠該多好?哎……”老農如訓斥不成器的晚輩般,對著跪地的無臂古稀老人說教,這一幕實在見所未見。
“爺爺教訓得是,德興自己不成器,讓您老操心了。”吳德興跪地點頭哈腰,說不出的滑稽。
“你說你,人家十幾歲的奶娃娃,你都要弄人家?丟不丟人?你都……你今年幾歲來著?”
“德興今年七十有一了。”
老農一聽這話,登時氣急,一個響亮巴掌拍在吳德興稀疏的頭頂,而後大罵道:“好意思說!七十一歲的大人了,要搞人家十幾歲的奶娃!”
“是是是,爺爺說得是。”
老農揮了揮手,有些乏了,他交代最後一句:“以後別再亂搞了。”話畢瞬間,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吳德興聞言見狀,如蒙大赦,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趕忙起身,卻發現雙腿好像使不上力氣,低頭一看褲腿上緩緩滲出點點鮮紅,而那點點鮮紅正對應著雙腿的每一處穴位。
老農竟是在無聲無息間,將其雙腿經脈盡數摧毀。
錯愕片刻,劇痛隨後而來,吳德興看著浸透鮮紅的褲腿不是很能接受。
他花費二十幾年時間,以非人毅力和卓絕天賦修來的無敵鐵腿,竟然頃刻之間廢了?
當初雙臂被廢都沒有如今這般心疼,天知道經脈不通的情況下要練成這樣的功夫耗去了多少心血?
如今卻什麼都不剩了。
吳德興似被抽去了靈魂,劍宗三人未聞一聲痛呼。崔鶯見老怪再無任何威脅,當即拔劍就要結果他,她滿腔恨怒不殺仇寇誓不消散。
“鐺”的一生,少女劍勢受阻,她不解的看向拖著傷體也要保下老怪的師兄,問道:“師兄不准我報仇嗎?”
“我等皆是老前輩所救,他既有意留這老怪一命,便罷了吧。”
擋下師妹含恨一擊,本就虛弱的季青臨已然有些拿不穩劍,崔鶯見狀心疼不止,再大委屈也憋回去了。
她小心翼翼攙扶著師兄,不再看吳德興一眼,就欲離去。
“老頭可不敢留他性命,你們是苦主,自當由你們決定他的生死。”
語出同時,老農不知如何又出現在吳德興身前,他說道:“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萬一這幾個奶娃心善饒過你,將來你又害人怎麼辦?你這死小孩鬼名堂多,誰知道你會不會又琢磨出一門鐵雞巴功來?”
吳德興無神的面容因老者到了有了幾分人氣,他尚在回味“鐵雞巴功”,下一瞬鑽心劇痛襲來,襠下已是血肉模糊。
老農未卜先知般點了吳德興的啞穴,說了句:“別吵吵。”而後徹底消失不見。
少女們本被老農汙言穢語羞得滿面通紅,皆腹誹老前輩說話不著調,臉紅了沒一會又見老農雷霆手段。
他們哪里見過這個場面?
雖是女子此刻也覺下體一陣寒涼。
二女看了看季青臨,又看了看死狗一般的吳德興,季青臨當即會意,說了句:“我來吧。”干淨利落的一劍收割老怪最後的生機,前半生縱橫江湖的通天手就此落幕。
崔鶯有些不解道:“師兄為何不讓我來?”
季青臨寵溺的摸向師妹秀發,柔聲道:“為兄殺過人,你沒有。背負殺孽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或許以後你總會經歷這一遭,但現在為兄還在你身邊,不是嗎?”
“我聽師兄的。”少女嬌顏綻放的花朵,是世上純粹的美好。卻不聞另一人看著他們兄妹情深,幽幽一嘆。
兩日後三人返回劍宗,將情況簡短說明了下,遞上騰龍鏢局的三千兩銀票酬金又各自領了三百兩車馬費便回歸了日常生活。
崔鶯和宋采薇合住一間,察覺師姐情緒低落,她好心開解道:“師姐別氣,老怪也死了,師兄也無事,還得不少銀錢,這還不好啊?”
宋采薇聞言莞爾一笑:“你這小丫頭就好平白揣測別人,我哪里不高興了?倒是你回來後這腳丫子洗個沒完,你要剮層皮啊?”
“別說了,提起這事我就惡心,這腳沒有半年都難洗干淨,嘔!”
看到師妹恢復往日鬼靈精的模樣,宋采薇心里總算有些許慰藉,她出房門又打了兩桶水,既然師妹要洗,那便洗吧。
劍宗明華殿上,宗主燕衝霄面色陰晴不定,當徒孫說出“德興”二字後,他差點氣得當場掀桌子。
當初他視為至交的人,居然是個私德敗壞的淫蟲,甚至對他的徒孫下手。
且另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一個老農,實力高絕簡直讓人匪夷所思,他的出現是否會打破武林現有的平衡?
是否又和玉女教掌門沈月盈秘信中所述的君天宮有所關聯?
身為武林盟主的他不得不多慮,近來武林中乃至廟堂上暗流不止,這天恐將有變!
……
中狼邊境處的萬里邊城,某處廢棄的哨所,二人並肩而立。
一者衣著華貴,僅是站著勛貴姿態就展露無疑,唇角微鈎,似笑更似嘲弄這個世間,好看的丹鳳眼中只尋得一片迷霧。
一者眉若清雪,神秀俊朗,乃是世間罕見的美男子,神情雖淡漠,卻散發著久居權力頂點的王霸氣息,燦爛星眸中是吞天吐地之勢。
美男子眺目狼國方向,又看了看中原地界,對身側人說道:“從夢想到理想,再到如今觸手可及的現實,一路走來猶如幻境,如今中原武林廟堂即將盡數為你掌控。天下一統,萬族歸心,自炎黃蚩尤時代以來到秦皇漢武,再到千年後的今日,從未有一人達成的壯舉,如今你我要將其創造。嫁衣,孤由衷慶幸你我能夠相識相交相謀。”
李嫁衣微微欠身,拱手說道:“君上言重,折煞嫁衣了。”
美男子調侃道:“你我獨處,還叫什麼君上?”
“陛下說得是。”
美男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概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如此放松。
“在你面前沒有君天宮的帝君也有沒有哪個國家的陛下,我只是哥舒清,也是……”
忽而一陣沙塵襲來,淹沒了二人的交談。
良久後沙塵散去,美男子繼續說著:“懷念嗎?時隔二十三年的邊城,當初若非邊城告急,你們的皇帝又豈會遣你這凱旋候來御敵?孤真要感謝他讓你我有相識之機。”
凱旋侯三個字讓李嫁衣難得有了輕微的情緒波動,輕微到哥舒清都未能察覺,他自嘲道:“還哪有什麼凱旋侯?現在我只是棋壇的寂寞侯,官號承恩候。”
美男子聽出“承恩”二字咬得略重了些,想是觸動了李嫁衣的心事,他寬慰道:“嫁衣不必掛懷,你蒙受的屈辱,不久後就可親自洗刷,屆時也封他個『承恩伯』如何?”
“承恩伯”三字一出,李嫁衣罕見展露笑顏,道:“『承恩伯』?以前可看不出哥舒兄竟是個趣味之人。”
風沙又起,二人為了方便干脆下了哨所,背靠著城牆繼續訴說著過往,此刻他們不是撥弄天下格局的君天宮帝君和策君,只是久未見的故交。
“當初自孤御極以來,每一日都如履薄冰,連孤的飲食都被他們控制,明知有慢性毒藥卻不得不佯裝無知……”
“現在哥舒兄大權盡攬,神功亦大成,而那一幫早就化作糞土了,不是嗎?”
“嫁衣,你是一切轉機出現的起點。”
“她才是扭轉一切的關鍵。”
“她啊……呵呵……”風沙更大了,徹底淹沒二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