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料敵機先
自燕京一路北上,盛紅衣所率的五萬援軍只經過短短三日集結整軍便已有了氣候,五千輕騎開路,中軍三萬壓陣,而後再有後軍、輜重等萬余緩步前行,直在這燕郊官道上踏出煙塵無數,倒也頗為壯觀。
“就地扎營!”
行軍一日,便有傳訊騎兵呼喊,三軍將士紛紛停下腳步,各營就地駐扎休息,自有伙頭軍起鍋准備飯食,除了被安排值守的兵卒外,其余人倒也能睡個安穩好覺。
“呸,這……這東西是人吃的嗎?”
“有口熱飯就不錯了,這只是正常行軍,我聽我爹說,要是趕上急行,沒日沒夜都得趕路,吃的只能是干糧,要再趕上個缺糧,那就得啃樹皮了。”
簡單扎好的營門附近,兩名頗顯稚嫩的“新兵”一邊端著飯碗一邊閒聊了起來,可才沒幾句,一位滿臉凶煞的將官便朝二人走來:
“張先李順,今夜依舊由你二人值守!”
“什麼?”聞得此言,身板瘦弱的張先立時瞪大了雙眼,臉上現出不忿之色:“怎麼又是我們?今天不是輪到那姓沈的他們嗎?”
一旁的李順看上去略顯敦實,當下攔住張先的話語,朝著眼前將官行了一禮才道: “王校尉,我們昨夜才值守,今天趕了一天路,這會兒哪能……”
“少囉嗦!”然而那校尉卻是根本不將這兩人放在眼里:“沈耀、全濤兩人本將另有安排,你等聽令便是。”
“他們能有什麼安排?”面對這位王校尉的說辭,張先立時火冒三丈:“還不是在你帳中賭錢,你們……”
張先話為落音便被李順給強拉了回去,一面伸手去堵張先的大嘴,一面又向這位王校尉告饒:“將軍息怒,既然將軍有令,我等聽命便是。”
“哼!”王姓校尉冷哼一聲,卻是對張先的眼神毫不在意:“既如此便早些去,莫要在此耽誤!夜里若出了差錯,唯爾等是問!”言罷便負手於背,步伐悠哉的朝著自家營帳走去。
“干他娘的!”見人已走遠,張先直氣得將手中飯碗朝地上一摔:“他不過是一小小校尉……”
“還不是仗著沈家的權勢,”李順這會兒也已露出憤恨之色:“他以為巴結了沈家的三少爺便能撈到好處,也不想想,他沈耀要是真受寵愛,還需要去冀州掙勞什子功名。”言罷面色不禁露出一抹苦色,嘴上雖是說著沈耀,可自己與張先又何嘗不是與他們一類人。
“我替你們值守吧!”忽然,營門附近的角落里傳來一聲言語,兩人側目一看,卻是前日與他們分在一個營組的“木頭”小子。
“呂……呂松?”李順微微咂舌,總算沒有忘記這人的名字。
“兄弟,你剛剛說你替我們?”張先顯然有些不信,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嗯。”呂松只輕輕應了一聲,隨即便從角落里站起身來,緩步向著營門高處的哨崗走去。
“誒誒,”見得此景,張先忙不迭的跟了過去:“兄弟,你這是……”
李順倒是多個心眼將張先拉扯住,隨即又朝呂松抱了一拳:“呂松兄弟既然願意幫忙,我們便不客氣了,待到兄弟你值守之時,我們再替你。”
“……”呂松並未應聲,目光只盯著營外不遠處的一片密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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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行軍了?”呂松心中多少有些恍惚,他自幼隨著姐姐讀書,除了經史子集外,最喜歡的便是聽姐姐講述古代名將的故事,楚霸王破釜沉舟,韓兵仙暗度陳倉,孫夫子著書兵法,岳武穆精忠報國……但這先賢名將如白駒過隙,最讓呂松崇敬的,還是那位救南明於水火的煙波樓主!
“那煙波樓主本是隱於山林,常與其婢素月飲茶對弈,然國之將覆,煙波樓主不顧萬難挺身而出,迎幼主,統南明,整吏治,退敵寇,於金陵城外布下重圍,斬鬼方少主於烏河之畔……”
耳邊莫名響起兒時最喜歡的一段說書,呂松對這煙波樓主的故事早已是倒背如流,如今身在行伍,卻又有了更深的體會。
他習武十年,如今的武功雖是比不過劍無暇、琴無缺這等隱世高手,可尋常人卻也難敵他萬一,可似他這等高手入得這數萬的軍陣之中似乎也無甚特別,戰陣之上,三五人列為一組,三五組列為一隊,三五隊列為一營,但凡對敵,各組結陣而行,攻守有序,便似他這等武功,若要衝陣也是萬不可能,更遑論當年金陵城下的數十萬大軍。
若非後人杜撰,那位煙波樓主當真是世外仙人了罷!
呂松有此一嘆,隨即心思便回到眼前的值守之事上來,並非他刻意與人為善,只不過這幾日間他白天趕路夜間調息內功,倒是比常人要輕松許多,而這值守之事又能助他熟悉軍中部署,因而便有了主動幫著同組之人頂班的事,只不過他並非出於善心,自然也不會去應承那二人的感謝之語。
夜至深沉,呂松依舊是眉目清明的注視著四周的動靜,他內力深厚,於運功吐息之間便能舒緩精神,因而在這夜里也是精神抖擻,不見差錯。
“呂松兄弟!”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輕呼,卻是李順穿著軍衣走了過來:“兄弟,我這邊剛睡了一覺,我來頂你一會兒?”
呂松聞言倒是心中一暖,難得開口回道:“行軍艱苦,你還是再歇會兒吧?”
李順卻並未離去,轉而是順著梯子爬上哨崗,先是在呂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陣,這才慢慢道:“看兄弟這精神,莫不是個練家子?”
“學過一點武藝。”
“難怪,”李順尋了個位置坐下:“我家里也有祖傳的功夫,據我老爹說學武到了一定境界,是能自我調息,不受寒熱疲乏之苦,那時我還不信,卻沒想到兄弟竟真有這等本事?”
“……”呂松聞言微微一笑,倒也沒有過多提及學武師門的事。
而便在此時,哨崗梯子底下卻又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兩人低頭一瞧,卻見張先一臉憤怒的爬了上來:“誒,李順你也在?”
兩人頓時尷尬一笑,隨即便聽張先道:“我剛也睡了一覺醒了,想著來替這位兄弟換個班,沒成想路過那王校尉營帳時,聽到沈耀、全濤他們幾個的聲音,我悄悄看了眼,媽了個巴子的,他們居然在營中喝酒賭錢,當真是氣煞我也!”
“軍中不是禁酒嗎?”呂松倒是沒去安慰二人的憤懣,反而是對這軍中事務有興趣。
“嗨,誰管得著他們,”李順長嘆了口氣:“咱們這後軍說是壓陣隨行,但我瞧著就是那位盛將軍嫌勛貴塞人太多,找個由頭把咱們圈養起來,就說那王校尉我打聽過,不過是個才當了兩年兵的,連戰場都沒去過的人就能來管我們,簡直荒唐。”
“……”呂松聞言沉吟不語,而張先卻是瞧出了他的疑惑,趕緊解釋道:“李順他祖上是隨著當年韓顯將軍征戰過的,也算得上將門子弟。”
“家道中落不值一提,”李順揮手打斷:“要不然也不用跟著去冀州賣命!”
“順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一旁的張先卻是出聲打斷:“投軍報國、上陣殺敵本就我等夙願,與其碌碌一生,倒不如戰死沙場來得痛快!”
三人倚著哨台閒聊一陣,雖不比那位王校尉帳中飲酒賭錢快活,可也讓這枯燥的值守多了幾分慰藉,然而就在這時,呂松耳目一緊,頓時站起身來朝著遠處的密林看去,臉上逐漸露出凝重之色。
“怎麼了?”張先李順同時站起,可目光隨著呂松眺望之時卻並未發現異常。
“我去看看!”呂松言罷便是從哨崗一躍而下,鬼魅身法顯露,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張、李二人的視线中。
“他……他……這麼厲害?”
“老爹說軍中藏龍臥虎,誠不欺我,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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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呂松去而復返,手中卻是多了一具全身黑衣的屍體。
“兩位,軍情緊急,我要即刻稟報!”
“張先,我在這守著,你配他去找王校尉,”處事沉穩的李順當即響應。
張先也不多話,隨著呂松一路向著王校尉的營帳跑去,然則此時的營帳里卻依舊是吆喝不斷,呂松也不多話,直接掀開帳簾,果真見到王校尉與那沈耀、全濤一行人正喝酒賭錢,好不快活。
“什麼人?”滿臉凶煞的王校尉見得有人闖入先是一驚,又見得呂松、張先的模樣,頓時大怒:“你們不好好值守,來這里作甚?”
張先本就脾氣火爆,眼見他們被撞破“好事”還敢如此囂張,當即便要發作,然而一只大手卻是攔在他身前,呂松面色沉靜,直將手中黑衣屍體放置地上:“將軍,這是剛才值守時發現的細作,本想生擒,奈何這人嘴里備著毒,只撿回了一具屍體。”
“細作?”王校尉聞言神色一凜,小眼珠稍稍轉了一圈,突然冷笑道:“我等奉命北援,如今還是在境內,哪里來的細作?”隨即又朝那屍體看了一眼:“莫不是你冤殺良人冒充細作,想要混個功勞?”
“你……”張先聞言暴跳如雷:“你血口噴人!”
然而呂松卻是目光微凝,心中已然有了決斷:“在下只是負責值守,此人既已捉住,是非曲直便由將軍發落,是否貪功冒充也由上官分辨,我等便先告辭了!”隨即便直接拉著張先走出,頭也不回的向著哨崗走去。
“算你小子識相!”見他二人離去,王校尉頓時換了臉色,他雖是欺上瞞下之人,但也並非全無眼力,這“細作”若是由他上交,功勞自然便成了他的。
“松……呂松兄弟,咱……咱就這麼不管了?”帳外,張先一路跟著呂松急行,可嘴上仍然罵罵咧咧:“怎麼就白白便宜了他?”
呂松也不多話,直到帶著張先走回哨崗,眼見得四下無人,這才開口:“我們人微言輕,與之糾纏不但惹火上身,更會耽誤軍情,此事關系重大,還是讓他盡快報上去才好。”
“可……”
“兩位,這細作既為『死士』,那對方所圖想來不小,後營雖都是些掙軍功的偏門,可糧草輜重也在後營,我看這一路不會太平,咱們還是該多多留心自己的安全才好。”
“對對對!”一旁的李順也湊了過來:“什麼功牢不功勞的,就怕有命拿沒命享受!”幾人說開之後便也不再計較,只繼續閒聊值守,倒是呂松在閒聊之際不免開始思考這黑衣人的來歷,望著腳下五萬大軍的連營軍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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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行軍,全軍果然加強了戒備,夜間值守、巡視的人數也加了一倍不止,時不時還有中軍將官率人前來夜巡檢視,好在張先李順先前多值了一天,一時半會也不用輪到,但按著呂松的建議,刀不離手,甲不離身,如此才得放心。
又過幾日,大軍已是越過白石、土行兩山,再往北便是一馬平川五日便可到冀州,大軍沿山腳駐扎,背靠群山,左鄰陽湖,隨著距離邊境越近,每日值守巡查便越是嚴苛。
約莫三更時分,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值守中軍營帳的哨崗瞬間跌落,繼而便有一陣震顫的馬蹄聲洶涌而來。
“敵襲!敵襲!”
中軍將士出自各府精銳抽選,由盛紅衣親自訓練,即便是面對暗箭突襲,巡衛士卒也未見慌亂,各營將士紛紛醒轉起身,不出片刻,盛紅衣的主帳里便已聚齊了一眾偏將副將。
“來犯敵軍所屬?數目多少?”
“前後兩軍情況如何?”
“中軍將士傷亡如何?”
盛紅衣處變不驚,一連問出敵襲關鍵,自有各偏將出去打探。
過不多時,便有親兵前來報告:“將軍料事如神,那馬蹄聲、叫喊聲果真是敵軍耍的把戲,來犯敵軍似乎不過兩百,如今被張將軍率兵堵住,想來是插翅難逃了!”
“……”盛紅衣微微皺眉,對親兵那句“料事如神”的恭維顯然不太在意,如今大軍仍在境內,若真有敵軍大隊突襲,前线必然有所警覺,可若是少量兵力,自然免不了用些馬蹄叫喊混淆視聽。
“嚴令各部有序集結,清點人數,切不可亂了陣腳。”見敵襲不過兩百,盛紅衣心下稍安,但出於謹慎,各部清點卻也十分重要。
“報!報!”然而她這一訓令還未下達,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呼,自有人掀開帳簾,卻見著一位後營傳訊兵快步奔來。
“何事如此驚慌?”
“不好了,不好了將軍,後營……後營糧草失火了!”
“調虎離山!”盛紅衣腦中頓時一驚,隨即快步走出營帳,望著後營方向上空升起的一陣濃煙,心中已是亂了陣腳:“快,隨我去後營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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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營糧草站點此刻已是火光一片,不知何時何地冒出的一支黑甲軍突襲而來,好在近日里後營防備加強,一處暗哨發現端倪,後營統帥薛亮迅速集結大軍,阻敵於營門之外。
“放箭!”薛亮一聲高呼,身前百余弓弩手萬箭齊發,立時便打亂了黑甲軍的衝勢,然而還未等他思考下一部計劃,眼前的黑甲軍突然散開,赫然現出兩只渾身冒火的野獸。
“不好,是火牛!”薛亮猛地一驚,這火牛在戰場上倒是並不新鮮,將悍牛牛尾點燃。
借著悍牛的凶性在戰陣之上衝殺敵陣,確實勢不可擋,但這技法局限太大,一來是悍牛難尋,二來是極易破解,只需將幾輛堅固的戰車外布上刀刃或滾油,悍牛吃痛之下會四散奔走,甚至還會衝回自家陣營。
可即便知道破解之法,薛亮此刻也是無計可施,莫說他一處糧草看守站點,即便是放眼全軍也沒法拼出一輛戰車來,他們赴北援冀是輕裝簡行,怎麼可能帶上戰車這等重物。
“快,鹿砦!鹿砦!”情急之下,薛亮只得安排親軍將營中防備戰馬的鹿砦拿來抵御,然而當親軍剛剛在營門口布下一道鹿砦時,那全身火紅的悍牛便已奔襲而至,只聽得“轟隆”一聲,悍牛連著鹿砦與兵卒一起撞得四散開來,而這時的悍牛顯然越發暴怒,竟是不著章法的向著大營橫衝起來。
“糟了!”
眼見得火牛便要衝入糧草帳堆,薛亮瞬間心如死灰,若是讓這兩只悍牛在營中橫衝直撞,怕是不出片刻便會將糧草燒得一干二淨!
“呀!”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卻聽得營中一道齊聲虎吼,卻見得兩名小卒推著一輛冒火的板車赫然衝出,竟是直朝著那悍牛的方向!
“這是……這是要同歸於盡?”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薛亮以及身邊的一眾親軍頓時眼前一亮,卻見著那兩位小卒並非求死,而是在那冒火的板車與火牛相撞之際同時向外一躍,竟是避開了這一記重創,而那火牛雖是輕而易舉的將冒火板車撞了個粉碎,但零星散落的火焰卻已是讓它嚎啕大叫起來,不出片刻,這只火牛便已調轉了身形,直朝著來時的方向衝了回去。
“呼!”薛亮見狀立時大喜,可隨即又是心中一緊:這一只解決了,那另一只呢?
“嗷嗚!”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被不遠處的一聲哀嚎聲所吸引,卻見得一名身著軍衣的少年持劍立於火牛身前,竟是毫無避讓之意。
“他要干什麼?”
所有人心中莫名升起疑問,即便是與之相熟的李順張先這會兒也已有些難以置信。
他教他們去火頭軍借來滾油和板車,教他們用這法子解決了一只火牛,可他沒說明自己要如何去應對另外一只。
渾身冒火的悍牛卻不會像人一般多做思考,心中怒火正盛的悍牛們衝勢一起,便絕沒有回頭的可能。
一人一牛毫無疑問的衝撞在了一起,然而傳入眾人耳朵里的卻並非那震耳欲聾的轟鳴,卻聽著一道道清冷的“簌簌”聲響。
“嗷嗚!”
一眨眼的功夫,悍牛出乎意料的停下了腳步,而後便是仰天一嘯,牛尾一甩,竟也是調轉了方向朝著原路飛奔而逃。
“這是……”
眾人趕忙朝著少年方向圍了過來,卻見他一人一劍立於血泊之中,遍地散落著血水和肉沫,甚至還有那悍牛的犄角與牛耳。
“好劍法!”身為後營統帥的薛亮已然看出了門道,雖是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少年確確實實靠著一手長劍在悍牛衝撞之際劃破了它周身各處器官,只宰得這蠻牛肉沫橫飛,連牛角和牛耳都給斬了下來。
“敵軍撤了!”很快,營門口的守備軍卒發出呼喊,顯然是在這一陣火牛衝撞後,黑甲軍也早已悄然散去。
“哈哈,撤了,好!”薛亮聞言哈哈大笑,隨即又將目光對准那持劍少年:“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營的?”
然而呂松此刻卻依舊是眉心緊鎖,尤其是在得知敵軍撤走的消息後,臉色的表情竟是有些焦急:“不對,不對!”
“怎麼了呂松兄弟?”張先李順這會兒也已圍了過來。
然而呂松卻是來不及回答,徑直向著薛亮發問:“薛將軍,敢問糧草可有損失?”
薛亮一陣莫名,雖是覺得這少年言語多少有些唐突,但就憑著剛剛那一劍,他此刻也不會計較許多:“嗯,這支黑甲軍先前只在營外放火,闖營時被我部及時攔下,而後又放火牛,被你們給……”
“攻其不備,攻其必救……”呂松猛地閉上雙眼,嘴上念叨著幾句兵法里耳熟能詳的詞匯,突然,呂松虎目一睜,臉色已然變得有些猙獰:“此為,佯攻!”
“佯攻?”薛亮聞言微微皺眉,可還未等他咀嚼出這少年言語何意,那少年便已突然起身,卻是凌空一躍,只在各營帳頂微微踏足,仿佛一縷青煙一般消散在這黑夜長空之中。
“誒,呂松兄弟,等等我們!”張先、李順二人見狀亦是不知其意,但因著這幾日的交往,他們此刻對呂松抱著絕對的信任,當下也不由分說朝著呂松方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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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軍馬扎營,前、中、後軍自然各有不同,盛紅衣坐鎮中軍,在得知後軍糧草火起之後,盛紅衣當即領著身邊親軍向著後營方向急行而去,然而此時中軍各部大多在集結規整,按照先前的命令清查人數,隨她出行的親軍此時不過半百,而就在盛紅衣出得中軍大營,趕赴後軍之時,只聽得周遭四處爆出“噼里啪啦”的破土之音,約莫二三十位黑衣刺客自腳下泥土蹦出,手中刀刃橫飛,只一瞬間便結果了十余人性命。
“有刺客!”
“保護將軍!”
一眾親兵反應迅速,當即拔出兵刃,將盛紅衣圍在中心,同時嘴上大聲叫喊,意圖喚得這附近的兵力靠近。
然而這支刺客小隊各個武藝精湛且出手狠辣,面對盛紅衣身邊親軍合攏並無半點慌亂,反倒是一路向前,刀刃翻飛,一時間又斬落了十余人。
“諸位撐住,前後兩營來此不過瞬息之事,他們人數不多,唯有搶攻!”盛紅衣此刻自然也已看清了局勢,當即出聲鼓舞士氣,但話雖如此,盛紅衣心中也已有了不安的念頭。
對方先攻中營,再襲糧草,看似聲勢浩大,實則都是佯攻,且不說他們仍屬南明境內,對方根本無法瞞住地方州府聚集起太多兵馬,靠這點人想要突襲她五萬大軍,著實有些托大。
即便是真燒了糧草,他們此地距冀州也不過兩日光景,便是挨餓也能挺過去罷了,可若是趁著亂局之中殺了主將,這五萬大軍自會因為群龍無首分崩離析,即便真有人能站出來收拾局面,可卻又難逃京中寧、齊二王的權勢糾葛,這一來二去,援軍便也不成氣候。
“他們就是衝她來的!”這是盛紅衣此刻心照不宣的念頭,如此大費周章的布局,對方又豈會讓她輕易走脫。
“保護將軍!”
又一聲親衛門的高呼,身軀的親衛越發向里集結靠攏,而隨著外圍刺客們的出手狠辣,這最後一圈親衛顯然已變得十分慌亂。
“保護……”忽然,盛紅衣跟前幾名親衛之中,一張並不熟悉的面孔陡然轉過了身,嘴上依舊呼喊著“保護將軍”,只是那話語背後,這親衛竟是眼角一亮,雙手竟是頃刻間撐開軍服,直露出一對燒紅了一般的赤紅拳套。
“盛紅衣,受死!”
赤紅雙手突然調轉,雙手匯成一道磅礴掌勢朝著盛紅衣方向擊來,電光火石之間已是到了這位女將軍的面門。
“住手!”
然而便在這時,異變突生。一道寒芒劍氣霎時劃破長空,自遠處陡然飛落,正朝著那對兒赤紅鐵掌斬落下來。
偽裝的親兵立時心中一震,掌鋒一時間被劍氣所攝,本能的向後縮回,然而就在他意欲調整身位再度襲擊時,一張熟悉的面孔赫然擋在了盛紅衣的身前。
“呂松!”
“惡鬼無常!”
熟悉的面孔與對陣,與數月前在東平府平山小縣外的對敵相比,惡鬼無常還是那個惡鬼無常,只是身邊少了一位“色骷髏”,而眼前的呂松,此刻內息遠勝過往,甚至劍招之間已然有了幾分凜冽劍氣。
“死!”呂松一聲怒喝,連帶著新仇舊怨一並爆發,手中長劍橫飛,無論招式內息都已到了凌厲無雙的地步。
然而眼前的惡鬼無常卻也早已看清了局勢,當下也不戀戰,只朝著身後一眾黑衣高手抬手一擋:
“撤!”
話音才落,惡鬼無常便是雙手向下一拍,腳下赫然多出一道暗坑,也不理會呂松的凌厲攻勢,只身形一墜,整個人便向著凹陷的地面隱遁而去。
而他身後的這支刺客小隊亦是有樣學樣,各自沿著來時的土堆潛入,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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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辭別了投軍北上的呂松,琴無缺自是打算回歸山門,自燕京一路向南,途徑一座名為“固原”的小鎮時,卻被一樁小事絆住了腳步。
采花淫賊!
接連半月之內,固原鎮中已經發生了十余起少女走失,每每第二日,便能在河邊或是枯井旁尋到屍首,這逆賊非但采花,更是害人性命。
聞得此迅,琴無缺自是不會放過,可她蟄伏了兩日,這淫賊居然一改常態不再犯案,因而琴無缺便只能繼續留宿鎮中,等待著淫賊的再度現身。
“簌簌~”
第三日夜,於房中靜坐的琴無缺陡然睜開美目,耳邊傳來的腳步聲響雖小,但終究瞞不過神識大開的琴無缺,當即背上古琴奔出客棧,果見一記黑影正自沿著小鎮東頭的富戶房頂巡視,琴無缺當即輕功施展飛躍而起,徑直朝著黑影奔襲而去。
黑影顯然不是泛泛之輩,稍有察覺琴無缺的氣息,當即一個側身避開突襲,轉而抬手一揮,琴無缺本是打算正面交鋒,可才一出手便瞧見這賊人手中並非兩只肉掌,而是一對削長鋒利的利爪。
“找死!”黑影目光微凝,利爪猶如驚鴻閃電一般劃出一道血色陰弧,琴無缺急退數步,靠著輕功便利雙腳落在一處老樹粗枝上,而後一個盤旋避開這一爪之威,再度抽身翻滾,立時與黑影拉開距離。
琴無缺武功自是不俗,但若預見頂尖高手貼身肉搏自然有所不便,但她輕功卓絕身法敏銳,能輕松尋到契機拉開距離,繼而取出古琴,素手一揮,刹那間便是幾道五彩光斑自指弦間撥出,直衝黑影身位。
然而這道琴弦光斑雖是迅捷無比,但這黑影似乎早有准備,在琴無缺利用樹枝拉開時便已不再上前,幾個翻滾之後便向著小鎮東面的樹林逃去。
“想走?”琴無缺心中冷笑,她在此等了三日,自不會輕易放過這名采花賊,當即懷抱古琴一路向東,追擊時琴聲不斷,連連數道琴鋒直追黑影,於他身後炸出一道道如雷擊般的轟鳴……
“啊!”
終於,這一番追逐已然越過密林,琴無缺視野豁然開朗,當即又是一記琴音劃出,黑影猛地發出一聲慘叫,身形一時間彈飛數丈。
“可真能跑!”琴無缺嘴上稍有微詞,但終是擒下這淫賊,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欣慰,想著是將此人交予小鎮官府還是帶回山門時,耳邊卻是多出一陣熙熙攘攘的腳步聲響。
“誰?”琴無缺冷聲一喝,目光已然鎖定了來人的方位。
“琴峰主,好久不見!”寧王蕭度一身便衣華服,雙手負於身後從一塊巨石後走出,雖是渾身沒有半點內息修為,但臉上依然掛著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
琴無缺微微凝神,目光在寧王身後的幾名仆從身上掃過,皆是沒有半點威脅,一時間竟是猜不出他到底有何倚仗。
“你怎會在此?”雖是心中有幾分猜測,但琴無缺著實想不出他與這淫賊會有什麼勾結。
“琴峰主不必多猜,小王自當如實相告,”寧王依舊是一副謙恭說辭,只不過那眉宇間的細微表情已然暴露了他此刻的內心張狂。
“這位『色骷髏』護法雖是摩尼教四大護法之末,但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卻被琴峰主打得落荒而逃,實在是讓人唏噓。”
“……”琴無缺聽他娓娓道來,心中警惕更甚幾分,然而無論她如何尋覓四周,也沒能發現任何危機。
“只不過琴峰主當日是自己答應來我府上的,那日不告而別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小王思來想去,這便尋了一位高人前來壓陣。說句實話,小王對這江湖中的打打殺殺一向沒什麼興趣,可畢竟是能勝過琴峰主的高人,小王實在也想見識見識。”
一度巡查無果,琴無缺只當他是故弄玄虛:“你的高人莫非便是這狗屁護法?”
“自然不是。”寧王微笑應答。
“既如此,那便讓他早些出來,若是來得遲了,恐怕也只能為你收屍了!”
琴無缺不再多言,當下古琴橫置身前,十指一掃,一道洶涌琴波瞬間凝結,直奔寧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