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歷史 烽火煙波樓(二)劍起余波

第二卷 第21章 孤城喋血

  邊關長夜,一彎星月高懸。

  冀州鎮北侯府燈火通明,除了輪值的嚴威與負責地聽的易九,其他幾位冀州主將早已齊集一堂,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的頭上都裹著一道白巾。

  自慕容先兵發烏城之日起,冀州城便公布了鎮北侯易老將軍遇刺身亡的消息,易雲霜於城頭指天立誓:將以慕容先項上人頭告慰鎮北侯在天之靈。

  一時間冀州城群情激奮,求戰之人絡繹不絕。

  “哎,真想不到,他們竟是能打到這個地步,”易五悵然一嘆,語聲之中卻是帶著幾分矛盾。

  位居主座的易雲霜身著孝服,自上而下白衣淨潔,眉宇微皺,較往日的颯爽英姿,此刻更添幾分淒美:“盛紅衣出身西北邊軍,能於一眾男兒中殺出『紅衣將』的名號,自不會是庸才,那日你不也說,她麾下也有人瞧出了『地聽』的事嗎?”

  “……”易五對易雲霜所言自是極為認同,無話可說,可一想到這位“紅衣將軍”的下場,不免有些傷感:“雲霜,他們……”

  “五叔無需多言,”見易五仍有些猶豫,易雲霜立即出聲打斷,語聲冷漠:“烏城誘敵之計,是我等早已定好的,於公,我冀州軍要擋住慕容先的『厲鬼』和草原聯軍,非行此計不可,於私,鎮北侯之仇不共戴天!”

  “……”易五聞言心頭一震,一句“鎮北侯之仇”瞬間便讓他無話可說,父仇不共戴天,冀州城上下早已軍民一心,若是能報仇,區區五萬援軍又算得了什麼。

  “報!”突然門外傳來一道急行腳步,眾將紛紛側目望去,見是烏城方向的斥候來報,立時都打起了精神。

  “啟稟將軍,今日慕容先大軍加劇了攻勢,烏城戰況慘烈,折損過萬,主將盛紅衣中箭,生死不明。”

  “……”眾將聞言均是面露難色,即便是剛才還冷聲告誡的易雲霜此時也已閉上雙目,臉上難掩落寞之情。

  “那烏城可還在?”易五連忙上前問出了眾人最關切的問題。

  “烏城尚在,據說鮮卑人本已登上了城樓,破門時被一位小將連斬百人,又率援軍將城樓奪了回來。”

  “萬幸!”易五長嘆一聲,這會兒卻不再忙著感懷烏城援軍的性命,反倒是埋怨起來:“這……剛還說他們守得好,怎麼今日這就不行了。”

  “五哥,那畢竟是慕容先,集鮮卑、吐蕃、高麗三國之力,近三十萬大軍,又有神兵『厲鬼』,破城想來也是早晚的事。”

  “『厲鬼』可有現身?”易雲霜出聲問道。

  “並未發現『厲鬼』的蹤跡。”

  “嗯,”易雲霜沉聲點頭,隨即回到廳中,朝眾將言道:“眾位叔伯,烏城誘敵之計已生變數,盛紅衣中箭,兩日內烏城必破,若鮮卑元氣未傷,恐難逼出『厲鬼』。”

  “兩日……哎……”易五又一番嘆息,鮮卑圍烏城才不過三天,如今算來,距離他們當初估計的“十日城破”足足提前了五天。

  “雲霜,會不會太武斷了,這批援軍據說是抽調的府兵精銳,那日咱們也手把手的教了他們守城之法,只要有人……”一旁的易十七小聲說道,他雖是易雲霜的小叔,但在軍中卻是對這位侄女最為敬服,即便是有所懷疑也不敢大聲言語。

  “絕無可能,”易雲霜緩緩搖頭:“十七叔莫非忘了,鮮卑人的箭上,可都是淬了劇毒的!”易雲霜輕輕一言,立時讓在場之人陷入哀思,若是盛紅衣尚在,烏城或許還能堅守個幾日,可若是盛紅衣中毒身亡,那剩下的援軍群龍無首,潰敗只是時間問題。

  “自明日起,眾位叔伯出城滋擾再進十里!”易雲霜語聲果決,可心中卻帶著幾分不忍,冀州城為供養“燕塵”,城中騎兵稀缺,眾位叔伯出城所率的大多是歩卒,如若遭遇『厲鬼』,幾乎沒有生還可能,與其說是“滋擾”,更不如說是“以身作餌”。

  “是!”但一眾叔伯卻並未有一人猶豫,紛紛正色抱拳,語聲洪亮。

  “諸位叔伯,珍重。”

  ********************

  烏城。

  自城樓而下早已是滿目瘡痍,整座城池幾乎都已被漫天的屍臭與血腥覆蓋,大街小巷遍地血水,行走在其中的呂松實在難以想象,三日前,他們還是一支斗志昂揚的五萬精銳。

  慕容先親率大軍前來,雖是出乎意料,但對於他們而言也並非沒有預料,但那一則名為勸降實為震懾的書信,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慕容先西聯吐蕃,東結高麗,傾草原之力,合兵近三十萬,小小的烏城於他而言不過是旦夕可破,所謂的犄角守備,在三十萬大軍面前不過是一樁笑話而已。

  但比起敵軍威懾,更令人心寒的,是冀州軍的動向。

  鎮北侯月前新亡?

  這究竟是何時的事?

  如若真如慕容先書信所言,那冀州城他們所見到的,不過是一場騙局,可究竟為什麼要將他們騙入這烏城死地?

  可如果鎮北侯未曾亡故?又如何對慕容先的動向一無所知,任由他遠交近攻,落得如今局面。

  呂松猜不出,盛紅衣麾下眾將更是一頭霧水,此時眾人正圍在盛紅衣的房門外,各個渾身浴血滿目通紅,直恨不得提刀上馬衝出城去與敵軍殺個痛快。

  “呂松,今日多虧了你。”薛亮見得呂松進屋,當即上前搭話:“若不是你帶人奪回城門,咱們都要玩完。”

  眾人紛紛點頭,當時盛紅衣中箭,眾將急忙扶她下樓,城頭一度失守,若非呂松神勇奪回城門,鮮卑鐵騎必將長驅直入。

  呂松此時也顧不得與眾人寒暄,瞧了一眼昏迷中的盛紅衣問道:“將軍傷勢如何?”

  “哎……”說到盛紅衣,眾人紛紛沉默,張世低聲道:“箭上有毒,軍醫說已時日無多。”

  “天殺的鮮卑人,卑鄙無恥!”趙平怒吼一聲,握著戰刀的手“咯咯”作響。

  “各位將軍,此刻情勢危急,切不可呈一時之勇,”到得此時,呂松也不再顧及身份地位,徑直朝著眾將言道:“我看今日敵軍攻勢已乏,想來也是無力再戰,張將軍可先命大軍修整一夜,但巡衛之責卻要加重,切莫給人以可趁之機。”

  “……”張世聞言略顯猶豫,一來是摸不准他言語推斷是否准確,二來是呂松畢竟是個新兵,雖是幾次立功,但畢竟人微言輕,叫人難以信服。

  “另外,在下也曾學過一些藥石之術,想去看看盛將軍的傷勢。”

  “哦?”張世聽到這話頓時眼前一亮,神色激動地捉住呂松衣領:“你……你能治好將軍?”

  “……未必。”呂松略有猶豫,他當時親眼瞧見了盛紅衣中箭,即便是箭上無毒,想要活命都已困難。

  薛亮上前拍了拍張世的肩膀:“無論如何,先讓他進去看看吧。”

  呂松入得房中,抬眼間卻是見著盛紅衣早已睜開雙目,滿臉溫柔地深望著他。

  “將軍醒了?”呂松連忙上前:“呂松學過一些醫術,想為將軍把脈。”

  盛紅衣面色有些寡白,傷口雖是經過調理但仍舊是疼痛難忍,還未等呂松說完便將白淨的臂腕伸出被子。

  呂松躬身上前,手指按住女人脈搏細細切脈,臉上越發顯得凝重。

  “你剛剛在屋外說的,我都聽見了,咳咳……”盛紅衣邊說邊咳,但語聲卻是較往日輕柔了許多:“臨危不亂,卻是個難得的人才。”

  “將軍傷勢嚴峻,不便多言。”呂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以盛紅衣傷勢為重推辭。

  “沒關系,”然而盛紅衣卻是打斷了他的告誡,繼續道:“到今日冀州仍沒有消息,我苦思無果,今日正好有時間,想聽聽你的想法。”

  “嗯,”呂松也知事關重大,當即便將心中所想據實相告:“依我看,慕容先書信所言恐怕並非虛言。”

  “依據有三,其一,鎮北侯上書求援之期與慕容先所言相符;其二,易雲霜封閉消息,以月余時間整合冀州軍力,執掌神兵『燕塵』,再以鎮北侯之名上書求援,而這期間,慕容先便正好與吐蕃、高麗勾結;其三,烏城說是早早備好了糧草、軍械,但實際只有一月之數,若是所料不差,易雲霜,是故意為之。”

  “……”盛紅衣聞言並未言語,雙目緩緩閉上,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可我實在不懂,她究竟為何?”呂松繼續言道:“她冀州城有七萬人,加上我們足有十二萬,再有神兵『燕塵』,要阻擋鮮卑人未必沒有辦法。”

  “或許,她想畢其功於一役吧!”盛紅衣緩緩開口,語聲里帶著幾分虛弱:“若是鮮卑久攻不下,以慕容先之能,鮮卑人自能從容撤走,冀州兵困馬乏自然也無力再戰,而如果以烏城為餌,誘得鮮卑精銳盡出……”盛紅衣說到此處目光一凜,強忍住身體痛苦與呂松對視一眼,竟是異口同聲道:“神兵!”

  “若是如此,那便說得通了,”呂松收回搭脈的手,臉色肅然:“鮮卑陣中定是有一支實力不弱於『燕塵』的神兵,二者互相忌憚,故而才有這烏城之圍。”

  “易雲霜想用烏城誘出鮮卑神兵,而慕容先卻將計就計,以雷霆之勢攻打烏城!”

  “呵,”盛紅衣苦笑一聲:“想不到我區區五萬援軍,竟成了他們博弈的棋子。”

  “但卻至關重要!”呂松卻是神色一凜,眼中露出一絲堅定:“雖是棄子,但並非無路可退。”

  盛紅衣搖頭道:“烏城城小,外面有三十萬大軍圍城,要想突圍只會自尋死路。”

  “不是突圍,”呂松言道:“是死守!”

  “嗯?”

  “要想求生,必得冀州來援,而要想冀州來援,只有打出價值!”呂松神色肅然,但言語之間已然有些激動:“慕容先今日強攻未果,他日必將攻勢更猛,但兵者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我們擋住了慕容先,逼得他先出神兵,易雲霜後出『燕塵』,烏城之圍也便解了。”

  “哎,五萬對三十萬,談何容易……”

  “將軍錯了,是三萬八千!”呂松也是露出苦澀笑容:“這幾日的傷亡已出,我軍陣亡三千余,重輕傷九千余,如今城中能戰的還有三萬八千人。”

  “咳咳……”盛紅衣聞聲有些激動,身體經不住竟是連咳了數聲,呂松見狀將她臂腕放回被子,並細心的將床被鋪蓋完全。

  盛紅衣身為女將,早年便習慣了獨自起居,即便是在燕京城也用不慣仆人丫鬟,如今見呂松如此不免有些臉紅,隨即便插開話題:“你瞧著我還有多少時日?”

  “……”呂松聞言沉默,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復。

  “到得此時,你瞞我也無意義,我之性命,關乎全軍安危,我有權知道。”

  呂松無奈,只得坦言:“箭上倒是還好,只是這毒太過狠辣,若有珍稀良藥,或有救治希望,可如今局面……”

  “……”盛紅衣沉默不語,片刻後又對呂松言道:“你是習武之人,我曾聽人說過,習武者的內力能助人壓制毒性……”

  “不可,若是用內力強壓,非但不能根治療,反而會讓毒性入腑,少則十天,多則一月,毒性發作,屆時便再無希望……”

  “一個月啊,”盛紅衣臉上倒是有了幾分鎮定:“足夠了吧。”

  “……”呂松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烏城如今危在旦夕,能多守一日便是萬幸,而她作為主將若是倒下,全軍必然衰頹,更無戰意,與其如此,倒不如行此破釜沉舟之法。

  “去把張世叫來,我有話與他說。”

  呂松滿臉猶豫,但終究還是走出房間叫來了張世,張世見得盛紅衣蘇醒,登時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跪倒在床前:“將軍,您可千萬不能倒下啊!”

  “放心,烏城只要還在,我便不會倒下。”盛紅衣深吸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話音變得穩健:“張世,即刻起,便由你杜帥三軍,全權負責烏城防備。”

  “將軍,末將定竭力而為。”

  “另外,這位呂松是麓王世子舉薦的能人,你切要多多聽取他的建議,切記。”

  張世微微一愕,不禁回頭朝呂松看了一眼,一時間已猜到了盛紅衣的心思,但他追隨盛紅衣多年,對她有著盲目的信任,當下便不再猶豫,回頭抱拳,目光堅定:“張世領命。”

  “甚好!”

  ********************

  “吳前願誓死效忠世子殿下。”

  “張甫願誓死效忠世子殿下。”

  燕京麓王府內,兩位身材魁梧的壯漢同時跪倒在蕭琅書房之內,效忠的呼聲雖然有所收斂,但臉上的動容神色倒是瞧得出言真意切。

  “兩位還是稱『蕭琅』為將軍吧,我既領了『御前將軍』一職,那自當一切為眾兄弟考慮,必然不會令兄弟們跟我受累。”

  “有世……將軍這話,我等就放心了!”

  “既如此,我等便不叨擾將軍了。”

  見二人表完忠心便匆匆離去,站在蕭琅身後的徐東山這才尋了個話頭:“世子不愧是世子,只三言兩語便將這對齊王的暗子給收為己用了,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咱們便能完全收服這京虎營。”

  蕭琅聞言卻是緩緩搖頭:“哪有如此簡單,這兩人的家世、前程都在京中,豈是我一兩句話便能感化的。”

  “啊?”徐東山皺起眉頭:“難道他們不是真心……”

  “真心也好,虛情也罷,”然而蕭琅倒是面色坦然:“無論是齊王還是寧王,都想在軍中與我使些絆子,只以為這京虎營里的人全是他們的眼线與暗子,靠著家世、前程束縛,讓我這個『御前將軍』做不成器,可他們卻是忘了,家世、前程固然能威脅一時,但卻難以維系,瞧著吧,不出半月,京虎營必將歸服。”

  “世子高明!”徐東山雖是不太理解蕭琅言語中的深意,但眼見得蕭琅此刻愈發自信的談吐與氣度,心中更為折服,只覺自己丟下泰山盟的瑣碎事務而追隨蕭琅卻是一樁明智之選。

  “啟稟世子,門外來了一位高……高人,說要求見世子。”

  “高人?”蕭琅稍稍一愣,下意識的問道:“怎樣的高人?”

  “她……”下人苦著腦袋想了半天仍舊沒擠出半個字來,最後只得無奈道:“小的也說不清楚,世子還是去瞧瞧吧。”

  蕭琅也不多話,領著徐東山便朝正廳行去,才至門口,便聞得一股沁人茶香,頓時便覺心曠神怡,定睛望去,卻見著一位絕色少女端坐於廳中,素手煮茶,滿室皆香。

  然而這女子不過二十出頭,整個人身上卻是散發著一股老僧入定般的氣質,雖不像劍無暇那般冷艷斥人,但蕭琅一眼望去,卻見她這素手烹茶的功夫里沒有一絲情緒外露,舉手投足間秩序井然,分毫不差,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當蕭琅走近之時臉上不禁又皺起眉頭,只因這少女所坐的並非自家廳中的桌椅。

  而是一副鮮少見過的車椅,那車椅兩端各裝有一處滾輪,蕭琅見多識廣,自是知道這車椅向來是為殘障人士所用的。

  倒是可惜了如此佳人。

  蕭琅心中微微嘆息,隨即便又端正起臉色向著廳中走進:“府中下人說來了一位高人,蕭琅原還不信,可如今聞得如此茶香,想來姑娘便是那位高人了。”

  車椅少女緩緩回頭,素手一揮,手中茶盞便直向著蕭琅飛了出去,瞬息之間便穩穩落在蕭琅的手邊茶桌。

  “好功夫!”即便是自詡高手的徐東山見得這一幕也不禁出聲贊嘆。

  “此茶名為『山澗』,在下此行倒是多備了些,若是世子喜歡,贈上兩斤與世子。”

  “哼,無知,”一側的徐東山聞言頓時版起臉色,雖說這女人生得清麗脫俗,可畢竟雙腿殘疾,自也不會太過看重,當即斥道:“世子什麼好茶沒見過,輪得到你來贈茶……”

  然而還未等少女開口,才匆匆品飲一口的蕭琅便是呵斥打斷道:“東山休要胡言!”隨即又朝著車椅少女行了一禮:“多謝姑娘贈茶,卻不知姑娘是念隱門下的哪位峰主?”

  “念隱門……峰主?”徐東山頓時啞然,腦海中立時浮現起在東平縣時見過的白衣女劍神,那氣貫山河的一劍幾乎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即便是他的父親再生也難有此等修為,而眼下,世子居然說,眼前的這位殘疾少女,居然也是念隱門的一位峰主。

  “世子果然聰慧,”車椅少女淡然一笑,單手扶在前胸朝蕭琅行了一禮:“念隱門千機無塵,拜見世子。”

  “原來是千機峰主!”蕭琅目光一熱:“早就聽說念隱門中有位千機峰主博學多才,精通機關五行,卻想不到連茶道都如此精湛。”

  “可是呂松說起的?”千機無塵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了如指掌。

  “正是,”蕭琅點頭回應,隨即問道:“卻不知千機峰主此行所為何事?”

  “不瞞世子,鄙門中一位師妹前些日子曾隨呂松赴京,如今一月未歸,家師特令我來尋找。”

  “可是那位以一柄古琴獨斗千軍的女俠?”蕭琅自然也聽說過廣雲樓下的激戰,雖不知曉琴無缺名諱,但“獨斗千軍的女俠”早已成了京中百姓們口口相傳的故事主角了。

  “正是!”千機無塵端起清茶輕抿一口:“師妹自小頑劣,想來是惹了不少麻煩。”

  “那倒沒有,”蕭琅心中腹議:她惹的是齊王手下的禁軍,京中百姓無不叫好。

  千機無塵不再搭話,直靜默品茶,似乎在等蕭琅開口。

  蕭琅略作沉吟便道:“在下雖未見過那位琴峰主,但心中隱有兩種猜測。”

  “願聞其詳。”

  “其一,琴峰主與呂少俠一並前來,如今呂少俠受我之邀北上冀州,琴峰主或也隱於軍中隨行。”

  千機無塵緩緩點頭:“她年幼貪玩,若是與呂松投機,的確有可能隨他去了冀州。”

  “其二,琴峰主並未北上,一路歸返,只是在途中遭遇變故,難以脫身。”蕭琅說著又連忙補充道:“在下並非質疑琴峰主的武功,只是江湖險惡,更有摩尼教妖人……”

  “以我看來,第二種可能更大一些,”千機無塵嘆了口氣:“只是摩尼教如今隱於暗處,實在難以琢磨,我此行一路尋找,卻是並未發現半點蹤跡。”

  “……”蕭琅聞言亦是沉默不語,如果連千機無塵這等高人都查不出摩尼教的蹤跡,那他自然也無能為力。

  恰在此時,廳外忽然走進一位家仆,見著廳中有客稍顯猶豫,但出於蕭琅的交代還是硬著頭皮闖了進來。

  “稟世子,冀州來信!”

  “哦?”蕭琅聞言一喜,隨即也顧不得千機無塵在場,起身快步接過書信查看,然而只匆匆幾眼的功夫,蕭琅的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片刻之後,蕭琅一邊將書信遞予千機無塵,一邊言道:“摩尼教護法於行軍途中設伏,意圖刺殺援軍主將盛紅衣,幸有呂松在場,及時化解。”

  書信不長,千機無塵卻是看得極為仔細,待得她完全看完又微微尋思半晌才道:“世子是想讓我北上冀州?”

  “哈哈,”蕭琅當即大笑:“果真什麼事都瞞不住千機峰主,的確,一則,呂松信中所只說摩尼教的刺殺已被化解,但我料想摩尼教的陰謀絕不止於此,峰主此去,或能助其一臂之力,二則嘛,琴峰主若在冀州更好,若不在,冀州有摩尼教作祟,若是能查出些线索,順藤摸瓜,想來也能找到琴峰主的蹤跡。”

  千機無塵再度抬眼瞧了瞧這位世子,難得的有了幾分贊譽:“來時聽師姐說起過你,如今看來,卻是人中龍鳳。”

  “……”蕭琅微微一愕,隨即便想起千機無塵口中的“師姐”便是那位劍氣無雙的白衣劍仙,登時有了幾分懷念:“聽聞劍仙子閉關了,卻不知她如今……”

  “師姐尚未出關,但我瞧著,她的修為已是大有進境。”千機無塵順口應了一句,隨即便也不再多做寒暄,直接言道:“既如此,我這便趕赴冀州。”

  “且慢!”千機無塵正要告辭,蕭琅卻是突然打斷,隨即便朝著身後的徐東山看了一眼,言道:“峰主若不介意,我讓東山隨你同行,一來路上有個照料,二來冀州若是遇到要緊之事,可令東山快馬加鞭趕回,我也好稟奏天子。”

  徐東山猛然驚醒,腦中仍舊有些恍惚:“世子……我……”

  蕭琅朝他笑了笑:“這事倒不是臨時起意,是最近收到的消息,說鎮北侯病重,如今是由那位『北地霜花』暫代冀州之事,你此行北上,便替我送上一封書信,若她有何差遣,你照辦便是。”

  “……”徐東山原還有些猶豫,畢竟北上疆場一路餐風露宿不說還有性命之虞,可一想起上回世子賞了他一位絕色花魁,如今便安置在麓王府的院落里每夜侍奉,如今自不好再拒絕。

  更何況這一路還有一位絕色美女相伴,這位千機峰主雖是雙腿有缺,但那清麗脫俗的容貌著實驚艷,這一路若是能發生些什麼,倒也不差。

  “東山領命。”

  ********************

  北境。

  “砰”的一聲巨響,鮮卑帳中一眾將領盡皆顫栗,慕容先數十年征戰草原,幾乎從未發過如此大火,然而這一座小小的烏城,卻是讓他目眥劇裂,雷霆咆哮:

  “廢物!都是廢物!”

  “區區一座烏城,兵不過五萬,糧不足一月,牆矮如扶梯,門破似草芥,那盛紅衣還中傷不愈,就這等小城,竟是十日不破?”

  麾下將領面如土灰,一時間誰也不敢與他辯駁,慕容先中興草原地位尊崇,儼然便是草原百姓中的“救世主”,然而誰也沒想到,大軍南下,阻擋他們的並非那位名震天下的鎮北侯,而是這座名不經傳的盛紅衣。

  “大王,咱們小看了對手啊!”營帳中位於慕容先左側的一位將領終於開口,此人名喚鐵赤,乃慕容先一起長大的發小,帳中將領里以他資歷最老:“這些時日大軍攻勢洶涌,可烏城守軍亦是不遑多讓,雖不見那位受傷的主將,但守軍意志堅定,近乎以命相搏,加之城內密不透風,我軍實在難以尋出半點漏洞。”

  慕容先聞言深吸了口氣,臉色這才有了好轉:“看來,烏城之中還有能人,”隨即又話鋒一轉,向著角落里的一位深眸武將問道:“冀州那邊可有動靜?”

  深眸武將搖頭道:“只派出小股部隊出城於十里外滋擾,並未有別的動靜。”

  “哼,”慕容先冷哼一聲,臉色越發變得凝重:“本以為鎮北侯不在,南明便再無可戰之人,卻想不到,他還留了個好孫女。”

  “看來烏城這一手,也是易雲霜早早安排好了的,”見慕容先脾氣好轉,眾將這才展開議論:“烏城守備嚴密,定是有冀州軍指引。”

  “說不定其中還混雜了不少冀州軍。”

  “依我看,不如轉攻冀州……”

  “還是先下烏城,斷了冀州的念想才好……”

  眾將紛紜不止,而慕容先卻是在思索之後有了決斷:“我議,明日啟用『厲鬼』攻城!”

  “啊?”眾將一陣錯愕,即便是沉穩如鐵赤也不禁皺起眉頭:“大王不可,冀州那邊養精蓄銳,想來便是要引『厲鬼』先出,若是……”

  “無妨!”然而慕容先卻是滿臉自信,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的深眸武將:“厲方,我許你半個時辰,助大軍破開北城城門。”

  “哼,一炷香時間即可!”深眸武將款款起身,言語之間滿是傲氣。

  次日。

  值守北城的趙平被一陣擂鼓吵醒,他猛地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向著城下張望,可一連七八日攻城不斷的鮮卑人今日卻是改了風向,大軍齊整的圍在數里之外,除了一通擂鼓,卻並未有兵馬攻城的跡象。

  “搞什麼鬼?”趙平隨口罵了一句,可目光卻又變得凝重了起來,只因鮮卑軍中忽然讓出一道缺口,一支身披黑甲,手執刀刃的輕裝騎兵卻是自陣中冒了出來。

  “那是什麼?”

  城頭士卒盡皆不解,鮮卑的這一舉措的確怪異,沒有攻城器械,沒有先登歩卒,難道他們是要靠著這支輕騎來攻城嗎?

  “呼嘩!”然而下一秒,敵陣之中竟是傳來一道震天動地的呼喊,一時間擂鼓大作,那近五千人的黑甲輕騎竟真的朝烏城北門奔涌而來。

  “瘋了嗎?”趙平一聲叱罵,當即也不敢怠慢,朝著身後將士怒吼道:“全軍戰備!”

  一聲令下,身後將士盡皆打起精神,即便是連日苦戰,可大軍卻是在幾位將軍的指引下連挫敵軍鋒芒,雖是傷亡慘重,但斗志卻是愈發昂揚。

  趙平對將士們的狀態極為滿意,正要回頭再瞧敵軍動向時,卻是眼前猛地一黑,他哪里能想到,剛才還在一里外奔襲的黑甲輕騎,此刻已是距離城下不足兩百步,而更讓他絕望的是,兩百步之遙,黑衣輕騎各個彎弓搭箭,於奔襲之中向著城頭一陣齊射,霎時之間,黑色箭雨滾滾而來……

  “啊!”趙平慘叫一聲,猝不及防之下,胸口正中一箭,身邊將士盡皆膽裂,連忙上前攙扶。

  “快,快去稟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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