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歷史 又見柳絮飄飛時-我的北方情人

第5章 從別後,憶相逢

  海浪無聲將夜幕深深淹沒,漫過天空盡頭的角落。

  大魚在夢境的縫隙里游過,凝望你沉睡的輪廓。

  看海天一色,聽風起雨落。

  執子手,吹散蒼茫茫煙波。

  大魚的翅膀,已經太遼闊。

  我松開時間的繩索。

  怕你飛遠去,怕你離我而去,更怕你永遠停留在這里。

  每一滴淚水,都向你流淌去,倒流進天空的海底。

  看你飛遠去,看你離我而去,原來你生來就屬於天際。

  每一滴淚水,都向你流淌去,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大魚》周深……

  夜宴結束之後的幾天,我逐漸從低沉的情緒里面恢復過來。

  在這期間,我又有數次在家門口遇見過騶嫤。

  她見了我,依舊一副萬般委屈、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楚楚可憐的嬌態,若是不知情的旁人,只怕是會立馬被她感動心生憐惜。

  只不過,我已經目睹過那天晚上她和劉駒的淫蕩情態,心中對她已滿是厭惡。

  也就在這幾天里,東冶城的空氣中忽然多了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氛。

  原本駐扎在東冶城外的吳軍忽然開始頻繁調動。

  一時之間,一向寧靜祥和的東冶城人心惶惶。

  就在這樣詭譎不安的氣氛里,我家的房門在一個夜里忽然被敲響了。開門一看,卻是一位閩越王騶郢的近侍。

  我這麼一個小吏被閩越王騶郢秘密召見,自然是不甚惶恐。所以我連忙更衣出門,忐忑不安地隨著那位近侍一起在深夜進入了閩越王府。

  騶郢一身便服接見了我。

  他只比我大上幾歲,是一個溫和瘦弱、相貌平平的男人。

  和我說話時,他每說幾句話,不時都會停下休息一下。

  看得出,他的身體並不好。

  “黃騫,你知道孤這麼晚召見你所為何事麼?”

  “小人不知。”我拜伏行禮之後,起身恭敬地看著騶郢回答道。

  “孤從騶嫤那里聽說過,你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孤這妹妹,蕙質蘭心……看人不會錯的。所以孤有件極度私密要緊的事情要交給你辦。”

  “騶嫤……你是想要補償我……所以在你哥哥面前為我美言嗎?那大可不必……”我心中暗暗想著,嘴上卻只能繼續謙恭地回了一句:“大王如此信賴,不論何事,小人定然全力以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呵呵……沒那麼嚴重。”

  騶郢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劉駒和吳軍在我們閩越國是個什麼情況,想必你也清楚。劉駒一直希望能借閩越國的兵力北伐吳越、攻滅南越,自封為越地之主,之後再逐鹿中原。在孤看來,此舉不啻於痴心妄想。當然,劉駒畢竟是漢朝宗室,他和吳軍始終志在中原也在情理之中。”

  騶郢頓了頓,眼神里劃過一絲無奈,長嘆一聲繼續說道:

  “可嘆可恨的是,現如今許多閩越國的年輕王室和武將也被劉駒這一套言辭蠱惑。本王雖然貴為閩越之主,卻不能節制其行為,殊為無奈!”

  他走近我,遞給我一卷蠟封的文書,壓低了聲音和我輕聲說道:

  “孤已經簽批納貢處一個使團後天出使長安。你回去收拾收拾,後天也跟著一起出發。”

  騶郢那張有些瘦削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鄭重的表情,似乎是要和我交待一件極為緊要的事情一般,思考了片刻,看著我手里的文書繼續說道:

  “這是孤呈交給漢天子的親筆信函,里面說了一件萬分緊要的機密之事……也是為了一絕劉駒和吳軍之患……孤希望閩越國能去國設郡,內附中國,成為漢朝的閩中郡。”

  “大王!這是……”

  我訝異地抬起頭。

  騶郢似乎早已預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只是堅定地看著我點了點頭表示他不是在開玩笑。

  我見狀,當然只能低頭繼續聆聽他的敘述:

  “自從楚國攻滅越國,騶氏從吳越之地南遷閩地已有近兩百年,即便是自先王無諸創立閩越國算起也已逾百年之久了……然許多閩越百姓和生番直到今日依然散居於山林,農工不興,此皆因閩越依然封疆自立,隔絕於中國之故。”

  他仰天長嘆一聲,搖了搖頭感慨著:

  “我越國先祖勾踐也曾憑借舟師強大統一吳越、壓制三晉和齊楚等春秋大國做過這華夏中原的霸主。惜勾踐之後的各代越君不思學習中原各國變法圖強,反而倒行逆施,縱容內部諸君長公子持續分封裂國。最終導致一盤散沙,各自為政。大爭之世,一國之內卻號令不通……最後被楚國逐一擊破,終至滅國……”

  他頓了頓,拔出腰間佩劍,仔細凝視半晌,帶著一絲壯志未酬的惆悵坦然一笑道:

  “當今天下已定。漢承秦制,其一統四海的大勢已成。閩越身為越國的東南遺存,又何必螳臂擋車?不妨直接去國內附漢朝……孤曾仔細觀察過東冶城外吳軍日常的耕作練兵,還有他們從漢朝帶來的鐵器和鐵錢等,甚為嘆服漢朝兵器物件工技之高超,形制之華美。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孤想著,如果是閩越舉國內附為漢之臣民,於國於民皆是利大於弊。”

  那天夜里,騶郢留我一直聊到深夜。

  離別之時,出乎我的意料,他這位閩越王親自送我這個小吏直到門口,還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囑咐道:

  “黃騫,騶嫤和你之間的事……孤也知曉……孤希望你心里不要怪騶嫤……眼下這封呈給漢天子的機密文書才是頭等大事,其中提到的內附之事關系到我閩越萬千百姓子孫後代的福祉。你務必要把它親手呈交給長安的大行令轉交漢朝天子……另外……在長安呈送文書之後……你不用急著回東冶……可自行在北方各地走訪考察一番,呆上一段時間再行南返吧……”

  那個深夜,當我走出閩越王府之時,夜空中已是漫天星斗。

  一邊咀嚼著閩越王騶郢最後的這一句囑咐,一邊向家中走去,我心里依然是疑惑重重。

  “既然是遣我秘密上書漢天子,事畢就應該命我盡快回東冶復命才是……騶郢怎麼反而命令我在北方繼續逗留考察一段時日……而且沒有給我任何其他使命……端的是奇怪……”

  思忖之間,我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幽暗寂寥的夜里,借著天空中迷蒙的月光,我看見我家路口的那棵大榕樹下佇立著一個身影。

  走近一看,卻是騶嫤。

  月光之下,她看起來心事重重,那張白皙的嬌靨可能是光线昏暗的原因,看起來有些蒼白。

  她似乎已經在樹下站了很久,以至於夜露都已經打濕了她的頭發。

  不得不承認,和劉駒在一起之後,騶嫤已經完全長開,出落成了一位嫵媚動人的少婦。

  今夜的她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淡紫色的越地短衣筒裙,胸部高聳,雪臀挺翹,嫵媚多姿。

  前些年和我相戀之時少女的青澀之氣完全褪去。

  我猜她是又要在這半夜里和劉駒私會,所以才錦衣夜行,打扮得如此艷麗。

  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厭惡,打算裝著視而不見,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回家。

  不曾想,她已經看到了我。

  我走到她身邊之時,騶嫤開口有些怯生生地叫住了我:

  “阿騫……”

  “公主殿下有什麼要吩咐小人的嗎?小人只是個小吏,公主殿下直呼小人小名小人實在擔待不起!”

  我低頭不看她,俯身衝她拱了拱手,表面恭敬,實際是用這幅姿態在挖苦她。

  “阿騫……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嗚嗚……”她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我好奇抬頭偷偷瞄了一眼,卻愕然發現騶嫤正在無聲地哭泣。

  夜色里,大股大股晶瑩的淚水正從她那一向溫婉端莊的雙眸里滑落,反射著月光亦或是星光,滴滴如流星般劃過暗夜里的空氣,無聲地砸落在她高聳的衣服前襟上。

  “你別哭呀!好好好……我不怪你行了吧……大半夜的你這一哭別人看見以為我怎麼你了……”

  騶嫤忽然的哭泣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口中連忙輕聲安慰道,心里上次目睹騶嫤偷情那夜積攢的怨氣竟然莫名消去大半。

  我不是一個對於女人眼淚有抵抗力的人。這點上,韓璟和騶嫤的眼淚,都一樣讓我無所適從。

  聽見我話里有了那麼一絲軟化的意思,騶嫤抬起哭泣的俏臉,哽咽著強行擠出一個笑臉,對我嚅嚅說道:

  “阿騫……你能陪我去海邊走走嗎……我們還去之前我們約會的那塊大礁石那里一起坐坐好不好……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近我。

  最後,她柔軟芬芳的身體幾乎就要貼上我。

  昏暗的光线里,四處寂靜無聲,曖昧的氣氛幾乎令我有了瞬間的錯覺:眼前的她依然是那個舊日里愛著我的清純的騶嫤;她沒有背叛我,依然純潔端莊。

  “阿騫……怎麼樣都是我有錯在先……今晚到海邊礁石那里,你就當我們還是舊日那樣好不好……今晚你想怎麼樣都行……人家……可以給你的……”

  騶嫤說這話時,白皙臉上的兩朵紅霞在暗夜里也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她最後一句帶著討好的求歡之語卻是觸到了我的逆鱗。

  如果是在三年以前,我倆熱戀之時,我聽到騶嫤如此這般說定然是會樂得一蹦三尺。

  可今時今日,這話語在已經目睹了那夜她和劉駒無恥野合的我聽來卻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當然,今日的我對嫵媚動人的騶嫤主動求歡依然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原因里,是不是也包含了韓璟的闖入,我自己也不清楚。

  “夠了!騶嫤!我沒想到你這麼輕浮!你當我黃騫是什麼人?你貴為公主,也請自重一些!我和你現在什麼關系都沒有,而且我後天就要出使北方,現在已經很累了,想要回家休息……就這樣吧!”

  說完這話,我自顧自地揮了揮手,丟下在原地默然無語的騶嫤,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不遠處的家門。

  當我走到家門口打開房門進屋時,我聽見身後傳來騶嫤一陣傷心欲絕的哭泣。

  在沉沉的夜幕里,她的哭聲悲傷至極,傳得很遠很遠。

  ……

  數月後·冀州·漂榆邑碼頭我站在一艘商船的船頭,看著船舷逐漸靠近岸邊。

  “靠岸了!靠岸了!大伙兒扶穩……下船慢點啊……”

  船家的喊聲將我從沉思中拉回現實,我拿起輕便的行囊,隨著其他同船的客商一起緩緩走下了船。

  又一次踏上燕趙之地的那一刻,我身上長途旅途奔波帶來的疲憊感很快就被一股洶涌的喜悅情緒淹沒了……

  因為我知道,自己離韓璟又近了一點。

  回想這一趟我到達長安之日,依然是柳絮飄飛的季節。

  在長安大行令遞交了秘密文書之後,同行的幾位閩越國使節部分南返,部分則繼續於長安采購北地商品。

  只有我一個人無所事事,每日四處閒逛。

  一日,我閒來無事,不知不覺溜達到了灞橋邊。

  “啊嘁!”

  在長安的漫天飛絮里,雖然已經用了韓璟留給我的藥水,我還是打了一個噴嚏。然後眼前不禁浮現出了韓璟那張妍麗的笑靨。

  那天晚上,我在驛館的床上輾轉反側。

  想著前年在灞橋上和韓璟並肩欣賞柳絮的情景,想到易水之畔她那婆娑的淚眼,我忽然分外地想念她,直想得心里隱隱作痛。

  心中一個瘋狂的念頭慢慢浮起,最後逐漸讓我衝動興奮地無法入眠——“既然我在長安已經無事,閩越王也允許我繼續在北方逗留一年半載,我何不去一趟冀州和韓璟見上一面?”

  “韓璟那麼美……又有那麼多人提親……離別已有些時日……她說不定已經嫁人了……如果是這樣,就當做是剛好路過探望一下她這位故人老友也好。”

  我這樣自欺欺人地想道。

  就這樣,第二天我辭別了使團其他成員,獨自出發登上了一艘北上的商船。

  經過又是近一個月的水上旅途,終於抵達了冀州。

  現在想來,當年的我還太過年輕,絲毫不知道一個道理:

  世間有的男女就像北地的飛鳥和南方的魚。兩者本來沿著各自的軌跡悠然自得地生活著,永遠不會相遇。

  如果有一天,命運和緣分偶然讓兩者擦肩而過,那麼它們一定不要彼此相知;

  如果他們彼此相知,那麼一定不要彼此相思;如果他們已經相思,那麼一定不要再次相見。

  因為如果它們再次相見之後奮不顧身地愛上對方,然後開始一段飛鳥和魚的愛情,最終的結局往往是彼此都被對方折磨得遍體鱗傷……

  那一年,當依然年輕的我經過兩天一夜的舟車勞頓站在韓家那個小村的村口之時,的確是曾片刻猶豫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這樣冒然地再次闖入韓璟平靜的生活,可是終究難以抵抗自己內心相思的折磨。

  思考了片刻之後,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向了韓家的大門。

  令我失望的是:韓家的大門上此時卻已經落了把銅鎖。我徒勞地敲了半天門,門內並沒有人應答,看來的確是沒人在家。

  我在韓家門口來來去去踱了無數個來回,等了有近一個時辰。北方的黃昏,暮色已經西沉。

  天色已晚,村莊里的各戶人家開始亮起燈火用晚飯。空氣里飄蕩著蒸熟的黍米飯的香氣,不時有歡聲笑語從各戶村里人家的窗戶傳出來。

  我頹然靠著韓家的大門孤獨地蹲下,心里為自己的衝動冒失感到可笑。千里奔波,只為見夢里的佳人一面,卻連她在不在家也不清楚。

  “黃騫……”

  就在我低著頭暗自神傷之時,一聲銀鈴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聞聲抬起了頭,看見了韓璟。

  多年後的今日,我都記得那天她一臉驚喜、巧笑嫣然地站在我面前的樣子。

  她身穿一件麻布制成的青色短上衣,下身是一條紅色的襦裙。

  頭上發髻沒有挽起,只是簡潔地將長發在螓首後盤著,用一根漂亮的發簪穿過固定。

  雖然她身著的服飾皆是朴素的居家式樣,俏臉上也未施粉黛,可是那絕色的面龐、挺拔靚麗的身姿,配上她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氣質,端的是天仙下凡、沉魚落雁,令我又一次怦然心動。

  背對著夕陽的韓璟就那樣亭亭玉立地俏立在我眼前不遠的村道上,夕陽的霞光為她修長的身體鑲上了一層橙紅色的光暈,構成了一幅令我永生難忘的美麗圖卷。

  “韓璟……你來了……”

  我如一個即將溺水的人忽然獲救一般呢喃著,站起了身子。

  溫香軟玉、脈脈情深、愛意綿綿、相思日久、與子成說……

  我心中自上次分別之後積攢的千言萬語此刻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直愣愣盯著眼前佳人那令我思念了無數次的嬌靨,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良久,韓璟和我才一起回過神來。她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我和她兩人已經在屋外互相凝視了半天,羞紅了臉蛋說道:

  “你怎麼突然來了……該是等了半天了吧?”

  “嗯,等了有一會兒了,我還以為你們都出門了。謝天謝地你來了,我這千山萬水地總算沒有白跑一趟。”我也笑道。

  “嫂嫂上個月離家去雁門關和駐守那兒的哥哥團聚去了。我這些天都在村里鄰居家幫人家織布。今天打早上一起來我這顆心啊就怦怦跳得厲害,一天都魂不守舍的,織了布連晚飯也沒吃就跑回來了。結果遠遠就看見你蹲在家門口……來,快進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門,把我領進屋里。

  那天晚上,韓璟不辭辛苦地下廚給我做了一桌子菜。一段時間未見,她這個青春懵懂的少女看來也是又成熟干練了不少。

  我倆一邊就著桌子上的飯菜敘著舊,一邊又一次舉杯同飲。和日思夜想的愛人同桌吃飯,我心里感覺很幸福。

  我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笑問道:

  “上回分別時,我看提親的人絡繹不絕的,你怎麼還沒嫁出去呢……我這趟來之前,還在想著如果你已經嫁人,見了你的面應該怎麼稱呼你來著。”

  “傻瓜……我要真嫁人了,你還哪里見得到我呀?”

  韓璟笑著瞪了我一眼,嬌媚可人。

  “不過嘛……本姑娘的確是搶手得很……你知道嗎?前年你離開之後,嫂嫂給我選了一門親事,對方是縣尉的公子。我一直咬著牙沒點頭……我想著……就等兩年……如果兩年之內你不回來找我,我就咬咬牙同意把自己嫁了。今年眼看著兩年之期就要到了,我還想著你不可能回來見我的……沒想到呀,今天你這個冤家忽然就來了。”

  聽聞佳人對我的一腔深情,我也動容回道:

  “璟兒,自從上次離別後,我就一直在想著你。回了南方我也是每天都在想,看見柳絮想你,發呆時想你,晚上睡覺夢里也想,總之無時不刻都在想你。”

  韓璟沒接話,她起身走到牆角的酒缸邊上,將蓋子揭開,彎腰又舀了一瓢酒倒進酒壺。

  她低伏身體時長襦裙下那挺翹的臀部曲线看得我一陣心慌,綺念叢生。

  “你這人兒……你在老家那個公主相好就在你的眼前,還不夠你想的呀……還想我做什麼?”

  韓璟一邊說著,一邊走回桌邊,用盛滿的酒壺又給我滿上一碗酒,同時白了我一眼。

  她的表情里帶著一絲羞澀,嘴上雖是詰問嗔怪,語氣里卻皆是藏不住的欣喜。

  “璟兒,我都大老遠來見你了,你還不相信我心里如今只有你嗎?我回了東冶不久就想明白了,我心里只有你。所以已經和她斷了……以後我不會再想她了。”

  我害怕讓韓璟誤會我轉頭來找她乃是退而求其次之舉,當然也是為了保全自己身為男兒的那一絲可憐自尊,所以對我在東冶和騶嫤分手的前因後果一語帶過。

  “切,說得好聽。我一個鄉野村姑哪里能比得上她。”韓璟盯著眼前的酒杯,小聲嘀咕了一句,似乎是不信我說的。

  見此,我故作傷心道:

  “璟兒,如果你到了如今還在懷疑我黃騫對你的心意……我即刻就走,立刻回閩越。我同她之間的的確確是已經斷絕干淨了,你若是依舊不信,我也別無他法。也罷……可能就是我自作多情……只配在南方想念著你孤獨終老吧……”

  韓璟情竇初開,今天見我千里迢迢來尋她本就已又驚又喜。

  剛剛她提到騶嫤不過是撒嬌之語,此刻果然經不起我這欲擒故縱的表演,俏臉一紅,用一只玉手拍了我一下:

  “討厭,誰讓你走了……”

  韓璟說這話時,窗外明月當空。銀暉色的月光混合著桌上油燈紅色的燈火照映在韓璟臉上,讓坐在我身邊的她分外迷人。

  我滿心的柔情都被點燃,一把牽起韓璟的一只柔荑,深情告白道:

  “璟兒,我想娶你為妻。等你哥哥回來,我就和他說明此事,向他提親!”

  韓璟的臉上浮起一絲憂愁,她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幽幽問道:

  “黃騫,你真的確定嗎?其實……上次你離開後,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燕趙和閩越南北相隔數千里,風俗節氣迥異。更不用說我哥哥已是漢軍軍官。我身為漢軍家屬,而你是越國人……我們倆在一起,可能會有很多麻煩……這些你都考慮到了麼?”

  時隔多年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韓璟其實遠比我成熟。

  她說出這些話時,看著我的眼神里洞若觀火卻又飽含愛意,其實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將自己托付給我了。

  她提出這些問題,不過是在提醒我兩人結合將會共同面對的那風雨如晦的未來,也是在索要我的一個承諾:承諾我會共她一同面對未來悠長歲月中那些不可控的未知。

  只是,當年依然年輕的我自然是想不到這麼多。我只當佳人芳心依然暗含狐疑,於是篤定回道:

  “怎麼不可以,璟兒……實不相瞞,這趟我出使長安就是領了閩越王密令,上書漢天子請求舉國內附。等到閩越國成為大漢之郡縣,我就來北方,和你一起過日子。就在這易水之畔,男耕女織,生兒育女。”

  見她依舊看著我不說話,於是牽住韓璟一只素手,對月朗聲起誓道:

  “明月在上,我黃騫願意和韓璟此生相守!同看細水長流,靜待霜染華發。永不違背!如我黃騫有負韓璟,甘願折壽二十年!”

  韓璟見我對月立此重誓,眼眶也紅了。她月下動情的樣子無比嫵媚動人。美人檀口輕啟,粉拳輕錘了我一下道:

  “你這人,何必立此重誓,人家哪里不信你了。人家……答應嫁給你就是了……”

  我聽聞此言,情欲上涌,借著酒意將低頭嬌羞的韓璟一把摟進了我懷里。

  只感覺兩個人長時間積累的相思終於找到了噴薄的出口,年輕的我和她顫抖著靠近彼此的唇,然後遲疑而又堅定地吻到了一起……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