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朔風回憶起這場海上游歷,感覺前半截還行,旅行的新奇加上滾床單,還有頭等艙不錯的伙食,每天都很開心,到後來二人都放肆的有些過頭,開始體力不支,更多時間就是蓋著被子純聊天,到後來新鮮勁逐漸過去,日子開始無聊,廣闊無垠的大海看上去也沒開始的那麼美了,全都灰蒙蒙的藍,十幾天如一日,伙食再怎麼不錯也架不住天天吃一樣的,到最後幾天可以說是味如嚼蠟。
人一無聊就開始找事干,不是找人閒聊就是釣海魚,可是海洋汙染太嚴重,連釣幾天一副魚骨頭都沒釣上來,接著又聽說三等艙有游客自己擺的賭局,二人立刻欣然前往,然而一開艙門便被那辣眼的臭腳丫子味衝淡了興致,石朔風秉承著“來都來了”的游客心理,拉著黛青進去穿了一圈兒,結果黛青差點留下過夜。
石朔風沒賭癮,轉了幾桌興致缺缺,只覺得此地實在烏煙瘴氣,魚龍混雜,嗷嗷的叫聲震得他耳鳴,關鍵是如果惹上什麼人,這孤島一樣的輪船都沒有退路,倒是黛青雙眼發亮,沒走幾步就擼袖子上陣,立刻擠入牌局。
這滿桌的粗壯男女把他襯托的身型輕盈頎長、唇紅齒白,吸引了不少貪婪的目光,然而跟他豪爽的揮灑和他的外貌卻成反比,胳膊一樣嗓門一亮,氣勢不輸於任何人,倒成了場內一景,不少人都湊過來看熱鬧,也不知道是看他的牌技還是看他的人。
石朔風默默地站在一邊,像是所有眼看著自己孩子學壞的母親一樣,表情憂愁。
黛青幾乎都要被這群臭汗alpha擋嚴實,石朔風本來不封建,但此時恨不得把黛青揉進兜里不放出來見人,納悶平時黛青挺討厭陌生alpha靠近他的啊,怎麼今天就例外了!?
原來他賭癮這麼大??
石朔風雖然心里別扭,但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沒資格干涉人家的娛樂,而且黛青也不是好惹的,只好找個桌子一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人群。
在人群爆出第四聲驚叫後,石朔風忍不住了,他費勁巴拉的扯開人群強鑽進去,在往黛青身邊擠的時候別人還哄他,嫌他占了自己的好地。
黛青已經汗流浹背,領口的鎖骨和鬢角濕亮,臉頰緋紅,眉開眼笑的捏著一副牌,再看他面前,石朔風有點意外,這籌碼堆得比在座的任何人都高,怪不得他不願意走,原來一直玩的順風順水。
一贏錢,石朔風更不放心了,他怕黛青贏得太多不讓走,更怕是被下了局,拽著黛青就要離開,然而正贏在興頭上的黛青怎麼肯就此罷手,他跟無數賭鬼老公一樣,擺著一張臭臉惡聲惡氣:“要走自己走,正贏著呢別煩我!一邊去!”他這麼一說,周圍人也跟著起哄,讓石朔風趕緊回去睡覺暖被窩。
人高馬大的石朔風被臊的臉上發紅,心里有了氣,心想媽的要不是給你留面子我早把你扛起來了!
不走是吧?
我就等你輸的褲子都沒了!
擠出人群,石朔風跑到甲板上吹了會兒海風,跟周圍幾個同樣閒出鳥的旅客閒聊了會兒,了解到三等艙的賭局果然是有人做套,除了擺局的那幾個人,所有人都是先贏後輸。
石朔風冷笑,原來不管到了哪,這賭博都是一個意思——騙錢。
嘆了口氣,石朔風回住處拿了套衣服,又將一把小手槍和匕首藏在身上,轉身又去了三等艙,決定這次不管如何都要把黛青給拽回來!
還好現實比想象要好些,石朔風剛進入賭場時,就見黛青陰沉著臉迎了上來,上衣輸沒了。
石朔風松了口氣,還好褲子保住了……
接下來的幾天黛青被下了禁足令,不許踏出房間半步,他自己也不怎麼出去。
之前在甲板上海釣時聽見幾個釣友說,三等艙已經炸開鍋了,都在找一個漂亮的男高等omega,甚至出高價尋他的蹤跡,還謠傳他身邊總有個高壯男仆形影不離,有說是alpha有說是beta……男仆……?
石朔風聽得一臉黑线,怎麼就不往伴侶身上猜呢?
聽完這話他立刻收杆走人,接下來的幾天二人誰也不出屋了。
黛青在那一次大輸以後就一直蔫搭搭的,並沒有出去瘋的意思,只是整日趴在床上魂不守舍的念叨:“哎……我只打算再玩一把的……那個人把自己槍都壓上了……我想把那把槍迎過來就走……可是出錯一張牌……哎……”
“哦,就輸了一局上衣就沒了?”石朔風冷哼。
“也不是……下一把牌挺好的……”黛青哼唧著嘴硬。
“那怎麼一路輸到沒上衣?”石朔風又問。
這下黛青沒話了,嘴一撅頭一歪,開始望著窗外發呆,過了沒多久,他又把上面的話念叨了一遍。
石朔風看著他,心想以後絕不能再讓黛青碰賭了,絕對會連自己也輸出去。
就在二人快憋不住要出屋的時候,輪船靠岸,這十幾天的行程終於結束。
在海上搖晃了這麼久,突然一來到堅硬的碼頭地面還有點不習慣,腳下突然不晃了,改人晃。
石朔風一手提著不大的行李包,一手牽著黛青,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耳畔不時地傳來陣陣嘔吐聲……都是暈陸地的人。
石朔風拉著他左鑽右竄,進了一家碼頭店鋪,他本意是買點吃喝壓壓胃里的胃酸,不想這家店鋪東西還挺全,一進門就看到了一貨架的針管。
石朔風雖然不識字,但很多東西他不看名字就認識,比如這些針管,是omega抑制劑。
看到這個東西,石朔風猛地想起來,黛青的發情期要到了。
其實在這個世界,ABO都有發情期,但是就數omega的發情期周期最短、傷害范圍越大,甚至連beta都會被其蠱惑,而alpha的自持性更強,周期也長,beta則是周期超長,甚至只需少量的口服藥物就可以把發情期壓過去。
按照往常,黛青快到發情期時欲望會隨之高漲,而且慵懶無比,特別粘人。
石朔風扭頭看向黛青,瞧他正沒精打采的看著櫃台上結賬的人,肩膀塌著胳膊垂著,似乎大輸的陰影還沒有退去……怎麼看都不像要發情的人。
或許跟女生來大姨媽一樣,心情會影響發情期的拖延?
二人買完東西,跟店主打聽了才知道,綠茵大陸居然有長途汽車!!!而且在扎卡和紅骸等大家族都有站!!!!
石朔風聽到長途汽車這個詞以後激動死了,這是文明的象征!
這是科技的發展!!
這代表著他不用辛苦開車,也不用費勁口舌的搭順風扒貨車了!!
一個普通的港口家族居然有長途汽車站!!!
那最發達的扎卡和紅骸家族豈不是連飛機場都要有了!!
霧海大陸是不是就更發達!!
看來這個世界只是發展懸殊,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長途汽車站在港口家族的東南角,二人打算步行過去,反正也沒什麼急事,就當是旅游參觀。
綠茵大陸和廢都大陸的確相差不少,家族的街道兩旁有了植被,還有各種堅固干淨的高樓,高樓頂端有傳統的屏幕,上面巡回播放各種廣告,除了人們身上的怪異服飾和馬路上怪異的車形,石朔風簡直以為自己正身處某個南方發達城市。
石朔風有些感慨,一海之隔,這邊繁榮昌盛,那邊槍林彈雨,簡直天壤之別。
石朔風真跟個游人一樣,邊走邊想,心思飛出去老遠,黛青面無表情的隨著他走,沒走多遠,忽然把手抽了回來。
“干嘛?”石朔風問。
黛青臉上有點不好意思:“你拉的夠久了……”
“那怕什麼?我拉你還有人管?剛才沒事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剛才在碼頭人多……現在人也不多了……”黛青有些小別扭。
綠茵大陸雖然比廢都大陸更發達更開放,但兩人在大街上手拉手逛還是少,一路收獲了不少飽含深意的目光後,黛青有了些膽怯。
石朔風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回去。
也許這都是借口罷了,故地重游,免不了要掀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這些東西像是棉花,柔軟綿密,將原本堅強的人包裹嚴實再打回原形,讓他又變成了原來無助弱小的孩子。
他在以最原始的方法保護自己,或是適應環境,石朔風覺得自己沒必要逼那麼緊,要給他充分的空間和時間。
“好,那你拎著東西,”石朔風一抬手,將剛才從店鋪里買的東西遞給黛青。
黛青聽他松了口,心里涌上些許感激之情,接過袋子,石朔風順勢在他手上掐了一下。
二人行至十字路口,停在馬路邊等車。
石朔風很新奇的發現,這里沒有紅綠燈,但路口處有路障的全息影像,有路障的一邊,車流會自動停下,路障一消失,汽車有重新啟動,只是路障的持續時間不定,由車流量的大小決定。
“哎,寶貝兒,你看那邊那幾個是不是未成年?”石朔風在等車中,看到馬路對面有幾個叫叫嚷嚷的少年,每個人脖子上還帶了個銀色項圈。
黛青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掠過一抹失神:“軍校的學生,他們應該是逃課。”
“你怎麼知道?”石朔風很意外。
“現在不是假期,他們脖子上的跟蹤環,那是軍校防止學生逃課出意外用的,在校期間每人都要戴,放假回家就可以把這東西摘下來,你看跟蹤環上還有紅點,那是警示燈,意思是已經離開安全區域了。”
“我靠,離開會怎麼樣?”石朔風追問。
黛青想了想,一聳肩:“不怎麼樣,你的個人記錄會有逃課的標志,老師會聯系家長一起追蹤你。”
“喲……”石朔風怪笑道:“瞧你這滿不在乎的樣子,經常逃課吧。”
“偶爾,”黛青輕笑了一下。
面前的車流慢慢停下,路兩邊的人群開始互相匯聚。
軍校生育石朔風擦肩而過,看著他們脖子上亮著紅點的項圈,石朔風想著黛青戴上會是什麼樣子,一定又禁欲又撩人……正在石朔風心馳神往的腦內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爆炸。
這爆炸來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甚至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逃跑和驚叫,就跟按了暫停一下全都呆住了,幾秒種後,開始有人哭喊,原本秩序的街道瞬間亂作一團。
爆炸聲後便是刺耳的倒塌聲,原本懸在高樓頂部的顯示屏整個砸下,瞬間將幾名路人壓倒。
石朔風和黛青是有戰斗經驗的,二人一言不發立刻壓低身形向反方向逃跑,同時又傳來了第二聲爆炸,這次聲音近了,石朔風甚至感受到了灼人的熱浪,人們四散逃離,司機也慌,把車開的東倒西歪,甚至兩車相撞發生車禍。
饒是經驗多麼豐富的人也不是人海的對手,石朔風緊抓著黛青怕被衝散,黛青則緊跟著石朔風,靈活的躲閃橫衝直撞的路人。
硝煙味和塵土逐漸將街道淹沒,可視范圍逐漸縮小,遠處透著一跳一跳的火光,好在如此紛亂的環境下沒響起槍聲,看來不是針對民眾的殺戮,也許是一次意外?
或者是有針對目標的襲擊?
沒等石朔風想明白,前方忽然亮起兩道燈光,並且飛快的接近,眼看著前方的人影慘叫一聲倒在燈光之下,石朔風頭發都立起來了……糟糕!
這是輛慌不擇路的汽車!!
千鈞一發之際,石朔風來不及做解釋,本能的伸出雙臂,用最大的力氣將黛青推到了一邊。
黛青哎了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只覺得眼前的煙塵翻天覆地的轉,身體一下子砸在了地面上,震得他腦袋發懵,半天沒緩過來。
黛青掙扎著搖搖腦袋,忍著疼痛爬起身,他的臉頰被地上的玻璃渣劃出血口:“石……石朔風……?你怎麼樣?”一聲過後,沒人回答,黛青瞪大眼睛,在恍惚的煙塵中尋找石朔風的影子。
“石朔風!!!”黛青大喊,而回應他的是遠處的一聲爆炸,還有近處的一聲轟鳴,黛青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摸索著要逃離此地。
但他跑的磕磕絆絆,跑三步一回頭,他的心里跟鞋子里跟長草了一樣,越跑越慌,看不到石朔風,也不知道他在哪。
他去哪了?他怎麼了?他受傷了?
這是黛青最怕的情景,未知。
他怕到沒了知覺,怕到四肢都麻痹了。
“石朔風!!!”黛青再次大喊,眼睛因為進了太多灰塵而酸疼,讓他不住的揉眼睛。
四周逃竄的人把他撞得站不穩,他跟瘋了一樣抓住身邊人看,甚至翻開躺在地上的人看。
不是,誰都不是,石朔風真的不見了,人沒了。
黛青徹底慌了,他忘了逃跑,而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黛青!!!!”
這一聲呼喚強而有力,像是股熱流注入黛青的靈魂,他猛地一顫抖,灰蒙蒙的眼珠恢復了黑曜石般的光彩,他扯著嗓子四面八方的回應:“石朔風!!!我在這!!!”
“我擦!!黛青你在哪!?”
“我……我在……”黛青這才開始注意周圍的場景,可他也說不上這是哪,除了奔跑的人群就是空擋的店鋪,這是哪……?
正在黛青急的百爪撓心時,一輛暗色的汽車緩緩駛到了他的身邊,車還沒停穩,車門就開了。
“快上車!!”石朔風從車內冒了頭,他的半張臉被鮮血染紅了。
黛青看見他一刻腿一軟,差點坐地上,提到嗓子眼的心咚的放了下來,墜的他五髒六腑都疼,以至於忽略了那股熟悉的信息素。
石朔風把泥猴似的黛青拉進了車里,一把將車門帶上,他一直狂跳的心髒也終於平復下來。
石朔風抱著黛青,發現他抖的特別厲害,身上的灰簌簌的往下掉,雙手跟爪子一樣,摳著石朔風的衣服不撒手。
石朔風很是心疼,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了,不過他此時還清醒,知道要先感謝這個肯讓他坐車的人:“謝謝……我差點……以為找不到他了……”
“沒事,”車主坐在他的對面,聲音低沉成熟:“還有別人嗎?爆炸恐怕還沒結束,要趕緊離開這里。”
“沒有了沒有了,就我們倆!”
“好,”車主答應一聲,回頭敲了敲背後的隔窗:“阿獅,原路返回!”被叫做阿獅的司機答應一聲,車頭開始轉向。
黛青埋在石朔風懷里忽然抖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大量的往下掉,像是要破土而出一樣。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石朔風看他似乎緩過來了,趕緊要查看他的傷勢。
而黛青似乎並沒有聽見他說話似的,而是面帶驚愕神情,雙眼直直的看向車主。
車主是個男性,長得棕發碧眼,體態修長結實,身上也有些塵土,不過跟這二人比還算衣衫整潔。
黛青輕輕翕動鼻翼,一股陰郁神秘、類似泥土的淡香鑽進他的鼻腔。
這個信息素像是一把鑰匙,將神秘的盒子打開,把里面埋藏已久的回憶全都展示了出來。
“佐……佐鐸……?”
“啊……?”石朔風聽這名字一愣,這才認認真真的去打量車主的外型。
而車主也看向黛青,剛才沒注意,現在仔細端詳,頓時也露出了驚疑的神情:“深……深川……?”車內的三人全愣住了,蠟像一樣一動不動,唯有石朔風還活泛點。
他們居然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與佐鐸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