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命絕,其母喪子,妓之。
夜梟啼叫,陣陣蟬鳴。
彭憐慌不擇路撒腿狂奔,直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喘息。
他無法想象,一旦被師父抓住自己的偷窺行徑,會受到如何嚴厲的懲戒。
平常讀書寫字稍微有點不對就要被罰擔水劈柴,再嚴重甚至還會被打屁股,想起師父那根精鋼戒尺,彭憐不由得一陣心驚膽寒。
他見機得快,想來師父不會發現是他,這會兒跑出了這麼遠,師父大概也不會追來。
彭憐四下觀瞧,卻發現這里是他從來沒來過的地方,仍在山里,離道觀距離卻有些遠了。
看著地上的黃土,彭憐知道這里原來應該是一片空地,只是林木茵茵、荒草及膝,顯然多年無人打理,早已荒蕪不堪。
空地中央,一座青石堆砌而成的小丘吸引了彭憐的目光,那青石堆砌得頗為雜亂,石縫間也是雜草叢生,不細看根本難以發現人工堆砌的痕跡。
彭憐撥開雜草繞行小丘一圈,這才發現異樣。
小丘由黑白兩色亂石堆就,涇渭分明,亂中有序,不是他精研道藏,怕也難窺其中奧秘。
小丘占地廣大,如果他猜的不錯,黑白二色上面當有兩只異色魚眼,取的正是太極圖兩儀四象之意。
有些摸不清眼前這座小丘的路數,彭憐心中好奇,多少驅散了些被師父抓個正著的恐懼心思,他想看個究竟,便爬到高處斷崖上,想要從上面看一眼,驗證自己所思所想。
斷崖高約丈余,自上而下望去,那小丘果然如太極圖一般,太陰之中藏著少陽,太陽之中藏著少陰。
“看什麼呢?”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我看看這是不是個太極圖……”彭憐習慣性的回答,隨即驚覺不對,猛然後退跳開。
他卻忘了此時所處乃是斷崖,一丈多並不算高,但下面怪石嶙峋,真要掉下去,也是會摔壞的。
一支瑩白大手閃電伸出,抓出彭憐胸襟用力一扯,將已然身在半空的少年直接拽回扔在斷崖之上。
彭憐面色慘白,看著眼前仿佛鬼魅一般的男子,牙齒咯咯作響,已然怕到極點。
“你很怕我?”男子負手身後,一張白得瘮人的臉旁突兀探了過來。
彭憐“啊”的叫了一聲,不知道算是答復還是下意識的叫喊。
眼前男子一頭白發及膝,一身白衣勝雪,面容一樣的慘白毫無血色,想到下面那座荒冢,彭憐更加害怕起來。
“我是人非鬼,你莫嚇到了。”男子轉身高舉雙臂,深深呼吸一口,輕聲道:
“今日恰逢滿月,此時出關又遇見了你,冥冥中果然自有定數……”
“你……你是人?”還沒從見鬼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聽到對方說話,彭憐不再那麼害怕,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當然是人,看,我是有影子的,”男子指了指地上月光投下的身影,笑道:“人鬼殊途,哪里那麼容易被你見到鬼?”
看著地上的人影,彭憐終於松了口氣,這才有空打量起對方的相貌來。
男子一頭白發,面容卻並不如何衰老,看上去仿若三四十歲,除了慘白有些瘮人外,竟然稱得上英俊瀟灑。
男子也在細細端詳彭憐,半晌後說道:“我剛才救你時,感到你身上有道家功法,你師承何人,可是玄清門下弟子?”
“我是玄真道人的記名弟子……”一想起玄真師父,心存敬畏之余,彭憐心中泛起一陣火熱。
“玄真?沒聽說過……”男子撓了撓頭,“不管那麼多了,你既然有道門功底,那你我相見便是有緣,你坐下來,聽我跟你細說從頭。”
“我……我要回去了,太晚了,我娘親知道了會……會生氣的……”彭憐心有顧慮,他偷窺師父和母親蝶戲,這會兒要不抓緊趕回去,那就基本做實了偷窺之人是自己了。
“不急不急,耽誤不了你多大功夫,”男子在崖邊坐下,好整以暇道:“山上這玄清觀,是我師祖所建,傳到我手中,已是第七代……”
“我游歷天下,遍攬群書,所為的不過是白日飛升,那年我孤身遠赴海外,尋得失落道經十三卷,其中有一篇,便是證道……”
“我避世而出自建枯冢,潛修三十余年,終於得窺堂奧,道法將成之際,忽然心有所感,”男子仰天望月喟然長嘆,“我掐指一算,才知我壽元將近,天不假年,大道終成泡影!”
他轉過頭來看了眼彭憐,愁悶神色一掃而空,朗然笑道:“偏偏我一出關就遇見了你,還是個道家門徒,一身功底與我同出一脈,果然天意昭昭,不負我百年光華!”
看彭憐一臉迷茫,男子開心一笑,“傻孩子,還不快點拜師?我這一身道門修為還有這些年我所思所得,都要一並傳授給你!”
“可我……我有師父了呀……”又想到玄真,彭憐心中又是敬畏又是火熱,想讓他另拜他人為師,實在是做不到。
“不拜師也罷,但這本領你卻是要學的,”男子無奈搖頭,“你師父我既然都不知道,那想必他也是我的徒孫輩,如此你叫我一聲『師祖』,卻也不算占你便宜,從今夜起,你每晚亥時來此,我將我這些年潛修所得一一傳授給你……”
“可我……”
“可什麼!我什麼!”男子忽然暴怒起來,“我壽元將近,能否活到下次月圓都未可知,道門傳承,事關重大,豈可如此推三阻四?”
“我是怕師父責怪……”彭憐說出了心里的顧慮。
男子起身一揮袍袖,說不出的詭異陰森,“怕的什麼!你師父在這里,也要叫我一聲師祖爺爺!我傳授你功法,他敢說半個不字?”
“那……”
“閒言少敘,時間寶貴,你且坐好,聽我為你傳道!”男子當仁不讓,一揮袍袖讓彭憐坐好,便開始講述起來。
“你有道家根基,我便從築基一道說起……”男子娓娓而談,見解之精妙,辨析之深刻,完全是彭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即便是玄真師父在此,怕也是要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自幼通讀道藏習練功法,對道家學問研修頗深,此刻聽來,竟有醍醐灌頂之感。
初時他還心存顧慮,不能全心投入,隨著男子越講越深,他漸漸也被吸引,遂將平時積累的疑惑一一問出。
男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尤其對他提出的問題更是喜不自勝,連說撿到寶了,能夠將一身本領傳給如此天賦出眾的後輩,實在是祖師爺庇佑雲雲。
一老一少一問一答,不覺斗轉星移,天光漸白。
“今夜到此為止,明晚你再來,我教你淬煉心魂之法,只需一夜,你便不會再如今夜這般恐慌失據了……”男子話一說完,一振袍袖縱身躍下,落入陽魚魚眼之中。
彭憐如痴如醉,一下子學到的知識太多,每一個都夠他回味良久,如此多的知識一次學來,直讓他神思不屬、意亂神迷。
目睹師父母親反差蝶戲,他都沒有如此不堪,此刻卻如同暢飲醇酒醉夢正酣,陶陶然不知所在,熏熏然不知所往。
好在他記性過人,循著來時的路回去,倒還不至於迷路。
躡手躡腳回到房中,母親仍未回來,彭憐松了一口氣,回到榻上倒頭就睡。
這一夜,他先是親眼目睹了母親和師父的淫戲,又大半夜撞鬼,學了一堆從沒聽過卻明顯極其有益的學問,此刻身心俱疲,幾乎一挨枕頭便即睡著了。
但與平日不同的是,他往常需要打坐良久才能入定,此刻卻只是幾個呼吸間便凝定下來,四肢放松,神態安然,已然是最深的入定神態了。
房門“吱呀”一聲響起,一道倩麗身影走了進來,天色將明,屋中有些晦暗,女子輕輕走到榻前,低頭看了看少年,看他睡得香甜,這才松了口氣,在他身邊緩緩躺下,也沉沉睡去。
一夜酣眠,彭憐睜眼時已然天光大亮,母親體香猶在,卻不見人影,想來又是早起准備早飯去了。
彭憐壯著膽子走進廚房,和往常一樣給母親打下手。
“憐兒昨夜睡得可好?”岳溪菱動作熟練,輕快麻利,將和好的面團擺到蒸籠上,蒸熟了就是一天的吃食。
“睡得很好……”彭憐有些不敢看母親,依然是麻衣木釵,依然是溫和慈愛,但他再看母親,卻已不是從前樣子了。
想著麻衣下那傲人雙乳和白嫩肌膚,想起昨夜時母親那風流嫵媚動人體態,想到母親在師父的服侍下婉轉嬌啼放浪形骸,彭憐身體一下子有了反應,他趕忙蹲下身往灶中填火,遮掩此刻尷尬情形。
不過他說的倒是事情,昨夜他雖然半夜未眠,又在山里狂奔不止,一覺醒來卻並不覺得疲憊,身體暖洋洋的極為舒適,一點異常都沒有。
他挑水上山都沒有像昨夜那般累過,卻只睡了兩個時辰便完全恢復甚至更好,毫無疑問,是昨夜那男子面授機宜之功。
相由心生,道由心證,長久以來的思索和困惑一經解惑便茅塞頓開,隨之而來的便是功法上的大進,彭憐由此才明白什麼叫當頭棒喝,什麼叫一語驚醒夢中人。
那種豁然開朗、心懷大暢的通透感覺,是他從來沒體驗過的,短短一夜之間,肉體、心靈上的變化便天翻地覆、判若雲泥。
穿過薄薄霧氣,岳溪菱明顯也注意到了兒子的變化,看著氣度更加凝定、更加內斂又更加自信的兒子,她明顯一怔,隨即欣然笑道:“確實,我的憐兒真的長大了!”
母親莫名其妙的話語讓彭憐心中“突”的一跳,他不敢看布衣裙釵卻依然美艷動人的母親,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廚房。
飯堂外,玄真步履悠悠而至,一樣的寬袍廣袖,一樣的風輕雲淡,只是看在彭憐眼中,卻又多了一絲不一樣的神采。
那寬大道袍隨風搖曳,步履之間隱見傲骨崢嶸,絲絲縷縷纖毫畢現,不是仔細觀瞧,怕是難以看清那天青色道袍上的兩粒細微凸起。
彭憐一夜之變,宛如重生再造,此刻面對恩師,除了略微緊張外,那份敬畏已然衝淡許多。
只是他恭敬依舊,側立行禮,與平時無異。
玄真於他身前無聲佇立,靜靜看著眼前少年,愛徒才十四歲的年紀便已高出她半頭,假以時日定然還要再長,想著曾經的總角少年會長成翩翩濁世佳公子,她無聲輕笑,饒有深意看了眼彭憐正色吩咐道:“昨日說的事情你別忘了,今日起就要刻苦讀書,不可荒廢學業,可記住了嗎?”
“記住了,師父。”
玄真微笑點頭,徑自進了飯堂。
彭憐輕吁一口氣,不管母親師父如何竊竊私語,徑自回房做起晨課。
晨起讀書、寫字、練拳,是他風雨無阻堅持七年的必修課,風霜雨雪從未間斷,今天也自不例外。
多年來,這些早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和洗臉刷牙一樣,習慣成自然。
堪堪打完一套拳法,南華已經在遠處喊了起來,“憐師哥,開飯啦!”
彭憐會心一笑,每日里南華師妹如此叫喊已成常事,要是有天聽不到,怕是飯都吃的不香了。
進了飯堂,飯菜早已擺好,依然是白粥饅頭加上幾道咸菜。
“中午燉些雞肉吧!”玄真緩緩喝著白粥,掃了一眼三個徒兒,對岳溪菱道:
“山下佃農送來被猛獸吸了血的公雞,幾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里跟著你我這般粗茶淡飯,別耽誤了長身子。”
“耽誤什麼?”岳溪菱莞爾一笑,“前些日子才吃的羊肉,就這兩天你要打醮,這才吃的清淡一些,平日哪里短了他們的嘴了?”
玄真輕輕點頭不語,南華卻道:“姨娘,有雞腿吃嗎?”
岳溪菱溫柔笑道:“當然有的!一會兒姨娘就給你燉上,中午你們一人一個雞腿吃,如何?”
“謝謝姨娘!”
“我不要,姨娘不用給我留。”明華輕聲說了一句,放下碗筷,便是吃飽了。
彭憐握著一個大饅頭,感受著騰騰熱氣和柔軟觸感,腦海中早就神游萬里,將其與昨夜所見聯系到了一起,尤其母親近在咫尺,看著那麻衣下高聳的胸脯,身體的某個位置又不安分起來。
“師弟,你吃飽了嗎?”明華吃的也極少,像極了師父玄真,她放下筷子靜坐片刻,看彭憐仍舊沒有結束的意思,便問了起來。
彭憐吃得慢又吃的多,自然沒那容易吃飽,尤其昨夜體力消耗過大,這會兒已經吃了三個饅頭,第四個也吃了一半,聞聽明華問起,有些不好意思道:“還……還沒,我再吃兩個,便……便差不多了……”
岳溪菱捂嘴輕笑,衝明華說道:“你師弟每天又是干活又是練功的,吃的是多了一些,你師父也不讓他快吃,自然要慢一些,你別催他……”
玄真側目白了岳溪菱一眼,卻是沒人注意。
明華俏臉一紅,“姨娘,我沒催他,就是一會兒我想找他幫忙去經閣找書,所以才問的。”
她轉過頭對彭憐說道:“那你慢慢吃,我去經閣等你。”
彭憐忙不迭點頭,看了眼師父,識趣的繼續慢慢吃了起來。
如此一來,他就又是最後一個下桌,好在玄真吃了碗粥就走了,他最後一個饅頭吃得快了很多。
“這孩子,怎麼每次吃饅頭都要捏的這麼緊實?”岳溪菱看著兒子吃饅頭的樣子,不禁喜愛非常,眼見著自己的骨肉從一個那麼丁點兒大的小人長成如今男子漢的模樣,心中那份驕傲每每溢於言表,絲毫不加掩飾。
彭憐面色一紅,他原本吃饅頭就喜歡將饅頭捏實再吃,因為母親蒸的饅頭實在是如此蓬松香軟,只是經過昨夜一幕,他將這大白饅頭和母親的酥胸聯系在一起,再捏揉時便有了另一番感受。
正主就在面前,他自是不敢宣之於口,訕笑一聲,狼吞虎咽喝了碗中殘粥,便要起身幫母親一道收拾碗筷。
“快別沾手了,明華讓你幫著找書,都當著你師父面說了,那就肯定是實在找不到了,”岳溪菱攔住兒子不讓幫忙催他快走,“快去幫她找了書,然後去做功課,不然你師父又該罵你了。”
彭憐無奈點頭,他以前總是不理解為何母親與師父如此相處,經過昨夜一番所見他才有些明白,母親和師父在一起,無異於俗世的夫妻,所謂嚴父慈母不過如是,只不過師父是個女子,便有些讓人難以猜透罷了。
只是母親一番動作,那胸前高聳無意中頂在他的手臂上,一瞬間的觸感讓他窘迫不已,心慌意亂之下匆忙離去,差點撞在門框上。
“噗嗤兒!”岳溪菱明顯注意到了兒子窘態,掩嘴輕笑,眼神中滿是溺愛。
忽然響起昨夜回來時玄真所言,她不禁俏臉一紅,暗啐一口,這才收了碗筷、
擦了桌子。
一番忙碌過後,她忽然莞爾一笑,輕聲道:“若真如此,倒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