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如果明天永遠不會到來，那就好了。
我不知道這個晚上我是怎麼度過的，我一直沒有合過眼睛，怔怔的看著窗外，直到月色消失，晨曦還未到來，已經下起了大雨。
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指能動了，又過了一會兒，胳膊也能動了，麻醉藥的藥效已經完全散去，我從床上慢慢爬了起來，四肢有一種不受操控的感覺，昨夜留下的液滋早已風干，深深地印刻在了媽媽的床單上，還有我的心頭。
我鼻頭很酸，眼睛微濕，心神紊亂。
我猛然回過神來，來不及換衣服，往樓下奔去。
我內心清楚，就算現在我趕到那里，或許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但是哪怕只有一點可能能夠阻止她們，我也必須要去做。
當我跑到樓下時，聽見廚房有炒菜的聲音。
忽然，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推開廚房的門，里邊的景象讓我感到不真實。
媽媽穿著圍裙，站在灶台前，鍋里煎著兩個金燦燦的雞蛋，滋滋滋的冒著油花。
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覺，揉了揉眼睛，但是眼前的媽媽依舊站在那里，和平常沒有兩樣。
“起了？”媽媽淡淡的開口，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一瞬間，我的心中涌入了數不清楚的復雜情感。
就好像我失去了所有之後，卻在一個早晨醒來後發現所有的悲傷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那般的令人驚喜。
我呆愣地，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揮著鍋鏟將煎好的雞蛋盛在盤子里，忽然心頭的悸動猶如滔滔不絕奔流不息的長河，促使著我。
我拼盡力氣，兩步跑到媽媽身後，緊緊的抱住她的腰，腦袋靠在她的背上，她真實的體溫讓我控制不住的流淚不止，嚎啕大哭。
“哭什麼？”媽媽輕聲問道。
“嗚嗚嗚……”我頭埋入媽媽的發絲中，使勁地嗅著她的體香，此刻所有的情感都不足以用言語表達了。
此刻。
一切的一切在媽媽柔軟的後背、在她溫暖的體溫面前都顯得那般無足輕重了。
愛情不重要，仇恨不重要，恩怨不重要，前途不重要，過去不重要……
“乖啊，別哭了，先把東西吃了好不好？”媽媽握著我的手腕，卻沒有用力，語氣氣像是在哄小孩。
“嗚嗚……我不……”我在媽媽的後背拱了拱。
她拽著我的手腕輕輕用力試圖將我的手掰開，無果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拿過筷子將盤子里的雞蛋夾起來輕輕吹了吹，再放到我的嘴邊。
“啊—”
我依舊不為所動，我不願意再去做任何的事情，我只想就這樣抱著媽媽直到睡著。
“叫你張嘴！”媽媽不耐煩地說道。
我不情不願地張開嘴，媽媽喂我吃下兩個雞蛋之後，又試圖掰開我環抱在她的腰間的手。
“等我把我碗洗了再讓你抱。”媽媽說道。
“我不。”我倔強地回答了她。
“打你啊。”媽媽威脅道。
見我依舊沒反應，她拿起筷子在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我反而抱得更緊了。
媽媽就這樣被我緊緊抱著艱難地洗完碗，又半拖著我到沙發坐下後，我便微眯著眼依偎著媽媽肩膀。
茶幾上，多了一個煙灰缸，里邊裝著十幾支抽了半截的香煙。
我沒有問她為什麼，當我在廚房里看見媽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需要這個答案了。
“你還要抱多久？”又過了好一會兒，媽媽有些不耐煩了。
“一輩子。”
媽媽嗤笑一聲：“你要抱著我一輩子？那豈不是要孤獨終老了？”
我說：“我不在乎。”
“我在乎！”媽媽惱火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說道：“你一直壓著我知不知道我的手有多酸？”
“我不管！”我抬起頭不再壓著媽媽的肩膀，挽住媽媽胳膊的手沒有松開。
“松手！我要看電視！”
“你要看哪個電視台，我給你調。”
“……”
媽媽看著電視，我挽著她的肩膀，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寂好久，她冷不丁的說了一句：“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問什麼？”
“你心里清楚。”
我當然清楚，媽媽為什麼臨時後悔沒有去找童葉做一個了斷，但是答案是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
媽媽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今天的雨太大。”
我相信媽媽，原因就這麼簡單。
整整一天，我都纏著媽媽求抱抱，她去哪我就去哪，她做飯我就從後面抱著她，她看電視我就挽著她的胳膊，她上廁所時我就在衛生間門口等著。
我在害怕，萬一我松手了，就再也抓不住她的手了。
一直到了晚上，到了睡覺的時間，我纏著媽媽跟著她來到了她的臥室門口，想要跟著她一起睡，媽媽實在忍不下去了，用力甩開我的手，回過頭瞪著我說道：“都抱一天了，你還不滿意是不是？”
我委屈巴巴看著她，腦袋擺得跟撥浪鼓似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媽媽叉著腰大聲說道：“我要睡覺了！你立刻馬上回你房間睡覺！”
我委屈說道：“我想和您一起睡。”
媽媽嬌聲呵斥：“你在想屁吃！”
我小聲說道：“昨天又不是沒在您床上睡過。”
媽媽鳳眼一瞪，抬起胳膊作勢要打我，我不閃也不避，倔強地抬起頭看著她。
她的手落了下來，用力拍向我的頭頂，力道實在沒有留情面，差點沒讓我痛暈過去。
“痛！”
“知道痛還不快滾回去睡覺！”
媽媽嘴上不饒人，卻是在我呼痛後立刻揉了揉我的腦袋。
“那……那您進屋睡吧，等您進屋後，我再回去睡覺。”我心有余悸，媽媽動起手來一般人可真承受不住的。
媽媽並沒有聽我的回房間，瞧了我一會，突兀地轉移了話題。
“有沒有想過畢業之後去國外留學或者是工作？”
“沒有。”我下意識的回答出口，後知後覺這個回答應該不正確，補充說道：“您要是希望我出國深造我聽媽媽的。”
媽媽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會再背著我偷女人吧？”
“偷什麼女人？”我一頭霧水。
當我想明白媽媽這話的含義後，正想告訴媽媽我的堅決，我的心意，告訴她你就是我的唯一時，她的目光已經告訴了我，她已經知道了我的答案。
“行了，回去睡覺吧。”
媽媽走進了她的臥室，並握著門把手開始關上門，我也准備就此轉身回臥室做個美美的夢。
她關門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透過門縫，看著媽媽，心想她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很緊張，很期待。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媽媽垂著頭，看著地板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我一怔：“去哪里？”
媽媽抬起頭，一雙明眸，不知何時的柔和。
她輕輕地，卻是慷鏘有聲地。
“隨便吧，天涯海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