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點40分,墳山。
“哈……哈……”
高信雙手撐地,雙膝跪地,汗流浹背,氣喘連連,渾身都是新鮮泥土,旁邊還扔著一把鏟子。
他身後是一座剛被填好的墳。
“臭、臭小子……出息了啊,你爺爺的墳都敢刨!”高信一個翻身,躺在了地上:“哎喲,累死我了,累死了……”
此刻的高信有點兒崩潰。
半小時前,高信帶著一些紙錢和酒水上山,原本只想著簡單來給家人上個墳,結果不來倒好,一來才發現自己老爹,也就是高陽爺爺的墳給挖了!
高信知道了死獸的事,立馬猜到這是高陽4月1號那天挖的,可高陽卻沒告訴高信,這墳挖了之後一直沒埋。
祖墳都給挖了,還在外面晾了這麼多天,這還了得!
高信急得要命,趕忙找來一把鏟子,哼哧哼哧開始埋坑。
得虧高信提前半小時過來,要是踩點過來,這墳還真埋不上了,簡直死不瞑目,回頭去地下了都不知道怎麼跟老爺子交代。
高信歇了一分鍾,看一眼手表,時間剛好。
他隨意拍掉身上的泥土,從小竹籃中拿出香燭紙錢,倒上白酒,按照家鄉習俗在父親墳前快速祭拜了下。
接著他又去母親的墳前祭拜,最後才去弟弟和弟媳合葬的墳頭上香。
自然少不了嘮嗑幾句,卻不敢說實話。
實話太殘忍:高陽接下來就得跟最好的朋友王子凱,最親的妹妹高欣欣自相殘殺了。
高守和林月要是泉下有知,該保佑誰呢?保佑兒子平安?還是保佑女兒平安?
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選都錯。
高信坐在墳頭,給自己倒上一杯白酒,一飲而盡,身體一點點暖和。
他抬頭,看向繁星璀璨的夜空:“老弟,你跟弟媳剛走那會,我是真難受,覺得你們太不值了,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倆可真瀟灑。”
“轟轟烈烈,說走就走,留下這麼個爛攤子給我,讓我照看好這兩個孩子,說得可真輕巧……”
“不管結果怎麼樣,你們兩口子可別怨我,我這人啊,從小沒出息,我盡力啦,真的盡力……咳咳咳!”
高信話未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拿開捂住嘴的手,手心全是血。
“時候到了,該走啦。”高信有些吃力地起身,染血的手拍了拍墓碑,“不急,回頭再跟你倆好好聊。”
高信撿起地上的鏟子。
他猶豫了下,還是把鏟子當成一根魔法掃帚,放在兩腿之間,做出要起飛的姿勢。
他難為情地笑了:“誒,真丟人,幸好沒人瞧見。”
高信雙手握住木棍,集中精神,大喊一聲:“起飛!”
毫無反應。
高信早就意料之中。
“起飛!”
“起飛!”
“起飛!”
……
寂靜的山林間,回蕩著一個中年男人尷尬的叫喊聲,不時有受驚的鳥飛出樹林。
“倏——”
終於,一把鏟子載著一個男人飛出了山林,衝向夜空,在月圓之下留下一道五彩星光的魔法尾跡。
……
兩分鍾後,高信靠著“魔法鏟子”飛到原枯井的位置,如今那里早已沒有枯井,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恢弘卻破敗的猩紅宮殿。
宮殿中央是一個大型高台,高台之上是傲慢的王座。
金發少年慵懶地倚在王座上,身後的“心髒”仿佛連接著大地的脈搏,有力地跳動著。
高信跟王子凱有【裁決者】的契約在身,可以准確感應到他的位置,同時也能感應到高陽和高欣欣的位置。
不過親眼見到王子凱,才能讓高信更踏實。
高信站在高台下,他本想走上王座,可不知是自身過於衰弱,還是傲慢散發的無形威壓過於強大,讓他寸步難行。
他干脆盤腿坐下,望向高台之上,就像抬頭仰望一尊巨人。
很快,高台上傳來王子凱的聲音:“你是來確認我有沒有遵守規則?”
“是啊,如果你現在也去找高陽,他一點勝算都沒有。”
高信說著話,嘴角慢慢流出鮮血:“還好,你沒有一開始就掙脫我的法則約束,現在,你想掙脫也不行了。”
王子凱淡淡一笑:“就算你不用【裁決者】制約我,我今晚也會在這等高陽,他的對手只能是我,這是我定下的宿命。”
“這樣啊。”高信並不遺憾,也笑了:“這麼說,我白忙活一場了。”
“也不算吧。”王子凱一手撐臉,一手放在椅扶手上:
“雖然我無所謂,但其他死獸說不定會先把礙事的人全殺了,你制約我,我的意志便制約了它們,從這一層面來說,你確實為你們爭取到了最多時間。”
“呵呵,這算安慰麼?”高信的臉色越發蒼白。
“是的,不過是安慰。”王子凱慵懶地看著腳下的男人:“你應該很清楚,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徒勞啊……究竟是不是呢……”
高信緩緩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是不是呢……”
不知過去多久,男人不再說話,身體也不再動彈。
同時對兩個死獸和一個神嗣進行“裁決”,注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是高信從一開始就清楚的,但當初的他連一秒都沒有猶豫。
不過由於契約正式生效是在5月20號,所以高信的生命得以苟延殘喘到這一天。
“刷——”
高信死亡的瞬間,天空的月亮變得巨大且純白。
整座離城都被“漂白”了,只剩下黑白灰三種顏色,它已經進入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疊加態中。
王子凱和周身的宮殿卻仍保持著原本的顏色,他坐在王座上,看著台下渺小的男人死去,看著他的身體一點點風化。
“噗通。”
“噗通。”
“噗通。”
王座後的心髒,仍然孤獨而有力地跳動著。
蒼劫三時辰,降臨。
謝幕之戰,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