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日灼,寧塵北行數日,生生把個白俊小臉曬成了土黃色的泥疙瘩。
寧塵好歹也到了金丹境,只要運氣生肌,片刻間也就變回來了。可是前頭路還遠著,往後不知道還得變多少次,也就懶得折騰了。
為了遮掩星隕戒存在,寧塵從先前王亦川洞府里弄一背囊食水當做擺設。
這一背囊東西真要消耗,三五天也便沒了,那星隕戒中裝的才是大頭,吃到現在都沒怎麼見少。
可是這幾日下來,不是硬餅子就是干肉脯,寧塵向來嘴刁,一天到晚嘴里嚼著磨牙棒,嘟嘟囔囔就沒停過牢騷。
金丹期修士憑金丹濯取天地元氣,想餓到死卻也難,只是免不了肚子仍然要受飢腸抓撓。
你說當初怎麼就沒好好先把辟谷的法門學了?哪怕做不到靈覺期那般經年不食,也好過拿這些破爛貨填肚皮——寧塵直捶大腿。
翻過幾座山巒,前路愈發山遠峰高,寧塵看過地圖,心知自己已經邁入了昆侖山地界。
昆侖山脈一望無際,占了化外之地十之有三。
想要從北漠回還中原,昆侖山不得不穿。
化外之地邪修甚多,昆侖山地勢險峻正是藏身的好去處,寧塵怕動用真氣招人耳目,也不敢胡亂御風翻山,只在遇到山崖水澗等難行之處才用上幾次御風術。
寧塵一頭鑽進昆侖山跋涉了四日,倒是沒有什麼意外,只有幾處人跡引起了些許注意。
他少有攀山的時候,只順著山麓前行,那山麓看上去頗為平整,似是有人常常經過的樣子。
這也不奇怪,魔域高原雖然地廣人稀,卻也有不少部族在此生息。
他們常年與中土通商,大多說的一口漢話。
他們漢話雖然說的不錯,卻不怎麼待見中土之人。寧塵一路經過四個部族,人家看他穿著中原衣裳,都沒給他什麼好臉兒。
山麓間的車轍倒不算什麼,只是靠近山腰處時常能見到一叢石頭堆。
它們由打磨過的原石堆砌成塔,半人多高,用紅藍絲线纏好,以免叫風刮散。
石堆最頂上放了一顆白石頭,灰蒙蒙的山地沒有什麼綠色,這白石頭已是頗為顯眼。
開始的時候,走上一天也就看見這麼一個。可越往里走,這種石頭堆就越多,有時一個時辰竟能看見七八個。
寧塵越走心里越打鼓,總覺得里頭有什麼蹊蹺。可後來走著走著石頭堆慢慢漸少,他便沒再當一回事。
然後他就迷路了。
大白天,太陽正高,本來走得好好的,寧塵一低頭,卻看見腳邊躺了半塊餅子。
寧塵當時就毛了,那塊餅子他昨天吃到一半,實在硌牙,索性隨手扔在了路上。現如今那餅子上的牙印兒還在,真真是鬧了鬼打牆。
興許是周圍山地遮了方向,自己繞著山轉了一圈?
可那太陽起落的方向也不會錯啊……寧塵抓耳撓腮,運真氣加快腳步猛跑半日,直跑到那倒霉餅子又出現在腳下為止。
他媽的,還真出不去了?
寧塵強令自己按下滿心暴躁,坐在原處等到了晚上。他識些星象,找好了指北的星辰,也不再走山麓,翻山越嶺一路直行而去。
攀起山來頗費些力氣,寧塵翻了兩座小山,坐下歇息了一會兒,再抬頭觀星,豁然發現那認准的指北星竟跑到了身後,腦瓜頂上的星象已是一團亂麻。
“操你姥姥!誰給爺爺使的絆子?!”寧塵破口大罵,可周圍黑幽幽不見五指,哪有誰來應他。
寧塵就這麼走了一天兩夜,終於堅定不移、死心塌地、百折不撓地迷失在了昆侖崇山之中。
吃食用水還有的是,他金丹期體魄倒也沒生死之憂。
只是這被人扣在碗里的感覺著實可怕,恐懼逐漸又變成了惱怒,寧塵越來越躁,走著走著見到路邊那邪里邪氣的石頭堆,性子一起,直接拿真氣胡亂轟碎了。
他一路走一路掀,將所見的石頭堆皆盡拿腳踹翻了。
踹了十幾個石頭堆,寧塵竟發現自己好像踹對了。
腳下的路再不轉圈,已去到了新的地界。
只是方向依舊混沌不清。
他憑著日頭去尋東南西北,仍然是一頭漿糊。
但也總比來回繞圈圈強。寧塵心下篤定,一邊糟蹋石頭塔,一邊胡穿亂行,沒半日功夫,竟真叫他撞見了一隊人馬。
那是支商隊,十二輛馬車,攏共二三十人。他們沿著山路走得不緊不慢,看著頗為穩當,八成是識得路的。
寧塵跟見了親爺爺一樣,連滾帶爬從山坡上溜了下去,連連朝著那商隊招手呼喝。
那商隊老大五十多歲,正坐在車上抽著煙袋,冷不丁山上響起一嗓子,渾身一個激靈。
待看清是個少年,他便叫隊伍停下,候著寧塵追到了近前。
寧塵連連施禮:“老人家!有禮了!你們可識得這片地界的出路?”老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可是大膽,竟一個人走到這地方來了,活到現在也是命大。”
“是了是了,此間有些蹊蹺,我失了方向,白轉了兩日,若不是遇到貴人,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寧塵賠著笑臉,只拿話哄那老頭。
老大身旁駕車的漢子道:“那亞達骨,你為甚跑到這處?”化外之民慣稱中原人亞達骨,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味。
“誒,不消問這有的沒的。咱們還能把他落在這地方等死不成?”老大戳了駕車漢子一肘,讓出一個地方,“上車。”這老大走南闖北頗有些見識,寧塵這年紀,孤零零跑到這昆侖崇山之中,滿滿的精神頭,鐵定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也不多問,就算問了也大多回些假話謊話,不若閉了半支眼做個順水人情。
寧塵領他的好,跳到老大身邊坐了,又摸出一錠銀子:“老人家,可真要謝謝了。”老大瞥他一眼,翻手將銀子揣了:“出門在外,相互照應是應該的,也不是圖你的銀子。”寧塵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連聲道:“那是那是。”身子再是強橫,這些天下來也是乏了。
寧塵把腳蕩在車邊兒上晃蕩著,著實好好歇了一歇,心里也松快下來。
“你是打遠地兒過來的吧?”車老大抱著煙杆兒吞雲吐霧,隨口問。
“是啊,一路走過來順順當當,進到這片地界卻暈頭了。”
“扎伽寺不叫生人靠近的,進來的若不知怎麼走,八成要把命交代在這邊。”
“那扎伽寺是什麼地方?”車老大翻了翻眼皮:“進山之前沒人告訴你?想來也是,若是山外村子知道你要往這邊來,定攔著不叫你往里走了。”也不用人家把話說透,這鬼打牆肯定是類似中原護山法陣一類的東西。
不過寧塵還是問:“怎麼說的那麼嚇人呢?”
“扎伽寺乃是聖教一支,寺下轄有八部,每一部都有十數萬人,在此處護佑聖教聖山。若有褻瀆之人亂闖,便會困在這山里活活餓死。”
“那你們又怎麼識得路?”寧塵心說等問明白了路,自己走也便是了。
不料那老大笑起來:“我們哪里識得路哇。扎伽八部,我們只得了目桑部大祭的許可,才知道去往目桑部的一條路。你路上見到那薩古塔沒?拿石頭堆的,上面有塊白色的雪石。這一路七十七座薩古塔,我們在每一座前按密約方向換進,便能直通目的地。倘若走錯一處,便要困在此處……喏,前面又是了。”寧塵順他手指望去,一座新的石頭塔出現在路旁。
車老大擼起袖子,竟有密密麻麻一胳膊的刺青。
他低頭看著刺青足足半晌,向後吆喝了一句什麼,整個車隊調轉過來,朝左後方行去。
那胳膊上刺的正是七十七座塔的穿行順序,走錯一步,萬劫不復,他們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哪怕車老大已將臂膀刺上的圖死死烙在了腦子里,尋路時也不敢有半點馬虎。
寧塵看著那一臂的花紋,忍不住道:“老人家,你們走這條道已經很久了吧?”車老大點點頭:“我們聚落的族民,世世代代與扎伽寺目桑部通商,這條商路我已走了近四十年咯。”寧塵忍不住問:“您方才說,那目桑部足有十數萬人,這凶山惡水的,怎麼能養活那麼多人呢?”化外之地氣候嚴苛不利耕種,大些的部族也不過三五萬人,還多要依靠中原通商換取物資。
可這扎伽寺八部恐不是有上百萬人,又盤踞深山,僅靠周邊幾個小小商隊又怎地支撐得住?
“扎伽寺各部有聖教的通天佛主庇佑,自是衣食無憂,我們不過販去些精細布帛、茶磚香料等奢享之物。”寧塵嘖嘖嘴,心說這什麼通天佛主聽著就不是什麼好鳥,自己得小心著點。
“我這麼一個生人,跟車隊進去,不會惹什麼麻煩吧?”那車老大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放肚子里。卸貨搬貨這檔子事兒,一向都是派些糙漢子來料理,部內的大祭小祭壓根不照面,沒人管你是生人熟人。只要別往里頭亂跑,保你平安無事。”聽了這話,寧塵也就不多想了,只斜倚在車架上閒晃起來。
********************
路早已走得深了。寧塵隨車隊過了一夜,又走了半個上午,看幾個車把式笑逐顏開的模樣,似是快要到地方了。
寧塵也沒什麼能干的,只等著待會兒幫把手卸卸貨,也算還點人情。
前面山路逐漸收窄,車隊加速前行,越過山口,駛入一片濃霧。待又行一刻,雲開霧散,前面的景色豁然開朗。寧塵定睛觀瞧,立時愣了。
灰淒淒的群山圍攏之下,卻有一片青青蔥蔥,仿若老天爺開了個玩笑,把江南的一汪春池水倒進了昆侖山的無名谷中。
一道顫顫溪流順著眼前流過,只聞得鳥語花香,宛如世外仙境。
那又冷又干的山風也不見了蹤影,濕潤清冽的空氣令人精神大爽。
綠蔭之中,隱隱能看到一座座白石砌成的小屋,小屋往深處漸漸密集起來,在山谷中間聚成半月狀的一座白城。
半月中央的地形隆起成山,金碧輝煌的一座宮殿正嵌在山上,彷如一顆蚌間明珠。
寧塵還暗自驚嘆此間的神奇,卻發現車隊突然停了。還沒等他緩過神,就聽得身邊老者哇呀一聲尖叫起來。
那叫聲就像一只貓被石頭砸斷了腰,尖銳刺耳,直嚇得寧塵渾身一個哆嗦。
“扎伽寺!!是扎伽寺!!”車老大一邊尖叫,一邊奮力調轉馬頭。
身後的車把式也一個個狀如倉皇之鼠,都駕馬回轉向身後山口擠去。
人嘶馬鳴,車轍碰撞,更有甚者干脆跳下車去撒腿就跑,整個商隊頓時亂作一團。
可他們回頭一看,身後霧氣也沒了,只剩一座峭壁刀削斧剁一般攔在身後,哪還有進山的路?
車老大馬韁扯得急,把寧塵直給晃下了座去,差點叫馬踩著。
他連退好幾步,心下正納悶,卻突然看到周旁山上飛出二十多個白影,直衝他們而來。
寧塵目力不錯,一眼便看出那是金丹修士,而且都是女修。
她們身上的服飾完全一致,均是異域樣式的玉白色裹胸,外罩一件半遮下腹的鎏金紗袍。
她們手中綽著一根黑黝黝的玄鐵長杵,和身上衣裝一樣都是嵌了法術的法器。
那車老大聽見風聲抬頭一看,和商隊的一眾漢子大叫著滾下馬來。他們跪倒在地,不住叩頭,口中用蠻語大聲說著什麼,似是求饒模樣。
寧塵剛要學著跪下,卻見那群女修已齊齊落在他們面前,數目剛剛好,竟是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唯獨寧塵沒人搭理。
她們落下之後也不說話,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將手中長杵一掄,直往面前那顆腦袋砸了下去。
寧塵一驚之下不遑多想,猛衝到車老大前面,拔刀去攔。
沒想到他橫刀一擋,面前女修那根玄鐵長杵竟硬生生停了下來。
長刀未受著力,反叫寧塵一愣,而就在這一息之間,身周十數丈范圍整齊劃一響起“噗嚓”之聲,二十幾條鐵杵將前面的腦袋齊齊砸爆。
爛西瓜一樣的漿水嘭地爆出來,那女修手中鐵杵卻是不停,啪啪啪啪,動作整齊劃一地如異體同心,從腦袋拍到大腿,整砸了十下,將人活活搗成了一灘肉泥。
寧塵大驚失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這一恍神兒,他攔下的那女修已繞開他,一棍打爆了車老大的頭顱。
“你們為何、為何草菅人命!”寧塵後退幾步,大叫起來。
可那二十幾個女人全然當他不存在一般,那鐵杵上的血肉被她們用真氣燒去,一股焦臭彌散,嗆得寧塵幾欲嘔吐。
她們看都不看寧塵一眼,留下滿地的瘡痍騰空而去。
前後不過三五息時間,一眨眼整個商隊都給殺光了,留下那馬匹輜重動也沒動。寧塵望著滿地鮮紅,又驚又怒。
為何不殺自己?難道只因自己是修士?可修士威脅不是更大嗎?
如今進來的路也沒了,就算出去也走不出那座迷魂陣,現在不趁機摸一摸這扎伽寺的情況,後面真落入險境就只能抓瞎了。
心下一橫,寧塵巽風邪體隱匿了些許氣息,跟著那群女人後頭一同飛了起來。
他使御風之術再是隱匿也總有真氣外溢,可前頭那些女人和先前一樣,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寧塵吊在她們身後,飛了不過幾百丈,就看到前面山壁上開了一排洞穴。
那洞穴深不過一丈,寬不過五尺,剛好夠坐進一個人。
那二十幾個女人就這樣一一鑽進了洞內,再無聲息。
寧塵放眼望去,這峭壁上的洞穴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蔓延開來。他強按著心中驚懼,從峭壁前飛過,只見每個洞內都坐著一位金丹期女修。
光著眼之處,這扎伽寺金丹期的戰力怕已有一兩千之眾。
這是何等恐怖的一幕,中原三十六州,攏共也不過五千多名金丹!
都說是魔道式微,可誰能想到一個扎伽寺就有這等底力。
寧塵手腳都哆嗦起來,卻也不敢在此處多停。他壓住砰砰亂跳的心髒,瞅准先前自己攔過那人的洞窟,偷偷鑽了進去。
洞內頗為整潔,不見一絲塵埃,那女修雙目微閉,盤膝入定,鐵杵就擱在手邊。寧塵進來時沒有遮掩腳步,她卻與先前一樣渾然未聞。
“道友,道友?我有事情相詢……”
寧塵先拿語言試探了幾下,不見回應,於是大起膽子走到了女修身前。
細細一看,那女修生的竟頗為美艷,不僅身材窈窕凹凸有致,一張臉蛋也頗為白淨,放在中原哪個門派,也得是中上之姿。
只是她端坐一處,與一塊頑石無異,寧塵在她面前連連擺手,甚至拿手推了兩下,均是徒勞無功。
寧塵起了性子,心說倒要看看你是真看我不見,還是故意擱這兒裝樣。
他伸手摸上那女修胸口,把那玉白色裹胸往上一拽,露出一只嫩乳,捏在手里又揉又撥。
依舊沒有半點反應,寧塵膽大心賊,手都摸到陰阜了,那女修連一滴水都不見濕。
再拿合歡真訣一探,寧塵心下恍然。
這女修一顆金丹懸於氣海,周天運轉的速度幾不可見。
尋常金丹一戰之後真氣用盡,半日即可恢復,而似她這等情狀,氣海非得一個月才能重新充盈。
更駭人的是,這女修陰宮空空如也,沒有一滴陰元,氣海之外的識海之壁稀薄如紙,甚至不比俗人凡胎。
她們面如冰霜,不是性情高冷,而是壓根沒有幾分智識。
這不過是滿滿一山的肉傀儡……
寧塵只覺得毛骨悚然,再不敢多待,慌忙逃出洞去往天上飛去。
果不其然,那山巔往上一樣有護山法陣攔著。法陣雖是不強,但若是強行闖去,必引來追兵,何況還有那迷魂陣圍在外面。
寧塵這才想起,莫不是自己踹壞了許多石塔,才搞亂了那迷魂陣的陣圖。
那隊行商本來走得好好的,此時陣法一亂,才闖到了這扎伽寺主部的地界里。
這一山的金丹肉傀儡,定是扎伽寺拿來看護山門的。闖進多少人來,就出動多少人去,見面便殺,殺完便回,端的凶橫狠毒。
可是寧塵依舊不懂,她們為何不對自己動手。莫不是自己巽風邪體匿氣太強,以她們那薄薄識海探查不到?
現如今也搞不明白這許多,寧塵按落雲頭,大氣也不敢出,繞著山腳走了半晌,依舊沒找到能夠出山的蛛絲馬跡。
沒別的辦法,他只得小心翼翼往山谷深處摸去。
樹高林密,茫茫綠色很快遮住了身後的遙遙群山。
寧塵走在林中,聽那鳥鳴歡快溪水潺潺,只覺得此地愈發顯得驚悚詭異。
這山谷暖意融融,渾不似山外干冷,寧塵將外褂收入戒中,只在身上留了一件單衣。
為免撞見此間部眾暴露行跡,寧塵走得頗為小心,生怕鬧出什麼響動。
就這麼走了半晌,想來已近了聚落外圍地界,寧塵凝神屏氣,往先前看到的那幾所孤零零的小屋方向靠了過去。
又走幾步,前方溪水邊有了人聲。
寧塵小心翼翼撥開樹叢,探出半個腦袋。
七八個異族女人正聚在水邊盥洗衣裳,她們口中輕聲細語說著蠻話,粉頰帶笑,一幅升平景象。
若不是起初在山口經歷了那麼一出,寧塵還當自己進了什麼世外桃源。
那些姑娘的穿著和山外部族相仿,單袖的粗布衫斜穿在身上,布衫腰擺以下縫著獸皮。
她們右邊的肩臂盡露在外面,右乳也只遮了一半唯有當中一名少女稍有不同,系了一條由雪豹尾巴鞣成的腰帶,毛絨絨頗為可愛。
她待在與那群姑娘相距兩丈的地方,也在搓洗衣物,卻不與其他人說笑。
寧塵才往那邊看了片刻,少女忽然抬起頭,眨著大眼睛向四周望了起來。
她一眼看見寧塵,頓時面露訝色張大了嘴巴。
寧塵再想往後縮已經來不及了,可她竟然也沒喊出聲來,只把旁邊裝皂莢的木盒偷偷往溪水里一推。
“哎呀,衝走啦!”少女叫著,赤著一雙腳追了過去。另外那些姑娘嬉笑著,只在後面喊著叫她小心。
寧塵正藏在下游,少女踮著腳順流而下,她躲過其他人的視线繞到樹後,一把抓住寧塵的胳膊。
“你這亞達骨,怎麼跑到這里來的呀?!”
少女說這話時,臉上的驚訝還不如興奮來得多。她像是逮住了一只顏色斑斕的小鳥,滿眼都是歡快。
“我、我……”寧塵方才還滿心警惕,生怕她將自己的行跡暴露出去。如今叫她這麼一抓,卻是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少女看著他的模樣,忽地想起來什麼。
她也不多糾纏,只拽著寧塵袖子,小聲道:“跟我來跟我來!”女孩彎著腰,帶寧塵鑽進了斜對面的林子里。
她對這片地方熟的不能再熟,小步子邁得極快,寧塵卻好像一頭扎進紅薯地的田鼠,只能橫著心跟她瞎跑。
前面的少女腳步逐漸緩下來,寧塵定睛一看,一座小屋正隱在前面的樹蔭之中。
那小屋由白石砌成,屋頂平平整整,在牆邊垂著一束一束紅藍絲线擰成的花繩。女孩推開木頭門板,朝寧塵連連揮手。
里頭不會有什麼妖魔邪祟等著吃人吧?寧塵心髒咚咚響,終究還是不敢在外面久留,閃身鑽進了屋里。
不過兩丈見方的小屋子,連張桌椅都沒有,只在地上鋪著一張厚厚的毯子。
毯子邊挖著一個地爐,還有木棍支起來鍋架。
剩下的不過靠牆的三只竹櫃,一張矮矮床架。
床架上撐開著兩張縫在一處的羊皮,和吊床也沒什麼兩樣。
房間里彌散著泥灰、皮革、青草和不知什麼花的清香,這些味道混在一起,往心中灌入些許暖意。
平常人家,認認真真干活,仔仔細細收拾,才會有這般氣味,這味道令人略感心安。
少女關上房門,在窗口探頭探腦向外看了半天。她確定沒人跟來,便興高采烈拉著寧塵坐到了中間的毯子上。
“亞達骨,你進來時,沒讓衛教使捉到嘛?!”想來那衛教使便是那些肉傀儡了。寧塵對她搖搖頭,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女。
她年歲不大,齊肩的頭發被扎成一綹一綹的辮子,系掛著各種顏色的小石頭。
那雙眉眼瞧上去清純無虞,似是從天池撈出來的一般。
尤其是那身雪一樣的肌膚,寧塵從來就沒見過有女人生得這麼白的,淡淡的青色血管在那身雪肌之下若隱若現,吹彈可破。
化外之地的土著風吹日曬,皮膚多是色深,面皮上常帶血絲,沒曾想這昆侖山中隱秘之地,卻能生養這樣一副好皮囊。
少女額心有一道紅线,像是拿筆尖輕輕抹了一下似的。它狀如半縷火苗,被雪膚趁得愈發鮮紅。
“那衛教使沒動我,我自己走過來的。”寧塵說。
“奇怪嘞,衛教使對外人最凶不過了,兩年前有人闖進來,被扒了皮呢。”女孩聲音卻沒有半點異樣,說出來的話卻淋淋帶血,像是早已視若無睹了。
然而寧塵卻在她話里抓到了一些東西。
那所謂衛教使沒有一點人味兒,只將商隊的人打成了肉泥;而剝皮之舉意在恐嚇示威,必是有神志清醒者在後主使。
所以此間最凶殘的不是那些肉傀儡,而是背後操控之人,自己萬萬不能被那操偶之人覺察。
那少女也說:“你好好藏在我這里,千萬別出去亂走亂動,叫大祭小祭看到了,非把你害了不可!”寧塵見她說得誠懇,便支支吾吾應了下來。
少女將他安頓在屋里,又跑了出去許久沒有回來。
寧塵怕她是去叫人抓捕自己,便藏去了屋外不遠處的樹上。
到黃昏時,依稀見女孩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跑回來,身後無人跟隨,寧塵這才從樹上跳了下來。
少女見屋內空了,正著急,見他重新鑽進來,氣得打了他肩膀一巴掌:“亞達骨不聽話!亂跑!”寧塵見那攤開的包袱里盡是些男人穿用的衣物,還有一床被褥,知道她都是為了自己,便道:“對不住了,我只怕被人進屋瞧見,藏到樹上去了。”
“我這處是清修地,少有人來。”少女把帶來的衣服抻起來抖了抖,“你莫再穿那亞達骨的衣裳,被看見,非捉走你不可。”那身衣服頗為陳舊,卻也漿洗得干淨。
寧塵背過身去脫了衣服換上,還挺合身,想來那少女一上來便將自己身量記在心里了。
“謝謝你,你叫什麼?”寧塵問。
“額座初央,你嘞?”
寧塵從那車老大嘴里得知,扎伽寺八部其中之一便是額座部,想來此部部眾都以額座為姓。他仍以獨孤十三為托名,讓初央喚他十三了。
天色漸晚,初央興致勃勃從地窖拖出一根羊後腿,起灶開火烤了起來。
寧塵吃那干餅干肉都快吃吐了,此時聞到帶著油脂的滾滾肉香,口水差點流了一地。
初央一邊烤肉,一邊隔著火偷偷望他。此時見寧塵那副饞相,女孩忍不住嘿嘿直笑。
她拿小刀割了焦香四溢的羊肉,拿洗淨的嫩葉托著送在寧塵手里。
寧塵也不客氣,一頓狼吞虎咽,雖沒有鹽巴香料調味,仍是吃得滿嘴流油。
瞧他吃得急,初央又從竹櫃里拿了一只皮囊,給他倒了碗羊奶酒。
酒足飯飽,寧塵繃了一整天的精神總算舒緩下來。
他抹抹嘴,望向灶火對面的初央,忍不住問:“初央,你為何幫我?”初央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看傻瓜一般:“我不幫你,你可就死咯!叫人剝了皮,嚇人不啦!”她就好像說著什麼天經地義的事情一般,只是寧塵不解,為何衛教使守山的規矩那樣嚴酷,這谷內的住民少女卻能有悲天憫人的心懷。
寧塵凝聚神念,隔空探入少女周天經絡。初央只是一介凡人,識海圓潤剔透,可見心智純淨。然而寧塵再細看去,卻發現她也有與眾不同之處。
尋常凡人,識海單薄狹窄,氣海更是疏如輕煙,最多不過丹田沉有幾縷元陽元陰。
可初央小小氣海卻是氤氳濃郁,幾乎都要化元氣為液露了。
那元陰更是充盈滿溢,反哺了肉體胎身,她才會這般柔媚嬌嬈、朝氣蓬勃。
寧塵為研習合歡真訣探視之法,相關典籍涉獵頗廣。
可這等情狀,他當真是聞所未聞。
修行者堅鑄識海、擴充氣海,隨著真氣愈濃,便好依道心凝結成丹。
而初央這氣海一看便未經修煉,識海更是不曾雕琢,又哪來的這近乎凝心期一般濃郁的真氣?
想到這里,寧塵腦中亮起先前一句話:“初央,你方才說,你這里是清修地?你在修行嗎?”
“是呀,”初央將腦袋一揚,頗有些自豪,“我十二歲就被大祭遴選,離了額座部來寺內清修,如今已經三年。我再用功些,很快就會升作淨女了!”
“你在修什麼功?可好叫我看一看?”寧塵賺她心思單純,想試試能不能套出些什麼。
誰知初央一副不解的模樣:
“修功?什麼修功?”
“你不是在此清修嗎?”
“升為淨女之前,我們都要習經修身,清淨心念。不潔者不可入極樂淨土。”從初央口中,寧塵總算把這地方的情形摸了個大概。
中原皆知化外之地是魔教的地盤,故稱其為魔域高原。
其實魔教本名赦教,在化外之民口中則稱作聖教。
為躲避中原清剿,魔教行跡深藏,這里又地廣人稀,故魔教對化外之地控制極為松散,千年以來不免分裂了幾個勢力出來。
扎伽寺就是這樣一處地方,名義上雖然歸於聖教一支,卻只尊佛主,難受聖教約束。
扎伽寺八部自古以來奉習佛主的《渡救赦罪經》。
八部中男女老少無一不是心虔志誠,日夜誦讀。
只是八部近百萬人,唯有最為純淨的信眾,才能入得極樂淨土。
對八部住民而言,嵌在山上的金色扎伽寺即是極樂淨土的門戶所在,這群山環繞的世外之地則被稱作離塵谷。
八部中像初央這般虔誠無垢的少女,便會被掌管八部的大祭司送至此處,待修行圓滿了便可升為淨女,入寺繼續修習《渡救赦罪經》後面幾部。
“等我將經文融會貫通,此身便再無塵埃,方能入極樂淨土,助佛主渡救世間之苦。”初央一本正經地說話,聲音還頗有些稚氣,眼中卻盡是虔誠。
也趕上寧塵頭一世生對了地方,對這種怪力亂神的教旨教訓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不過他也沒傻到去戳弄人家從小到大篤信的教條,只問初央:“那你知不知道,我如何才能從這兒出去?”初央一愣,搖頭道:“能入到離塵谷已是天大的榮耀。在此處褪去塵埃,便能去極樂淨土,哪里有人會想著要出去呀?”少女轉念一想,又說:“唔……你不是聖教之人,恐怕不喜歡活在這里。等過些日子沒人疑心了,你就換了衣服,自己找找出路吧。我若代你去問,大祭肯定以為我生了雜念,不讓我升淨女了。”寧塵原以為這里都是痴信之徒,沒想到初央能為一個異教人著想,倒是和那些被洗腦的愚眾不可同語。
“衛教使沒殺你,你應該也有清淨根。若是留下來修行,說不定也能入極樂淨土。”初央說。
“我怕是沒那個福氣。”寧塵打個哈哈糊弄了過去。
初央把屋子里那張厚厚的獸皮拖到床架下墊好,又幫寧塵鋪了一層褥子:
“你就在我下面睡,不怕被人瞧見。”
睡覺的時候疏於防范,萬一有人窺探,藏在床下也是保險之舉。寧塵也不多言,按初央說的挪去床底躺著去了。
初央那床也沒有床板,只拿羊皮吊著,她一躺下那羊皮自然窩了下去,直逼在寧塵身前。得虧她身輕,不然寧塵還真躺不進來。
初央吹了燈火,屋里漆黑一片。寧塵繃了一整天,本想速速入睡,可女孩卻在上頭翻來覆去,不知在折騰什麼。
又過了片刻,初央終於忍不住,從上面探出頭來,望著床下的寧塵道:“哎,山外面什麼樣?好玩嘛?”月過枝梢,她一雙大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煞是動人。
寧塵人精一個,還能參不透這女孩的心思?
她十二歲被送進來,再沒接觸過離塵谷外的人。
再怎麼誠心清修,也架不住年少心奇。
若是無人撥弄也就罷了,今日突然撞見自己這麼一個外頭來的不速之客,頓時好奇心大起,生怕寧塵叫人打殺了,再無窺見俗世的機會。
寧塵心里一軟,柔聲問:“你沒出去過?”
初央支支吾吾,似是因心有雜念而頗為慚愧:“部里的規矩,十四歲才能跟著商隊出去采買……我只見過外面來的商隊,每次他們都給我講故事呢。”寧塵聽出她話中之意,忍不住笑起來:“你喜歡聽什麼樣的故事?”初央聞言喜上眉梢:“什麼故事都愛聽!三年前,行商的爺爺給我講了一個打狼的故事,可好聽了!”想來那些化外之民也沒什麼見識,寧塵別的不說,第一世時小說可真沒少看。
他咂麼咂麼嘴,開口道:“話說那東京汴梁府,有一個破落戶,姓高,排行老二……”
“東京汴梁府是哪?”
“哪兒也不是,瞎編的地方。”
這一講起來可刹不住了,一個講得眉飛色舞,一個聽得心馳神往。直說到五更天,兩個人才一上一下昏昏睡去。
********************
寧塵這邊還沒睡個通透,天色卻已亮了。
初央下床將他推醒,“十三,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晨禮。”寧塵睡得迷糊,唉聲嘆氣中叫她推出了屋門。
他長長地伸個懶腰,林間清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恍惚間幾乎讓寧塵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昨日在山口間那凶殘一幕,竟顯得愈發遙遠,渾不像是在此世外桃源所生之事。
寧塵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還不知道要在這里困上多久。
這時,屋里輕輕響起了初央的聲音。
“誦經持咒,心意通明;四緣無起,五果長絕;六識不顯,八道斷滅;唯聖教者,渡世間劫。”寧塵順著窗戶往里去看,見初央將衣袍鋪就在地,身上竟是不著片縷。
她光溜溜的身子白的耀眼,朝扎伽寺方向跪伏朝拜,作五體投地之姿。
她年歲不大,奶子卻不小,貼在地上壓成一團,讓人想要好生揉捏一番。
那臀兒更是高高撅著,腿間一條小縫緊合,陰唇如那身雪肌一般嫩白,無有半根毛發。
看著少女將那粉嫩屁眼和陰戶朝天撅著,寧塵登時硬了起來。他已大半個月未嘗鮮味,眼下擺了這樣一盤光溜溜的佳肴,當真食指大動。
寧塵咽了口唾沫,強擰過頭去離了窗口。
他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倒也干不出那恃強凌弱的事兒來。
只是他心下生奇,怎的做個晨禮還要脫個精光呢?
也沒有多長時間,初央晨禮完畢,開門把寧塵喚了進來。
“初央,你剛才誦的經是什麼?給我看看可好?”寧塵說。
聽到這話,初央興高采烈將櫃子里木盒取了出來。木盒中躺了一卷羊皮書卷,保護得著實仔細。
看著寧塵低頭讀經,初央忍不住問:“你也想修我們的經啦?”寧塵朝她笑笑,打馬虎眼道:“有好東西學學也不虧。”他這邊說著,只細細去讀那羊皮卷上的文字。
他前頭看得仔細,後面只胡亂翻了一翻,只為心中有個大概。
這《渡救赦罪經》前半截是教人穩定心神的經文,後半截則是些佛主救渡實踐的言行軼事,與旁的宗教沒甚分別。
只是,單看這經中法門,無非是些排除欲念、定心清妄的東西,卻不會讓人修得如初央這般氣海充盈。
或許這經中另有蹊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摸清楚的。
初央上午在屋里坐著修心,下午則去了聚落里與眾人一道做雜活,寧塵便坐定在這屋里打磨起了自己的修為。
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少女回還,給寧塵做了一頓香噴噴的肉食,自己卻盡喝了些青麥粥。寧塵問起來,才知道這是她去口腹欲的修行。
飯還沒吃完,初央卻坐不住了,直攛掇著寧塵繼續給她講故事。
寧塵也不含糊,直把肚子里那點兒湯水全倒騰了出來。
他沒什麼說書的天分,只賺在量大管飽,伺候個小姑娘倒不是難事。
寧塵在這屋里躲了足三天,聽初央講谷內已是風平浪靜,這才在第四天鑽出屋來。
他先偷偷去了商隊遇害的山口處轉了一圈,但見馬匹已被人牽走,屍首和車子都給埋在了道旁。
細看那土也不是新的,八成是當天就有人過來收拾了殘局。
出路卻是沒有的,寧塵轉了半晌只得回頭,往人多的地方探了過去。
雖然不想承認,可出去的法子八成得著落在扎伽寺上。只是想混入寺中哪有那麼容易,也只能從長計議,先摸摸離塵谷情況了。
寧塵出門時還怕自己在谷中亂走露了馬腳,反倒是初央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原來,除了她們這些候選淨女,旁人都在此不久住。
扎伽寺八部每年送來一萬男丁一萬女子以作勞力替換,四年一個輪回,谷內便一直保持八九萬人的規模,誰與誰也熟不到哪去。
趕上也挺怪,這谷內的女子膚色如雪,男丁卻曬得黝黑壯實,倒免去了寧塵偽裝的麻煩。
他緩步入城低頭行路,一路上沒人理他,總算讓他放下心來。
這離塵谷的住民在城中時都是沉默寡語,只在男丁出城耕種、女子溪邊盥洗的時候,才會相互談聊說笑。
想來是城中挨著扎伽寺近了,信徒不敢褻瀆之故。
白城中屋舍俱是單層的小屋,只因地勢隆起,看起來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房屋布得雖密,卻有幾條寬敞大道直通中央那座高山。
寧塵又花了三日,把扎伽寺下的白城走了個遍。
那黃金寺院左手邊是萬頃良田,似是有人施了法力,作物生長極其繁茂;右手邊則有河水蜿蜒,樹茂林盛,鮮果美魚盡可摘捕。
白城內多設公棚,衣食工具盡可隨手取用,連看管之人都沒有。
寧塵開始還覺得怪異,可想到八部住民自小讀那消解欲念的經書,倒也說得通了。
城中安詳太平,只是寧塵一往扎伽寺靠近,就覺得有些不對。
那寺廟建在城當中,叫一大片寬闊平台圍在中央,地勢雖山隆起,有數百級山石開鑿的台階作為通路。
然而寧塵只一腳踏在台階上,後背立刻就一個激靈哆嗦起來。
他神念強橫,煉氣期便可比肩金丹,如今到了金丹境更是浩蕩卓絕。此時神念突然示警,寧塵哪還敢亂上,趕忙灰溜溜縮了回來。
那黃金扎伽寺分明是有大修士以神念護在外圍,自己要是冒然上去,只怕當時就要被人察覺。
他雖有匿氣之法,卻不知那扎伽寺里的高手是什麼境界,實在不敢胡亂造次。
每天沒頭蒼蠅一般亂轉,足足耗了半個月,讓寧塵著實心焦。
只有晚上回了初央的小屋,寧塵才能忘卻片刻煩惱。
不知是不是被少女單純的心境沾染,寧塵每每看她蹲在自己身旁等著聽故事,心下總能安定些。
只是那肚子里的故事也不是無窮無盡。
寧塵講完了大部頭的,便去講精悍短小的,講來講去,連三只小豬大灰狼都講完了,出去的事仍然八字沒有一撇。
初央卻不挑嘴,他講什麼都聚精會神。
有時聽到關鍵處,忍不得翻下鋪來,和寧塵在床下並躺一處,鑽在他胳膊彎里,看他臉上聲情並茂,聽得津津有味。
窗外黑漆漆一片,屋內只有兩人觸手間溫溫帶熱。
寧塵這半個月來躲在此處,彷如避風之港,這一夜不禁心防大開。
他一時沒想起別的故事,索性將自己頭一世的經歷跟初央講起來。
那尋常人家的故事哪有什麼跌宕起伏,奈何寧塵講著講著不禁動起了真情實意。
那故事里的世界於初央而言雖是光怪陸離,她卻意會了言語中的酸楚悲戚,竟被寧塵講得哇哇哭起來。
初央翻到一邊去,背對寧塵,叫道:“故事不好聽!聽著叫人難過!”寧塵見她感同身受,心中也不免有三分憾動。
他長嘆一口氣,將初央摟入懷里,兩人一同在床下睡去了。
********************
寧塵不敢往扎伽寺去,只好從那來處做文章。只要定位了陣眼,說不定就能拿蠻力將這幻陣破了,也是一條出路。
他一連七八日守在來路附近,只望有人跟自己一般能誤闖進來,激發那幻陣,也好尋出陣眼所在。
可這守株待兔之舉又能撞幾回大運?
七八天下來,寧塵性子磨得差不多了,又耐不住開始去想其他的法子。
他午後回到屋來,想著睡一覺好好合計一下,卻見初央早早回來了。
“咦?怎地不忙了?”寧塵忍不住問。
初央緩聲道:“明日便是三月一回的淨女考,說不定這次我便選上了。我要靜心准備,你莫要吵我。”
“我能去看嗎?”
初央想了想:“看也無妨,只是從現在開始到考校完畢,都不許與我說話,更不許搗亂。”見少女面色冰涼一反常態,寧塵知道這事對她極為重要,不敢擾她。
初央也不纏他說故事,更不上床,只在屋當中跪坐下來。
寧塵輾轉到半夜,忍不住時時去望她,初央不言不語,只如冰雕一般。
到清晨時分,耳邊又起了響動。
寧塵一睜眼,便看到初央已站起身來,向屋外走去。
她去了身上一應飾物,頭發散在背上,只披著自己那件敞露右肩的衣裳。
寧塵本以為她要去城內某處考校場,不料卻見初央口中頌著經文,五步一拜,向著扎伽寺方向慢慢靠去。
原來考校已經開始,只是不知其中內里是什麼名堂。
總不能就這麼跟在她身旁,等她到了城邊怕是已經兩三個時辰過去了。
寧塵一路小跑先去了城內,只見街上人頭涌動,一城的人今日都起了個大早。
人雖擁擠,卻讓開了一圈空道,不用猜也知道是給候選淨女走的。
整座城的異族男女像過節一般擠在街道旁、坐在房頂上,歡聲笑語,再不見平時的肅靜。
寧塵不曉其理,只能遠遠躲在人群後面的小巷子里。
既然是淨女考,那扎伽寺總不能連個管事兒的都不朝面吧?
怎麼不得趁這個機會好好摸一摸寺內人的深淺。
打定主意,寧塵便不動聲色往城中挪去。
他沿路而上,爬到靠寺最近的一個房頂。
那房頂已有了不少人,寧塵擠在人堆里,拿余光瞟著後面十丈遠的高台,距離剛好。
扎伽寺若有人出來考校淨女,八成要下到那台子上,寧塵勉強能用合歡真訣一探。
等著等著,扎伽寺無人現身,初央的影子倒是現在了路的盡頭。
這白城的道路筆直,沒有什麼彎彎繞繞,寧塵運起目力,初央的頭發絲都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幾條路,也同有候選的淨女從林中走了過來。她們與初央一般,額心都有火紋,一邊誦經一邊行步伏拜,緩緩走入城內。
她們一只腳剛剛踏上白石鋪就的地面,周旁的人們似乎一下子興奮起來。還沒等寧塵回過神,初央旁邊跳出一個女人,揮手一掌扇在了她臉上。
寧塵胸口猛縮了一下,初央於他心中早已有了分量,那一巴掌跟抽在他自己臉上也差不許多。
初央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按部就班邁步前行,口中默念經文,目不斜視。
這是他媽的哪門子考校?寧塵心中暗罵,臉上卻不敢作色,只能杵在房頂上隨眾人一道繼續觀禮。
又有男人從道旁走出,趁初央朝扎伽寺俯身下拜的時候,將手順著她半露的胸口伸了進去。
他又掐又揉,在少女右乳上留了兩道青腫指痕,初央仍如雕塑一般,渾然不覺。
一人下去,一人又上,來人伸手撕破初央的衣服,將她右邊身子盡亮在眾人眼前,掐著她乳頭用力一擰。
初央那嫩乳哪里經得住這般欺凌,登時滴出血來,染紅了那人的指甲。
寧塵當時就想捏著拳頭過去把那人捶個腦漿迸裂,可那本就是初央自己從的願,現在跳出來她只會怪罪不會感激。
況且這一城的人都聚在此處,自己還能把他們都弄死不成?
石頭飛過去,在初央額上割出一個口子;一記記耳光,將面頰扇得高高腫起;女人圍上前來,一口口唾沫吐在頭發上;男人解開褲子,趁女孩跪拜的時候拿尿當頭澆下。
不僅初央一個,其余候選淨女所經所受都如這般。寧塵怒火燒了半晌,卻也明了這應的正是《渡救赦罪經》中所謂的“六識不顯”。
肉體苦楚棄置身外,無喜無悲,乃是佛門正修之法。可是能夠抵此境界的無一不是有道高僧,哪里是一個小姑娘靠讀幾年經就能超脫的了的?
初央已行至階梯之前,長跪不起,將一卷經書誦完,身上已是傷痕累累。可直到她起身踏上回程,那扎伽寺里也未走出半個人影。
回程還是同一般的煎熬,寧塵見沒等到扎伽寺人出來,也不願再看初央受苦。
他心中已是有了計較,一路擠出城去,消弭氣息跑回了小屋。
一進門,寧塵先搶去竹櫃取了經卷出來。這一回他看得仔細,連帶後截公案與前面發願一起,字句不落地念誦起來。
初央受那般罪卻絲毫沒有動容,絕不是因為心志堅定。其中若有什麼蹊蹺,則定然藏在這經卷之內。
一水兒將經文讀將下來,把那公案言行錄念到一多半,寧塵忽地驚覺起來。
神智微蕩,頂門酥軟,甚是有些舒服。他不敢大意,連忙把剛才讀過的地方細細看了幾遍,還真叫他發覺了其中的隱秘。
經文所書軼事,行文頗為詭異,字句間磕絆還在其次,更有些字眼似是抄錄錯誤一般用了些別字。
可若是把這些瑕疵當做有意為之,拼合些片段起來,豁然便是某種梵唱法門。
就算誦經者沒有修為,只要能以此種梵唱之法修心,長此以往必有成效。
初央能被選入離塵谷自然是天資優異,她方才誠心持咒之際,已有了六識微微斷絕的效果。
而這離塵谷的男女住民,先前也不過是照扎伽寺之命布施苦行罷了,全然沒有暴虐心作祟。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確境界頗高。可借此外道法門脫俗離相,真能得嘗正果嗎?寧塵不精此道,他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正琢磨著,寧塵神識一動,察覺有人往這邊來了。
他知是初央回還,連忙閃出屋去。
隨初央回來的還有其他兩名中年女子,她們手中托著些收攏器物,還有一套新的衣服。
寧塵哪會叫她們看見,早竄到樹上藏了起來。
那兩女跟在初央之後進了屋,替她清洗身體、處理傷口,然後又打掃置飯,忙了半天。
寧塵蹲在窗口下面,故意趁那兩女人看不見的時候晃了晃身影。
初央瞧見,只開口道:“姨姨,明日我若過了佛主最後一關,便是淨女了。這屋中的櫃子、地窖,還有些用度之物,到時你們都拿走吧。”她故意說得聲大,是專說給寧塵聽的,想給他個交代。
寧塵也不動彈,一直等到晚上。沒想到那兩個女人鋪了皮毛氈在屋外正門口坐下,似是要守初央一整夜。
寧塵拿真氣在她們氣脈一掃,兩個凡人便深深睡去。只是寧怕露出什麼破綻,依舊不敢將她們胡亂挪動,只從窗戶鑽到了初央屋里。
初央聽見響動,立刻睜開眼來。她又朝寧塵笑起來,不再似入考前那樣僵硬。
“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呐。”少女從門縫往外望了望,看守門的二女睡著才放下心來。
寧塵也不說話,只拉著她坐下,從脈中輸導真氣給她療傷。
初央氣海本就遠超常人,只是不會行功。
此時被寧塵調用起來,一盞茶工夫,身上那些小傷盡數愈合了。
“你怎麼弄的?一點都不疼啦!”初央不懂修真道,只以為寧塵身上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神奇。
她說完這句,忽覺自己聲音大了些,嚇得趕忙捂住嘴。
寧塵把她摟到懷里,湊到耳邊,語重心長道:“初央,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那許多故事嗎?”初央將頭一點:“入寺前能聽到那麼多故事,我可一點遺憾都沒有啦。”
“你若不做淨女,以後不是可以聽更多故事了嗎?”初央搖搖頭:“佛主說,貪得無厭,罪愆之始。我知足的。”寧塵知道她篤信已久,非是自己兩句話就能動搖。
可他還是忍不住說:“你入寺做了淨女,怕是再見不到了……我舍不得你。”寧塵臭毛病又犯了。
但凡人家對他好,他就總往心里去。
他初入離塵谷,惶惶恐恐之中被初央藏到家里,朝夕相處,不知不覺便有了記掛。
他身邊的女人俱是修行已久心性矜重,多是費心看護於他,唯初央與他年歲相仿,天真爛漫,叫寧塵不禁生出愛護之情。
化外之地,不似中原有許多男女之防。
初央心地單純,又自小持經,近一個月來雖與寧塵膩在一起那般親近,卻是從未有過情思綺念。
可如今被寧塵抓著手一句“舍不得”說出來,初央心里突地一跳,針扎一樣痛。
“我、我……”
這突然迸生的情愫在初央而言無比陌生。哪怕被人打得皮開肉綻初央也毫不在意,可這時心尖上燒起的一縷火卻燙得她害怕起來。
寧塵不由分說,只把她摟在懷里去親她的面頰。
初央曾以為這等親吻不過是表示親近喜愛,此時被他甫一親上,卻發現這吻中的意味已全然不同。
少女如遭雷擊,氣都喘得粗了。
像是戳破了一層什麼東西,初央覺得面前少年已是另一副模樣,猛往自己胸口里鑽去。
她也忍不住噘嘴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那被他鑽破的心縫頓時涌出一縷甜蜜。
可緊接著就是一股巨大的恐懼。
初央一把將寧塵推開,咬著牙道:“你亂我心了!你亂我心了!”她背過身去,捂著心口,輕聲誦經不停。
寧塵探到她氣海紊亂,不敢再用強,只能垂手站在她身後。
過了半天,初央扭過頭來,眼角帶淚:“你莫不是天上派來考驗我心境的吧……你快走吧,別害了我這麼多年的修行……”她被那經中梵唱穩住,聲音已冷了。
寧塵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只能跳窗隱去。
他爬在樹杈上躺下,靜靜思忖起來。
倒不是寧塵自暴自棄,如今初央動了心,一夜下來又能平復多少?
明日是淨女考最後一關,她心念動搖,這關八成是過不去的。
於初央而言不過再等三個月,對寧塵來說卻是說服女孩的機會。
而更要緊的,明日既號稱“佛主考”,想必扎伽寺通天佛主是要露面了。
初央若一意要做淨女,自己也不好糾纏不休,早日尋得谷中出路才是正事。
明日探一探那通天佛主底細,說不定能尋到籌謀機會。
********************
天微微亮的時候,小屋吱呀一聲開了門。
樹杈上閉目養神的寧塵睜開眼,見初央在兩名女子隨伴下向城中行去。
她穿了件一塵不染的白袍子。
那袍子裁得極為貼身,腰上用一條麻繩束住,胸胯曲线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小小的奶頭被箍在下面。
初央頭上竟也套了一層白布,同樣用麻繩緊緊扎在頸子上。
那白布繃在臉上,只能依稀看到翹起的鼻子和兩只眼窩。
隨著少女呼吸,那白布也輕輕起伏著。
一路跟著行至城內,幾十名同樣裝扮的候選淨女匯行在城中大道上。初央與她們混到一起,寧塵只眨了兩下眼,便再也分辨不出哪個才是她。
寧塵知道,這分明先是脫絕五感,再泯於眾人,斷他我之別。
這些法門雖然偏激,卻也不能說是邪門外道。
他不禁踟躕,人各自有志,難道因為自己見多識廣,就能替初央決定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嗎?
誠然,她未見世間繁華,寧塵要再拿出三個月哄她逗她,不怕她不改主意。
可清淨欲念,心中平靜地過一輩子,又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怎能因為自己舍不得她,就執意將她強擰到另一條路上?
看那一隊五十名候選淨女行成一排,口中齊齊誦經向扎伽寺下的高台行去,寧塵不禁泄了一口氣出來。
說不定初央這回一下子考過了,自己也不用在這兒天人交戰了。
白城中眾民站在街頭,目送五十名候選淨女,默默誦經。寧塵躲在高台下兩棟屋子間的縫隙里,也闔動嘴唇,假模假式裝成念經的樣子。
扎伽寺正殿無門,只有十八根雄壯石柱列排。
殿前的平台連帶幾十級台階都是山體打磨而就,直通第二層台子,再由兩側通路連接白城。
當淨女從右側拾階而上的時候,左側的階梯竟也湊了長長一排人。
另外那一邊都是城中男人,他們只站在台階之前,卻不往上走。
便在此時,扎伽寺中終於走出人來。
八名淨女,與初央她們這些候選穿著一樣,都被白布包得嚴嚴實實,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只辨出鼻子眼窩。
她們中間是一名大祭,身上雖也著白袍,樣式卻比淨女更加繁復,脖頸手腕上多有金銀珠飾。
唯獨那大祭的臉還是看不真切,只拿繃布一層層圈裹著。看那樣子似乎頭發是沒有的,更加分不清男女。
八名淨女隨大祭來到下層平台,分侍兩邊候立。那大祭走至台邊,對數萬住民張口開宣,聲音響徹雲霄,略帶沙啞。
“恭請神姬——”
人們紛紛跪倒,寧塵也有樣學樣,偷偷抬眼往台上觀瞧。
另有八名淨女抬著一架雍容華貴的寶座從扎伽寺中走下,直來到大祭旁邊。
眾部民齊聲禱贊,山呼海嘯,浪頭一樣層層拜伏下去。
那寶座翠繞珠環,鑲金帶銀。
一名女子端坐其上,頭頂珠冠足有一尺高,金珠墜簾步步生搖。
寧塵在下拜間的縫兒里瞥將過去,見那神姬竟生得一副中原相貌。
化外之民多是深眉細眼,翹鼻闊口,這女子卻是江南味道的柳眉桃眼,櫻唇細頦。
與這部中女子雪膚相比,此女一身肌膚白中透紅,嬌艷欲滴,真真的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
那女子容顏傾城,可細看第二眼卻令寧塵心驚膽戰。
只見她那雙玉臂齊肘而斷,兩腿自膝下也沒了。
她被淨女抬到這邊卻不是貪圖享受,而是根本離不開那寶座。
神姬赤身裸體,全身佩戴各式金鏈珠串,一條條金絲在頸上盤繞織垂,纖腰裹纏著火晶珠鏈,臍上鑲了一枚熠熠生輝的墨玉。
雙臂雙腿斷處也各箍著一只金套。
與秀美小巧的面頰極不相稱的是一對乳房,豐腴鼓脹好不圓潤,仿佛捏一下就要爆開似的。
一輪乳暈又大又黑,乳頭如小葡萄一般紫得發亮。
她乳首穿著金環,上懸兩只細長小鈴,數條金鏈將乳環與脖子上金圈連在一處,說不出的妖艷。
那腿間秘處,屄里的紅艷艷的嫩肉翻在外面,兩片紫黑色的陰唇耷在兩邊,各穿有三個陰環,上頭暗紅色陰蒂鑲著一顆銀珠,不知吃下過多少根雞巴了。
女子雙目空如淵藪,遙望遠山,渾不在意台下數萬雙眼睛落在身上。寧塵觀她氣息,竟似是元嬰境高手,不禁訝然。
那大祭側立於神姬一旁,又大聲宣道:“奉請佛主——”那山呼海嘯的禱贊聲戛然而止,眾部民俯首帖耳於地,再無一人敢出聲。
寧塵趴伏下去,留了一縷神念向上掃去,只見那石柱中緩緩步出一名八尺巨漢。
那巨漢披散頭發,用發箍圈住,發箍上插著細細密密一圈金針。
他身披明黃秀袍,大敞其懷,露出渾圓的肚皮。
看他面相倒也飽滿莊重,只是那筆刷一般的粗眉橫立而起,不怒自威。
這佛主最不同凡響之處是他臂膀雙腿,上下一般粗細,壯如水桶,指頭更是如一根根棒槌。
他若往地上一趴,那四肢混如大象一般。
寧塵拿神念去望佛主之氣,竟不得要領,說明佛主至少入了分神期,憑寧塵本事已探不真切。
通天佛主站在寺前高台上,俯望神姬大祭、淨女部眾。眾人大氣不敢喘,整座城靜得連一聲咳嗽都容之不下。
通天佛主那巨掌一揮,排在右側的候選淨女立刻步上平台,整整齊齊列在佛主身後。
只聽那佛主開口魔音灌耳,竟如山崩地裂。
“淨心沭恩,以佑八部。喚請聖子,福澤無匹。極樂極苦,虛妄之色。渡救赦罪,大道在我——”佛主聲音在這離塵谷四下回響,眾部民齊聲隨之念誦。
寧塵在口中跟著念了兩邊,剛覺得似是琢磨出一絲味道,就看見那佛主走到候選淨女身後,將自己下袍一撩,露出一根猙獰巨物。
那根雞巴朝天杵立,生得奇形怪狀,根上半截青筋鼓起,足有常人手腕粗細,前頭卻驟然縮下兩圈變得像根管子,這下粗上細的東西足有一尺長短,竟和豬屌幾分相似。
胯下卵蛋更是有拳頭大小,晃晃悠悠著實嚇人。
他這邊一撩袍,排在第一的候選淨女也不回頭,只將自己的白衣裙角往腰上提起。佛主考三月一次,這流程她們已不知看過多少回了。
淨女所站處是高出一截的石台,腰胯正與佛主一般高矮。佛主巨掌撈住那淨女肚腹,只往後一拉,那根豬屌便直直捅進了那淨女的屄穴之內。
淨女白布覆面,看不到表情,只將雙手交叉撫於胸前,任身後巨漢狂操猛干。
初經人事便吃下那等巨棒,牝戶立時就撕壞了,腿間的白袍沒一會兒便被血紅沾染。
可那淨女自始至終未出一聲,下半身的白袍盡染成紅的黃的濕漉漉一片。
恰好一盞茶功夫,通天佛主動作突然停了,只見那淨女身子一挺,被他推著後背將雞巴拔了。
那淨女摔在地上,半天才踉蹌爬起,饒是白裙血漬漬一片,舉手投足也看不出半分痛楚,靜靜站回了原位,只在起身時雙腿不受控制地打著戰,那佛主雞巴上鮮血淋漓,還掛著幾抹精水,想是剛才已射過了。
然而那雞巴不見半分疲軟,他也不歇息,第二個淨女已掀起白袍,他走到背後又操了進去。
這第二個卻是沒修到境界,那腿間白袍剛見紅就痛得縮起了肩膀。
通天佛主面如磐石,毫不在意,只與前一個淨女合歡時一般操干。
沒兩三息的功夫,第二個淨女再忍受不住,痛得哀叫求饒,伸手去推後面巨漢,只想將自己從那豬屌上拔下來。
通天佛主大手一捏,就聽嘎巴一聲,那淨女兩只胳膊便折了下來,屄里的陽物絕然不停。
那淨女涕淚橫流,眼窩下白布都叫淚水浸染,口部也被口水打濕一片。
她叫著叫著沒了聲響,也是一盞茶的時間,叫通天佛主爛肉一般丟去了一邊。
有已過了佛主考的淨女上前,將她拖走,通天佛主便一步跨到了第三名候選淨女的身後。
通天佛主操第一個淨女的時候,下面台子上的人也動了。
大祭手一揚,另一條階梯上的男人們魚貫而上,排著隊來到神姬身前,脫了褲子便去操她。
也不知是那神姬器物非凡還是部眾男子被她魅色蝕心,上面佛主剛干完第二個淨女,下面已有十幾個男人呲牙裂嘴按耐不住,出在了神姬穴內。
那神姬雙目微閉,把沒了小腿的下肢張開,順意逢迎,不一會兒功夫身下就積了厚厚一層白濁精液。
那紫黑色肉唇水光淋漓,一撮陰毛也讓淫水濃精攪得凌亂不堪。
寧塵直看得目瞪口呆,他見離塵谷風氣淳朴,哪想著深處竟藏著如此崢嶸。
他已看懂這離塵谷中的隱秘。哪里有什麼渡救苦難的佛法,這離塵谷與扎伽寺八部不過是那通天佛主的肉場。
他只是心焦,初央就排在那五十人中,這樣下去還不叫那佛主糟蹋壞了。
可寧塵這廂哪敢異動,通天佛主分神期修為,他一個金丹怎麼也翻不出水花。
然而就在這兒眼巴巴地看那佛主一個一個將人作踐過去,寧塵無論如何也安生不得。
若初央一意修行,能從無我中得個心平意靜,寧塵也就認了。
可現如今她們這分明是被蠱惑洗腦,要將身心葬送於奸邪之手,寧塵哪能許她?
可不許又怎樣?真跳將上去把這佛主考攪亂,初央還不把自己當成眼中之釘?
又談何救人?
他更怕那頭幾個淨女中便有初央,此時就算想出辦法也來不及了。
如今出手已是不可能了,只望初央被佛主操完之後傷得不重,再找機會潛入寺中救她出來。
寧塵這邊廂天人交戰,忽一抬眼,竟與那台上神姬四目相對。
那神姬一邊受著雞巴操弄,一邊竟將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目中似有光芒閃過,直激得寧塵心頭一緊,連忙學著旁邊部民樣子垂首誦起經來。
這要是被戳穿,也不用救人,人家一個唾沫星子自己就給釘死在這里了。
寧塵心中惴惴,只盼那神姬被操得神魂顛倒,顧不得他剛才小小一個眼神。
沒想到,那台上佛主操了八個候選,竟突然停下,轉身往扎伽寺內回去了。
他操完的八個,有三人受不住破了功被架走,另五人則帶著半身的狼藉,隨他一同入寺去了。
那五人走得踉踉蹌蹌,佛主的精液混著鮮血從五人的袍底漏了一路。
只見那神姬喚來身旁大祭交代了幾句,大祭當即向眾人宣告佛主考結束,驅散了等著操神姬的數百名部民。
旁邊淨女抬起神姬寶座向上走去,那四十幾名還未經考校的候選隨她一隊,從扎伽寺側邊小門進去了。
不過兩盞茶功夫,這離塵谷竟突然靜了下來。
媽的,不會是因為識破了我,要找機會弄老子吧?
寧塵再是如何驚疑也沒處可躲。
他見部民四散歸去,只能躡手躡腳摸去了樹林深處。
初央那小屋他是不敢回的,只在林中亂走,找了另一處候選淨女清修的小屋藏了進去。
寧塵在屋里隱形匿氣,大氣不敢喘,一藏就藏到了大半夜。當他稍微松了口氣兒的時候,小屋的門卻被推開了。
一個淨女從黑漆漆的夜里走進來,一身白袍還拿布包著臉,好懸沒給寧塵嚇出屎來。
他剛想奪門而出,卻聽那淨女用干硬的嗓音道:“神姬喚你,跟我入寺。”寧塵躲了這大半天,心中已把種種情形算了一遍。
如今神姬沒有上報佛主,而是偷偷派人來喚,已是最幸運的一種結果。
寧塵沒猶豫,當即跟那淨女遁入了夜色。
說是幸運,其實也最為凶險。
若是對方來硬的,寧塵好歹博上一命也算死得其所;怕就怕這離塵谷的蛇蠍口中有毒,先把自己哄騙過去再來個抽骨吸髓,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寧塵已在離塵谷困了近一個月,如今有了轉機當然不能放過。他將星隕戒中法寶扣在掌中,打定主意,若是對方有什麼異動就來個魚死網破。
他隨淨女夜中行路,四下里鴉雀無聲,彷如行入鬼蜮一般。
寧塵走了一段之後才發現,這路並不是直向扎伽寺的。
他忍不住開口詢問,那淨女卻一語不發。
兩人一前一後,從城邊繞至月牙谷地的尖尖兒上,從小路攀山,竟也入進山腹,上去了扎伽寺內。
這麼大一座扎伽寺,有幾處偏路暗門倒也不算稀奇。
山腹內所藏建築正是扎伽寺的地庫。
進到里面連月光也沒有了,伸手不見五指,那淨女卻像是能看見一般,步子絲毫不見慢下。
寧塵有強橫神識,倒也撞不到牆上。
他們又上了幾層,這寺內修得高聳寬闊,雕梁畫棟,卻看不見幾處燈火。寧塵跟著在里頭轉了半天,才終於看到前面一間殿內有了亮光。
他走進去,一眼先看見那神姬的寶座橫在邊兒上。大殿最深處有一大榻,幾名淨女端立左右,侍奉著榻上的神姬。
神姬頭上的金冠已卸了,可琳琳琅琅的淫具妝點還在。燈火之下,那身上繁復華美的金鏈閃閃發光,侈麗閎衍。
寧塵向前走近,低頭垂首,裝模作樣道:“神姬喚我何事?”神姬揚起身子,旁邊淨女立刻拿軟枕墊在她身後,那對奶子扯著鏈子晃了兩下,惹得寧塵意頭一陣搖晃。
“我沒見過你。”
和想象中一樣,那神姬聲音婉轉動人,若閉上眼睛去聽,還以為面前是個江南水鄉的繡妹兒。
“神姬哪里能認得部里所有人呀。”
寧塵說的其實都是屁話,他面見神姬不拜,早已露了外來者的本相。只是此時他受制於人,一丁點兒的主動也不能放手。
面前女子沉默不語,只靜靜打量寧塵。一股神念罩下,寧塵垂手而立,既不說話,也不反抗。
“你是中原修士……”神姬再開口時已是聲音顫動,沒了先前的篤定。
“神姬不也是嗎?”寧塵接口道。
“你是何門何派,怎麼進到離塵谷來的?”
神姬心神不穩,寧塵反倒有些安心。他抬頭道:“我若不說,神姬便要處死我嗎?”神姬聞言微微一愣,又舒出一口氣,眼中動搖不見了。
“我知道你心有提防,可如今你有求於我,我也有求於你,你須得權且信我一信。”寧塵胸中忐忑,表面上仍微微一笑:“我卻不明白,神姬為何先能信我?”他一個不速之客突然現在此處,那一人之下的神姬立時就能與自己推心置腹,誰不得嘬幾下牙花子?
神姬只淡淡道:“額座初央已將你入谷這一個月來所作所為都說了。我從她話語中思忖,你應是溫雅之人,有君子之風。能進得離塵谷的外人百萬不存一,我若再不鼓起勇氣信你,便沒有道理了。我觀你有金丹期修為,是出自什麼門派?你入谷時可與人爭斗過?”
寧塵遲疑了一下,心道已到了這種時候也只能賭一把了。
“我是中原散修,來關外歷練迷了路……”寧塵把自己入昆侖以來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只瞞下了自己身份。
神姬聽完他話,半天沒動,只見她胸口起伏,身體有些發抖。寧塵只道她是想起了什麼機要之事,情緒激動所致。
過了片刻,神姬似是神定,又對寧塵道:“衛教使是通天佛主親自煉化,用來護衛扎伽寺的。若沒有佛主信物,誰都別想在她們手下脫逃。她們見你而不殺,離塵谷從未有過這等事情。你可曾撿過收過什麼扎伽寺的物事?”寧塵兩手一攤:“我孑然一身,連這套衣服都是初央給的,哪里來得你們寺中信物……”神姬點點頭:“我只問你,你想出去嗎?”
“神姬能送我出去?”
“那是自然。只是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寧塵哼笑道:“我替神姬做完事,神姬硬不放我,我又去哪里說理?”
“這件事,我非得送你出谷才能辦得。”寧塵眉頭一揚,心說真要送我出谷去了,誰還給你辦事。
他這邊念頭剛剛一動,已有一名淨女行去側殿櫃子處,拿了一瓶藥出來。寧塵瞥見那瓶藥,立刻明白了這神姬的意思,心中直罵娘。
“吃了這夷情丹,辦完事我自給你解藥。”神姬說著,那淨女已取出一枚藥丸往寧塵嘴邊送去。
寧塵趕忙抬胳膊給她攔住了:“先不忙。先說說,神姬要我辦的是什麼事?”神姬雙目微閉:“我本名慕容嘉,出身汀州紫霞宗。幾百年前我還是宗主真傳弟子,頗受器重,卻在化外之地歷練時遇到了那通天佛主……他將我捉來,百年來受盡蹂躪折磨,將我煉成他修魔的法樞。他邪功強橫,舉手之間便能將女子煉化成任他支使的肉傀。我假意逢迎,又因資質卓絕能助他修行,才勉強保下神智,做了扎伽寺神姬,替他驅使淨女,代掌八部……”說到此處,慕容嘉氣息紊亂,一陣急喘。
“通天佛主所修,乃是吸人精氣命魄的魔功。他統御八部部民,以妖功編撰經文讓住民修煉,再挑選其中精元豐沛的男女送來離塵谷。女子中經卷習得好的,魂肉剝離,被他吸光陰元便做能成淨女,再以魔功煉化,就是你先前見的衛教使了。那些受不住的,吸光了就是爛肉一灘,都扔去了後面懸崖下面填洞。”慕容嘉全身一陣哆嗦,皮膚上沁出一層汗,半天才又開口:“男子他也不放過。每三個月,他采補淨女,又讓部中男丁輪番與我交合。我……我被迫修了他魔功的輔佐功法,每次都得吸上幾百名男子精元,在陰中煉化,再……再供他采補……”慕容嘉說到此處,聲音斷續越來越重,她額上豆大汗珠淌下,一張清麗面容擰在一起,全身皮膚殷紅如血。
寧塵這才意識到,她先前的那些狀況並不是因為心境動搖,而是身體出了岔子。
“慕容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我為邪功所制,必要多與男子交合,煉化男子精氣才能壓制淫毒。今日事出突然,我主動打斷了佛主考,便有此……有此一難……倒是不妨事。我若待會兒失了神,你也不用擔心,只是不要在寺內亂走,暴露了行蹤……”
寧塵知道她正努力在經絡中壓制淫氣,不敢再等:“神姬到底有何事要我幫忙,快些告知我也好。”
“我……忍辱……偷生……數百年……終於等得有你這樣一個外人活著入谷……還請你出去……替我傳訊紫霞宗……叫師父師姐前來救我……我好苦……我受不住了……”她說到此處,嬌喘不已,乳頭竟淌出了幾滴奶水,胯下陰唇也已經彌上了一層淫液,如紫水晶一般。
可寧塵聽到此節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他並非是因為聽到了慕容嘉口中的離塵谷真相,而是因為……“可是,慕容姑娘……紫霞宗,兩百年前就已滅宗了……”慕容嘉聞言身子一挺,卻因沒有手足動彈不得,目中幾乎噴出火來:“你、你所言當真?!”
“這種事,我實在不敢說謊。”
慕容嘉怔了片刻,嚎啕大哭起來。她聲音慘絕人寰,像是被一刀剖開了心腹。
她神識一崩,勉力控制的淫毒發作,登時全身抽搐,那一身金飾彼此碰撞,鈴鈴作響,紫黑色陰戶一股股水噴出來將鋪褥濕透。
慕容嘉再也支撐不住,摔在自己淫水中雙目反白,不住痙攣,已是墜入了不盡的淫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