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敬宣話說完,氣氛突兀地沉默了一秒。
沈辭音裝作沒聽見,繼續好脾氣地說出自己的來意:“不好意思,我們的車壞了,麻煩您走另一個出口。”
“哦。”路敬宣敷衍過這個話題,倚著車窗問,“你還記得我嗎?”
沈辭音頓了一下:“記得,酒吧老板。”
就是不怎麼愉快的一段經歷。
方芮珈這時走過來,無奈地晃了晃手機:“他們說這里遠,過來拖車得加錢。”
沈辭音轉頭:“加多少?不行的話我替你出。”
“怎麼可能要你出錢,我都談好了,待會就來拖。”方芮珈叉腰,“現在問題是我們兩個怎麼回去。這邊太遠,肯定打不到車,我看能不能叫個朋友來接。”
後面的車見這個出口走不通,陸陸續續轉去另一邊,沈辭音看著路敬宣的車一直一動不動,不由得問:“你不走嗎?這里暫時不通。”
路敬宣:“遇到麻煩了?正好我也要回市里,不然我載你們一程?”
方芮珈不太放心,悄悄在沈辭音耳邊壓低聲音道:“你認識他?靠譜嗎?”
沈辭音其實完全不算認識他,不過是在酒吧有過一面之緣,知道他和言昭是朋友,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的信息。
沈辭音猶豫著沒說話。
如果是在平時她肯定一口回絕,但現下情況特殊,這里離市里遠,錯過這輛順風車,還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回去。
見她們一臉警惕,路敬宣嘆氣:“要不我給言昭打個電話?他你總認識吧?能證明我不是壞人?”
“言昭”這兩個字在沈辭音這兒類似於免死金牌,雖然兩個人感情方面的問題糾糾纏纏說不清楚,但他人品絕對沒話說,交往的朋友也一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這也是為什麼重逢以來,沈辭音從沒主動問過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或者曖昧對象。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如果有的話,絕不會來招惹她。
很奇怪。
明明她覺得九年過去,人都在變,可又潛意識里認為言昭在這方面始終如一。
沈辭音回答:“不用了,我知道你們是朋友。”
她朝方芮珈點頭,方芮珈聳肩,雙手合十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感謝,那就拜托帥哥你了,把我們帶到市里好打車的地方就行。”
拖車來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兩人目送著車被載走,隨後一起坐上路敬宣的車。
沈辭音看了看除他以外空蕩蕩的車廂,問:“你是一個人來的?”
“不是,和朋友一起來爬山。他們有車先走了。”
“你等了我們這麼久,不會耽誤你吧?”
“小事,早點回去也是和他們混在一起,說實話,很無聊。”
車窗旁的景色逐漸開闊,沈辭音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春日呼嘯的風灌入,吹得人心情都舒爽許多。
路敬宣很會社交,雖然人看起來吊兒郎當不怎麼靠譜,但朋友多、見識廣,和方芮珈這種同樣外向的人很能聊得起來,一路上沒有想象中的尷尬沉默,氣氛反倒十分融洽。
車輛駛進市區,路敬宣看了眼導航:“我要去朋友的會所吃飯,你們家住哪?先給你們送回去?”
方芮珈連忙道:“真不用。已經很麻煩你了,路邊停下,我們自己打車就行。”
他象征性地邀請了一下:“這會所挺休閒的,要去玩一玩嗎?”
方芮珈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但這個地方我們消費不起。”
路敬宣心想,沈辭音在這,所有賬都可以記言昭頭上,完全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但他也沒勉強:“行,會所附近也好打車,待會我就把你們捎到門口。”
沈辭音:“今天真的謝謝你。”
“小事一樁,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舉手之勞而已。”
車拐彎,駛進會所區域,剛剛停穩、熄火,一個紅色的人影比門童還要快,火急火燎地從大門口衝過來。
“路敬宣!你和我分手就是因為這個女人?!”
後座車門忽地被拉開,沈辭音就坐在門邊,還沒反應過來,被一股外力猛然拽了出去,越野車底盤高,她腳下沒踩穩,差點摔了一跤。
“我草!傻逼吧你!”路敬宣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跳下車,“你趕緊松手!這他媽言昭女朋友!”
女人緊拽著沈辭音的衣服:“你騙我!言昭什麼時候交過女朋友!你當我是傻子嗎?!”
方芮珈急忙跟著跳下車,將那個女人扯開:“你有病吧?抓我朋友干什麼?”
一番拉扯,女人手被拽掉,沈辭音咳嗽幾聲,急促喘息,白皙的脖子上被衣領勒出一道淺淺的印記。
方芮珈擋在沈辭音身前:“不分青紅皂白汙蔑人,你神經病啊?我朋友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會所門口圍了一群人,圈子里都跑來吃瓜,看熱鬧不嫌事大,議論聲越來越大。
“快滾快滾。”路敬宣不耐煩地揮手,驅散眾人,“看你媽呢?”
女人一看車上下來兩個女生,頓時知道自己猜錯了,路敬宣根本不是帶著所謂的新女友去爬山約會,只是別人路過他的車,看見他車里有女人,而這消息被她一時頭腦發昏,曲解了含義而已。
女人驚慌失措,手都不知道往哪擺:“對不起啊對不起啊,我一時心急……你沒事吧?”
沈辭音揮了揮手:“沒事。”
旁觀有人說:“先趕緊扶她進去休息一下吧。”
沈辭音搖搖頭:“我沒事,沒受傷。”
就是被扯下車而已,身體沒那麼脆弱。
方芮珈也嚇到了,還驚魂未定的,同意那個女孩的說法,勸說:“你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拗不過他們,沈辭音只好往里走。
大門口還剩下路敬宣和那個女人。
“你有完沒完?”路敬宣煩躁極了,“你綠的我還問為什麼分手?我他媽有綠帽癖嗎?”
“那還不是因為你根本不把我當女朋友對待!”
“女朋友這個身份怎麼來的你不清楚嗎?向我家里施壓,非要我屈服,我這不是如你所願?!”
女人哭道:“你根本不愛我……”
路敬宣懶得理她:“你又有多愛我?愛我你能干出劈腿這事?”
沈辭音在大廳的沙發里坐下,服務員端來熱茶,又給了她條熱毛巾。
門口的人也跟著零散地回到會所內,任由門口繼續爭吵。
很顯然,“言昭女朋友”這五個字比路敬宣這出分手大戲還要讓人震驚且感興趣。
沈辭音低頭喝著茶,感受到身側傳來的目光壓力,只當沒看見。
她沒動靜,周圍人也不說話。時間一秒秒地流逝,大概五分鍾後,終於有人按耐不住:
“那個……你真是言昭女朋友?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們才談的?”
沈辭音抿唇道:“不是。”
她想了一下,補充道:“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
話音剛落,四周突然冷了下來。
沈辭音察覺到不對勁,順著眾人的視线回頭,話題中心的男主角,似乎是剛剛才到,正在她身後不遠處站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看見言昭的臉,想起剛剛的話被他聽到,沈辭音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匆忙又將頭扭回去,用背後對著他。
氣氛十分微妙,眾人目光搖擺不定。
“有什麼好看的。”言昭似笑非笑,眼里一點溫度也無,“你們沒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的話大概很有分量,一說完,周圍人紛紛散開,目光卻還若有似無地粘連在這邊,關注著動靜。
言昭沒理那些視线,走過來,低頭直接問:“哪兒受傷了?”
“沒有。”沈辭音脖子上的紅痕也消退了,“就是衣服剛剛扯壞了一點,芮珈給我去買了,換掉就行。”
言昭伸手過來,沈辭音要躲,沒躲開,被他按住肩膀,強硬地抬起下巴。
言昭仔細看她頸側,手指輕輕摸了摸,確認真的沒事了,才將手松開。
還好人沒事。
路敬宣給他打電話,丟下一句沈辭音出事就掛了,言昭心懸在嗓子眼,幾乎是一路飆車過來的。
結果一來,又從她嘴里聽見他最討厭的那兩個字。
他的手撤走,沈辭音攏了攏衣領,沉默不語。
言昭退後一步,在原地立了會兒,轉身走開。
路敬宣正蹲在會所門口抽煙,被言昭從後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他沒躲,認命地舉起雙手:“這次是我的錯,我有責任,你打我都沒意見。”
言昭問:“處理好了?”
“差不多吧。”路敬宣吸了口煙,“徹底斷掉了,煩死。”
見言昭不說話,他回頭:“來一根嗎?”
言昭轉頭看了眼大廳里還在那坐著的沈辭音,又收回視线,從路敬宣手里接過。
沈辭音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十分鍾後,方芮珈拎著袋子走進會所:“快去換吧,要我陪你嗎?”
沈辭音接過:“不用,你在這等我一會吧。”
服務員帶著她走上二樓,牆壁瓷磚透亮,反射著頭頂澄明的光。
言昭站在走廊里,半倚著牆壁,正低頭抽煙。
聽見腳步聲,他掀起眼皮,目光先集中到沈辭音身上,再看向她側前方的服務員,微微側頭,服務員接受到示意,轉身下了樓梯。
走廊就剩他們兩個人。
沈辭音看著他沉默抽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原地停頓許久,才轉身開門:“我先去換衣服了。”
“後悔分手嗎?”
言昭突然問。
握著門把的手頓住。
重逢至今,這是他們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一個誰都不願揭開的傷疤,藏著血淋淋的痛苦。
沈辭音低頭,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金屬,沉默了許久,才輕聲說:“……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分手。”
根本不是後悔與否的問題,而是他們當時已經走進了死路,除了分手,沒有更好的辦法。
“對不起。”沈辭音沉沉呼出一口氣,終於能夠說出這句話,“當年是我執意要分手,傷害了你,如果你因此到現在都還很不甘心,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
“不甘心。”他輕笑一聲,“我確實很不甘心。”
不甘心她怎麼就能那麼輕易地說分手,不甘心那麼濃重的過往被她輕飄飄地一筆勾銷。
言昭將煙按滅,扔進垃圾桶里:
“不是說要和我兩清?沈辭音,你告訴我,我們怎麼兩清?”
他走過來,推開門,攥住沈辭音的手腕,將人捉了進去。
“咔噠。”
輕微的一聲鎖響。
燈沒開,屋內一片黑暗,沈辭音的脊背剛抵上門板,他的身體緊接著壓了上來。掌心扣住她的頸脖,迫使她揚起下巴,吻落了下來。
他吻得用力,啃咬她的唇瓣,舌尖重抵開她的牙關,又重又深地攪。
衣料窸窸窣窣地摩擦,親吻聲、喘息聲交織,在黑暗里無限放大,親昵地蹭著耳朵,要鑽進人心里的癢。
“你別……”沈辭音掙扎,被親得聲音斷斷續續的,“……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言昭摟緊她的腰,呼吸灑在她的唇上,低聲命令:“就在這換,換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