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試了幾個比較容易掌握的肩背器械後，已過了快一個小時了。我估摸著林蔚煙的體力，對她說道：“接下來要做什麼由你來選。你是想試試練腿，還是想試試其他的東西？要是對武術搏擊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給你示范一下些比較有趣的套路。”

　　林蔚煙撐著腰環視了一周後，歪頭道：“嗯，今天其實我已經感覺差不多了，剩下的下次再來吧。”

　　“你確認？”我不由得問道。這點運動量，只能說是淺酌淺嘗輒止。哪怕是林蔚煙這麼缺乏鍛煉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因此被榨干了，所以只能是她不想繼續了而已。

　　“嗯，我怕明天我全身都酸痛。”林蔚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而且之後你肯定還要我們再慢跑一陣的，是吧？”

　　我笑道：“嘿嘿，看來我說的話你確實聽進去了，正要如此。你想回到跑步機上，還是試試橢圓機和健身車？”

　　“健身車吧，”林蔚煙努了努嘴道，“在那上面踩車應該不會對我有太大妨礙吧？”

　　確實如此。相對於跑步機來說，健身車的位置固定，踩車時上半身不會有太大的活動幅度，對林蔚煙這種胸前負擔大的人來說友善許多。

　　我們踩著車，聽著房間里背景播放的輕柔爵士樂，一時無言。半晌後，林蔚煙轉頭對我說道：“謝謝你今天特意陪我來。”

　　我悠然道：“不客氣。我這麼做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推動我的朋友去改善身體健康，另一半的原因則是為了滿足工作的要求。顏君泠雖然是大老板，但我作為她的朋友在這兒上班領薪水的話，也不能真的就純混了，還是得做些適當的准備的。”

　　“哦？如果你以後的客戶都會是像我這樣的人，那豈不會很難做好工作？”林蔚煙秀眉微挑地問道。

　　“恰恰相反，你這樣的人才正是我最需要，也最有可能做出成績的例子。雖然我看得出你並不是百分百地投入，但是我為你示范的每個動作你都認真去做了，也並沒有隨意對待這個過程。而作為教練，我的職責不僅是為你展示正確的鍛煉方式，更是要培養出正確的心態來對待鍛煉。所以你實際上已經給了我這個機會了，若我沒辦法讓你真正地找到樂趣的話，那麼只能說是我水平不足。”

　　林蔚煙沉默了片刻後問道：“為什麼不會是我相性不足呢？也許我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我不容置疑地說道：“語言可以作假，但是態度和努力無法作假。這一點，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於你的話。”

　　林蔚煙嘆氣道：“唉，我已經開始後悔了。所以短時間內你是不會放過我的了，是吧？”

　　我笑道：“不錯，我可不會輕易走開的。”

　　“如果我真的融入不了這樣的鍛煉習慣呢？你還會逼我出來麼？”林蔚煙追問道。

　　“如果你真的對我介紹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那我自然無話可說。但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你逃的。”

　　林蔚煙抿唇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後柔聲說道：“那就先按照你說的辦吧。”

　　我們踩了十五分鍾的健身車後，去更衣准備離開了。林蔚煙原來想試試水療區的設施的，卻忘了帶泳衣，只得下次再來。我則無所謂，做的那幾個動作只能說是熱身級別的運動，汗都沒出，自然也沒什麼必要去跑桑拿或者下熱水浴池。

　　回到家後，我立刻進了廚房開始准備午飯。林蔚煙則回房換了身舒適的休閒服，來到客廳打開了電視：“怎麼一回家就忙活起來了？”

　　我帶了兩杯衝了蛋白粉的牛奶出來放在茶幾上道：“鍛煉身體後最好半個小時內補充碳水和蛋白質，這樣增長肌肉的效果最好。”

　　林蔚煙嘖聲道：“謝謝。這麼講究的麼？我老是見你喝這蛋白粉飲料，有時候也好奇過到底是什麼味道。”

　　“細微處見真功夫，吃什麼，什麼時候吃，是跟練什麼，怎麼練一樣重要的東西。這蛋白粉味道其實還行，混在奶里喝跟巧克力牛奶差不多。不喜歡這個的話可選的味道多的是。”我干了一大口後舔了舔嘴唇道，“吃，喝，住，行，坐，臥，能夠拿捏好這六點，哪怕不鍛煉也能健健康康地過日子。我可是准備不留余地地傳授我的心得哦。”

　　林蔚煙抿了一口牛奶後點頭道：“嗯，味道還真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你在短短半年內就學以致用了這麼多東西麼？”

　　“有心了解的話，半年確實就夠了。不過想要能夠融入生活中，則需要個性化的匹配。像是營養餐，要是不下點功夫做出好吃的來，一天三四頓雞胸肉西蘭花連我都堅持不下去。”

　　林蔚煙笑道：“確實，你總是能做出花樣來，這廚藝也是半年就突飛猛進了。”

　　我在空中劃了個圓圈道：“你看，一切都是互相作用的。正因我對待鍛煉身體采取了認真的態度，所以需要在飲食方面也同樣地認真對待。而為了能夠堅持長期吃這麼多養分充足的食物，我也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去烹飪，從而提升了我的廚藝，等等等等……”

　　林蔚煙望著我從廚房拿出碗筷和飯菜出來，由衷地感嘆道：“說實話，比起這些知識和能力，你這樣的行動力才是最可貴的。讓我想起了向東，雖然他努力的方向總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他跟你一樣，一旦下定決心就會用盡所有的力量去追逐。我很羨慕你們這樣的人呢。”

　　我只是鼓勵性地說道：“這種堅定也許確實算得上難得，但也不是唯一的路途。更多的時候，不需要想太多，先做做看，就足以成為有意義的契機了。”

　　林蔚煙伸了個懶腰道：“也是。嘻嘻，這確實更符合我的性子。”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卻思考起她方才的回答。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麼？那麼，妨礙你當那樣的人的東西，是什麼？或者說，你所缺乏的是什麼東西？動力？行動力？還是改變自己現狀的根本原因？

　　亦或者，缺乏能夠回答這些問題的答案，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這些思緒掠過腦海，但我也沒有無趣到真正地將它們問出來。我們在談笑中很快就吃完了午飯。林蔚煙告辭去洗澡清理今天揮灑的汗水，而我則是回房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喂？媽，最近過得怎麼樣？”

　　“終於又有空打電話給你老媽子了？”老媽還是如往常一樣，每次開口都要指控我電話打得太少，每次我都會腹誹，你又不是沒有手機，想聊天的話為什麼不主動打給我？

　　“這不是剛過完年，還沒離家多久麼？”我打了個哈哈。不過自己實際上確實已經很久沒有跟父母聯絡了，也確實有些想念他們，“問個比較突兀的問題哈，你跟爸爸有沒有想過早點退休享受生活？”

　　手機那頭傳來我媽質疑的聲音：“早退休？我倒是想啊，但是我們退休的話，誰付你的學費？誰養這個家？你麼？”

　　我知道老媽這麼說根本沒指望我怎麼樣，但是我卻是認真的，所以我也認真地答道：“是啊。我畢業之後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就是過年時你們見過的顏君泠幫我找的。等我一畢業就要步入年薪六位數的階層了，很快就能讓你們盡早退休。”

　　老媽被我這麼斬釘截鐵的回答驚了驚，沉吟道：“口氣倒是夠大的，不過如果是顏君泠這個姑娘幫你安排的門路的話，倒是有可能。原本以為我兒子會是個要靠本事找到好工作的，沒想到落到實處還是走了朋友的關系，嘖嘖。這份心意媽媽心領了，但是你別擔心太多了，我跟你爸不用靠你養，而且現在就退休享受生活的話，還不是得關心你的首付？”

　　老媽雖然喜歡懟我，但是過去二十年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是為我好的，無論是課後輔導我功課，還是四處奔走打聽沿海大學的課程和專業師資，可謂是為了兒子煞費苦心，因此聽到這話我心里暖暖的，咧嘴笑道：“這種東西你跟爸爸真的不用擔心，我已經胸有成竹了。最遲半年後，就能拿出點硬貨來讓你們安心。如果你跟老爸實在是想要在勞動中尋找意義的話，那也沒關系，但是至少可以讓你們知道，沒必要受任何人的氣也沒必要勞累自己，想停下來換個生活，隨時可以這麼做。”

　　“呵！我倒是有點想見到你准備怎麼做了，沒有幾分勝券在握的信心，你可不會這麼說。姑且算我相信你確實有這個能力吧，那麼媳婦呢？什麼時候帶你那女朋友回家來給咱們認識認識？”

　　我干咳一聲道：“會有時機的，這個倒不急。”

　　“比起讓我們強制下崗，我還是對你的後半生的伴侶更感興趣！”說起我的婚戀未來，老媽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使出渾身解數的乾坤大挪移應付了她的刺探後，再次將話題轉到了另一個我撥打給老媽的原因上：“你跟爸爸身體還好吧？之前跟你們說過，我現在可是對鍛煉非常重視，也學了很多適合中年人用以保持身體健康的好東西，下次回家教教你和爸爸。還有一盒營養品過幾天會寄給你們，每天吃一粒，對身體大有益處。”

　　“上次顏君泠給我們帶的營養品都還沒吃完呢，你又寄東西回來，還准備親自教我們健身？這麼上心？”

　　“那是，孝敬領導不是天經地義的？你跟爸爸試過我寄回的那盒補劑後就知道了，我親身驗證過，絕對的精品。”

　　“對了，還有一件事，再過幾個月就是我畢業典禮。到時候你們可別忘了啊。”

　　“臭小子，以為你媽是跟你這麼大剌剌的人麼？我早就打聽清楚了，倒是你給我收拾干淨點，咱們的屋子不只是你住，還有向東的表姐呢。”

　　“記得記得，你們來的時候可別跟上次跟君泠來家里那樣，嚇著林蔚煙了，她可不像顏君泠那麼八面玲瓏，應付得了你給的壓力。”

　　與老媽又嘮叨了小半個小時後，我掛了電話，臉上依然殘留著幾分笑意。

　　我其實很想很想讓父母認識梁清漓與薛槿喬，讓這四個世界上與我最親的人見面。單單是想象著兩老見到我那兩位大燕媳婦兒後驚呆的表情便讓我笑不能停，而我相信兩位娘子也肯定會與我的父母相處得很融洽。

　　但是他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哪怕是我這個能夠橫跨時空的紐帶，也不能讓所有我在乎的人身處同一片天空之下。對此，我在離開大燕之際，感到了深深的遺憾，而兩位娘子對此亦有幾分感同身受，均是與我交談了許久來緩解這份惆悵。

　　不過，雖然超越空間讓我體驗的不同人生無法與在主位面的親人分享，至少它能所兌換的福利可以用來孝敬父母。我買的固元丹藥性溫和醇厚，是專門煉就給凡人固本培元，滋補身子的上佳丹藥，配合以一些簡單的鍛煉和我准備下次再兌換的一些效果更好的丹藥，足以讓他們長命百歲，遠離病痛。

　　等我從西聯位面回來之後，若是成功處理了那個神性存在，今年的任務指標便完成了。那時就不會跟之前幾次出入超越空間一樣，對獎勵點有那麼迫切的要求，可以用來換點現金和其他的好東西來改善自己與親人在主位面的生活。

　　其實我也沒什麼用得上錢的地方，特別是傍上了富婆之後，因此只准備用兩千獎勵點套出兩百萬現金來逐漸讓父母接受兒子發達了的事實，讓他們想要的話便可以隨時開了老板去享受生活。

　　在那之後，又該要做什麼呢？

　　在這次回歸之前，我所作所為的原動力很簡單直接：處理大燕的內亂，為梁清漓搏出一個安穩平和的家園。為此我揮灑了道不清的汗水與精力，在空閒的時間里一點也未敢松懈地在修煉與學習武功和道術。在此期間，西聯的種種經歷也同樣地令我結下了珍重的羈絆，讓我需要為之奮斗的目的又多出了一個。因此從現在到任務完成之前，我會有再好不過的動力去繼續鞭策自己前行。

　　但是放長遠點考慮，如今大燕的一切稱得上圓滿了結了，我也收獲了此前無法想象的美滿姻緣，剩下的便只有西聯的危機需要處理。當西聯的危機解除之後，接下來呢？事實上，在這個階段完成後，我差不多能夠確保自己在主位面里不需要擔心後半生的事了，也會達成了我一開始願意加入超越空間的原因。

　　到時候，是不是除了與譚箐同款的好奇心與探索精神，我實際上便已經缺乏了自己穿梭時空最原始的動力？

　　想到這里，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在不久前剛剛對林蔚煙信心滿懷地宣稱了自己對如何達成自己的目標沒有任何迷惘。這依然沒有改變：我對自己想要，該要做的東西有著清晰之極的認知和信念，但是在達成目的之後，我又該要怎麼做……這也許是我需要開始思考的一個問題。

　　畢竟，我不像顏君泠那樣。她人生的中心放在現實里，在超越空間更多是為了從任務里汲取力量以便在現實里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我在每個位面里的經歷和對每段人生的重視，尤其是大燕的人與事，不會比主位面遜色半分。當三者都達成一個理想的狀態後，是否意味著我可以放松下來，享受人生了？

　　想起顏君泠，我突然意識到除了偶爾在群聊里匯報了一聲狀態，回歸的這一周竟然一次也沒有與她聊天。而當下這個突然冒出的疑惑，恰好是個她最能夠為我理清思緒的問題。

　　於是我毫無猶豫地喚出團隊契約的私聊功能，對她發出了對話請求：“顏總，顏總，呼喚顏總，員工周銘請求對話。”

　　幾分鍾後，顏君泠回復道：“什麼事？還有，別叫我顏總。從你嘴里說出來，令人說不出地嫌棄。”

　　我無視了她傷人的話語問道：“這不是回歸現實快一周了都會還沒跟你聯絡嘛。當然，我們知道你是大忙人，但是我好歹也是明玉集團的一份子了，關心一下大老板那是分內事。今天我跟林蔚煙去試用了一下俱樂部的設施，感覺良好哦，你准備什麼時候正式開張？”

　　“哦，你們去了？我剛好准備這幾天跟你說起這事。我准備這個月底便正式開始營業，開業慶典也已經訂好日子了，就是下周六。到時候你作為俱樂部的王牌教練，必須以我們打造的身份在場，沒問題吧？”

　　“沒問題。嘖嘖，這就要開始了麼？我看這種規模的生意一般要打個半年廣告才會開張的，你斗贏顏斌才兩個月不到就要開門迎客了，會不會有點太急了？”

　　顏君泠自信地說道：“這我當然明白。你今天既然見過現場了，應該也看得出俱樂部隨時可以正式營業了。至於廣告麼，呵，你以為我前期砸的那近千萬的錢都是燒在哪里的？可不是完全用在裝修和器械上的。俱樂部的事，該知道的圈子里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如此，顏斌也不至於會湊上來想分一杯羹。”

　　我摸了摸下巴問道：“我之前沒有問過，但是現在提及了，倒是有點好奇。你為什麼要鳥他啊？這個市場是你發現機會的，准備工作和投資都是你拉的，他憑什麼能讓你跟他賭斗？以你的性格，若不是有什麼極為重要的考量，肯定是直接讓他滾蛋的吧？”

　　顏君泠的聲音帶上了幾分笑意：“你的疑慮沒有錯，但是你描述的細節有一點錯了。”

　　“海州的高端健身市場雖然是我看中的商機，前期的投資大頭也是我親自拉來的資金和客源，但是實際上在大概——我想想啊——大概六個月之前，這一切都是與顏斌合伙辦成的事。我負責的是運營和實際建造設施的部分，他則負責打點人際關系和處理官方的各類要求。包括與朝陽俱樂部那樣的同行談判，都是他操作的。”

　　“等等……”我聽到這之前從未了解過的內幕，倒吸了口冷氣，不可置信地說道，“我之前一直以為他是蠻不講理，試圖半路截胡庶系女兒辛苦栽培出來的商機的顏家大少爺，但是你的意思是……你才是那個反水坑害了他的卑鄙女總裁？？？”

　　顏君泠的語調帶上了幾分嘲弄：“噗，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先入為主地那麼想，也怪不得你。沒錯，我早就知道顏斌這賤人雖然狗眼看人低，但是也早就想摻和我看中的生意了。而他畢竟是顏家嫡系的大少，他和他爹的面子在這一畝三分地比我的名號管用多了，不用白不用。”

　　“……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局？他從來就沒有上桌的可能吧？”

　　“如果他願意精誠合作的話，我倒也不會徹底落井下石。但是他愚蠢地以為他吃了餌之後能夠大搖大擺地把我掃蕩出局隨意打發，那就不怪我不客氣了。商賈世家嘛，背叛和倒戈一擊可不是家常便飯？”顏君泠的語氣厭惡下洋溢著奸計得逞的得意。

　　但是，我似乎也從其中察覺到了三分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