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眾人打聽到,王醫師將在郡中最繁華的南市口設攤看診,眾病患自去那里讓他診病。
鄭羲道:“要不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蘭兒附和道:“好啊,有熱鬧一定要湊。”
她此時已回復了女子的裝扮,一身鵝黃色輕衣,襯著她輕盈動人的身段,長發烏黑而飄逸、眼角清澈而多情,初看似鄰家女子般親切可人,細看又如雲山霧罩難覓芳蹤。
這是一個怎樣可愛的小女,縱有宋玉子建之才,恐也難盡書其貌。
蘭英在旁對檀羽道:“蘭兒風采秀麗、神識高潔,羽弟何不作詩一首稱贊其美?”檀羽道:“識高則文淡,意高則筆減。蘭兒之美在意不在質,斷難以文字描摹。只可謂‘無言之美’四個字。”眾人聽他這番贊美,自然是到了極處,都不再有話。
唯蘭兒自己悵然若有所思。
六人吃完早飯,便奔南市口而去。
大家都道此時一定已經是人頭攢動了,緊趕慢趕走過來,卻發現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偌大的南市口,空空蕩蕩,除了王顯擺的攤子,和王慧龍幾個站在後面,看診的病患就稀稀拉拉幾個。
蘭兒忙跑過去問王慧龍:“不是說太原郡很多人生病嗎?怎麼才這麼幾個?”王慧龍也納悶:“不知道啊。再等等看吧。”
此時在看診的正是高樂安母女。
樂安正懇求王顯:“王醫師,請你救救我阿爹吧。”王顯道:“昨天不是已經和你說了嗎,已經病入膏肓,沒法救了。”樂安母女突然跪到了地上,哀求道:“求求你了!”邊說邊跪在地上哭。
王顯去拉她們,母女倆死活不起來,就這樣跪著。
王顯又拉了幾下,始終拉不動她們,似乎心也軟了,便道:“也罷,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救得活救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樂安母女歡天喜地地站起來,樂安道:“多謝醫師,只要救活阿爹,以後讓我們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王顯問道:“你們家就你們母女倆,沒別的男丁了嗎?”
樂安道:“小女還有個從兄,不過已出門在外有年了,家中就三口人。”
王顯抿抿嘴:“這事就比較棘手了。”
他抬頭四周看了看,忽然發現人群中的鄭羲,便問道:“鄭公子,不知是否願意幫一幫這兩位呢?”
鄭羲沒想到他會問自己,忙道:“當然樂意效勞。”
王顯招招手,讓他湊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鄭羲聽完“撲哧”一笑道:“王醫師高明,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哈哈。”
王顯竟從懷中掏出錢交與鄭羲,道:“這是昨日所受錢資,原物奉還,此事就拜托了。”鄭羲推辭道:“王醫師這就見外了。錢你拿回去,這點小錢在下還出得起。”王顯道:“鄭公子家中寬裕固然不假,然這錢是為這兩個窮苦人出的,怎可還叫鄭公子破費。再說這錢本就是你的,昨日那張方子也值不得這許多錢。鄭公子不必推辭了。”鄭羲執拗不過,只好收下。
等兩人說完,蘭兒忙跑過去問道:“六兄,王醫師讓你做什麼啊?”鄭羲神秘地道:“這事啊,王醫師說要對你保密,嘿嘿。”蘭兒悻悻地嘟了嘟嘴。
鄭羲轉身對樂安道:“你爹現在何處?”樂安道:“已經被永寧寺的人抬回定襄了。”鄭羲道:“那好,等這邊的事一了,我便與你們去定襄。”樂安母女連聲道謝。
此時下一人走上來,正是那日見到的盛家人。後面王慧龍問道:“你家子女呢?怎麼就你一個人來?”
那老丈走上來便哭喪著一副表情道:“長者,請你去勸勸我那幾個不孝子吧,昨天陸修靜知道王醫師來,私下里傳出話,說若去找醫師看病,以後就別到天師觀,他們就都不敢來了。”
王慧龍道:“也罷,你先站到一旁,下面二狗上來吧。反正他們病症差不多,等王醫師找到了治病之法,再去醫治你家幾個便是。”說著,一個後生走了上來。
他也和盛家子女一樣,全身布滿紅瘡,不停地抓撓。
王顯把了那二狗的脈,凝神想了一會兒,道:“肌膚搔癢,當是濕熱之症。不過早聽說你們已服過苦寒燥濕的方子了,不但無用,反而病情更甚,是這樣嗎?”
二狗點了點頭。
王顯皺眉道:“這可真是奇怪。二狗你再想想,近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
“你是指什麼?”
“比如說……等一下!”
王顯忽然停下話頭,用鼻子嗅了嗅,問道:“你身上是什麼氣味?”
二狗看了看自己身上道:“你說我身上嗎?沒什麼啊,就是早上來前曾經沐浴。”
“這不是皂角的氣味,你用的什麼物事洗浴?”
“是一種叫‘香皂’的東西,洗了之後很舒服的。”
“哪里來的這個什麼香皂?”
二狗支支吾吾道:“這……”
後面王慧龍見他猶豫,急道:“你這二狗,以前你小子一年也洗不了幾次,現在倒勤快,居然早上起來沐浴。還不快給王醫師說香皂是哪兒來的?”二狗道:“鄉老你別提以前了,我知道那時候我不愛干淨,可我現在很愛干淨的,每天要洗兩次呢。”王慧龍驚道:“每天洗兩次?你這豎子瘋了?”二狗道:“不是,要是不洗,就全身發癢,洗一下會舒服很多。”
王顯聞言,沉吟良久,道:“要不你回去取那香皂來讓我看?”二狗答應一聲,便飛奔回去。
這邊綦毋尷尬地對檀羽道:“說起來,我也有好久沒沐浴了。”眾人一番嘲笑。
檀羽笑道:“自古以來都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你這是正常的。”
蘭英則問:“這香皂會是誰給二狗的呢?”
檀羽沉吟道:“聽二狗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天師觀的人。”
“會不會是永寧寺?”
“有可能。永寧寺的僧人重視清淨意念,自然要從潔淨身體做起,而且二狗這樣支支吾吾,想必是害怕讓天師觀知道,那就只能是天師觀的對頭永寧寺了。”
蘭兒則在一旁咬牙:“又是永寧寺,這永寧寺怎的如此詭異?”
不多時,二狗跑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塊白白的東西,想必就是香皂了。
王顯接過香皂來看了一會,又聞了一下,也沒發現什麼名堂,於是搖著頭道:“這東西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我從沒聞過。或許是產自異域的東西?”
鄭羲忽道:“賢弟,你書讀的多,書上有這東西嗎?”
檀羽過去取過香皂來聞了聞,皺眉道:“這物事從沒見過,似乎不像是天然所產,你們也看看?”說罷便遞給鄭羲。
眾人依次看過,最後交到蘭兒手上。
蘭兒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陣,若有所思。
檀羽見狀忙問:“蘭兒發現了什麼?”蘭兒抿著嘴唇道:“沒什麼,只是隱隱覺得有點奇怪。”說罷便將香皂還給王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