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秀給葉姨畫像的時候著重突出了葉淑君工作時候的專注神情，畫面里的她穿著一身花色旗袍，鳳目凝視著眼前翻飛的針頭，那一刻，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自動和她隔離開來，只剩下她自己。

　　細白胳膊搭在工作台上，程佳秀借助視角錯位遮掩住她有些平平無奇的前面；其實嚴格從人體比例來講，葉姨這麼瘦的體型，前面相對較平應該還是比較合理的，不然，這對她肩膀是一道不小的考驗。

　　程佳秀功夫重點還是放在了那一對迷人的豐腴大長腿上，從腰間往下一些開始叉開的旗袍，他並沒有按照實際情況把絲襪也畫出來，而是使用了動畫的手法在大腿和膝蓋中間的位置畫了一個黑色圈狀裝飾品，這分明是他的某些惡趣味作怪，只不過欺負葉淑君看不出來而已。

　　葉淑君看向他的目光越發滿意和好奇了，雖然知道這種想法有些危險，但這會兒她也沒有多想，只不過仍然對自己的身材有些耿耿於懷。

　　程佳秀跟她說了回家之後把黃縈歌的尺碼數據發給她就離開了。

　　他要去確認一下夢姐的精神狀態，希望上次的事情別給她留下什麼心理陰影才好。

　　推開房門的時候，藍胖子和銀漸層正在沙發上“打架”，聽到動靜，兩只貓都停下了動作，銀漸層第一時間跑回了單臻夢的懷里，那只藍胖子倒是衝過來在他腳邊蹭個不停。

　　程佳秀將買來的貓包掛在牆邊，蹲下身子撓了撓藍胖子的脖子，小貓滿意的“喵～”個不停。

　　“夢姐，在這過得還習慣嗎？”

　　“嗯～還好，要是，有個能練歌的地方就好了。”

　　“看來，你確實很喜歡唱歌呢。”

　　“唱歌能讓人心情愉悅嘛～”單臻夢食指絞了絞發梢末端，“這里都是客人，要是聲音大了會影響到他們休息。還有就是離學校有點遠，我又不能來回跑。”

　　程佳秀若有所思，“交給我吧，我來想辦法。”

　　他來之前單臻夢就在投屏放《好聲音》第一季的錄像，干脆兩個人並排坐著看電視。

　　既然是看電視節目，自然不能少得了零食飲料，本來打算讓夢姐先在房間里呆著他下去買吃的和喝的，單臻夢卻說了想和他一起下去。

　　他突然意識到，酒店的房間哪怕再高級，設計得再完美，它的性質始終單純是為“過夜”而生的產物，終究無法給人以家的感覺。

　　看完電視，兩人合力將房間重新布置了一下，讓其看起來顯得更加溫馨。

　　“謝謝你，親愛的。”細致入微的體貼正在化解單臻夢的心防，她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動，只好試探性開口問他，“要，一起，洗，洗個澡嗎？”

　　“下次吧。”見她一幅擔驚受怕的模樣，程佳秀拒絕了，末了他問了句，“你今年，要回去過年嗎還是？”

　　寒假如約而至，葉淑君要動手術了。

　　那是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醫院，葉淑君就被安排在一間很普通的病房里，或者應該這麼說，這家醫院的所有病房都很普通，就這麼一家普普通通的醫院，依舊天天人滿為患，程佳秀不怎麼來過醫院，但依然被這景象震撼到了。

　　醫院東邊特別立了一面許願牆，上邊密密麻麻粘滿了家屬或者其他親朋好友的祈禱。

　　“醫院的牆聽過比教堂更虔誠的祈禱，也聽過比地獄更痛苦的嘶喊。”程佳秀在在書上讀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有些受到衝擊，此刻他才體會到前半句所代表的深重意義。

　　站在他旁邊的唐嬌已經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為母親，受她感染，程佳秀也學著唐嬌的樣子給葉姨祈禱。

　　這里有一個很有名氣姓閔的醫生，大多數病人都是衝著她的影響力來的，哪怕日程早就被安排到了幾個月之後，每天來掛她號的人仍然絡繹不絕。

　　就這樣的水平和影響力，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平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不少大醫院也開了更豐厚的待遇招攬她，連當初推薦她來此的黃縈歌也勸說過幾次，但她都一一說服了那些試圖來說服她的人。

　　今天原本是閔潔輪休的日子，接到黃縈歌電話的時候，她只好把帶熊雅琳出去玩的計劃再往後推一推。

　　中午，因為病房只有一張陪床，程佳秀讓唐嬌留下陪葉淑君，他自己跑去了閔潔的辦公室。

　　等到有人過來換班，閔潔脫掉白大褂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和同事打過招呼後准備回辦公室休息，這才看到門口走廊外得長椅有個熟悉的身影。

　　“秀秀？”

　　聽到聲音，程佳秀放下手機向來人看去，“閔姨。”

　　看著他手上的病例單，閔潔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這些可不是我的。”他把手里的單子交給閔潔簽字，大概解釋了一下自己和葉姨一家的關系。

　　“哦～是這樣。可是，我記得你現在不是快上高三了，找對象這種事情，沒這麼急吧？不會影響到學習嗎？就不能等到大學再談女朋友？”

　　“放心吧，影響不了，我們高一就開始談了的。”

　　“啊？”閔潔嘆了口氣，“看樣子估計沒我家那丫頭什麼事了。”

　　“閔姨，不說這個，”他現在還不清楚單臻夢的真實想法，自己也忙個不停，看著雖然整潔但是頗顯老舊的辦公室，“聽我媽說，你不是有好多機會可以去更好的醫院治療病人，為啥不去呢？”

　　閔潔咽了口飯菜，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秀秀以後打算考哪所大學？”

　　“emmm～我媽說她可以安排我去STF，不過我自己比較想去S大，畢竟離家比較近嘛，再說，念書而已，在哪里念差不了太多。”

　　“在哪里讀書，差別還是很大的，當然重點不是這個。首先你講對了一部分，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區別不一定很大，救人是醫生的天職，這是不以地方有別而有所區分的，我在這里是救人，難道，我去了別的地方，是救的人變得更加高級了，還是本身的救人水平有所不同？算了你現在還小，跟你說這些估計你也聽不懂。”

　　“嘿嘿，這可不見得，”程佳秀嘴里抽了抽，“再過兩年我可就成年了。”

　　“………那你現在不就是小孩子嗎？”閔潔一臉玩味看著他繼續說道，“但是也有一些人是救不了的，不是絕症或者傷勢過重無法醫治，你知道什麼人嗎？”

　　“……窮人？”他不是很確定這個答案對不對。

　　閔潔一愣，顯然也被這個回答噎住了，“不是不是！”指尖在桌子上敲擊，她在思考要不要和程佳秀展開講一講這個問題，但仔細一想，這好像還真是治不了的病之一，“是，生不如死的人。假如救一個人只能為他帶去痛苦，那就不如不救。”

　　“放下助人情節，成全他人命運嗎？”

　　“當然，這里還有一個先提條件，就是他已經決定放棄治療的情況下。”看著程佳秀似懂非懂的樣子，她整理了一下語言，“還是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吧，你好奇姨為什麼不去更好的醫院是吧？我早就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節奏，友好和睦的同事關系，離家近，事少，受人尊重，非要說待遇的話，其實也還能接受。大醫院意味著更復雜的人際關系，更多的破事，更大的壓力……”

　　閔潔把削好的苹果遞給他，“就像你想取得比現在更出色的成績一樣，所需要付出的也是同等甚至比回報本身更大的代價。”

　　程佳秀咬了一口，果肉清脆香甜，“可是，人不能總是待在舒適區。”

　　“嘁～”閔潔嗤之以鼻，“這種話拿去PUA別人還行，別把自己也給騙了；如果不是沒得選擇，絕大多數人都不會離開舒適區。並不是每個人都把向上爬當成自己的人生追求，合適最重要。”

　　程佳秀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葉女士，請在這份手術承諾書上簽字。”閔潔面帶和氣對躺在床上的葉淑君說道，語氣中有些嚴肅，或許是察覺到這樣的語氣會給病人帶去不必要的壓力，她緩了緩，接著說，“放心吧，你的情況並沒有很嚴重，只要配合我們的工作，相信一切都能很順利。”

　　葉淑君和唐嬌同時松了口氣，她們還真怕聽到什麼不妙的話語。

　　“姨，會好起來的，”程佳秀順勢握住她骨感的小手，給葉淑君一個鼓勵的眼神，“等你病好了，我還給你畫好多的畫。”

　　葉淑君看看程佳秀，又看了看站在他旁邊憂心忡忡的唐嬌，回過頭對他說，“好，到時候姨給你縫好多好看的衣服。”

　　“手術中”的提示燈亮起，唐嬌還是呆呆的站在門前出神。

　　“別擔心，葉姨她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看著她黑眼圈里泛紅的眼眶，程佳秀伸出手扶著唐嬌顫抖的肩膀把她拉進懷里。

　　“秀秀～我害怕……”

　　“沒事沒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