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下起雪來,細細密密,像是誰在上面撒了一把鹽,砸得人的臉生疼。
程思予茫然地走在大街上,滿臉淚痕,被風吹得澀痛。
她緊緊地按住胸口,黏膩的血液把衣服糊得緊緊的,走動起來都是鑽心的疼。
她到醫院的急診室,讓醫生幫她簡單地處理下傷口,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鄒家不可能回去,春節也不方便去同學家里寄宿。
她實在不知道去哪里好,走著走著就到了隱江江畔,看到了奶奶當初住的那個小院。
奶奶去世以後,姑姑為了等小樓拆遷,並沒有把它賣掉,因此一直空在那里。
程思予翻了翻牆頭的花盆,在青苔堆里果然發現了一把鑰匙,那是從前的她留在那里的。
鑰匙插進鎖孔的轉動都很艱澀,但她依然還是進入了這個僅剩的避風港。
老舊的屋子里面到處蒙著塑料布,上面落滿了灰塵,椅子輕輕一碰,就搖搖晃晃起來。
整個房子觸目可及都是過去的回憶,忙碌的父親,慈祥的奶奶,曾經快樂無憂的童年。
她在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只覺得更加的悲涼。
可是眼淚在這一刻,卻怎麼也流不出來了。
程思予決定在這間屋子里住上兩天,等姑姑姑父回來再回到鄒家,假裝自己並沒有外宿。
每個月寄過來的生活費其實很夠她用,她在卡里還存下了不少。
接下來,她只需要再找個借口回到學校就行。
高三將至,學業本就繁忙,以後的周末和假期,她提前和同學配合一下,住同學家也好,在學校附近租個小房子也好,她可以盡量不住在鄒家。
門口的柴房還有一些柴火,她找到以前的炭爐,生了一盆火,在從前的臥室合衣將就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起來,自己把傷口的藥換過一遍。
整整一夜,下得都是細細的米雪,打得屋瓦響徹一夜。
早上起來地面都是濕漉漉的,只有牆根還留著一排晶瑩的雪粒。
程思予把屋子簡單清掃了一下,又想起上面還有間閣樓,決定上去收拾一下。
閣樓里面空蕩蕩的,似乎當初已經被人翻過一次,地面散了一些凌亂的物件。
一只花貓從櫃子邊竄出,從樓梯上躍了下去。
程思予被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她想起小時候玩捉迷藏的時候,曾經在櫃子旁邊見過一個暗門。
她走到櫃子的旁邊,把堆疊的舊椅子拉出來,果然見到那個記憶中的暗門。
暗門的門把都已脫落,她翻了很大的勁才把它打開,里面只有一個舊木箱。
木箱是那種深深的烏木色,最老舊的款式,她勾著鎖片把蓋子拉起來。
打開的瞬間就聞到一股腐朽的氣息,陳年的味道。
細微的灰塵散出來在陽光下飛舞,上上下下浮沉在金光里。
箱子最上面放著一些塑料的玩具,她仔細地看了看,不是她從前的那些,而且顏色和款式都偏男孩的風格。
所以,這些玩具是沈之越當年的?
箱子最下面似乎用塑料袋包著一沓書本,她蹲在箱子的旁邊,把它拿出來。
塑料袋拉開,里面還有層層的報紙包裹,掀開來最上面的就是藍色的集郵冊,下面還有程岩的日記本。
一字一句記載的是,所有的過往。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我是被你們拋棄的……”
程思予的聲音,在房間里輕輕回蕩。
這句話被她說得極輕,但落入沈之越的心間卻仿佛是重重的一擊。
“我是為了你而出生的,等我完成了救你的使命以後,你們就把我拋棄了……”
沈之越從來不知道程思予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他通過林氏給她錢,想著有了錢,她的生活會好一些。
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無法用錢來解決和彌補。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些……”
他幽黑的雙眸被深深的沉痛所覆蓋,深濃如黑夜般。
暗啞的聲音里面,是掩飾不住的痛楚和悔意。
如果知道後來的她,會經歷那麼多痛苦的事,他就應該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把她帶走。
那個時候,他以為她生活得無憂無慮,也不想她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用著自己的方式來幫助她,卻沒有想到其實她已身在深淵。
程思予的指尖顫動,摸著那道猙獰的傷疤。
“其實這道傷也沒有多深,只是我是疤痕體質,所以它最後就變成了這樣。”
幽暗的客臥里,她慢慢地靠近坐在床沿的沈之越,讓他更清晰地看見那道傷疤。
這道丑陋的疤痕,是她悲痛過去的印記,也是她的殺手鐧。
“是不是很丑?”
那道疤痕正對著沈之越的臉,他聞言搖了搖頭。
程思予低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他。
“那哥哥……親親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