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談霏玉都表現的很緊張，換做外人可能看不出，但夏眠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時不時抿唇、對著後視鏡整理頭發、低頭打量自己穿著，似乎從未看她如此在意過自己的樣貌，夏眠不免失笑。

　　即使再三強調不用，談霏玉也以初次拜訪不能缺禮數的說法，提了箱禮品。

　　她提著東西不方便整理衣物，開門前轉身對著夏眠眨了眨眼，夏眠了然，無奈地彎腰替她將裙身不存在的褶皺撫平。

　　“已經很漂亮啦姐姐。”

　　談霏玉臉頰微燙，別開臉，禮貌地按響門鈴。

　　“誰啊？”伴隨一道女聲大門被拉開，來人看到談霏玉愣了愣，接著瞟向站在她一旁的夏眠。

　　夏眠笑著喚道：“嬸嬸。”

　　“眠眠啊，快進來快進來。”女人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不用換鞋，直接進。”

　　嬸嬸……？談霏玉掩下疑惑，打了聲招呼遞上禮物：“伯母好，我是夏眠的朋友。”

　　“哎呀，怎麼還帶了東西呢？”女人接過禮物，對著里面喊道，“老夏別看你那新聞聯播了！眠眠回來了。”

　　“眠眠？”

　　“叔叔。”

　　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從房間內走出來，見到夏眠扶了扶鏡腿，似乎在確認：“真的是眠眠，過年喊你吃飯都不回來，現在想起來還有我這個叔叔了？”

　　“那會剛開店忙嘛。”

　　談霏玉站在一旁默默觀察，房屋裝修有些老舊，面積不大，客廳剛站下四個成年人便顯得擁擠，這對中年夫婦聽稱呼只是夏眠的親戚。

　　而夏眠…………

　　她望向女生臉上再熟悉不過的笑容，隱隱怪異，仿佛又戴上了虛偽的面具。

　　嬸嬸端來兩杯茶，等寒暄完，男人問道：“這位該怎麼稱呼？”

　　談霏玉反應過來：“伯父好，我叫談霏玉。”

　　“談霏玉……”男人皺眉細細回想，有些耳熟，但他應該是從未聽過夏眠有這號朋友，估計是畢業後認識的，“好名字。”

　　對方氣質出眾，樣貌成熟，不像是和夏眠同個年齡段的人，他便沒忍住多問了嘴：“你和眠眠是同學還是……同事？”

　　談霏玉正要說朋友，女生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笑容不改直視對方道：“叔叔，這是我女朋友，今天專門介紹給你和嬸嬸認識的。”

　　聞言，方才還掛著笑的兩人一齊愣住。

　　雖說如今同性情侶在社會不算少見，前不久還剛通過了同姓可婚的提案，但真發生在看著長大的女生身上，還是讓她們意外，只不過大半年沒見，再回來就多了個女朋友……？

　　一時難以接受。

　　嬸嬸最先回神尷尬地笑著打圓場：“眠眠也該是談戀愛的年齡了。”

　　男人沉默，一口接一口地喝茶，沒有再說話。

　　茶喝完，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夏眠放下手中茶杯，拉著談霏玉起身：“嬸嬸，我們先走啦。”

　　“才坐了多久，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嗎？”

　　“不用了，等會還要去看奶奶呢。”夏眠婉拒。

　　女人將她們送到門口，而男人依舊還坐在桌前舉著茶杯，表情被擋大半神色不明。

　　“沒事，你知道的，他就是個老古板。”她看著眼前已然是大人模樣的女生，心生感慨又夾雜著絲絲愧疚，不過也幸好，夏眠如今身邊有了真正能陪她的人，這樣想，目光不免柔和，“有時間多回來看看，不管怎麼說，這里永遠算是你的家……”

　　夏眠唇角一僵，牽著談霏玉的手緊了緊，道：“知道了，謝謝嬸嬸。”

　　一路無言，就算再笨的人也能從中看出端倪，何況本就心思細膩的談霏玉。

　　她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選擇沉默，既然夏眠願意告訴她，那便以夏眠的方式來。

　　車開了大半個小時，最終到一群老舊的居民樓下，巷子太窄車輛沒法通過，只能停在外面步行。

　　巷道上方橫著大量錯綜復雜的電线，靠近道路的一面圍牆砸了大半，上面用油漆寫了個巨大的“拆”字，電线杆上貼著拆遷告示，大部分樓房已經無人居住了，窗戶破破爛爛，僅有少數幾棟陽台還晾曬著衣物，有生活痕跡。

　　夏眠領著她拉開生鏽的鐵門，從樓梯一階階向上，到了三樓站定，她輕輕呼出口氣，在貼滿小廣告的門上輕敲三下。

　　等了許久，門才被從里面推開，露出個老人佝僂的身影，老人滿頭花白，動作遲緩，先是推開一條門縫，抬頭，待借著門縫看清來人，頓時表情一變。

　　“啪——”的一聲，談霏玉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門就帶著一股勁風，在她面前重重關上了，都沒看清老人模樣…………

　　女生嗤笑：“關門動作倒還挺快的，不用操心了。”

　　“這是……？”她茫然站在原地，猶豫著要不要再次敲門。

　　夏眠習以為常，無所謂地輕松道：“走吧，她不想見我。”

　　談霏玉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看來女生和親人的關系並不好。

　　“還有地方要去嗎？”坐回車里，此時天色已暗，太陽懸掛在西邊緩緩下沉，夏眠的表情明顯帶上疲憊，她們奔波一下午，剛才又走了好久，談霏玉都忘了問她有沒有吃午飯。

　　“要麼先找個地吃飯？”

　　夏眠搖搖頭：“還剩最後一個地方。”

　　父母？

　　想來也只剩這了，緊張促使剛冒出頭的疲憊感一掃而空，談霏玉點開導航：“你說地址。”

　　“永福公墓。”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頓，她偏頭看向副駕駛上的女生，夏眠唇角上揚，分明是笑容的弧度，眼神、表情卻寂寥無比，帶著遮掩不住的倦態。

　　“嗯？”見女人怔住，她勉強打起精神，和從前無數次一樣彎眼，露出淺淡的笑容，以此示意自己沒事，“開車吧。”

　　第一次，談霏玉會因為她的笑容而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