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許多種棋,就連北旵棋數就有數十。
和悠會的棋不算多,也並不算精,至少,她從來沒贏過自己爹爹,一次都沒有。
後來等小籌長大了,她也再也沒有贏過小籌。
在北境時,她面對妖物,明知對面在放水,也沒有贏過。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她有機會和眼前的男人下一盤棋,那她一定會輸地片甲不留。
不管是哪種棋,都擺在明面,推演自己,盤算對方。
自打認識這個男人以來,和悠就清楚他自己絕看不懂他,摸不到,夠不著,漂在高空之上一片流雲處,隨心所欲,隨性而起,至於那其後究竟匿著風月無邊還是刀山火海,無人能知。
但在聽到這一句話的瞬間。
和悠忽就想起來年幼時,與爹爹下過一盤棋。她已經看見了自己五步之內必輸,當場急哭了。
父親立刻給她端來一碗滿滿的肉。
她立刻歡喜極了,已經被母親強制好幾天不能見葷了。
但沒立刻給她吃,只說,“你每多走一步,就能吃一塊肉。”
她一下就有了動力,然而,絞盡腦汁,反而比之前五步之內必輸還少了兩步,三步就輸了。
但是……
父親並沒有落下最後那一子,而是嘩啦一下將棋盤掀翻。然後將那碗肉,放在了原先擺放棋盤的案上。
她完全不理解父親何意。
他只是笑著說,“你會永遠記得這一盤棋,而早晚有一天,你也會明白這一局棋。”
……
『你要的,是與我並肩平齊的尊嚴。』
這一刻,除了槃王和她自己,沒有人能明白、理解這句話的分量。
會在她心里翻江倒海,幾乎可以讓她立刻就想要哭出來,嚎啕大哭的那種。
會讓她一瞬間就想要撲到他的懷里,緊緊地摟住他,與他接吻,跟他交歡。
也會讓她為了這個目的,可以出賣自己的一切,什麼秘密都可以給他。
她一生坎坷至慘烈,從未有人,要給她這個。
槃王就像穿透了她的胸腔,撫摸她的心髒,主宰了她的七魂六魄。
但是。但是啊——
這一句話。
毫無意外地,直刺她的心髒,更撕開了她面對他無盡的悵惘迷茫。
彼時那一局棋,不合時宜被回憶起來,她恍惚覺得,自己似乎稍微淺顯明白了一點父親那一局棋。
彼時。
父親也如此坐在她的面前。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比他對自己更加真心,更喜愛自己。可就算如此,落在棋盤之上的棋,仍對她斬盡殺絕。
棋就是棋,局就是局。
放在棋盤之上的肉,父親溫柔笑容,滿心愛意。
——皆與此無關。
時過境遷。
連父親都可以是棋盤對面與她爭一輸贏的敵人。
槃王真心還是假意從來不重要。
真心,假意,他迄今為止對她的幫助,他身上讓她不明的迷霧……所有的所有,全當做是棋。
如棋局終結,不論輸贏,就像父親還是那個會把一碗肉都端給她,愛她疼她如一的人,槃王還是眼前這個直達她心髒的人,那便善始善終,再賞花賞月。
若不是。
那她也不過只是輸了一盤棋。
她總會贏上別的什麼東西,比如一碗肉,一碗別的什麼。
輸贏之後,再論心跡。
……
和悠掀起眼簾,眸中掛淚,尋常普通的琥色,折射出如同日出時無盡耀眼的希望。
槃王笑意加深,唇溫柔地汲去她眼眶的淚——了然而靨足。
“可是王爺已有王妃了。”她說。
倒是貪心。他笑,“你是不是忘記了,本王好歹也是個王爺。納妃,太過尋常。之前只是本王無此意流連,現在……”
他眉梢一挑,“你難不成,想當本王休了……”
和悠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殿下多慮了,我沒有那麼不自量力,更沒那麼貪心。”
“那……”
和悠輕輕趴上他的肩,“這並非是什麼小事,給我些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吧。”
槃王稍稍遠離了她一些,看入她的眼睛,“那要考慮多久呢。”
她反而湊了上去,好像是第一次這樣主動地吻上他唇角。“不管多久,不論結果,你都會尊重我的,對嗎?”
他的呼吸撲簌簌地落在她的鼻尖,她的眼神愈加迷離,看起來是真的喜歡他的信息素。
“雲崢。”她喃喃,仰視著他。
在垂眼與她對視短暫的沉默之後,祈雲崢掐住她的下頜,什麼都沒再說,吻了上去。
但這個吻,有些凶狠。
……
這個吻剛開始沒多久,和悠就受不住了,開始在他懷里掙扎推搡,斷斷續續的求饒聲在交纏的唇齒黏連水聲里,黏膩而情色。
“不行……”
“怎麼不行。”他吻地其實不深,叼住她的下唇,咬了一口。“都在考慮做本王的王妃了,親一下就這樣?”
“不是……啊……這里……”她立刻被堵住話頭,但目光到處游離,其實也最多是余光瞥到了祈雲崢身後的影子。
祈雲崢背對著之貳,卻一下就清楚她看到了哪兒。
“之貳是我的護衛不能離開半步。而且,他不會介意的。怎麼,你要親口問問他嗎?之貳……”
“不不是的!”和悠立刻拒絕。
可是祈雲崢已經喚了,非但如此,他一邊有些胡亂而急躁地吻著和悠,一邊站起將她一把抱起來——
當啷啷。
他們身後的一個桌子上面的東西,被祈雲崢一手掃落在地面上,然後將她放在上面,看向一旁站著的之貳。
之貳抬起頭來,越過槃王的肩膀與努力撐起身子的和悠正好對視。
“屬下,不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