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摯友
夢境將熄。
遍地瘡痍的櫻牆廢墟間,白濯斜倚一方殘壁,環抱著回光返照的金發女子,臂彎虛懸,不晃不移,仿佛捧著一塊稍觸即碎的冰晶,又像是挽住了一團逐漸彌散的薄霧。
他集中精神,在心中勾勒女友平時生龍活虎的模樣,想象著她傷口愈合,溢血回流,軀體重新回復溫熱。
這是他自己的夢。若使勁去想,竭盡全力去期待,總該能讓劇情依從心意變化罷?
然而,內心的更深處,有一縷聲音輕輕訴說,做不到的。
她已經死了。
白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事實。
忘不了,放不下,參不透,騙不得。無論光陰逝散,幾度夢回,他終究只能一遍遍重溫這段不堪的往事,一遍遍眼看愛人撒手人寰。
“阿濯……”
似是察覺到他情緒波動,金發女子艱難地抬起柔荑,伸向男友的面龐。
“……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白濯默然垂首,感受著撫過頰側的冰涼。
“是有點難受。”良晌,他平靜地道,“但還不至於難受到哭。”
“……欸嘿。你總是這麼……愛逞強……”
話音戛止。手背拍落地面,激起一片塵埃。
……
當白濯深陷迷夢,無奈而又悵然時,數十公里外的學生公寓內,兩位少女遲遲難以入眠。
蒼綺院花夕套了件尺碼過大的睡裙,側臥在單人床一角,單手握住終端機,指尖靈活地彈動不歇。
卸下的機械臂彎曲成人字形,沉甸甸地掛在衣架上,末端的充電指示燈一亮一閃。
身後響起一陣珠落玉盤的淅瀝水聲。少頃,相澤鈴打著呵欠,提著褲腰,以絕不會暴露給外人的慵懶造型邁出衛生間。
跨過盤繞的數據线,瞄了眼友人映著屏幕熒光的小臉,她嘆氣道:“花夕,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才三點……呃,三點了啊。是說,人家還有工作要做……”
“你剛剛好像切換了一下應用呢。”鈴沒好氣地道。“真的是在干活麼,大忙人?”
數秒鍾前,觸屏上一閃而過的配色,分明與重櫻某成人社區的主頁頗為相似。
她有心揭破小豆丁的不務正業,卻又解釋不了自己緣何會知道那等不正經的站點,只得旁敲側擊地予以規勸。
“唉唉,好了啦。”
花夕本想回答,本少女熬夜技能點滿,三更天不算晚,大好夜生活才算起了個頭。
可眼見好閨蜜滿面疲態,到底不忍心連累對方陪自己通宵,撇了撇嘴,還是把終端機擱回床頭櫃,靠牆乖乖躺好。
台燈“吧嗒”熄滅。
漆黑一片的宿舍中,小豆丁聽著同床者舒緩的呼吸聲,感受著身旁散溢的熱量,一對眼睛時而強行閉緊,時而瞪至溜圓,腦袋瓜轉個不停,一刻比一刻清醒。
(可惡,完全不困的說……)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一個師匠,兩個師匠,三個師匠……姆,再多的話,洞要不夠用了……)
(……欸!更、更睡不著啦!)
胡亂發散的思緒起了反作用。
羊沒數上幾只,花夕就莫名聯想到方才看一半被打岔的多P小電影,霎時耳垂滾燙,下腹暗潮急涌,情不自禁主地夾緊了腿根。
(嗚、嗚咿,想尿尿……!)
不止是排尿。亟需排解的,還有其他某種顯而易見的事物。
要去廁所處理一下麼?
假如動作太大,把鈴醬吵醒了怎麼辦?
小豆丁猶豫了一兩秒,便發現自己無需再糾結了。
“做噩夢了嗎,花夕。”
身後突兀響起的聲线,平穩而又清晰,不含半分睡夢乍醒的迷離。
“沒,沒有的說!”
躺在閨蜜的床上想著男人,花夕多少有點心虛,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人家膽子可大啦,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呀,被暗殺個一次兩次而已,根本沒放在心上的說……”
“……不愧是你。一直都這麼堅強。”
“欸?有嗎?”
若非熟悉友人的誠懇語氣,小豆丁搞不好會以為對方是在內涵自己。
“……”
鈴未作回應,似是懶得對不爭的事實作出解釋。花夕納悶了一小會兒,就把這份小小的疑惑拋到腦後,另起話題道:
“……欸多,倒是說,鈴醬你一直都醒著呢。人家還擔心吵到你來著。”
“嗯,我睡不太著。”
“怎麼回事?肚子不舒服嗎?人家記得,你這個月的‘那個’應該還早吧。”
“……你記我‘那個’的時間,是想做什麼……唉。我沒哪里不舒服。就是……”
“就是?”
“就是……”
語出半截,杳無後續。
花夕眨了眨眼,正欲追問,卻忽然被人從後方摟住了腰肢。
(鈴醬?!)
熟悉的溫香熱息貼上後背,牢牢包裹住她嬌小的身軀。少女差點脫口喊出“非禮啊”,但直覺告訴她,此情此境,恐怕不適合這般搞怪的台詞。
(鈴醬……在,在發抖……?)
她沒有感覺錯。
那位實力強大,經常用手刀敲她腦殼,夜夜飛檐走壁、如飛鳥般自由的女飛賊,緊緊擁抱著她,仿佛一撤手,就會失去整個世界。
“花夕……對,對不起……我不想,再……再……”
脖頸處傳來淡淡的濕意。
小豆丁不知該說什麼,不知該做什麼。到最後,只是握住環繞在腰際的胳膊,輕輕摩挲著,讓自己的溫度與友人的溫度融作一體。
“鈴醬,乖。人家在這里。一直都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