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決心
一位客人臨了退場,不求主人家相送,反而拜托另一位客人陪伴一程,這樣的操作委實過於奇怪。
原已准備起身更衣的相澤鈴,聽了花夕對白濯的一番言語,不禁當場怔住,心中油然浮起微妙的不快感。
就像筆直的前路被擠占了一樣。
就像美味的蛋糕被咬了一大口一樣。
就像某種在乎的東西被搶走了一樣……
至於被搶走的,到底是相識多年的好友,還是萍水相逢的怪人,抑或兩者都算……她自己亦不太分明。
不痛快歸不痛快,她又沒法當真鬧脾氣。
倘若真要動怒,早在小豆丁死皮賴臉、硬管白濯叫做“師匠”的時候,她就該發作了。
要麼更早一些,在自己剛打開門的、瞧見花夕從變態先生背後賊兮兮探出腦袋的一刹那,便應該責令他們一起打包滾蛋才對。
鈴自認是個講道理的人。缺乏動機與立場,她只得強壓無名之火,不自覺地流露出一副委屈臉,像極了牛頭人題材漫畫中敢怨不敢怒的苦主。
同樣的表情,男性做了只顯得窩囊,擺在美少女的面龐上卻惹人愛憐。
白濯不自在地微微後仰身軀,一時舉棋不定,帶著征詢之意望向行至門口的花夕。
“嗚嗚嗚,人家好慘的說……”
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義體豆丁癟著小嘴道,“今天飯都沒怎麼吃,還做了好多‘運動’,又餓,又累……人家先走啦,你們兩個要玩得開心喔!”
浮夸的神態與腔調,殺傷力遠不及女飛賊發自內心的苦瓜相。
但話中內容盡顯辛酸,令人不得不鞠一把同情淚。
刻意加重的“運動”兩字,更是暗戳戳地直指某位直接責任人——
“害得人家那麼難受,怎麼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推三阻四啊!”
“……”
白濯有點受不住對方的小眼神,將請示意見的目光移向相澤鈴。
“你看我干嘛。”後者沒好氣地回道,“腳長在你自己身上。”
“那我,去去就回?”
“……”
少女很想質問一句,“如果我不答應,你會聽我的麼?”
不過,如此直球的進攻,屬實超出了她的恥度承受力。
(唉唉,我在瞎想些什麼啊!)
(好好的休息日還要干活,花夕那懶蟲已經夠可憐了。我是應該多讓著她一點……)
(……不對不對,“讓”算哪樣意思!說得好像……好像……)
(……好像我……他……她……我……)
(啊啊啊,不管了啦!)
白濯莫名地看著相澤鈴的膚色急速變紅,不曉得自己短短的一句話里,哪個字觸動了她的害羞開關。
“你,你方便的話,就去送送花夕好了。”
女飛賊別扭地轉過臉,丟給他一條晃來晃去的馬尾辮。“送完了早點回來,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可吃不下。”
……
屋門在兩人身後“鐺”地合攏。
碰撞音尚未落地,小豆丁已經一把抓住了師匠大人的袖管,整片香軟的身軀緊貼了上來。
“嗯?”白濯意外地斜睨了對方一眼。
“再不親熱,就沒得親熱啦……”花夕眯著笑眼回望,兩手摟得更緊,幼嫩的飛機場反復磨蹭著他的胳膊。
“……當著鈴醬的面,人家都忍得好辛苦的說……”
白濯可不記得,他們兩人的關系有發展到這等曖昧的地步。
轉念一想,比摟摟抱抱更曖昧的活計已不知做過多少回,倒也沒必要假惺惺地多加糾結。
他抬起未被占用的左手,摁下電梯按鈕。
稍待片刻,滑門呲溜移開,轎廂里站著好幾個女孩子,清一色穿著重櫻五中的校服。
她們正有說有笑地聊著天,見有其他人要進電梯,紛紛禮貌地壓低了音量。
可下一秒,低音量就變成了徹底的靜音。
三五雙眼睛呆愣地望著門口的一男一女——准確地說,一位成年社會人與一名妙齡女高生——一驀不眨,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異景。
(嘖。)
白濯沒正經上過學,但或多或少也能猜到,被同學目擊與歲數大了一圈的異性獨處,會引發何許風言風語。
他面不改色地趨前一步,遮住花夕大半邊身軀。
右臂輕輕抖動,示意對方可以悄悄地放開手。
溫香的氣息遠離了寸許。游移不定地逡巡了數息後,又重新貼近,而且比先前貼得更親昵。
(……?)
手臂再振,卻被小豆丁牢牢攥住,半點都松脫不得。
他當然能夠活用武術中的發力技巧,將對方強行震開。然而,若當事者本人不樂意,這麼做又有何意義了?
“下午好呀。”
蒼綺院花夕緊挨師匠大人不放,拖著他邁入轎廂,大大方方地對一眾女生致以問候。
“呃……那個,下午好……”
為首者囁嚅著回了一句,和同伴們不知所措地縮至一角。
滑門悠悠合攏,封閉的電梯間內針落可聞。
近在咫尺的心跳清晰傳入白濯耳內,右邊的胳膊上宛若有小錘敲個不停。很顯然,小豆丁表面逞強,肚子里仍在七上八下。
她的同學們亦強極有限,數人擠作一團,一個個目不斜視,死盯著顯示樓層的液晶屏。
電梯門剛打開,便逃難似的一窩蜂衝了出去,留下並肩依偎的兩人。
“……花夕。”
挽著小豆丁離開轎廂,沉默地前行了片刻,白濯輕聲道:“……不要緊麼?”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埋下腦袋,用前額蹭了蹭他的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