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日,春節前夕,夜。
寒風凌冽,呼聲作嘯。
小馬嘴里哈著一道道白色的熱氣,立在超市門口。
照今年的計劃,後天就要回外公外婆家過除夕,晚飯過後,他特地進超市買了兩大口袋肉蛋魚菜,准備明天一早就下廚,給母親做一桌豐盛的大餐。
剛從暖氣充足的超市大廳踏出,冷風灌進領口,巨大的溫差不免讓他咧嘴哆嗦了一下;低頭望了眼濕漉漉的地面,他扭了扭生冷的脖子,兩手提著裝滿瓜果蔬菜的購物袋,小心翼翼地邁下了階梯。
往年春節前後,菁南地區的平均氣溫在十度左右,今年氣候反常,最近一周,氣溫更是經歷了斷崖式的下跌,在三天半前的那個下午,天空中甚至飄起了鵝毛大雪。
漫天飛舞的雪花營造了一幅幅宛如世紀初韓劇《冬季戀歌》般浪漫的場景,基於菁南人民上一次見到雪花還要追溯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當地的社媒和電台開足馬力,鋪天蓋地的宣傳各種玩雪堆雪的歡樂逸事,各個臨街商鋪也緊跟時節,爭相播放以雪為主題的流行歌曲,不遺余力地烘托出了近年間難得的節日氣氛。
最近幾天,街上的行人也明顯多了起來。
男人們紛紛換上凸顯冬日氣質的大衣和圍巾,女人們則流連於各大商場選購心儀的冬裝,或許有不少單身的年輕人都在期待著一場美妙的邂逅,談一場刻骨銘心的藍色生死戀。
路邊孩童們三五成群,四處追逐尋找著散落花壇上尚未化掉的小小積雪,偶爾也會出現一兩位中年大媽,凹著各種高難度的造型與殘雪合影留念。
小馬默默前行,一路上盡是歡聲笑語,他打小常去北方的馬家村,見慣了銀裝素裹原馳蠟象,因此並不對當下稀疏的雪景有多稀奇。
總歸氣氛難得,舉目環視,他不免受到感染,微微提起嘴角,嘆出一道道熱氣繚繞的霧氣。
要緊的是腳踏實地。
昨日化雪路滑,買菜回家半道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導致他今天步子都放緩了些。
生怕再摔一身濕泥,他低頭瞅准泥濘濕冷的地面,抬腿躲開一灘冰渣,向前一跨,循著還算干燥的地磚,繼續慢慢往家走。
老話講,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按昶南市當下的市價,一件羽絨服的干洗價將近五十大洋,小馬舍不得花那冤枉錢,昨天便是用溫水連泡代刷,將羽絨服清潔了小兩個鍾頭才算規矩。
自寒假開始以來,將盡三周的時間內,小馬幾乎每日都以和小胖組隊參加戶外活動的名義,去往市郊見干爹安排的兩位大姐姐。
按照母親的教誨,他丟棄掉此前那種如臨大敵的心態,使得三人的關系真正變得好了起來。
雖然每日時間緊迫,但只要是和家務相關的事宜,包括洗衣打掃,買菜做飯,細無巨細,統統被他攬在了手里。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他發現,和母親比起來,自己算得上是相當清閒。
……假期開始後,母親在反倒比在學校上班時要更忙碌了。
一則為了補上期末考前那放縱的一月落下的工作,母親每日都要安排家訪和整理不同學生的教育方案;二則母親必須得花時間去陪干媽,借此給自己和兩個姐姐的相處爭取時間和空間;三則要給小胖開小灶補課,得空還要寫日志,包括同阿冰阿姨日常交流溝通種種安全事宜,一天到晚時間都安排得滿滿。
除去以上幾點,老爸的騷擾自元旦假期後就一直沒有停歇過,到了寒假更有了變本加厲的趨勢,居然隔三差五前來堵門,名為求和道歉,實則各種表演。
老爸每每悲愴萬分,聲淚俱下地控訴官場的不公與黑暗,揚言此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有心人設下的圈套和刻意營造的誤會,籍此,小馬也對父親的演技有了全新的認識。
若不是心智有所成長,若不是父親絕口不提在外面包養了新的情婦,且再次和張婉熙勾搭在一起的事實,小馬暗忖,自己肯定會受到蒙蔽,忍不住替他向母親求情吧。
母親終歸不得不再額外擠出大量精力和時間去應付父親的騷擾,反反復復,不勝其煩。
於是小馬默默琢磨一番,靈活運用起得到的“命令”權限,一攬子拿下所有家務活。
然而母親卻很不樂意。
在秀華看來,早餐便罷,連晚飯都要做好了端上桌來,感覺好像自己已經到了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顧的年紀,況且兒子那手藝……
秀華完全沒有貶低兒子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兒子連毛都沒張齊,卻每日風雪不動,早晚兩次逛菜市;再一聯想到那些采買主力的中老年群體,大概率以好奇或憐憫的眼光去打量自家這堪稱“異類”的毛頭小子,她這手腳齊全的母親真是措顏無地,責任感和自尊心都備受挑釁。
秀華不怕忙累,就怕兒子懂事到讓人心疼,整天顧人不顧己。
之前處心積慮的“調教”,便是想讓他活得簡單一點、開心一點、輕松一點,要放下心底真誠朴素的執念,不要繃那麼緊,小小年紀就養成擺一幅老態龍鍾的苦瓜臉,千萬別走向和他老爸相反另一個極端。
可想而知,從小馬要大包大攬下所有家務活的一開始,秀華就表達了激烈的反對意見,不過每次都被小馬以不容辯駁的語氣強壓下來。
秀華多少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問題是,之前她確實信誓坦坦地對兒子做過保證,只要你擺出足夠強硬的姿態,媽媽會絕對服從你的任何指示,這下小馬就拿起這根雞毛當令箭,小嘴嘚吧嘚吧叨起來不帶歇氣,確實讓人沒脾氣同他爭辯。
不過秀華的壞心情並沒持續太久。
她處心積慮下了的大功夫調教工作沒有白費,小馬這孩子好就好能聽進去意見,且能夠舉一反三,領悟出自己的道理,最終應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母親的心思,這孩子門清。
搶了家務活,他相應的就在床事方面好好表現,很努力表演那副頤氣指使的放縱姿態,那叫一個隨心所欲,怎麼猥瑣怎麼來。
比方說當他發現母親伏案太久,需要休息,以往大概會蹙著秀氣的眉心上去小聲提醒,現在則會直接撲上去就一頓狂吻揉捏,扒開內褲就開始干。
小馬深知母親一旦犯起固執起來,是不會管什麼命令不命令,他便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大放厥詞”,說些類似於自己做家務這麼辛苦,想要了還得看你臉色,今天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這樣的話,如此一來,秀華唯一的選擇,便只有苦笑著接受他的“道德綁架了”。
我要我覺得,不要你覺得,秀華期望看到的表現,可不就是這樣?
另外小馬總結出,往常自己在愛愛時,總會有種服務生的心態,包括寒假前被迫深度參與凌辱游戲的那個階段,就算心底極不情願,也將滿足母親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結合母親的心理和自身的實際體驗,小馬分析後的結論是,這顯然屬於亟待調整的另一方面。
他給出的解決辦法有效且簡單,一言以蔽之,在前戲過後,就大大咧咧往沙發椅子上一坐,或者挺著肉棒床上一躺,剩下就呼來喝去,吆喝母親想法子讓自己爽。
“喂,快給我舔!”
“換這里舔……”
“這里也舔舔!”
“媽你真笨!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麼!教你?哼,自己想辦法!”
……大概就是這樣。
這樣好處有三,首當其衝的便是他能享受頤氣指使的掌控感,其次,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在放縱,實際上卻是將節奏的掌控權交給了母親,讓母親得以怎麼開心怎麼來,心理和生理雙方面都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
那這第三點,就是他發現母親忽然對身材走樣有著某種異乎尋常的擔心,最近兩月,常常感嘆沒有足夠的時間鍛煉,那不如多做些騎乘運動,正好彌補下落下的運動量。
頭幾日下來,秀華便切身體會到兒子巧妙安排所帶來的實惠,且實打實地得以從繁雜家務事中解脫,整個人立馬輕松了不少,因而嘴上便不再爭辯,每日專心工作,用心做愛。
不得不說,小馬這番操作可謂完美,不僅找到了“性”和“愛”之間絕佳的平衡點,也讓母子間“互為對方好”的自我滿足感達到了完美的和諧。
對於其中蘊含的智慧,秀華深感欣慰,畢竟經歷過數月來反復多次的拉扯磨合,要兒子還是愁苦哀怨的老傻樣,那她真要陷入自我懷疑的境地了。
對小馬個人而言,一切都要歸功於母親。
正是母親此前的震撼教育讓他認識到,自己的思維觀念還處在相當的片面和局限的階段,由此學會了極為重要的一點——決定實際行動的判斷力,必須要建立在詳盡的觀察,深入的思考,以及盡可能多多交流溝通的基礎上。
因而近來在夜深人靜時,當母子二人發泄完畢,回歸到母慈子孝的狀態後,他就常常摟著被窩里那溫暖性感的胴體主動訴說起心事,有想不透的地方就直接發問,試圖從對話中汲取更多為人處世的智慧來。
……
超市離家不遠,不過雪天路滑,口袋沉重,小馬在寒風中的身形似只漫步的小企鵝,磨蹭了半個小時才回到家。
秀華開門迎他進屋,立馬小跑回房內書桌前,繼續奮筆疾書。
小馬一聲搖頭笑嘆,提著菜袋子,慢悠悠走進廚房,打算做些簡單的准備,將明日要上桌的扣肉先蒸上,回鍋肉煮好。
鐵鍋加涼水,拍入蔥姜,他取出塑料盒內的精品五花肉,順著鍋邊滑進水中,水面激起一片油花。
家里只有兩人,五花肉是三人的量,因為母親明天要把李阿姨請到家中,一起吃個團年飯。
近來他廚藝進步神速,便是得益於小秦小何兩位姐姐的傾囊相授,本來三個人目的也是一致,便將虛假的冬令營,真真的搞成了修習的家政課堂。
……最近母親倒是沒嫌棄我做的飯菜難吃了。
小馬盯著鍋面笑了笑,想到干爹前段時間時不時溜達到廚藝教室內,背著手,樂呵呵用閒聊敲打姐姐們要多多上心,別叫他失望,顯然是發現了兩位姐姐心思不在和自己交媾上。
這些狀況之前也都細細轉述給了母親聽,征詢如何應對的意見。
“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孩子了,要學會自己思考”,母親當然沒說得這麼直截了當,不過在給出上述問題的建議前,提出了另一個相當尖銳的假設。
“如果是你干爹真是壞人,就是要用咱們的秘密來威脅媽媽做那些不可描述的事,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媽媽才能自保?”
吭——。
回憶著這個問題,小馬呼出一道鼻息,抱起雙臂,仰頭望著家里這幅頗具賽博朋克風格的油煙機,蹙眉陷入了沉思。
令人遺憾的是,除去感嘆幸虧干爹不是壞人外,至今他也沒有想到任何能夠足以一錘定音,且不用付出太大代價的解決方案。
那晚他與母親進行了相當深入的探討,母子兩人一問一答,例舉出各種可能性。
無奈,他絞盡腦汁提出的每一個辦法,都在經歷母親詳盡的分析後,慘遭無情的否定。
包括從豢養家妓的丑聞上入手,或者從芳阿姨還在給小胖喂奶這點做文章,就本著干爹純心作惡的假設,這些訊息根本就不會輕易泄漏,無論怎樣,都繞不過委曲求全的頭一步。
妥協即失敗,這是大前提。
於是他反過來問過母親,既然提出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有了完美的解決方案?
母親依舊搖頭,並且用深感無力的語氣明確地告訴他,沒有。
走正道不行,陰晦的做法也行不通,母親甚至透露,她此前還有過許多極端的想法,比如綁架小胖。
你敢威脅我,我就弄死你兒子!
……小馬愕然。
不過母親隨即淺笑著解釋,當雙方的資源和能量差距過大,弱勢的一方往往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絕地反擊、殊死一搏,大多數時候,只是存在於小說和演繹中的美好幻想。
現實中的弱者能做出的有選擇,可能唯妥協一途,然後越陷越深,時間越久,愈發無力掙脫對方的控制。
……那如何是好?
倘若當真面臨那種狀況,或許最優解只有一個:長痛不如短痛。
“與其被脅迫,不如媽媽主動去警局坦白自首,兒子,你覺得呢?”
……
“哎。”
一聲輕嘆。
回憶著這份答案,小馬默默點了點頭。
身處弱勢一方,想要面臨強壓全身而退,且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猶如痴人說夢。
長痛不如短痛,可能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肉香裊裊,小馬低頭往鍋中一看,沸水里的五花肉已表皮泛白,只有臨近水面的一層瘦肉還帶著淺淺的粉色,他拿起長筷,將沸鍋里的五花肉翻了個面,而後再度抱臂仰頭,蔚然輕嘆。
如今他已然知曉,母親提出這個發人深省的問題,意義並不在於答案本身。
問題的內核,是強與弱的定位,是弱肉強食的現實邏輯。
換言之,母親是在繞著圈提醒自己,只要抱緊干爹這條大腿,將來就沒人可以欺負咱們。
那天半夜,這條推斷得到了母親的肯定,隨後最初的問題也得到了解答。
“你干爹的動機雖然算不上純粹,但他對咱家的幫助,包括對你的偏愛絕不作假。做人要懂得要以誠心去回報真心,比起小小的欺騙算計,不如當面去講清楚自己心里真實的想法。”
……母親的意思是,不該等干爹憋不住了再請阿冰阿姨去轉呈刪減版的性愛日志,這樣其實並不好。
這是個讓人茅塞頓開的思路。
要論起來,對干爹這樣人耍小聰明,確實很可笑。
那次對話後的隔天下午,小馬便誠心誠意地去找到干爹坦白了想法。
……低頭看了眼鍋里的五花肉,小馬放下雙臂,轉身走到案板前,擺出兩個土燒陶碗。
現成的醃菜已經買好,他先不打開包裝,整包放進一只碗內,再取出一小塊去皮老姜,放在案板上,細細切起姜絲來。
他的思緒再度發散開,和干爹談話的結果,亦如母親所料。
“沒關系,沒關系。以後不管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干爹都給你找。”
干爹這樣說著,一把將自己薅在懷里,不停著腦袋揉捏,嘴里一口一個“好干兒”、“好兒子”,表達出了充分的包容和理解。
干爹如此通情達理,當時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好,敞開心扉聊了很久,順道將近來親爹高頻次堵門騷擾母親的事跡給講了出來。
干爹一聽,當即拍著胸脯說,包在干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