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李舜塵忙道:“請問林元帥問的是哪一位?”
“我朝帝師顧順章先生游歷高麗之時,曾遇到一位奇人。傳說此人博古通今,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就連顧先生這種讀書破萬卷的當世大家,在他面前,也占不到一絲便宜。”
林晚榮笑著望他幾眼:“不知李將軍可有聽過此人?”
李舜塵想了半天,無奈搖頭道:“我高麗還有這等人才?請元帥見諒,舜塵並未聽過此人名號。”
顧順章曾言,那位奇人為人低調,連與他見面也是隔著簾子通傳,李舜塵沒聽過此人也情有可原,等到了漢城府再打聽就是了。
林晚榮默默點頭:“那我再問一人,高麗王宮有一位叫做徐長今的小宮女,李將軍可曾聽過?”
李舜塵臉色一變,猶豫了良久,才小心翼翼道:“您說的,可是徐醫女?”
“對的,對的,就是她,還會做藥膳的!”林晚榮大喜:“李將軍可知道,哪里能找到這位徐小姐?”
李將軍嘆息了聲:“徐醫女宅心仁厚、醫術高明,此次抗倭大戰,她不顧生命危險,深入前线,不知救活了多少傷員,我高麗上下都無比感激她!您要找她,就只有去漢城府!”
這倒不出乎意料,林晚榮嗯了聲,雙手在肚子上比劃了個圓圓的模樣:“李將軍,你上次見到這位徐醫女時,她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李舜塵不解地看著他:“何謂特別的地方?”
大小姐便在一邊站著,林晚榮也不好意思說的太白,只得又在肚子上比劃了幾下,衝李舜塵眨眼。
蕭玉若見他支支吾吾忸怩不安的樣子,忍不住哼了聲,笑著道:“他的意思是,這位徐小姐,是否有了身孕?”
“哦——”李舜塵恍然大悟,細細回想了下,又緩緩搖頭:“那時激戰正酣,不斷有傷員送來救治,末將也只是遠遠地看了徐醫女幾眼,至於她是否有了身孕,我並不知情!再說,也沒聽過徐醫女成親的消息啊!”
沒成親就不能懷有身孕麼?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白了夫婿幾眼。
林晚榮嘿嘿干笑幾聲,老臉有些發熱。他活了兩輩子,被人倒采花的事情,也只有徐長今干過一次。
李舜塵望著他,猶豫了會,小聲道:“請問大人打聽徐醫女的事情,是要去看她麼?”
這倒不用否認,林晚榮點頭嗯了聲:“李將軍,若我所料不錯,這位徐小姐在高麗的身份,恐怕不止是個宮女那麼簡單吧!”
李舜塵臉色疾變,低頭道:“您在說什麼?舜塵聽不明白!”
林晚榮笑著拍拍他肩膀:“高麗就這麼大塊地方,有什麼事情能瞞的了人?徐醫女的真實身份,在高麗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數,我身為忠勇軍統帥,不會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吧!”
他臉色平淡,眼神高深莫測,仿佛早已洞徹了一切。
李舜塵驚恐地望著他,良久才無奈低下頭去:“此事乃是我高麗的一段秘史,既然大人都已經知曉,還望您勿要外傳!大人所料不錯,徐醫女確是我高麗王上的嫡親血脈!”
“哦?”雖早有預感,如今聽李舜塵親口說來,他仍是止不住的吃驚。
“徐醫女的母親,昔年乃是宮中最年輕的尚宮娘娘,她溫柔大方、賢淑美麗,與王上終日相處,漸漸生出了情愫。後此事被王後知曉,王後雷霆大怒,便趁王上外出巡視的機會,將身懷有孕的尚宮娘娘趕出了宮廷,並命人加以謀害。同時對王上謊稱,尚宮娘娘已墜河而亡。”
大小姐聽得神色一緊,忙道:“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李舜塵搖頭嘆道:“幸有民間義士相救,王後的計謀才未得逞,只是尚宮娘娘為防王後迫害,不得不隱姓埋名藏匿山中。王上曾派人尋她多年,卻始終未能訪到。而尚宮娘娘思念成疾,生下徐醫女兩年後,便郁郁而終,留下這一個不到三歲的幼女。”
沒想到長今妹還有如此悲慘的身世,林晚榮無聲一嘆:“那這事又是怎麼傳出來的呢?”
“說來也是天意,徐醫女天資聰穎,才四歲就能閱書背詩、識別藥草,遠近聞名。此事傳到專門遴選小宮女的尚宮耳中,她親自趕來考察甄別,確認無誤,就把徐醫女作為小宮女,選進了高麗王宮。”
“徐醫女和她母親一樣,美麗溫柔,勤奮好學,學問和容貌,在所有的小宮女中都是最出色的。終是天意來到,她進宮的第十年,王上偶爾巡視後花園,見到了她的樣子,竟與逝去的尚宮娘娘一模一樣。王上震驚之下,拉住她詢問,又親自去她家鄉考察,終於見到了尚宮娘娘的墳墓和他們定情的信物!王上這才明白,原來徐醫女就是他的嫡親骨肉,而尚宮娘娘之死,也終於真相大白!”
“原來徐小姐身世如此的坎坷!”蕭玉若搖頭感慨著:“她本應是高麗的公主,可高麗宗親名冊中,卻為何沒看到她的名字?”
“這便是我們高麗人為何如此崇敬徐醫女的原因了!”李舜塵揚起頭道:“王上得知內情後,心中愧疚不已,對這個自幼漂泊的女兒無比的寵愛,超越了所有子女,他曾數次要將徐醫女劃入宗親府列為尊崇公主,卻被徐醫女拒絕了!”
“拒絕?”這次連林晚榮也忍不住的驚奇了:“為什麼?”
“徐宮女說,她和死去的尚宮娘娘都是來自民間,永遠不會忘記是高麗百姓救了她、養了她。她只願做一個普通民眾,將終生所學,都奉獻給高麗子民,她是高麗的女兒!”
原來如此!難怪徐長今在大華求援時,為了拯救高麗,什麼都願意犧牲!這個女子的性格,確實極為堅強!
而顧順章昔日所言,大華與高麗和親之舉,所指也是徐長今了!
難怪那老頭一個勁向我眨眼,叫我不要後悔呢!
林晚榮苦笑無語,對徐長今的看法也大為改觀。
從李舜塵言中得知小宮女安然無恙,他心里的石頭也終於放下,竟隱隱有些期盼快些趕到漢城府了。
第二日一早便開拔,自光州往北,經全州、清州、天安數郡,向漢城府進發。
高麗初經大戰,壯丁損失極多,一路所經諸郡,百業蕭條、困苦不堪,大小姐本還想推銷些蕭家的布匹香水,見狀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了。
這般情景,直到過了天安、漸近水原,才慢慢地有了改善,人口漸漸密集,城牆越來越高,喧鬧的集市也多了起來,隱隱露出些繁華模樣。
諸人在水原暫時停下,蕭玉若將帶來的貨品撥出一部分,在鬧市中免費發放。
戰後的高麗,物資極為匱乏,蕭家帶來的上乘的絲綢布匹,毫無疑問是最頂尖的奢侈品,何況還是免費發放!
這一下整個水原都轟動了,集市里密密麻麻全是人頭,里三層外三層被擠的水泄不通,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這個廣告效應是巨大的,許多人雖沒有領到免費的貨品,卻永遠記住了“蕭記”兩個字。
非常之時自有非常之法,大小姐想出的這個主意,連林晚榮也忍不住的伸出大拇指。
水原乃是京畿道的首府,距離仁川港和漢城府,都不過百余里路程。
諸人趕緊行了一程,不到正午的時候,距離漢城府僅有二十里地了。
林晚榮和石長生打馬行在最前,正優哉游哉欣賞漢城府周邊風景,忽聽“轟”“轟”數聲禮炮齊鳴,正前方遽然出現一支龐大的隊伍,黑壓壓的人群似是攢動的螞蟻,齊齊向他們涌來。
“怎麼回事?”林晚榮大驚。
跟在他身後的李舜塵抬眼望了會兒,驚喜道:“稟大人,是我高麗王上率領百官,出城二十里,親自迎接您來了!”
放眼望去,那行在最前的,是兩隊美貌的高麗宮女和一隊威武的士兵,步行緊隨其後的,便是數百名身著紅袍、藍袍的高麗官員。
百官陣中,豎起一頂黃色的鑾駕,由八匹大馬同時拉動,應該就是高麗王的座駕了。
在他們身後,成千上萬的百姓手持鮮花彩帶,歡呼著奔涌而來,就仿佛漲潮的海水,一眼望不到邊。
“乖乖,這麼多人來歡迎我們啊!”石長生嚇得吐了吐舌頭。
林晚榮笑著道:“光看人數有什麼用?這樣的萬人方陣,我大華可以組成一萬個!”
正說笑間,歡迎的人群已在他們面前停下了,宮女和護衛們疾速讓開,高麗百官簇擁著那鑾駕涌上前來。
攆帳掀開,里面快步行出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頭戴金色氈絲,身披黃袍,向著他殷切道:“敢問這位可是大華忠勇軍的林元帥?”
他說的華語甚為生硬,總算林元帥走南闖北,連突厥人的口音都聽得懂,何況高麗!
“正是,正是!”林晚榮翻身下馬,笑著抱拳:“這位就是高麗王麼?蒙王上您親自相迎,林某愧不敢當!”
高麗王就是徐長今的生身父親了,想起自己與小宮女的關系,他心中總覺得怪怪的,似乎還不太適應!
“元帥太客氣了!”高麗王幾步上前,親自扶住他肩膀,殷殷道:“早就聽說林元帥少年英才,以數千人馬攻破突厥王庭,生擒胡人可汗,令突厥人聞風喪膽。您麾下的大華忠勇軍,更是能征善戰、虎膽忠心,為我高麗衛國之戰,立下極大的功勛。今日林元帥親自駕臨高麗,實乃我萬千子民天大的榮幸!”
近距離觀察這高麗王,雖面色紅潤、笑意殷殷,那額頭的皺紋卻是深入骨子里,想來最近這些日子沒少操心!
林晚榮心知肚明,哈哈笑道:“王上謬贊了!什麼少年英才、令突厥人聞風喪膽,都是夸大其詞,我這個人最不會打仗了,那些勝利是兄弟們拼殺出來的,我也就跟著湊個數而已!”
這人倒還謙謹,與傳說中不太一樣!
高麗王正微笑點頭,卻聽那謙謹的人道:“不過麼,協助高麗抗倭,乃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一體兩治麼,高麗的邊疆,就是我們的邊疆,你的國土,那當然也是我的國土了!一家人哪還用得著說兩家話,哈哈!”
高麗王肌肉抽動了幾下,笑容有些僵硬,尷尬道:“是,是,感謝大華盛情!”
“瞧瞧,王上又客氣了不是?”林晚榮拉住他,神秘道:“不瞞您說,我來此之前,皇上還專門提起過您!他說,要有空的話,就請高麗王到京城來玩玩吧,好多年沒見了,著實有些想他!您看,皇上一直都還惦記著您呢!”
他眼睛眯起,似笑非笑,暗諷高麗是兩邊飄搖的牆頭草,見利忘義,高麗王哪還聽不明白。
“是,是,”高麗王尷尬抱拳:“請林元帥回轉皇上,明年開春,微臣必定親赴京城覲見我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