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大床,兩盞燭火。
燭光搖曳,暗影卓卓。
雲婉裳,躺在床上,滿臉慘敗,毫無血色。
雖然已經清醒了,但是全身上下的死氣,卻是比之於先前,更加的嚴重。
極北之地那一戰,不論是天師府還是璇璣閣,確實都損失慘重。
而且……
過去這般久了,盤龍老祖那邊,一直都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道,失去了半分魂魄的血神,到底如何了。
血神之強,確實是舉世罕見。
而且血神的真正目的,一系列的操作下來,就連雲婉裳,也有些看不清楚,但毫無疑問,不論是龍虎山之戰,還是極北之戰,血神的目的都不單純!
雖然他的最終目的眾人都已經知曉,但是具體的實施過程,如何達到最終目的,雲婉裳……
也沒有看清楚。
但這,並不妨礙雲婉裳的布局,此時的她,雖然身子虛弱,但還是,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旁的侍女見狀,立馬便將靠枕放在了雲婉裳的背後,至少這樣,雲婉裳會舒服一點兒。
“姜黎……安排好了嗎?”
雲婉裳咳嗽了幾聲,緩緩開口。
聲音依舊虛弱,但卻是……威嚴不減。
“已經住下來了,他的宗親,也派人去接了!另外傳來情況,姜黎離開大殿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為夫人,焚香禱告……”
“你覺得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聽到為自己禱告,雲婉裳又咳嗽了幾聲,緩緩開口,問起了一旁的婢女。
“這……”
婢女沉吟許久,方才開口道:“最起碼,也有三分真情吧!”
“哈……”
聽到婢女這般說,雲婉裳冷笑出聲。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說的,是人回光返照、必死無疑的時候,而當一個人老了,疲了,離死不遠了的時候,為了活……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修行之士!他是散仙,散仙的壽命能有多久?他已經算是散仙當中,活的最長的了,但同樣,現在的他,距離壽終正寢,也很接近。姜黎這個人,能忍,能賭,看得長遠……如果血神沒有出世之前,天下皆定,姜黎沒有辦法,只能一直隱忍下去,但是現在……天師府風雨飄搖,對他來說,正是機會,也是一生中,唯一的機會!君弱臣強,現在的他,想不有心思,都難!”
聽到雲婉裳這般說,婢女也是連忙安慰道:“可還有夫人呀,夫人先前的那一番敲打,我看他,被嚇得夠嗆的!”
想到這里,婢女的腦海中,就不由得浮現了雲婉裳拉著姜黎的手,往“龍階”上而行的畫面。
姜黎那副哆哆嗦嗦,誠惶誠恐的模樣,婢女能夠記一輩子。
“哈……人,是會裝的,尤其是聰明的人!更會隱忍!他怕,並不代表,他不會反!現在的他,只不過在等而已,等天南,等我,等王野……一旦天師府出現變動,他便可以趁機,位極人臣,一覽大權。他要的,不單單是自己的壽元,還有整個……天師府!”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些年,一眾跟隨著天南,跟隨著我創立天師府的那一批老人,已經相繼離開了,剩下的,不過寥寥數人,其中最優秀的,便是姜黎!其實在我對這些老人動手之時,我便知道,他們私底下,會如何評論,但……天師府的偌大基業,芸芸的百姓蒼生,容不得絲毫混亂動蕩,千年前的那種亂象,不能……也不該因為我的或者天南的一時心軟而再次重蹈覆轍的出現!王野……還太年輕了,缺乏歷練,姜黎,他掌握不住!”
“那夫人……何不將他直接殺了,一了百了?”
婢女聽到這里,緩緩開口。
“暫時還不能殺,王野此番,若是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天師府便會交給他看管,那麼多的弟子長老,需要他駕馭,同時也更需要左膀右臂來幫扶於他,姜黎便是那個左膀右臂,缺他不可,因此,殺他也不能!其實早在當年,我便想著將他,也一並解決掉,但天南……心太軟了,只是給了他一處地方,讓他頤養天年。從而造就了此番局面!如今,我最擔憂的,便是王野,能否,壓制的住他!”
“有夫人在,少府主,無妨的!”
聽到雲婉裳這般說,那名婢女,登時便開口安慰道。
“哈……我能保他一時,還能保他一世不成?這盤大棋,他雖是棋子,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可成為執棋人,罷了……先不說他了……清儀那邊,怎麼樣了?”
說到此處,雲婉裳忍不住又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掌心放下之際,鮮紅的血液,頗為刺目。
“夫人……”
婢女見狀,立馬滿臉的關切和心疼。
“沒事……”
而雲婉裳,則是拿起了一旁的手帕,輕輕地擦去掌心中的血跡,開口道:“你說吧,清儀那邊,如何了?”
“小姐……”
那婢女聞言,一邊觀察著雲婉裳的臉色,一邊露出了為難之色,但隨即還是開口道:“根據探子傳來的消息,小姐他們……回了聖靈宮,小姐的五色旗,丟失了!”
“嗯?怎麼回事,魔籮出動了?”
“是!當時……七殿司命都出現了,之前得到的情報不假,七殿司命中,有二劫散仙的存在。也是因此,咱們的探子,不敢靠著太近,而且……”
“而且什麼?”
“風采列出現了,衝入了戰場,隨後根據咱們聖靈宮那方埋伏的探子說,他們察覺到了空間波動,應該是小姐帶著季仙子,還有風采列,通過空間傳送,回了聖靈宮,夫人……要不要通知小姐,那個風采列……動機不單純!”
“不用了,我女兒不是蠢蛋,一個風采列而已,掀不起什麼風浪!”
“王野呢?王野到了哪里了?桃花三仙有什麼異動?”
“少府主馬上就要到東海了,桃花三仙還沒什麼異動,但是不排除接下來會有所動作。”
“密切觀察就行,魔籮的總部,找到了嗎?”
“暫時還沒有,蚍蜉子的陣法太強,咱們的人,不敢靠近,生怕觸動陣法,引起察覺!”
“嗯,那就先觀察著吧,一切事宜,等王野回來再說!”
“可……夫人,少府主回得來嘛?”
“若是連這點兒小挫折都承受不起,天師府……他也沒資格掌握。放心吧,王野那孩子,是一個領袖的命,靜靜等待吧!”
說罷,坐在床上的雲婉裳,又慢慢的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與此同時,聖靈宮當中。
王老五被季雪琪收入了納戒當中,而風采列這方,也已經煉化了寰宇陰陽神珠。
不得不說,楚天南對自己的這位寶貝女兒,當真是大方,寰宇陰陽神珠這等至寶,竟然都能放心大膽的放在自己僅僅散仙修為的女兒身上。
實際上,細細想來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血神復生,放眼整個天下,便是楚清儀每天帶著幾個至寶到處顯擺亂逛,也沒有人會嫌棄自己命長對楚清儀出手,天師府大小姐的名聲,可不是說說而已。
當然,仙二代的實力,也不是普通散仙能夠比擬的,身上的法寶多的就像是不要錢似的,這樣的仙二代,一般人,還真對付不了。
而這可以創造鏡像世界的寰宇陰陽神珠,也是非尋常法寶可以比擬,將其煉化的風采列,掌握了其中關鍵,自然也是明白,這件法寶的逆天之處。
而就在一切准備就緒之後,三人碰頭,彼此對視一眼,紛紛點頭,隨即,就見楚清儀開口道:“事不宜遲,開始吧!”
說罷,就見楚清儀神色一動,下一秒鍾,己方三人,便已經是來到了聖靈宮之外,下方,是那熟悉的海島,海島周圍,則是一望無際的東海。
幾只海鷗,輕輕低吟。
而隨著季雪琪三人的出現,原本還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突然,一朵秧雲,猛然在季雪琪三人的頭頂浮現,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秧雲開始快速的聚集,然後如點在了宣紙上的墨水一般,快速的化開,從一小塊兒雲朵,逐漸演變成直徑數百米的秧雲團。
而身處楚清儀和風采列中間的季雪琪,則是在秧雲浮現的同一時間,周身各處,開始有強烈的電流竄行,同時,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在一瞬間被壓縮了一般。
看到這突然出現的秧雲,以及直徑比自己渡劫之時還要大上許多的規模,不論是楚清儀還是風采列,兩人的心里都是驚疑了一聲。
季雪琪這雷劫,有點兒……不太對呀!
“雪琪,你的雷劫……”
楚清儀驚訝之際,欲言又止。
季雪琪看著上方的秧雲,轉瞬之間,仿佛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肚子,隨即正色道:“沒事,雷劫馬上要來了,清儀,你們快准備吧!”
“好!”
雖然心中疑惑,季雪琪那異於常人的雷劫,翻楚清儀,還是知道正事要緊,與風采列對視一眼,二人一左一右,分開而行,在季雪琪的雷劫邊緣,各自布置好了寰宇陰陽神珠。
透明的氣場,涵蓋四周,但凡有人進入到氣場當中,便會直接被寰宇陰陽神珠所創造的鏡像世界,吸入其中!
二人布置好之後,同時心頭靈犀的看向場中的季雪琪,而季雪琪,那張清冷的容顏,沒有絲毫的色變,依舊抬頭,直視著上方蒼穹。
墨水一般的秧雲,在空中翻滾,雷劫未至,一股無形的壓力,已經是要壓得季雪琪喘不上氣來一般,尤其是,頭頂上方的秧雲,就像是旋渦一般,在季雪琪的頭頂,開始緩緩地卷動了起來,烏壓壓的秧雲中,好似三人環抱的大樹般粗細的雷劫,開始浮現。
起初,這些如蟒蛇般竄動的雷劫還是普通的顏色,但隨著秧雲如旋渦一般展開,青色的雷電,開始緩緩浮現。
“青雷!”
看到這一幕,別說是季雪琪眼皮抖動,便是楚清儀,都深吸一口氣,驚訝出聲。
只因青色的雷劫,她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了,而且這種雷劫,威力,往往要強過普通的天雷,稍有不注意,便會是一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但是……
季雪琪是正道棟梁,且有璇璣閣的氣運加身,也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自身也有功德傍身,按照常理來說,散仙渡劫而已,不應該有這麼大規模的雷劫,而且……
還是如此厲害的青雷!
這不合常理!
只有那些隨意殺人,全身殺孽的魔門人士,才會在渡劫之時,面對這般青雷,季雪琪好好地,怎麼會,降下如此懲罰?
就在楚清儀詫異之際,雷劫……來了!
漫天滾動的秧雲,停止了擴散,但是自那漆黑且深不見底的旋渦當中,卻是天雷滾動,蘊含雷劫,接著,轟隆一聲,原本因為秧雲而變得漆黑的夜色,此時此刻,卻是突然降下了一道水桶般粗細的天雷,青色的天雷,仿佛撕開了空間,照著季雪琪,轟然落下。
“雪琪!”
楚清儀驚叫出聲,而面對從頭落下的天雷,衣袍獵獵、秀發翻飛的季雪琪,臉上卻是不見絲毫懼怕之色,反而是握著手中的長劍,咬破指尖,指尖帶著自身精血,在劍身上面一抹。
隨即……
長劍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識,發出道道劍鳴,迎著劍鳴,季雪琪舉起長劍,隔空畫圈。
一圈過後,自其頭頂上方,虛空當中,成百上千,成千上萬道劍影,紛紛浮現。
這些劍影,在出現的一瞬間,便如同一汪湖水一般,快速的聚集,眨眼之間,就在季雪琪的頭頂上方成型。
厚重的劍影,單個輕薄,但是成千上萬道劍影疊加在一起,卻是顯得無比的厚實,烏泱泱的劍影,擋在季雪琪的頭頂上方,第一道撕裂天幕的青色天雷,擊打在劍影之上,瞬間,以季雪琪為中心,青色的天雷被阻止,轟散,朝著四周蔓延。
近百多米的虛空當中,滾動的青色雷劫肉眼可見,那水桶粗的天雷,雖然被季雪琪的重重劍影擋住了,但是並沒有就此消散,相反……
依舊持續不斷的下落著。
“咔嚓……咔嚓……”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被烏泱泱的劍影遮擋在下方的季雪琪瞳孔收縮,只因上方得劍影,在第一道的雷劫還未消散之際,就已經支撐不住,裂開了道道縫隙,一些個青色的天雷,順著縫隙落下。
成千上萬道的劍影,承受不住分崩離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隨著第一道裂痕的出現,第二道、第三道,數不清的裂痕,開始如蜘蛛網一般,在劍影上方出現。
璇璣閣的劍法神通,竟然是連第一道天劫都扛不住!
季雪琪見狀,面上卻是沒有絲毫變化。只見下一秒鍾,她的素手一番,掌心當中,出現了一朵蓮花。
蓮花隨風搖曳,乍看之下,與尋常的蓮花沒什麼區別。
但是,能夠被季雪琪拿出手的寶貝,又其實尋常事物?
只見手持蓮花的季雪琪,雙眸緊閉,盤膝坐於高空,收了佩劍,反而是將蓮花捏在手里,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輕輕旋轉。
伴隨著季雪琪旋轉,掌心中的蓮花,突然爆發萬千神光,一片片的花瓣,伴隨著手指的動作而脫落,沒有隨風飄散,反而是有序的聚集在季雪琪的身周之地,並且那原本極其細小的花瓣,卻是瞬間,變大了十數倍,片片花瓣,將半空中盤膝而坐的季雪琪包裹在了當中,或者說,此刻的她宛若端坐蓮花台的菩薩一般,那巨大的蓮花,就在她的身下。
而當那蟒蛇一般的青雷,擊破劍陣,當頭落下的刹那,其中一片花瓣,悠然飛出,護在了季雪琪的腦袋上方。
水桶般粗細的青雷,擊打在了花瓣之上,那蓮花花瓣雖然不如劍陣那般大氣磅礴,但卻是比劍陣的防御力還要來的強硬,水桶般粗細的青雷擊打在蓮花花瓣之上,卻是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花瓣依舊紋絲不動,牢牢地護在季雪琪的身體上方,讓那恐怖的天雷,在與花瓣碰撞的同時,朝著四周外溢著。
猛烈地青雷,帶著摧枯拉朽、足以摧毀一切的恐怖威勢,可是當碰觸到神聖聖潔的花瓣的下一秒鍾,便宛若雞蛋碰石頭一般,有來無回!
最終,第一道天雷,與蓮花僵持片刻後,消散了……
天雷消散,但是場中,不論是楚清儀,還是季雪琪,都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因為……這僅僅只是第一道天雷!
三九重劫,每一位修士面對天雷時候的數量都是未知數,誰也不知道,會有幾道天雷降到自己的頭上,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如果你擋不住天雷的話,那麼恐怖無比的天雷只會帶給你一個結果——形神俱滅,連兵解重修的機會都沒有!
而在第一道雷劫過去之後,緊跟著,便該是第二道雷劫了。
只見那高空中的秧雲,雷聲滾滾,第二道雷劫,要遠強於第一道,即便還沒有落下,目光所及,視线所至,秧雲中翻滾著的,便是數之不盡的青色雷電,銀蛇亂舞,電光火石。
醞釀中的第二道雷劫,帶給人的壓迫感,越強!
身處蓮花當中的季雪琪,抬眼看著高空中的那第二道雷劫,眸子深處,寒芒閃爍,卻是沒有半分懼怕。
反而是手掌一翻,掌心當中,又出現了一道符紙。
那符紙當中,既無符膽,也無符頭,只有一張,黃色的,空無一物的符紙。
但是那符紙,出現在季雪琪手中之余,便散發著萬丈金光,光芒竟然是一點兒也不比季雪琪身下的蓮花差多少。
顯然,這也是璇璣閣的至寶。
而在季雪琪拿出符紙的下一秒鍾,旋渦狀的秧雲,動了!
雲中,一條比之於先前更加粗長的青雷,轟然落下!
青雷張牙舞爪,在空中留下蛛網般的痕跡,照著季雪琪,當頭撲來。
“去!”
穩坐蓮花台的季雪琪,沒有絲毫猶豫,瞬間便將自己手中的符紙拋飛了出去。
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符紙,在脫離季雪琪纖纖玉手的刹那,卻是筆直的朝著空中的青雷飛去。
面對仿佛能夠撕裂一切的雷劫,隨風飛舞的符紙,顯得哪班的渺小,但是……
迎難而上的符紙,卻是在那一瞬間,宛若猛虎撲食,竟然直接面對恐怖無比的天雷,天雷擊打在符紙之上,本來……
應該是將那符紙完全淹沒撕碎,可誰知道,符紙雖小,卻可撼山、吞海,那狂暴的雷劫,在擊中符紙的一瞬間,徑直被符紙吞沒,粗暴如青雷,竟然也是盡數被符紙吸收,刺啦……
刺啦……
恐怖的雷劫,仿佛面對了一只不知道飢飽的上古凶獸,有多少……
吞多少!
青色的天雷,照亮了整個東海,恐怖無力的威壓,甚至讓身下的海面,都升騰起了數不清的氣浪,無數的海水,被天雷的余波汽化,可正面迎敵天雷的符紙,卻是沒有絲毫的變化,一直在瘋狂地吞噬著……
吞噬著天雷。
“那是……什麼?”
風采列瞪大了雙眼,顯然……季雪琪手里的空頭符紙,風采列……並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