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在除夕的這一天下起了雪。

　　天剛暗下來時，漫天的雪花宛如柳絮細細密密地隨冬日冷風飄舞而下，到深夜時整個城市已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室外寒風飛雪，室內卻溫暖如春。

　　程靜暖坐在飄窗上邊看漫畫邊和原弈小聲地煲電話粥，李星菲和周向恒則靠坐在她床邊的毛毯上看電影，客廳是大人們的說笑聲和電視里播放的春節聯歡晚會。

　　手機突然叮叮了好幾聲，是熊壯在四人小群里發紅包。

　　熊壯：“新年快樂！”

　　尹優優：“哇！謝謝大熊哥～新年快樂！”

　　程靜暖：“謝謝！大家新年快樂啊！”

　　季彥：“？1”

　　“什麼事這麼開心？”

　　“沒事，大熊哥在群里發紅包。”程靜暖剛說完，季彥也在群里發了一個，“嘿嘿，季彥哥也發了一個。”

　　點開居然有108.56，程靜暖驚了一下，再看其他人搶的，都只有十幾塊。

　　尹優優：“小暖你手氣太好了吧！羨慕”

　　程靜暖：“哈哈，錦鯉附體！”

　　“你猜季彥哥發的紅包我搶了多少？”

　　“不知道。”j iz ai 3.co m“108.56！是不是很大？優優他們只有十幾，哈哈哈～”

　　原弈冷淡的哦了一聲，程靜暖沒察覺出來，還沉浸在搶了大紅包的喜悅中：“我也發一個。”

　　“哈哈哈哈，又是季彥哥手氣最差，我發了100，他只搶到一塊五哈哈哈哈。”

　　季彥：“……”

　　熊壯：“和剛搶的兩塊五湊一湊可以下樓買兩串烤土豆片了”

　　尹優優：“哈哈哈哈哈”

　　季彥：“過年沒人擺攤”

　　程靜暖笑出聲，她在群里發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她發現電話那端安靜了好一會兒，不禁問道：“嗯？怎麼不說話了？”

　　“不打擾你聊天。”原弈語氣冷然道。

　　程靜暖收住笑，退出群聊的窗口，立馬道歉：“抱歉抱歉，不聊了。”

　　她以為原弈生氣是因為她冷落了他。

　　原弈沒說話，下一秒程靜暖支付寶收到了對方的轉賬，100856。

　　“！啊？”她震驚且不解。

　　“紅包。”

　　程靜暖又給轉了回去，拒絕道：“不行不行。”

　　“為什麼不行？”原弈沉聲問道，“可以收別人的，就是不收我的？”

　　“……不是，因為這紅包太大了麼。”程靜暖趕緊解釋，“你可以發個小的，比如88.88或者66.66。”

　　從沒發過這麼小數額紅包的原弈沉默了。過了幾秒，他轉了888過來，說道：“收下。”

　　程靜暖這回沒拒絕，知道再轉回去原弈肯定要不開心了，她笑道：“謝謝老板啦～”

　　“不是老板，”原弈淡淡道，“是老公。”

　　“是是是，原財主。”

　　“倒計時了，孩子們！”程爸爸在客廳喊道，“快出來——”

　　“來了來了！”

　　電視里主持人們說完了新春賀詞，之後便迎來了倒計時，一屋子的人跟著一起喊：“……3、2、1——新年快樂！”

　　昏暗安靜的書房里，原弈坐在電腦前，他無表情地盯著項目方案，聽著手機另一端的熱鬧。

　　“原弈，新年快樂！”程靜暖爽朗開心的笑聲傳進他耳朵，“希望明年也能繼續一起過年。”

　　原弈嘴角上揚：“新年快樂。”

　　不止明年，而是年年。

　　冬去春來，過了三月中旬後，天氣便一天暖過一天。

　　空氣中夾帶著清晨春雨後淡淡的青草泥土氣息，程靜暖深一吸口氣，她仰頭望著水洗般的藍天，愜意十足地閉上眼感受春風拂面的柔和。

　　一小片陰影罩在她上方，她睜開眼只見一個圓圓的杯底，接著一張冷峻帥氣的臉出現在她視野里。

　　“奶茶，要嗎？”季彥問道。

　　“謝謝。”程靜暖笑著接過，“好香啊。”

　　季彥在旁邊的折迭椅上坐下，見程靜暖端起就喝，他慢悠悠開口阻止道：“小心，還燙著……”沒說完，程靜暖已經被燙到了。

　　“……”還好，她就抿了一小口。

　　季彥從桌上拿了瓶礦泉水，擰開蓋後遞給程靜暖，並接過她手里的馬克杯，說道：“喝口冷的含一下吧。”

　　程靜暖含了一小口水在嘴里，過了一會兒舌頭尖的灼痛感便沒那麼明顯了。

　　“沒事，不痛了。”她拿回季彥手中的奶茶，笑道，“這回我慢慢喝。”

　　“嗯。”

　　兩人靜坐在一塊，捧著熱乎的奶茶看草坪上奔來跑去的小孩，彈吉他唱歌的年輕人，拍照恩愛的情侶，帶著孩子放風箏的青年父母。

　　這戶外露營地是熊壯找的，營地面積大，環境好，休閒項目也多。

　　可以圍爐煮茶或燒烤，晚上有草坪音樂會和露天電影，想要過夜還有帳篷能租，因此一到周末不少家庭或年輕人會組隊來度假。

　　程靜暖轉頭看了看在後面忙活燒烤的熊壯和坐在邊上偶爾為他擦汗、扇扇子的尹優優，笑得欣慰。

　　最近兩人之間曖昧的氛圍越來越濃厚，獨處時程靜暖總能看見飄在他們身邊的粉紅小泡泡。

　　“真好啊。”她一臉的姨母笑，轉回身看著和諧美好的人群，又感嘆一句，“真好——”

　　“嗯。”季彥喝著奶茶，簡潔地應和道。

　　“優優說，你和大熊哥在為一家游戲公司開發一款新游戲啊？”

　　“嗯。”

　　“好厲害啊，是不是特別難？”

　　“還好。”

　　“是什麼類型的游戲？什麼時候可以上市啊？”

　　“仙俠類，不知道。”

　　程靜暖點點頭，沒再問了。

　　季彥食指指腹摩挲著杯壁，問道：“你男朋友回國了嗎？”

　　“沒有呢，他說等我放暑假再回，這段時間太忙了。”

　　“是嗎，沒回國嗎……”季彥輕聲說道。

　　上周末季朝請假回了S市，還拍了張他落地機場的照片來得瑟，當時那張相片角落里有個人的側臉很像原弈。

　　那看來是他看錯了。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啊？”程靜暖轉頭看著季彥問道。

　　“沒事。”季彥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淡聲說道，“隨便問問。”

　　遠處兩個女生手挽手朝營地走來，程靜暖向她們揮揮手：“拍完了？”

　　季彥默默起身走開，把程靜暖身邊的座位讓出來。

　　新學期開始，程靜暖另兩個室友的社團活動沒上學期那麼頻繁了，因此在社團不忙時她們便會跟著一起出來玩。

　　方月和舒漫夏挨著程靜暖一左一右坐下。

　　方月捧著相機將拍好的照片調出來給程靜暖看，舒漫夏笑道：“月月拍得好好看啊，你看這張，超級有感覺噯！”

　　“哇，真的，太好看了！不過漫漫你本身就很上鏡啊。”

　　舒漫夏在程靜暖臉上親了一口，羞澀地捧著臉扭扭身子：“討厭，這樣夸人家～”她又一秒恢復正常，對方月說道，“月月，下次漫展你和我一起去，當我的攝影師，好不好？”

　　方月推一推眼鏡，驕傲地勾勾唇角，開玩笑道：“我出場費很高的。”

　　“多少錢本小姐都出得起，你開個價吧！”

　　“十萬。”

　　“敲詐啊你！”

　　“你不是說多少錢都出得起嗎？”

　　程靜暖習慣了兩人拌嘴，她安靜地翻看著後面的照片，都是一些風景照了。

　　“嗯？林子里還有小溪嗎？這塊石頭好漂亮啊，像綠寶石。”

　　方月和舒漫夏頭湊過來，異口同聲道：“是哦！”

　　尹優優也從後面探頭看來，問道：“什麼呀？”

　　程靜暖拿起相機給她看：“這塊石頭，是不是很像綠寶石？”

　　“真的噯，好漂亮！”

　　舒漫夏提議道：“要去撿回來嗎？正好你倆也去拍幾張照片啊。出來不拍照就等於沒玩麼，方月今天還難得帶了相機呢！”

　　“對啊，我下回可就收費了。”

　　程靜暖對拍照倒是無所謂，她還挺想要那塊石頭的。

　　她點點頭，說道：“好呀，優優也去吧？”

　　尹優優回頭看看熊壯，季彥又給自己倒了杯瓦罐奶茶，說道：“我會幫他的，你去吧。”

　　“不用，我快烤完了。木頭你一起去，她們四個女生不安全。”熊壯擦擦額頭的汗，朝尹優優笑笑，“多拍點。”

　　圍觀的三人小小聲地發出嗑cp的聲音，臊得尹優優紅了臉：“好。”

　　五人很快來到了林子里的小溪邊，方月先給尹優優拍照，舒漫夏和季彥陪程靜暖找石頭。

　　“找到了。”季彥指著他斜前方說道，“是這塊吧？”

　　距離有點遠，又有其他石頭擋著，看不太清。程靜暖打開相機，調大倍數拉近畫面。

　　“好像是哦。”她放下手機，為難地撓撓頭，“不過這個距離得下去撿吧，還是算了。”

　　現在這個天氣下水還是太冷了。

　　舒漫夏撿了根長樹枝回來，伸長了手臂也沒夠到。

　　“不行噯。”

　　“我去吧。”季彥早已脫了鞋襪，挽高褲腿，抬腿就要下水。

　　程靜暖吃了一驚，她一把拉住季彥的胳膊：“啊？不用不用，這水太涼了。”

　　“還好，我剛摸了。”

　　“呃，萬一感冒呢？”

　　“我很少感冒。”

　　“……這石頭也沒什麼稀奇的，我不想要了。”

　　“不信。”

　　舒漫夏看看季彥，再看看程靜暖，曖昧的一笑。

　　她拉開程靜暖的手，勸道：“不要緊，季學長一看就是從小不怎麼進醫院的樣子，這麼短的距離五秒鍾就回來啦。”

　　“可是……”

　　季彥已經下水走過去了。

　　“放心吧，男生不來月經，受點涼沒事的。”舒漫夏手持長樹枝在水里抽打。

　　程靜暖無奈的笑笑。

　　那邊季彥在水里摸索了一小陣，撿起那顆綠寶石似的石頭對著陽光看了看。

　　晶瑩剔透，確實好看。

　　“季彥哥，先上來吧。”程靜暖在岸邊喊他。

　　“這是什麼？”舒漫夏見水里有根暗綠色的條狀物，好奇地用樹枝挑起來看。

　　出水的那一刻，她看清是蛇褪下來的皮，直接被嚇得尖叫一聲，手里的樹枝都甩飛了。

　　後退時腳邊的一大塊鵝卵石絆住了她，舒漫夏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程靜暖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拉她，但她自己也沒防備，被向前的慣力帶著一起往下倒。

　　關鍵時刻，一條有力的手臂環住程靜暖的腰，季彥的另一只手拉住舒漫夏的小臂，堪堪好將兩人拉回。

　　季彥放開手，他轉身蹲下從水里撈起程靜暖掉水里的手機，甩了甩。

　　舒漫夏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程靜暖拍拍她的背，問道：“沒事吧？腳有沒有扭到？”

　　不遠處拍照的兩人聽到尖叫聲也趕過來了，一起安慰著舒漫夏。

　　“進水了。”季彥用衣服把手機擦干還給程靜暖，“先別開機，等回校了我再幫你修。”

　　“啊？壞了？”舒漫夏哭喪著臉和程靜暖道歉，“小暖，對不起啊，都怪我手欠。我重新買一只賠給你！”

　　程靜暖皺起的眉舒展開，笑道：“賠什麼，季彥哥說他能修好，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且我剛剛自己也沒拿穩。”

　　“我不能保證修好……”季彥話一頓，他看看程靜暖的表情，改口道，“我盡量，應該沒問題。”

　　“好了好了，沒事啦。”程靜暖開朗的笑笑，她抬頭看季彥，“季彥哥，你快給大家看看那塊石頭。”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了，回去後程靜暖悄悄把尹優優拉到一邊，問她借了手機。

　　看看時間，這個點英國那里還是凌晨兩點多，程靜暖便給原弈發了條短信告知她手機壞了，不過她和室友們在一起，不用擔心她。

　　原家主宅花園里，傭人們正為今晚原老爺子的七十大壽籌備著。

　　原弈坐在涼亭，面沉如水的看著手機里傳來的照片。

　　“呦，躲這兒呢？”陶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原弈鎖屏，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陶恒笑了一下，他在原弈對面坐下，一手托腮，另只手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調侃道：“你還真搞找人跟蹤那一套啊？不怕你的小女友知道生氣嗎？”

　　“她不會。”原弈冷道。

　　“那你還偷偷摸摸。”陶恒給自己點了根煙，點燃後將煙盒和打火機扔給原弈。他吸了口，眯著眼吐出白霧，“連回國也不敢講。”

　　原弈把煙盒擺在手機邊上，他沒有抽，只低眸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

　　“很快就回去了，沒必要說。”

　　陶恒身子後靠在椅背上，長腿架上桌面。

　　他歪頭笑著，無情戳穿原弈拙劣的理由：“我看是你爺爺給你找了個門當戶對的新女友，這件事沒必要說吧。”

　　“……”原弈抬眼，無聲地盯著陶恒，半晌他才開口，話語里是嚴厲的警告：“別多嘴。”

　　陶恒無所謂的聳聳肩，他撣了下煙灰，悠悠說道：“我不會說，可你瞞得住嗎？原老爺子可是看上了人家集團的核心科技，不然干嘛把你緊急召回，還讓你親自陪著藍大小姐到處玩。這一周下來你還沒看清他到底想做什麼嗎？”

　　原弈煩躁地皺起眉。

　　“要我說，趁早和程靜暖斷了。”陶恒收起笑，“對你們都好。”

　　“不可能。”原弈嗓音有些沙啞，他又重復了一遍，很堅決，“不可能。”

　　陶恒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那你決心要走你爸的老路了。”

　　原弈被這句話刺得瞳孔一縮，他眼神冰冷，將打火機重重拍在桌上。

　　氣氛瞬間變得僵冷，陶恒沒什麼表情的抽著煙，原弈垂眸攥緊發麻的手掌。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說話。

　　陶恒抽完最後一口，便把煙摁滅在潔白的桌布上，那里立馬被燒出了一個小圓洞。

　　他拿過打火機揣進兜里，路過原弈時拍拍對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原弈眼眸暗沉的凝視著那個被燙出的小洞，手機突然叮了一聲。

　　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他快速掃了一眼就要回。遠處傳來陶恒讓傭人更換桌布的聲音，他回神，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