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孟鶴合上傘,插在教室門外的傘簍里。
教室里人還不多,她打開靠近自己座位的窗戶,清涼的細雨斜飛進來,探頭望下去,高至二層樓的行道樹盡顯新綠,隨風點頭,通道里各色圖案的雨傘漸次經過。
早操的取消讓早自習多了半個小時,午孟鶴打了個哈欠,書本上的單詞因眼眶濕潤而模糊。
周一上午第一節課是英語,前半節課講卷子,後半節課全班聽磁帶跟讀。
張茗倒伏在桌上打盹被抓個正著,瘦瘦的英語老師倒是脾氣很好,只是笑著,讓她站著讀。
大考在即,做題、講題、誦讀、暗記,機械重復的日常。
第二節數學課,周老過來發了份試卷就出去了,站在過道里和隔壁班班主任抽著煙聊天。
周老其實並不老,只是臉上總是一個表情,粗眉毛倒八字豎立著,滿面嚴肅,因此多了這個外號。
午孟鶴被安排坐在講台上寫卷子,常有的事,她習以為常。
今天的卷子主打不等式的練習,她寫一會兒卷子就四下環顧一下,每每台下總有幾雙眼睛看向自己,其中也有不懷好意壞笑著的張茗。
午孟鶴每次收回目光前,都會用余光帶過後排,輕輕掠過那個叫柳宸的男生。
20分鍾的大課間里,李莉又在和幾個男同學聊天,她長得瘦高,長卷發小圓臉,性格外向,在班上吃得很開。
前天張茗和午孟鶴去醫院看她時,得知她早在周五就健康無事了,早穿上好看的私服衣裙,下了地抱著桃子大啃特啃。
第三節課歷史,第四節微機換成了數學,課桌前,時間靜靜流過。
********
孟企獨自一人在“愛齒口腔”的休息區沙發上坐著,聽小雨邊翻著報紙。
每周一是姚健的休息日,一向做好了不開張准備的孟企怎麼也沒料到今天也會有人來。
只是進來的人並不是顧客,而是隔壁“森森花行”的老板娘,老板娘姓田,掂著一小捧花,打量四處尋找孟企的蹤影。
“在這,田小姐,這兒。”孟企站起身。
“來,你要的東西。”田小姐穿著園藝圍裙,扎著圓形尾髻,聲音對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性來說有些粗。
“謝謝,謝謝,小鶴這兩天失眠得厲害。”
“我托老公從熟人那里搞來了合歡皮,你碾碾碎放她床邊。還有,正好那樹上合歡花也開了,我隨便弄了幾朵,想著也有點兒用,你帶回家去。”
那是一小豎包裝好的花,中心處是兩朵小扇般開得紫紅紫紅的合歡,側邊圍著三朵梔子花,間帶幾穗做邊角料的薰衣草莖干。
“多少錢,我轉賬給你。”
“不用,都是拿不出去賣的東西,送給小鶴的。”
“那太謝謝田小姐了。”
這時玻璃門又被推開,門外站著一位年近四十的婦女,穿著相當正式的襯衫和直筒五分裙,手腕上搭著一件薄外套,收傘的同時眼神抓著孟企不放,只是眼中有些不確定。
“來客人了,那我先回去啦。”田小姐掛著笑,旋身往外走。
中年婦女看到孟企手里的花束,忙說:“我可以等一會兒,你們先說,不打緊。”
“不不,我沒啥事兒,孟哥快來招待顧客。”田小姐人已在店外了。
聽到“孟哥”這個稱呼,婦女確信自己來對了地方,正欲開口。
“馮老師?你怎麼上這來了?”孟企迎了上去。
“孟鶴爸爸,我剛懷疑自己有沒有走對,只在班會上見過一面,不敢確定是你。”
“實際上兩次了,開學時候我有去。”
“太懺愧了,我都沒記住。”
“30多個學生的家長都得記,太難為一個老師了。”
“是啊,今早沒我課,所以來找你了。”
“小鶴的事?”孟企表情一凝。
“不是,”馮老師忙擺手,“其實是私事,我小兒子,口腔上壁多長了顆牙齒,方便來你這看看嗎?”
“可以,這周末還沒預約。”
“那到時候我就帶著他來。”
“周日吧,上下午都行,周六我帶小鶴去買點文具。”
“定上午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慢走慢走,下次這種事,馮老師給我打個電話就是了。”
“哎哎。”說著馮老師正欲離開,突然又轉過身來說道:“孟鶴在學校很乖,很討我喜歡。一個人帶她會不會辛苦?有什麼難處就和我說。”
“多謝馮老師關心小鶴,有困難一定找您。”
********
數天來,午孟鶴放學回家後就只是埋頭在試卷和筆記里,偶爾會放松下來和孟企一起玩玩“動森”,同時閒聊著學校里張茗和李莉的事跡。
小鶴會比平常早1小時就洗漱完畢,由孟企摟著沉沉睡去。
陰雨天一直持續到21號,兩天後的周六上午孟企領著午孟鶴來到“愛齒口腔”,開上姚健的廂式面包車——孟企自己的車早在兩年前賣掉了,一路驅車至城里的一個商品市場。
姚健一直把面包車當作半個倉庫使用,因此後座堆滿了雜亂的貨物,午孟鶴坐在副駕駛座上,難得的晴天和外出計劃讓她看起來有些喜悅。
兩人像是約會一般,孟企牽著午孟鶴的手腕,一前一後前行於市場曲曲折折的通道中。
先是在文具店里買了一盒備用的筆芯、一只新的自動鉛筆、兩本手賬筆記本、一本大開本筆記本、一本草稿紙、一個量角器,以及兩塊圖案可愛的橡皮。
把流連忘返的小鶴拉走後,他們找到了市場內的批發書店,孟企挑了英語詞典、作文范例大全、家用烘焙教學三本書。
最後又去了鞋店,為午孟鶴買了雙大一碼的運動鞋,並在隔壁店鋪淘了一長一短兩條運動褲。
兩人中午一起在小館子吃了頓飯,然後回家。
孟企和午孟鶴大包小卷來到自家小區,在樓棟底下看到團團轉的魏小姐,她一看到孟企就問:“你們看到燦兒了嗎?”
“燦寶嗎?”午孟鶴歪頭問。
“剛才他爹朝他發了脾氣,燦兒就跑出去了,孟哥我是不是該報警啊?”
“他跑出去多久了?”孟企忙問。
“沒十分鍾吧,哎呀愁死我了……”
“他一個小孩跑不了多遠的,我替你找去,魏小姐這些東西你先拿去我家,鑰匙給你。”
午孟鶴愣了愣,喊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