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生日會,最終以江懷民出現,將醉醺醺的江小姜帶走告終。
江小姜手里緊緊攥著那幅卷軸,江懷民哄她老半天才松手,他將畫軸放進後備箱里。
平躺在後座的江小姜不知怎麼,突然坐起,捂著眼睛淒楚地哭起來,嘴里含糊的聲音隨著啜泣斷斷續續,“爸,我不要陳姍掛的《龍鳳呈祥》……我不要她當繼母……我不喜歡她……”
“多大的人,怎麼還鬧小孩脾氣?”江懷民嘆口氣,手忙腳亂地給她拭淚,半晌才安撫完女兒的情緒。
他打開駕駛座邊車窗,叮囑世侄葉明揚,“明揚,拜托你了,幫叔叔把林蘿安全送到家。”
“沒問題,江叔。”葉明揚點頭,“真抱歉,今晚讓姜姜喝這麼多酒。”
江懷民回頭,女兒一副難受煎熬的樣子。
心漸漸回溫,最柔軟之處被戳痛,他爬上皺紋的眼角閃過一抹幽微的哀傷,“讓她喝吧,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媽媽去世的忌日,這孩子心里鐵定難受……”
十二月末的深夜,車輛與人群散去,林蘿和葉明揚站在馬路邊,一時無話。
林蘿跟葉明揚繼續在路邊等的士,過了會,林蘿主動叫他名字:“葉明揚。”
“嗯?”葉明揚飛快應了聲,看向她,心中了然,“是不是想知道關於姜姜繼母的事?”
“你見過?”
葉明揚聲音低沉:“見過,是江叔以前的私人秘書,一個樣貌年輕的女人。”
林蘿想起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冰冷的夜晚,聲音哭得嘶啞的小姜在電話里繼續嚎啕大哭的場景。
她哭訴,媽媽姜唐去世後,把她當心頭肉的那個爸爸,也已死去。
他變心了。
他光明正大地包養公司里一個妖精似的女人,時常夜不歸宿。
再到後來,干脆將人帶回家,登堂入室。
他直言不諱地告知她,他要和那個叫陳姍的女人結婚。
江小姜差點發瘋。
那天晚上,她被逼急了,在陳姍面前對著江懷民放狠話,如果他真要娶這來歷不明的女人,她就跳樓自盡,死在他面前。
江懷民似乎很失望,冷淡地說:“江小姜,我沒想到你會這樣不懂事。”
小姜絕望地喃喃,她心在那一刻碎成齏粉。
小林子,我該怎麼辦?她悲痛欲絕地問。
林蘿心煩意亂,在床上翻來覆去,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因為自己,也面臨著同樣的、甚至更深更黑暗的絕境。
江懷民結婚那天,小姜獨自跑來莫城。
林蘿去機場接她,小姜風塵仆仆,只背了個雙肩書包,一雙眼睛腫得跟紅色核桃似的。
她衝進林蘿的懷里,難過得快要死掉。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替我媽恨死他了,我也恨死他了!”
林蘿肩膀讓她靠,小姜溫熱的淚一滴一滴濺在地上,始終無法接受:“他說會永遠把我當公主寵的,他許諾我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他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林蘿心如刀割,拍拍她的肩膀,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小姜,你已經努力挽回和改變,既然還是成定局,我們便向前走,好嗎?”
小姜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沒有一滴淚,才木然地點頭。
就這樣搬來莫城,一個人租房子,轉學,生活,一住就是兩年。
江懷民在意這個女兒嗎?
當然在意的,那天她失蹤,他以為她前晚的戲言是真的,報警托關系,癲狂地四處找她,丟下新娘子婚都沒結成。
可江懷民還是從前那個江懷民嗎?
不是,再也不是了,因為半年前,他還是結了婚。
林蘿嘴里不是滋味,小姜這兩年,心里苦。
葉明揚攔到一輛的士,兩人上車,司機問,“去哪?”
林蘿從呆愣中回神:“人民路幸福養老院。”
葉明揚挑挑眉,好奇地問:“你真住在養老院里?”
林蘿點頭:“嗯,我爸沒回來的時候,就跟爺爺住一起。”
葉明揚飽含關切:“你爸在哪兒?”
“京城那邊上班。”
葉明揚默了會兒:“多久回來一次?”
手攥在衣袖里,體溫攀升,凍瘡發熱,像螞蟻啃噬般癢又刺痛。
林蘿心里堵得慌,面色麻木地望向窗外飛馳的風景,輕飄地說,“高中以前,一周一次,現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