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蘿輕手輕腳地回到養老院二樓,門掩著沒鎖,客廳燈開著,她心里暖暖的,出門時提到今晚會晚回來,爺爺明知她有鑰匙,還貼心地給她留了門。
養老院三年前裝修過一次,原本林蘿跟爺爺住在三樓,一室一廳的老套房里,爺爺見她年紀漸大,主動打報告跟領導申請,換成兩室一廳。
搬過來後,爺爺堅持讓她住在主臥,說是女孩子用帶獨立衛生間的房間比較方便,他不需要。
她將畫具放在爺爺專門給她定制的儲物櫃里,踮腳提起裙擺,熄滅燈,摸黑貓腰穿過客廳進入自己房間,洗完澡穿上睡裙,她躺回被電熱毯烤得溫熱的床上。
不到八平米的臥室,裝潢成舒適大氣的暖色調風格,角角落落纖塵不染,靠床里側的整面牆上整齊擺放著各類書籍和畫冊,向陽的飄窗邊安置畫板、顏料、各樣筆等畫具。
手機在櫃子里震動,她取出點開,收到葉明揚的短信:“睡了麼?”末尾加上個與他那張臉格外匹配的陽光笑容。
林蘿回復:“嗯,正要准備睡,你到酒店沒?”
葉明揚被鼓勵,緊接著發來下一條信息:“剛進門,酒店條件還不錯,哪像別人說的,南方的空調效果其實並不比北方暖氣差。”
林蘿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聊著,葉明揚越發熱絡,她中斷聊天,不再回復。
視线不動聲色地瞥向床邊,實木櫃上的手繪日歷末圈著紅色的弧线,她眉角猛地一跳,被深深蠱惑,心情忐忑不安。
今天12月29日,離元旦只剩下兩天。
周遭萬籟俱寂,她抱緊她的老朋友——咖啡色小狐狸布偶,蜷縮成一團,閉上眼睛。
從月初起,她就已經開始倒計時,翻來覆去的數,早能倒背如流。
只剩兩天。
她藏不住的歡喜,按捺著狂亂的心跳,全身發熱導致昏昏沉沉睡不著。
他會回來嗎?腦袋里在吵架,她不堪其擾,冥冥間又有種直覺,他一定會回來。
一晚上做些光怪陸離的夢,第二天早上按部就班地去上學,混混沌沌度過兩日。
元旦這天,養老院里張燈結彩,雪花四處飄飛,北風呼嘯寒涼,林衡那倆低調的豪車從蜿蜒的路盡頭穩穩開過來,鳴笛叫了兩聲,停在樓下院子里。
隨著林蘿長大,林文忠一天天變老,他早年走南闖北殫精竭慮,飢一頓飽一頓身體虧空嚴重,如今七十七歲高齡,精氣神已大不如從前。
林文忠負著手站在二樓陽台上,側過身往下瞧了瞧,見渾身散發精英氣息的兒子從車上下來,旁邊車門隨後打開,一位穿著霧霾藍大衣的女子踩著白色皮長靴走出,兩人似乎察覺到樓上探究的視线,林衡修長的腿繞過車頭,握住女子的手,抬頭朝樓上的林文忠喊了聲:“爸,兒子回來看你了。”
“叔叔您好。”蕭意瀾在風雪中禮貌地問好,林文忠沒什麼表情,蕭意瀾朝林衡俏皮地眨眨眼,嬌嗔地搖搖與他交握的手,臉紅地撒嬌,“阿衡,你怎麼這樣晾著我,都不介紹一下的嗎?”
林衡親熱地攬住蕭意瀾的肩膀,蕭意瀾甜蜜地靠在他胸口,這個動作在他們之間像是進行過無數次,嫻熟自如,似一對尋常夫妻。
林蘿目光瞬間黯下去,猝不及防被人剜了心髒,素面朝天的臉上霎時血色盡失。
“爸,這是我女朋友,蕭意瀾。”林衡笑著介紹,沉沉目光迎上二樓角落那張慘白絕望的小臉,心里被狠擰了一道,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朝著小姑娘勾起唇角,“落落,你這孩子,怎麼看到爸爸都沒反應?”
兩人像隔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他在那邊,她在這邊,如他所說,咫尺天涯,永遠無法相交。
林蘿被一點點埋進厚厚的黃土里,呼吸逐漸發緊,皮膚下翻涌叫囂著快要崩潰的躁動因子,她舔舔毫無血色的唇,堅強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爸、阿姨,你們好。”
說罷,她怕自己會瘋掉,多一秒都克制不住,扭頭快步衝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