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同蕭意瀾只住了兩日,便匆匆返回京城。
林蘿假裝若無其事地過著日子,直到年後寒假,從在京城過年的小姜那兒聽到林衡即將結婚的消息。
江小姜趴在她家京城豪宅二樓的長陽台上,整個陷進意式極簡抹茶綠沙發中,光著腳丫子晃呀晃,她忍不住唉聲嘆氣:“同是天涯淪落人,長腿叔叔怎麼也要開始第二春了?男人是不是都這副德行啊,真的好失望,哎!小林子,我們也考慮找帥哥談談戀愛吧?”
林蘿這幾住在莫城南部一個閉塞的小鎮上寫生,她正忙著完成一部籌備許久的畫作,四處奔忙飲食也不規律,有時候在某處打動她的自然景觀或建築物前久久駐足,動筆開畫,從日出到日落,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
聽完江小姜抱怨的話,林蘿握筆的手滯住,思緒被抽離,靈魂如浮在陽光下的一個泡泡,被什麼堅硬的東西扎實地戳破。
江小姜見她不說話,猜好友心情一定非常低落,她一個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將身旁黑白熊貓枕頭摟在腿間,擼著自己頭發安慰林蘿:“小林子,你是不是比較難過?沒事的啦,你這後媽還是能看的,你想想我,我爸娶回來的那算什麼鬼東西?我打聽了下,蕭意瀾為人處世是比較靠譜的,聽我爸說她還是美利堅第三古老高等學府畢業的優秀學生,她叔輩前幾年獲得過諾貝爾獎,哎呀,家世背景像模像樣,說出去倍有面,比我爸在垃圾桶撿的破花瓶強多了!”
江小姜本想拿自己作為反襯讓林蘿心里舒坦點兒,可不知怎麼,一提到江懷民的那個老婆,頓時怒火中燒,氣打一處來,愈發嫌棄!
她狠狠揪著熊貓玩偶的毛,竟硬生生扯掉一撮,她嫌棄地將熊貓丟掉,好不容易克制暴躁的情緒,繼續說,“林叔叔的婚禮在京城舉行,我爸說請柬已經制作了,結婚時間訂在五一,林叔叔已經跟你們說了吧?”
雖早已做好心理准備,林蘿身體還是好一陣發虛,畫筆不知怎麼掉在青石板上。
她暈眩地揉揉左眼,彎腰去撿,幾顆豆大的淚珠便趁機無聲滾落下去,“啪嗒”摧毀在地面。
心已鑿空,空洞洞的,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她的命運遭了天譴,似乎再也尋覓不到救濟良方。
她本以為自己早已在這些年學會與之朝夕共處,此刻五髒六腑的劇烈疼痛卻時刻提醒她,她依舊不習慣那樣被啃噬的折磨。
林蘿,你怎麼就——沉淪如此,傷悲如此,絕望如此?
她扶著畫架,艱難地坐正身子,日光斑駁,手心略微攔住發酸的眼睛,她強迫自己不要流淚,盡量用平淡的語氣回復,“嗯,爸元旦的時候帶人回來了,蕭阿姨人不錯,他當時有提到婚禮在年後。”
“林爺爺同意啦?”江小姜好奇地問。
林蘿喝一口水,壓抑著復雜心緒,將手機開了免提擺在旁邊的石凳上,她捋捋墜落額前黑發,握筆繼續作畫,“嗯,爺爺的意思,我爸喜歡就行,他不反對。”
“哦,好吧。”江小姜表情灰撲撲的,她也不知為何緣由,眼神憂郁,心情低迷,莫名惆悵,“五一我爸來莫城接我,順路接你跟林爺爺過來,他說這樣比較方便,因為林叔叔的客戶多,蕭意瀾親戚多,到時候有得忙的……”
“好,我都可以。”
林蘿的注意力投注在完成一半的畫稿上,圓泡泡中存在一個封閉靜謐的世界:
男子和女孩坐海邊小島上垂釣,精神矍鑠的爺爺在雲端的英雄養老院里樂呵呵地與鄰居爺爺下象棋,呈流线型的藍灰色鯨魚張開雙鰭,圍繞養老院四周飛翔起舞。
鯨魚的背部填成黑色,肚皮抹成藍色,它背上的小孔不會吐水,噴灑而出的,會是滿天閃爍的星星。
林蘿盯著畫出神。
江小姜想起一個事,壞笑道,“對啦,小林子,你還記得葉明揚嗎?他不是跟我住在一個小區嘛,最近那小子隔三差五來煩我,幫我買一堆吃的玩的,跟屁蟲似的獻殷勤,專門拜托我一件事,你猜是為的什麼?”
林蘿神色淡淡地塗抹天上星星的色彩,低聲接她的話,“你說,是為了什麼呢?”
江小姜興衝衝地就等她接茬呢,她樂不可支地拍著另一個熊貓抱枕說:“他小子居然讓我出馬,邀請你來京城玩,說若是我能約到你,就給我弄到安妮·海瑟薇的簽名照!”
林蘿笑笑:“所以呢,你答應他了?”
“嗚嗚嗚……你知道我最喜歡安妮公主了!”江小姜猛地點點頭,可愛地比比手指頭,試探地問她,“反正離開學還有五天,過來玩一趟麼?葉明揚說發現特別干淨一地方,可以帶你去寫生。”
林蘿搖搖頭,婉言拒絕,“抱歉,小姜,我在三月中旬前要完成一本畫稿,已經簽了出版社,到四月底才有時間去京城了,那時還有個動漫節要參加。”
“哇哇哇!!”江小姜徹底震驚,從沙發上翻滾下來,振臂高呼,“小林子,你居然會主動簽出版社,還參加了動漫節,我沒有聽錯吧?!”
“嗯,一位師兄邀請我去當形象大使,盛情難卻。”林蘿筆頓了頓,猶豫一下,目光抬起,瞧向不遠處的河堤,堤岸上嫩黃色迎春花隨風搖擺。
多美的風景,可我為什麼如此哀傷?
或許最近累狠了,林蘿精力不大集中,她思緒異常飄忽地問,“小姜,如果……我離開很長一段時光,不能接你電話,不能陪你說話,你會不會生氣啊?”
江小姜恍惚回憶起林蘿曾經提過往後要去日本留學的事,她心猛地一揪,委屈地嚎道:“哇我不要!我會想死你的!你要去哪兒?去國外學畫畫嗎?”
“對呢。”林蘿忙說,“就像我爸說的一樣,莫城確實太小啦,呆著呆著,還挺累的,或許我可以四處去逛逛,你說是不是?”
江小姜卻抓到不尋常處,敏感地問:“不對勁,四處走走為什麼不能接電話,為什麼不能和我說話?”
林蘿在風中淺淺地笑了笑,“呐,騙你的嘛,傻瓜。我哪兒也不去,嚇嚇你而已,你還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