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臉上盡是割舍不離的沉溺,長期深陷泥潭而執迷不悟的舉動令林衡眼前一黑。
林衡目光酸澀,狠心推開她,欲將她引向正軌,“落落,算爸爸求你,忘掉它,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林蘿流著淚搖頭,難過地去扯他的衣角,林衡迅速往後退一步,阻止她的舉動。
林蘿孤立無援地望著又一次將她拒之門外的他,心里鈍鈍的,唇齒間又有鐵腥味蔓延開,她淒楚地哀求,求他肯定,求他回應,“爸爸,我做不到,我忘不掉,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那件事發生後,開導她的話林衡不知重復過多少遍,卻拿固執的林蘿毫無辦法,之後,他帶林蘿去京城一所三甲醫院接受為期一個月的心理治療,林蘿卻總是以各種借口推拒,到後來,她的抗拒已經嚴重到一聽“心理咨詢”的字眼便生理性的渾身發抖。
林衡請京城一流的心理醫生洪巍到家里來,想方設法哄了林蘿許久,她才願意接受一次治療。
治療後,洪醫生憂慮地跟他分析,林蘿患有極深的“埃勒克特拉情結”,用通俗的話講,就是戀父情結,這是一種心理疾病,源於單親家庭的林蘿兒時對父親的過度依賴,這種情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加深,如今已轉為對父親的極端痴戀和占有欲,處於青春期的她身體和心理開始發育,產生性期待和性欲望,孩子期待與父親有更多親密舉止,而父親便成了她幻想的對象……
林衡耳朵聽得嗡嗡作響,負罪感不斷彌漫擴散,目光沉沉地問醫生:“我女兒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能為她做些什麼?”
洪醫生憂心忡忡地說:“為了防止‘戀父情結’的畸戀繼續深化,你要適當限制林蘿對你的過分依戀行為,以後與她相處,你也要格外注意減少對她性敏感區部位的刺激,適當減少甚至避免與她肌膚的接觸,逐步以成人異性之間非曖昧的表達愛的方式來代替……”
醫生又說,“只不過,她已經不是普通的病患,情況不容樂觀,多年來,我還是頭次見到像林蘿這樣無論用何種方式進行心理干預,她都意志堅定追隨本心的患者。”
別墅外的花園里,明明是春光無限的早晨,林衡卻覺得一團漆黑暗無天日,他腳下踉蹌,手搭在柵欄上,表情沉重地問:“我是否該和她分開,減少見面?”
洪醫生沉吟,眼前品貌非凡且事業有成的男子的確魅力四射,他無聲嘆氣,再聯想到林蘿的偏執,心里隱隱有了別的猜測,不答反問:“林衡,你和林蘿,是否已經發生過性行為?”
林衡默然片刻,神色沉重地點頭:“是。”
心里的猜測被證實,洪醫生並不意外,蹙眉問:“有過幾次?”
至今想來都過於荒唐,林衡臉上凝結著異樣地悲戚、沉痛,無限的懊悔,他沒辦法原諒自己,語調充滿悔悟:“僅一次。”
大抵是林蘿使了些手段,才讓林衡陷入這樣兩難境地,洪醫生了然地搖搖頭,“林蘿這姑娘早早認定了心里的抉擇,不會輕易受世俗正統觀念影響……但她還小,剩下的歲月漫長,家長需與她保持距離,別給她過多不切實際的期待,同時鼓勵她克服心里魔障,才能促進她的身心發展。”
林衡自責地點頭,“我明白。”
洪醫生走前懇切地評價:“林蘿是有靈性的孩子,此關劫難,她若跨過去就是婆娑永生,不能,便是跳困厄苦海,衷心願孩子能夠超然自渡。”
林衡送走醫生,負手站在門外,遠處巍峨的大山聳立,默而不語,雪白的雲霧籠罩著重巒迭嶂的山脈。
不知怎麼,憂思縈繞、追悔莫及的林衡,腦海里不由自主閃現出那段光陰……
林蘿十五歲生日到來前,林衡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她說她什麼也不想,只希望爸爸能陪在他身邊。
林衡向來對自己鮮少陪伴她深感內疚,當即推掉公司的行程,關門潛心研究幾日旅行攻略,特意訂機票和酒店,帶她去素有“第一水鄉”美譽的周莊旅游度假。
那時正是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於江南古鎮的石板橋間,他一身清峻黑衣,她一襲素雅白裙,比肩而立,成為水鄉如畫風景中一對令人最過目不忘的男女。
她安心地倚靠他的肩膀,站於樓閣上,默默觀賞遠方被雨霧沐衝過的白牆青瓦,他們攜手彎腰坐上古橋下小小的手搖船,倆人什麼也不說,便美好得不像話。
船穿過兩岸游客來往、熱鬧非凡的市集,賣絲綢、刺繡、竹器、白酒等商品的店鋪臨水而立,賣花的姑娘撐著油紙傘,綿糯的吳儂軟語撩人情事。
林蘿靜靜凝視著恬靜幽深的小橋流水,聽吱吱呀呀的搖櫓聲,滿足地抬頭看他,像是注視她世界盡頭唯一的一片天空,嫣然地笑著感慨說,爸爸,我要許願,希望此後余生每天都這樣幸福。
幸福到……閉上眼就能傾聽到所有花在一瞬間綻放的聲音。
林衡低頭,眼前女孩素面朝天,黑發如雲,眉眼彎彎,正風鈴般的歡笑,林衡眉心舒展,愜意悠閒地撫摸她的發頂,“傻瓜,你說的算什麼願望,往後寒暑假,你挑選地方,我陪你去。”
林蘿喜笑顏開,宛若白雪中第一枝初生的嫩芽,沿岸風光景致頓時黯然失色。
姑蘇城里,雲深不知處,晨起的雞鳴炊煙,早間的方言問候,午時的茶樓飯館,午後的搖船聽曲,晚間的月下夜游……
那一年,那一天,林蘿像掉進一個美得虛假的夢里,絢爛氤氳的人間煙火撲面而來,愛人就在身邊,此情此景,她願意再也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