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昏,醫院高樓的東面牆聳立在廣場的一側,被晚霞映得金碧輝煌,與天上的紫霞遙相呼應,金紫相映,蔚為大觀,確實這座醫院里難得一見的景象,似乎讓人忘了這里是總讓人感到痛苦的生離死別之地。
劉立偉透過窗戶,獨自欣賞著著專屬於他的晚霞映照圖,心里面卻一直落寞無比。
此時他正躺在病房里的床上,右腿被固定架吊離床面,小腿處打著很厚的石膏和繃帶,這種姿勢讓他很難動彈,只能輕輕的扭一扭腰部以上脊椎和脖子,來來回回的看著舒曇忙碌的照顧著自己。
要說疼痛感,現在確實已經麻木得感受不到了,但心里面卻一直飽受著煎熬。
尤其是被京遠這麼一鬧,不僅傷害過舒曇,這次又傷害了自己,如果再對他沒有什麼有效的勸解和引導,下一個受傷害的肯定是自己的女兒紫菡!
對她只會是更深重的情感層面的傷害!
絕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你和紫菡怎麼說得?應該就一天吧,紫菡明天就要回來了吧?”立偉問著舒曇,即便現在身負重傷,但在內心里,他卻在焦急盤算著如何處理紫菡與京遠的未來。
舒曇也擰眉說到,“以她那毛躁的性格,沒准今天晚上就要跑回來!”
“千萬別告訴她京遠已經被控制住了!以京遠現在的精神狀況,我真怕他們見面後什麼都敢說!就怕紫菡心里受不了!”
舒曇也無奈的說,“哎!我給老趙打電話了,他一會兒就來看你,我們得在一起商量好以後怎麼處理這兩個孩子的事,我就怕……我就怕有遲早瞞不住的一天!”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看管好京遠,給京遠用藥治療著,如果真到了要告訴紫菡的那一天,我也絕不會讓你這個當媽媽的難開口,就由我這個當爸爸的來告訴她開導她!”立偉作為家里的男人,總是要默默承擔那些最難承受的。
舒曇忽地停下手里的忙碌,站在床邊深情的看著立偉,“立偉!你要挺住啊!你雖然腿傷了,但仍然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獨自面對女兒了!”
立偉靜靜聽著舒曇對自己的傾訴,看著舒曇此時站在自己面前殷切的樣子。
自從自己當上科室主任後,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可以讓自己安靜的坐下來,細細打量自己美麗又賢淑的妻子了。
可笑的是,命運卻給了自己這樣一次特殊的機會……未知是幸也不幸。
即便如此,立偉還是無法將視线從舒曇身上挪開。
眼前的妻子,無論是多麼忙碌多麼糟心,仍然有別人難以企及的魅力,並且病假休閒的居家環境,也讓她終於有時間收拾自己了。
猶記得當舒曇披散著一頭黑直長發穿著很是休閒服飾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看望自己時,她同科室的姐妹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來,甚至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確實,正在病假修養的她此時穿得很休閒,是紫菡教給她的如今頗為流行的上緊下松的時尚穿法,修身的白色提花女襯衫確實很修飾身材,將她成熟女性的胸腰臀比例凸顯了出來,潔白的提花圓角翻領下,白皙的脖頸垂下那條白色金質絞絲項鏈,大方地展示著女人的溫婉與秀氣,飽滿的胸前的扣子系得含而不漏,頗有一種成熟的都市精英女性的風格。
而下身的搭配,腿上的灰色寬體褲與小白鞋的搭配卻是另一種都市慵懶風格,寬體的褲子走起來就像是一條窄裙,起到了不經意間將雙腿在全身的比例放大的作用,這反而又給成熟的人妻增添了另一份青春活力的氣質……
上身精英風,下身慵懶風,這種不止撞色而且撞風格的搭配,主打的就是一個反差感,里面藏著那些都市輕熟女性不肯言說的小心機,舒曇在紫菡的影響下未必明白這些,但在自己老公眼里,那種欣賞的眼神是自己實打實的能夠看得到的。
可畢竟是在醫院里照顧立偉,決定不著淡妝的她,偏青色的眉筆畫了畫眼线,又很有職業自覺的帶上了口罩,卻萬萬沒想到,她就是這樣被同科室的姐妹們誤認成了自己的女兒……
自己的妻子,竟然在四十歲這個年齡段還能保有清水出芙蓉的氣質,真是讓立偉這樣的高知分子感到有幸與沉醉。
看著她就這麼不穿護士服而出現在醫院為自己忙碌著,也是別有一番風情,自己感覺快要拔不出眼了……
這還是舒曇當上護士長以來,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醫院,自己第一次受到舒曇如此無微不至的照顧。
“立偉!你要挺住啊!你雖然腿傷了,但仍然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獨自面對女兒了!”
“放心!你和女兒就是我的一切!”立偉安慰道。
此時,門口傳來了一聲渾厚但蒼老的嗓音,“噫!老弟!竟然摔成這樣了!”
夫婦二人一看,正是趙振。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這個總是忙於公司事務的董事長,對兒子的情感狀況不聞不問的大家長,終於在立偉受傷之後,不得不出面了。
立偉問候著趙振,“趙大哥來了,看過京遠了?”
趙振卻擺出一副極度愧怍的樣子,“哎!這個混小子就是欠揍!在我和醫生面前還是那麼嘴硬!就是要爭著見弟妹……我真是要不得這張老臉了!”
舒曇的臉色已經極度難看了,只有立偉接過了趙振的話,“現在就是要他人身安全就行,以後精神層面的病,只能慢慢的治。”
趙振也順承著說到,“老弟說得對啊!這不,我教訓了一頓這個混小子,就讓小依在那盯著,我趕緊往這趕,就是為了好好感謝老弟你啊!”
“你把楊柳依也叫來了?”舒曇有些慍色,這麼荒唐離譜的事,她最不想讓楊柳依知道!
“這……”趙振還是有些牽就舒曇的,他小聲謹慎的解釋道,“我只讓她在那看著京遠,不會讓她過來的……”
舒曇白了趙振一眼,轉臉不理他了。
經過了這麼多荒唐的事,她心里是極度責怪趙振的!
這個大家長,根本沒有做到一個當父親的職責,也沒有真正處理好家里的關系!
以至於才讓他們夫妻有了今日之禍!
這冰冷的氣氛,讓趙振也很尷尬自責,他小步挪到病床邊,向立偉道著歉, “噫!咱們昨天晚上不是說好了嘛,京遠晚上才會回來嘛!這混蛋小子!他不去騷擾舒曇,反而去禍害老弟你了!”
他看了看舒曇繃帶棉紗包著的右手手腕,又看了看立偉腿上厚厚的石膏繃帶,心里對夫妻二人也是萬分愧疚,隨後提高了氣憤的語調,“我我我……這回……我非得也要打斷他的胳膊和狗腿!給老弟你和舒曇賠罪!”
立偉畢竟心善,讓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站在自己的床邊,為了自己兒子的錯,拉下老臉來給自己道歉,更何況這個老人還有可能是自己的親家,這多少讓立偉感到受之不起。
他小心翼翼的囑咐舒曇,“曇兒,給大哥一把椅子吧,別讓大哥一直站著了~”
舒曇沒有給過趙振好臉色,但還是給了趙振一把椅子。
趙振接過椅子,也感到更加有愧於他們夫妻了,也趁機對舒曇道歉,“妹妹,昨天晚上我接到老弟的電話後,簡直是徹夜難眠啊!一直琢磨著今天見到你一定要先向你道個歉!是我只顧公司沒有顧好家,太放任京遠了!鬧出這種荒唐事來,我……我這張老臉真是要不得了!”
舒曇卻不像立偉一樣給趙振留足面子,她忍了趙振二十多年,早就忍夠了,她直接叉腰對著趙振,責備道,“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從小到大您除了能在金錢和物質上溺愛京遠,您關心過京遠的感情狀況嗎?等到出事了知道道歉了!其實都是您自己瞎搞家庭關系,沒有給京遠樹立好榜樣,這早就埋下禍根了!”
趙振每回見了舒曇都要讓三分,這回看著舒曇手腕上的棉紗繃帶,更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脫了,“哎!怪我!怪我太老不死了!我這歲數,確實搞不懂年輕人怎麼想啊!京遠自從上初中後就不肯與我交心說話了!我真是養了一個名義上的兒子!要知道中年得子是這樣,我何必把他生出來!是我造孽了!”
確實,“名義上的兒子”,趙振這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人生老去帶來的窘境。
雖然是親父子,但趙振與京遠卻相差了四十多歲,這是整整兩代人的輩分,連代溝都隔了兩層!
父子之間要想有相互交心的溝通確實是很難!
更何況,兒子的個人戀情狀況,有幾個會老老實實告訴父母的?
立偉知道舒曇心里看到趙振很不爽,所以並沒有阻止舒曇責備趙振,而是在趙振說完後,開始安撫兩方了,“曇兒!話別說得這麼重嘛!哎~畢竟大哥年紀大了,很難和京遠談到一塊了!”
趙振聽到這話,簡直是心有戚戚,直接甩出一把老淚,哽咽著說,“哎!老弟!還是你更懂我啊!沒關系,讓弟妹多說幾句吧!本來就是我趙家對不起你們!噫!”
眼看趙振要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立偉趕緊勸住趙振,“大哥,你別這樣,我們還是談談以後怎麼處理京遠的事吧!”
“可是,你這傷……”
立偉也掏著心窩子說到,“我這傷也就恢復幾個月,頂多也就是半年,而這孩子才二十出頭啊!人生才剛剛開始!能看著他這麼頹廢下去不管他嗎?”
趙振收了收情緒,半是奉承的說到,“對對對!我這回聽老弟的,這事不只是京遠這個混小子!還有紫菡的未來呢!我保證以後絕不會虧待了紫菡這個好閨女!”
舒曇冷不丁嗤鼻一聲,“哼!你就先顧京遠吧!紫菡可受不起你的大恩了!”
立偉不想把老邁的趙振晾在一邊,於是特意問起趙振,“大哥,你剛從京遠那來,醫生都具體說了什麼?”
趙振穩穩坐在椅子上,情緒穩定後,說話也靠譜了,“我也從醫生那詢問了,京遠這個病,多虧了老弟你干預得及時,把京遠留住了,沒讓他再一個人發展下去,要不然就真得會瘋癲掉了!”
舒曇不屑於趙振對立偉的感激,冷聲責備道,“哼!這孩子早就開始服用抗抑郁的藥了,你這個做爸爸的知道嗎?”
趙振被舒曇數落得羞赧不堪,低聲說到,“哎!是我疏忽了!京遠上高中後就像是總躲著我似的,我就很少與他好好談心了……醫生和我說,他在和京遠交流的時候,發現他抑郁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很久了!至少有三年了!哎~我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立偉補充道,“大哥,京遠在學校附近的青年公寓租了個小公寓,自己單獨住,這些你都知道嗎?”
趙振果然不知道這些,“啊?是嗎?他從來也沒有和我們說過啊!應該就是他自己出去住後才會慢慢抑郁的!”
夫妻二人聽到趙振這說辭,也已經感到無語了……他確實已經失去和年輕人談心的能力了。
趙振繼續說著,“醫生還和我說,京遠可能是獨自一人慣了,為了尋求安慰,也可能受到了某些電影或是小說情節的刺激,再加上把弟妹傷到後,場面把他刺激到了,心理層面瞬間承受不了,以至於陷入了極端的焦慮,抑郁症與焦慮症一起反復折磨著他,讓他始終徘徊在情感障礙的關口……可是,他最後能主動跳出來找老弟你求助,說明他還是有自制能力的!多虧了老弟你舍下一條腿,挽回了京遠的一生啊!”
趙振搬出醫生的話,向夫妻二人一股腦兒說了這麼多,其實主要為了強調最後一句話,他作為爸爸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的!
“老弟,說到這,老哥只想給你磕一個!”趙振說著,就拖動著椅子到了立偉的床邊,將頭重重地磕在立偉地身邊,令立偉趕緊用手扶著阻止他!
“老哥,你這是……怎麼這麼突然?”立偉吃驚地問道。
趙振就這麼雙手攤在立偉地床邊,感慨地說到,“老弟,你絕對不知道!你當時是多麼勇敢!其實當時京遠身上不止有一把刀,他下身暗兜里還包著一副玻璃刃呢!這也是之後的醫生才發現的!京遠他見你擁上來了,遲遲不能下手,把刀給你後,肯聽你的話,跟你走,其實他心里也一直斗爭著呢!他一直沒有再掏出下兜的玻璃刃,說明他天良未泯!這孩子,還有救!”
夫妻二人也聽得渾身出冷汗!
如今看來,倒是有些慶幸了!
京遠要是真的瘋狂到六親不認的地步,那立偉就不只是賠上一條腿了,很可能就是搭上自己的命了!
立偉也漸漸回憶起來,當時京遠雖然手上亮出了刀子,但並沒有用凶狠的眼神看著自己,而是一直在京遠自己的胸前比劃,他費勁耿著脖子,眼神飄忽,口中不斷自語著,而當立偉不顧自身安危抱住京遠後,京遠就突然大聲衝立偉喊起來,就是為了讓立偉躲他遠點,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如此看來,京遠確實是在很艱難的壓制自己心中的魔鬼!
他接到舒曇的短信後,肯主動跳出來,突然現身立偉辦公室,是為了提醒立偉保護舒曇。
而和立偉談心時突發狂躁,卻又壓抑著自己的狂躁,就是為了不傷害立偉。
他真得是憑自己的心力與陰暗的情緒一直持續奮戰著!
你可以說他從小以來被縱容溺愛,心智不夠成熟,但他卻能憑借自己對舒曇的執念,時時刻刻硬頂著!
想到此,立偉的內心一陣陣的冷熱交替,他感嘆京遠內心的定力,若將心比心,自己以前經歷的很多年輕病患,連上手術台的膽量都沒有,同齡的人不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但同時,也隱約忌憚京遠內心對舒曇近乎走火入魔的執念,可謂是,成也如此,敗也如此!
“老弟,弟妹,我今天之所以過來忝著臉這麼說,也並非是替這個兔崽子干的混蛋事開脫,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這孩子,真的天良未泯,確實還值得我們挽回一下……”
趙振越說越感到卑微,但還是堅持要說,“真的,老哥我仔細問醫生了,這孩子還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必須藥物治療輔助情感治療,這樣才能讓他盡快的恢復精神正常!”
立偉與舒曇聽著趙振的說辭,相互交換著眼神,明顯感覺到趙振今天不只是來探望立偉的傷情的,趙振也是為了他的兒子來的!
當然,作為父親,這麼做都無可厚非。
隨後,趙振逐漸面露難色,“藥物治療好說,甭管是多貴的藥都沒問題,但是這情感治療,哎,老哥我是真難啊!”
說完這話,趙振又要飆淚了,“噫!你們都知道,小依從小不會帶孩子,京遠跟她也不親,我這歲數,京遠早就不跟我交心了,我對年輕人的情感問題也是愛莫能助!家里面真的難有能跟京遠交心的人了!這情感治療真的難為我了!”
立偉與舒曇聽了也是齊聲嘆氣,趙振這話說得真是掏心掏肺,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即便是家財萬貫,可遇到棘手的兒孫問題也是沒轍,更何況像是京遠這種極端荒唐的情況!
趙振說完,真的就雙手掩面,坐在椅子上,當場在立偉的病房里禁不住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即便是他有兒子,有媳婦,有事業,但在情感領域,此時的他,活得更像是一個孤寡老人……
立偉與舒曇聽著趙振的哭聲,同情之余相互目視,既替趙振感到可悲,又為自身感到無奈……
這個苦果本來就是趙振自己種下的,中年執意生子,求子執意舍妻,喪妻執意續弦,續妻執意亂倫……這一連串不講後果的任性舉動,造成了如今的苦果自吞,苦酒自釀。
立偉臥在床上,眼巴巴的看著也無能為力,只能無助的勸道,“大哥,你收一收吧~你這樣子,讓我們做小輩的在這都呆不下去了~哎!”
趙振在立偉的勸說下反而抽泣顫抖起來,“嗚嗚嗚~如今能與京遠交心的,也就只有你們了!老哥我只有靠你們了!嗚嗚嗚~噫!”
“大哥~你這話……”立偉與舒曇都不敢接話了。
“我雖然老了,但我看的出來!京遠從小就與弟妹最親,京遠得病後第一個想找人傾訴的就是老弟你啊!”趙振雖然故意對著立偉說話,但誰都知道這話是說給舒曇聽的。
“大哥,你別這樣,我們也會為京遠著想的……不會不管他的!畢竟還有他與紫菡的事呢!”
“真的?老哥我這個將死之人,命早就賤了,就只有把京遠的病情交給你們了!”趙振說完,全身抽泣之余,雙腿竟然又從椅子上出溜下來,膝蓋盤曲著,幾乎就要著地了,對著病床上的立偉,就像是在下跪一般!
“大哥,你別老這樣!你這不是讓我倆難堪麼!”立偉趕緊囑咐舒曇上前扶住趙振,舒曇雖然生趙振的氣,但也禁不住這樣的場面,還是聽立偉的把趙振扶正了。
小孩的玩鬧,老人的哭訴,女人的撒嬌,男人的下跪,世上最難讓人拒絕的事莫過於此,而趙振獨占其二,橫行世上,已經無懈可擊。
“大哥,京遠是我拼命才留住的,自然不會任憑他再自生自滅的!畢竟我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啊!我們也舍不得!”
“真的?”趙振心里猶如巨石落地,瞬間敞亮了,他也敞開心扉的說到,“你們對京遠能有這份心,真的是我們老趙家的造化了!我趙振生意場上奔波一生,閱人無數,你們夫妻二人,真的是獨一份的人品!”
“就衝你們這人品,等京遠病好了,我立馬讓紫菡進公司,讓她持股二成!就算是結婚的事沒成,持股這事我也准了!”
二成股份?立偉與舒曇都被驚得無言了,並非被這飛來的橫財嚇到,而是為趙振竟敢這麼做!
這是除了他老趙本人外最大的份額了!
夫妻二人見趙振這言之鑿鑿的樣子,不像是在畫餅,但對於年紀輕輕的紫菡來說,這突然飛來的橫財,平常的家庭並非有命消受。
甭管趙振是不是在說興頭話,他對京遠的關懷假不了,即便是他們夫妻真的想對京遠做些什麼,也不能沒有他這個爸爸的允准與助力。
“大哥,您也別激動,孩子的事,還得慢慢來,從長計議!”
趙振看了看立偉,又看了看舒曇,年齡與輩分更大的他今天只能求人求到底了!
他最後還是選擇對著更好說話的立偉乞求到,“要不,老弟,就讓弟妹先去我那陪京遠住幾天,等他慢慢緩過來了,精神就要正常了,咱們再說下一步,怎麼樣……”
趙振似乎習慣了對著立偉傳話給舒曇,但舒曇句句聽在心里,未等立偉表態,她先忿忿開口了,“哼!打住!要我去你那個家里跟楊柳依一起住?別想!”
趙振立刻回頭巴望著舒曇,對著她確實讓趙振難以啟齒,“呃……這個……妹妹……我……”
索性不在用言語乞求了,“弟妹~剛才我給老弟謝過了,我也給你謝一個……”說完又要對著舒曇出溜椅子了……
舒曇這回沒有再去扶趙振了,她直接後退了幾步,轉臉躲開了!
趙振這麼大歲數,還總來這一套,任誰也受不了!
誰也明白,趙振就這唯一的兒子,又是中年得子,就算是豁出老命去,也絕對不能讓兒子出問題,這時候,臉面還算什麼?
趙振追著舒曇央求道,“別!妹妹!我老不中用了,我命賤了!但京遠是你奶長大的啊!他才二十多啊!你就忍心二十年的心血白流嗎?!”
立偉臥在床上動彈不了,只能不斷的勸著舒曇,“曇兒,跟大哥好好說說,別因為一個楊柳依耽誤孩子們的大事啊!”
隨後又對趙振委婉說到,“大哥,為了給京遠治病,還是盡量別讓曇兒去你那里吧~這確實挺為難曇兒的……”
舒曇明白立偉總是在照顧老趙的情緒,但還算是在為她著想,她立即轉過身來,臉色已經難堪得猶如青鐵一塊,“別的都好說,見京遠也可以,但讓我去跟楊柳依一起住,不可能!”
趙振見夫妻二人立場堅決,也豁出去了,立即果斷地承諾道,“我再給京遠買套房!絕不讓小依去打擾你們,以後這就是京遠與紫菡的新房,妹妹,行了不?!”
趙振這出手的力度確實果斷,又是股份又是買房,甚至闊綽得有點嚇人!
然而這卻總讓舒曇感覺趙振對待這件事並沒有走心,只以為靠金錢就能解決一般,她更加憤憤不平了!
“錢錢錢!你活得窮得只剩錢了!老趙!你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你再有錢也沒有用!”
“還有什麼問題?妹妹你說啊!”
立偉看出了舒曇的無奈,這就如趙振沒進來時他們夫妻之間的談話,關鍵詞並非是京遠,而是他們的女兒紫菡!
戀愛腦的女兒忽然發現自己的情敵是媽媽?
女兒吃媽媽的醋?
這事要是被那個別有用心的楊柳依知道了,再添油加醋的傳出去,還不知道有多難聽!
這個家,還能好嗎?
而顯然的是,趙振是顧及不到這一層的。
如今這間病房里,既沒有紫菡,也沒有楊柳依,倒不如就把話挑明了說!
“大哥!你確實想的簡單了,以為只要曇兒能陪京遠一段時間就能解決京遠的問題,關鍵是紫菡怎麼辦?她還不知道京遠這事呢!紫菡這麼愛京遠,總想天天和京遠膩在一塊,要是以後曇兒整天陪著京遠,紫菡能受得了不瞎想?曇兒還怎麼給紫菡當媽媽?”
這話說得舒曇感動得眼角噙淚,因為舒曇確實不方便自己說出來,而每當自己難堪的時刻,還是自己的丈夫更懂自己,更懂維護這個家!
趙振也把頭狠狠一頓,空空拍著大腿,猶如恍然大悟,“噫!是我老糊塗了,是我錯了!你們也有家庭啊~我不該只想自己的!”
此時舒曇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也推心置腹的說著,“其實,只要京遠別再提什麼離譜的要求,讓他跟我生活一段時間沒問題的,我也可以照顧他,我早把他看成半個兒子了!就怕這孩子死心不改!最後受傷害的只會是紫菡!”
“哎~現在最大的問題出在紫菡這!”趙振扯著蒼老的口音,咕咕的說到,“那……能先瞞著紫菡嗎?”
舒曇蔑笑一聲,“呵呵!老趙,你先告訴我,你瞞住楊柳依了嗎?”
趙振自愧不能,低頭沉默了……他今天來得急,就顧不得許多,把楊柳依從她們科室里叫來看護京遠了……
這……怎麼瞞得住?紫菡這麼愛京遠,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塊!要是看見舒曇每天和京遠在一塊,遲早會起疑的!
“對了!我有法了!”趙振忽然抬頭,興奮的說,“讓京遠住院啊!我讓院長給他單獨開一間vip家庭病房,你不是護士長嘛,每天在醫院里面照顧他一下不就正常了嗎?弟妹行嗎?”
舒曇面對老趙的請求並不吃驚,但她猶豫了須臾,卻又立馬否決了,“白天都好說,關鍵是晚上怎麼辦?我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在醫院陪他吧!這不讓紫菡起疑嗎?我要是不在他身邊,他肯定又要鬧!這就瞞不住了!”
哎!三位家長在一起,合計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都明白這事越往後肯定越瞞不住,讓紫菡知道真相是遲早的事!
立偉臥在床上,看著固定在架子上的石膏腿,費力的扭了扭脊椎,開始了獨自的琢磨。
三人里面就數他學歷最高,博士。
在人情洞察上,雖然心眼實在,但懂得換位思考,將心比心,對誰都寬容聊得來。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經降臨了,紫菡很可能隨時都可能回來看他,這讓他不得不拿定一個穩妥的注意。
穩妥?既然要謀求穩不通風,就要有所妥協……權衡利弊,反復掂量,立偉終於發話了。
“嗯……現在這種情況,總想著要麼瞞著紫菡,要麼就把紫菡調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遲早都會露陷,那不如改變一種策略,變成明牌怎麼樣?”
“明牌?怎麼個明牌法?”趙振問道。
“就是也讓紫菡和曇兒京遠住在一起,但要告訴紫菡,結婚前不能和京遠亂來。同時也要明確告訴京遠,該瞞的要瞞,不能傷害紫菡的感情,如果京遠做不到的話,舒曇就要離他而去!只有各方都尊重規則,這個游戲才能平衡的玩下去!”
趙振忽然大手一拍,“行啊!這就和我們做生意是一個道理,三方簽訂合同,一方不能履約,另外兩方立即終止合同,還可以謀求追償!當然這里是我們家長們分別單獨與他們倆孩子簽約,這樣主動權就會一直在我們手里!拿捏這兩個孩子,問題應該不大!”
一說到生意場上的事,趙振立即來了自信,說話也有底氣多了。
立偉也看了看舒曇,“曇兒,你認為呢?說說吧。”
與其擔心京遠會如何選擇,舒曇關注更多的是女兒紫菡和丈夫立偉,她這次回復得很平靜克制,“只要事先確立好了原則,不讓京遠繼續亂來,我可以考慮讓他和我住一段時間,但老公,你呢?你還傷著呢,誰照顧你啊?我不想和你分開住!”
談到合同談判與生意場,趙振忽然來了發言權,他未等立偉開口回答舒曇,就以大家長的姿態發話安排了,“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住哪了?對吧!”
“住我那的話,弟妹不願意。給他們買新房的話,對老弟你不公平,要不就……行吧!我也想通了,為了京遠好,我寧願讓他給你們當次上門的女婿!結婚之前就住你們家里吧!行不?弟妹?這樣你也能照顧老弟的腿了!”
老趙不愧是生意場上的老手,時時刻刻懂得妥協的藝術,能屈能伸,能退能進,但關鍵時刻又總會抓住機遇,當仁不讓。
“住我家里?”立偉沒想到趙振答應得這麼痛快!他這是救兒子還是談生意啊?看見利益下手竟然這麼果斷!
誰說老趙不愛兒子?他寧可讓兒子不跟自己住也要讓兒子以後恢復得好好的!可憐天下父母心!當這個爸爸也是不容易得!
立偉瞪大了驚異的雙眼看了看舒曇,而舒曇與立偉對視一眼後,嚴辭說到,“趙大哥,你這說得就言重了,就好像我們要奪你兒子似的!我們寧可沒有這種荒唐事!實際上,我們家紫菡才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啊!”
老趙此時感到自己底氣足了,竟然自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攤著手說到,“當然不能虧待你們一家了!咱們兩家二十年的交情,但感情歸感情,可也要講實際,我都說了只要京遠精神恢復了,你們家持股20%,新買的婚房以後也是紫菡的!以後京遠在你們家的開銷,不,你們全家的開銷,都算我們家的!”
趙振一談錢,舒曇就氣不打一處來,雖然知道趙振這些年對他們家的照顧也不少,但這就像是他們所有對孩子的感情都可以用錢兌換似的,“哼!你可千萬別拿錢砸我們了!要是衝錢去,我和立偉就不會又傷手腕又斷腿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你能忍痛割愛,我們還是看你有這份愛孩子的心!”
老趙也終於掏心窩子說到,“那妹妹,我都要快把兒子讓出來了,你們還看不透我的心嘛!”
說到這,舒曇的心還是軟了,“哎~算了,就讓京遠來住一段時間吧,趙大哥那邊有個楊柳依,我和京遠最不願意看見她了,不利於京遠精神恢復。再說了,我也不想和楊柳依住一塊,住到趙大哥家我也不方便過去,畢竟我還有立偉要照顧呢,總不能讓立偉受傷單獨在家里吧!”
“弟妹!你終於發話了!老哥我等這一刻等得太難了!”趙振終於得到了舒曇的許肯,激動得只想再給舒曇他們夫婦跪一個!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
趙振拿起手機一看,斂容小聲說到,“小依,小依來的,我接一下啊~”
他默默走到病房外,接電話去了。
病房里只剩立偉和舒曇夫妻二人了。
夫妻二人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你真的決定……”
“你真的決定……”
一樣的話語,一樣的語氣,也是一樣的心情。
兩人又同時頓住了,誰也又不願先開口了……
難以啟齒的話,總是立偉率先開口,“曇兒,我之所以這麼想,對京遠好,更重要的,對我們紫菡更好!你想想啊,我們以後有更多的時間來開導紫菡了。讓京遠住過來,沒准能讓紫菡更加細致的看清京遠的脾性,甚至讓她慢慢看清京遠的真面目!即便是讓紫菡有所察覺了,也讓她有了足夠多的心里准備,也就容易承受了!咱們孩子還是在我們的庇護下接觸的人太少了!不如就讓她日久見人心,趁早斷舍離!”
趁著現在沒有當著趙振的面,立偉這話說得軟中帶硬,他並非一味的遷就京遠,也沒有被趙振的苦苦哀求而無原則的心軟,更不會被趙振承諾的飛來橫財所迷惑!
“老公!我也希望你這麼決定是對的!我們真的傷不起了!!”舒曇也背著趙振說出了隱藏很久的心里話。
“放心!你和女兒是我的一切!”立偉臥在床上,從容的說到。
趙振接完電話後,又慢慢回來了。
只是此時的他,臉色有些難看,和剛才出去之前的欣慰情態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立偉與舒曇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剛才在電話里楊柳依跟他說了什麼。
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舒曇心里暗自啐道。
趙振這次進來後,主動做到了椅子上,擰眉不展,語氣也很猶豫,親自衝著立偉說,“老弟,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就是怕,你會不同意啊?”
“大哥,有什麼事,您先說出來,我們慢慢商量~”立偉回復的也很謹慎,沒有立即應承下趙振的請求。
“呃……是這樣……就是……哎~我這張老臉真是丟盡了!說不出口啊!”趙振果然真的有了難言之隱。
“大哥,您這是怎麼了?”
趙振斂了斂難堪的面皮,故意又清了清嗓子,又開始卑微的請求到,“立偉老弟,我知道你心善,……京遠在你家這段時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和弟妹睡在同一個房間?我是真怕你們這樣會給京遠帶來精神上的刺激!影響治療啊!”
這是要被分房?夫妻二人聽完既驚異又氣憤!
立偉在驚異中帶著些責怪的語氣,但仍然語辭委婉的說,“這……大哥……我們畢竟是夫妻啊!”
舒曇也氣得難忍,峻急的凌厲說到,“這話是精神科的醫生這麼說得?還是說楊柳依她自己胡謅得?!”
趙振自知犯了這對夫妻的底线,滿是歉意的細聲微弱的說到,“弟妹……小依也只是傳達醫生的醫囑……”
哼!這個不倫不類的女人,任何事只要她摻和進來,總沒有好結果!舒曇這回真的是氣得火冒三丈了!
“老弟,你看,這個你們能不能……”趙振竟然還有臉繼續征求立偉的同意!
舒曇瞪著一雙大眼,臉上的五官幾乎已經被氣得擠在了一起,她死死盯著立偉的眼神,就像是用眼神果決的告訴他,這事必須拒絕!沒得商量!
為了給京遠治病,就要被搞得夫妻不像夫妻?
家不像家?
這種荒唐的要求,任誰遇上也忍受不了!
精神科醫生不問事情的緣由就這麼下醫囑,楊柳依就敢拿著雞毛當令箭!
趙振就敢拿這一句話當聖旨!
你倒是快拒絕啊!
在趙振面前明令決絕啊!
舒曇瞪大的雙眼一直再給立偉使眼色,立偉看到了舒曇憤怒的眼神,回答趙振時卻還是極其委婉,模棱兩可,不想言重傷人。
“這個…大哥…我畢竟腿傷了……”
“啊?然後呢?老弟……”趙振追問。
“大哥…你也知道,我畢竟腿傷了啊……”
“老弟,你說清楚啊!”
眼見立偉不肯應下,趙振挺著自己的厚臉皮故意裝作聽不懂,只能回頭再乞求夫妻中的另一方,舒曇。
“弟妹,你看這……老弟他這意思是……”
舒曇也很惱火,她現在不只是氣惱趙振和楊柳依拿著雞毛當令劍,她更氣立偉為什麼還在拖延!為什麼不能給趙振一個痛快的回答!
你在拖延什麼?有什麼值得你情緒的延宕?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嗎?!to be or not to be ?
積攢了一肚子的怒氣,但她沒有立即衝著趙振發出來,她狠狠咽下一口惡氣,甩出一句任性賭氣的話,“問他!你接著問他!一直問他!他要是同意,我二話不說!”
趙振就像是得到了諭旨,又急忙看向立偉,年邁的身軀抓著椅子邊,膝蓋又快要出溜到地面上了,半跪著的他再次舍下老臉乞求到,“老弟,再幫大哥一回吧,畢竟京遠也是你半個兒子啊!等京遠精神好了,你腿也好了,咱們兩家就定親結婚!我讓也紫菡進公司參股,你說怎麼樣?”
立偉面對著趙振要求分房的逼問,由衷難以接受,他似乎預料到了夫妻分房之後的後果,可仍然猶猶豫豫的說,“這個…大哥…我畢竟腿傷了……”
“啊?然後呢?”趙振急急追問著。
“我傷成這樣……在哪睡不是睡呢……”立偉又擠出一句,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舒曇,舒曇已經感到情態不妙了。
“所以呢?老弟?”
“呃……我們家里,好像是有四間房……大哥,你聽我說,其實我們還可以這樣安排……”
立偉這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安排,舒曇立即憤然轉身,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就要立刻走出病房!
“曇兒,你聽我說!”立偉顧不得理會趙振了,臥在床上的他伸著雙手,極力想挽回著舒曇,但也無濟於事,目送著舒曇的背影離自己而去!
趙振生意場閱人無數,也敏感的感受到了情勢的微妙,他立即轉過身去,半跪在地上出溜著椅子,向舒曇道歉,大聲呼喚起來。
“弟妹啊!是老哥不對!你聽我說!”
眼見舒曇不肯回頭停下步伐,趙振又接續跪地哀求著,竟然喊出了一個讓很多人都幾乎快要忘記的名字,“麼妹!麼妹!你聽我說啊!”
舒曇忽然站住,愣住了幾秒,她確信自己聽到的是“麼妹”這個名字,顧名思義,年紀最小的妹妹,就是指當年初次進入醫院時的那群護士姐妹中,年紀最小的就是舒曇。
這是自己的大姐楊菁當年對自己親昵的稱呼!
只有她才配!
自從大姐過世後,她就再也沒有聽見別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也就隨著舒曇的青春歲月一起被封印了。
如今,她竟然從趙振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這讓她驀地想起自己的大姐楊菁,但卻對趙振如此作態感到無比的惱怒!
她隨即轉過頭來,厲聲數落趙振,“麼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別搬出我大姐來勸我,你不配!”
趙振一邊哭訴一邊哀求,“弟妹,弟妹!我趙振老命一條,對不起你一家啊!我也不求你原諒我啊!念你看在京遠的份上……”
“哼!”舒曇罵完趙振,就又回過頭去,都沒有再回頭看趙振一眼,昂頭硬聲的說道,“我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京遠,我是為了我的好大姐楊菁,她能為了給你添個兒子寧可四十多還挺個大肚子,手術台上寧死也要為你保住兒子!你最對不起的就是她!但她既然做出了舍命保子的決定,我也無從指摘,她將京遠托付於我,我也不能讓京遠出事!京遠也是我半個兒子,以後還是我女婿!”
現場談到楊菁,趙振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終於拋掉了椅子,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哎!嗚嗚嗚!我欠的債太多了!這輩子還不清了!嗚嗚嗚~”
舒曇沒有閒情聽趙振哭訴,神情忿忿走出了病房,沒有再回頭……
眼看著舒曇走了,立偉的內心也跌落到了冰點,曇兒怎麼就不聽我解釋呢!我的話本來就沒有說完呢!自己還有一堆話要對她說呢!
趙振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了,他重新走到病床前,拍著立偉的肩,“老弟,老哥我真是沒臉見你們一家人了!哎~~!這段時間就先委屈你了~!等京遠精神恢復了,你腿也好了,我出資安排,讓你們一家去歐洲,去東南亞,去新西蘭,度假旅游,好好玩玩!玩他一年半載的!”
立偉如今哪還有心情憧憬以後? 他急忙拿起床頭的手機給舒曇打電話,電話一直嘟~嘟~嘟~響著,卻沒有人接……
舒曇這是真的生氣了?好歹也聽我把話說完啊!這天已經黑了,她能去哪呢?立偉一直不肯放下手機,心里一直在自責著……
…………
………………
話說舒曇十分氣憤的從立偉的病房里走出來,一心想要馬上回家,決心要把立偉一個人丟在醫院里,讓立偉好好嘗一嘗沒有人照顧的滋味,以消除自己心頭的不痛快!
她忿忿之中,步履不覺得加快,匆匆下樓,忽然正好迎面遇見正在上樓的楊柳依!
楊柳依此時正是一副護士服,應該是正在上班,順便幫自己的丈夫趙振照看一下兒子京遠。
兩人一上一下,正好眼神相撞!彼此都很驚訝!
眼神活絡的楊柳依,看到舒曇病假期間的休閒衣著,也頓感眼前一亮,率先開口了,“呀!姐姐!你這一身,我還以為是紫菡來看她爸爸了呢!你不要照顧劉主任嗎?這是要下樓買東西嗎?”
舒曇反應也很快,自然不會告訴楊柳依實情,“哦~立偉有東西忘到他們科室了,我去幫他拿一下。”
隨後,心中又十分警惕的問楊柳依,“你這是要上去找立偉他們嗎?”
楊柳依順承的說到,“是啊姐姐!劉主任傷了,憑咱們在醫院的關系,我好歹也要當面表示一下啊!”
舒曇飛快地打量了一番此時的楊柳依,粉白的護士服與粉白嬌嫩的臉,也要將近四十歲的年紀了,但這張嶄新的泛出水光的臉蛋,一看就知道近期又沒少做保養的項目……
真是諷刺!
剛才的趙振為了救兒子,不惜豪擲萬金,甚至賭上公司股份!
雖然也很寵自己的小老婆,各種奢侈大牌和機構保養都不缺,卻一直讓她在醫院里低調的當個一個護士,不招搖不炫耀……即便楊柳依一直膩著老趙想自己開美容院,老趙也總是支支吾吾搪塞過去……
呵呵,寵畢竟不等於愛,誰是至親至愛,老趙還是分得清的!
哼!一場只有交易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兩人都是人精!
想到此,舒曇心中暗度的第一個念想就是,不能讓楊柳依上去見立偉!即便是立偉已經與趙振商量好了京遠以後要住在他們家的事!
這個不倫不類的女人,隨隨便便一個電話就想把自己和京遠從一個房里分開呢!
要是讓她見到京遠,以京遠不會暗地里算計人的性格,一個生意場上的老手再加上這個滿身心眼的女人,立偉不知道還要吃什麼虧!
不行,我就是今天不回去也要拖住她!
舒曇反其道而行之,率先問道,“你不是在看著京遠嗎?京遠現在怎麼樣了?”
“哎!給打了一針睡眠針,終於老實睡了!你是不知道,老趙才來的時候,這孩子那瘋狂勁兒,就爭著要見你,這還要把老趙氣死過去了呢!”
舒曇心里一陣暗罵,“噫!混賬老趙!非得把楊柳依摻和進來!看來京遠最近做的荒唐事,這個女人已經都知道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行!
就算是讓她知道了,我也不能向她服軟!
我行得端坐得正,又不是我的錯,怕她干什麼!
如今還是先拖住她再說,絕對不能讓她去見立偉他們!
她很自然的提到,“帶我去看看京遠吧!只顧著照看立偉了,還沒見過京遠呢。”
楊柳依偷偷瞄了一眼舒曇手腕上的白色紗棉繃帶,有些驚異的問道,“姐姐要在這時候去看京遠?這有點……”
“怎麼了?不是都打了睡眠針了麼?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吧?”
楊柳依煞有介事的說,“我是說,時機上,有點不合適吧?”隨後緊緊貼近舒曇,故意小聲說到,“就怕會傳出閒話啊。”
這個楊柳依真是會來事兒!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她是出於好心還是故作姿態!
但笑面虎永遠比真猛虎更難對付!
因為你不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咬你一口!
舒曇很端正的說道,“能有什麼閒話啊?我就是京遠的姨,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又沒做什麼,誰會說什麼啊!”
“行啊!姐姐,我就欽佩你這一點!來,我帶你去見他!”
舒曇終於還是拖住了楊柳依,正好也趁著京遠正睡著去看看他,畢竟也為京遠擔心了這麼多天了!
這個孩子最近做的一系列荒唐事,也算是讓自己刻骨銘心了。
楊柳依帶著舒曇來到京遠的專屬病房,這是一件隔離病房,為了防止精神病人胡亂衝撞而設立的,所以探望者若沒有醫生的允許只能透過窗戶看一看患者。
如今站在隔離病房前,透過窗戶,舒曇終於看到了牽掛已久的京遠,一別十來天,就像是熬過了十來年。
京遠此時靜靜的仰躺在病床上,已經換上了病服,就算是睡覺,頭上和心髒位置還貼著腦波和心電接受器,就像是一位身患重病不得不全身監測的危患。
那個曾經讓自己感到無比踏實有力的懷抱,如今就這麼老老實實地躺在病床上,這並非因為他身體的虛弱,反而是因為他無處釋放的精力與壓抑!
也好,讓他好好的睡一覺吧,這段時間,這孩子不僅要東躲西藏,還要和自己的極端情緒不斷交戰,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一直在承受著煎熬。
他太累了,也太苦了,如今終於可以在醫生的幫助下,睡一個安穩覺了。
那個平時在自己面前倔強的大男孩,即便是睡著了,一字眉也始終擰成一股,透露著一種執拗無悔的氣質。
嘴唇竟然還在不時地抽動一下,不知道他在夢里正在想著什麼,又在與什麼情緒交戰不肯妥協。
寬大的胸膛將病服大大撐開,健碩的胸肌上貼著接受心電的貼片,而右手纂得很緊,里面好像握著什麼東西?
舒曇踮起腳尖,扒在隔離窗上仔細一看,心流頓覺一暖!
是發卡!是自己在和他擠電梯時被擠掉的發卡!
明明已經被人流踩壞了!發卡上的仿純玉飾品都被踩碎了,可他卻在事後又十分倔強的撿回來了!
這發卡在給他收拾房間的時候,明明見過的!沒想到,他來見立偉的時候卻還一直帶著它!
這孩子,總是不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如果他能對紫菡這樣……哎~沒有如果……
呃……不好~!心跳又開始猛烈的突突起來,就像昨天晚上和立偉在外面一樣!又要開始了!
舒曇本能的傾斜著身體,緊緊扒在隔離窗戶上,眼神有了些飄忽不定,自己現在的心髒真的經不起情緒波動了,頭部和身體又感到了些眩暈感!
“怎麼樣?見到了,心里就踏實了吧!”旁邊突然響起了楊柳依的聲音。
舒曇猛然一驚,眩暈的感覺,讓她幾乎忽視了楊柳依的存在,她盡力克制著自己,平復著呼吸和心跳,慢慢回過神來。
她忍不住感嘆一聲,“是啊!踏實多了!”隨後又感覺在楊柳依面前展露情緒很不妥,又機警的補上了一句,“我和立偉的傷,沒有白費!”
“哼!你剛才的表情騙不了人!”楊柳依杏眼漫爍,故意把話壓低了。
舒曇後脊一冷,環顧走廊左右,幸好沒有人再從身邊經過,也語氣微弱的回復著,“我騙誰了,我疼京遠,這不很正常嘛?”
楊柳依卻也像舒曇一樣,雙手扒在了窗戶上,默默看著里面的京遠,並沒有再看向舒曇,但說出的話,明顯是讓舒曇聽的。
“哎~也是!今天都在這了,也就我們姐妹兩人,我們不妨把話說開了!就算是你不讓京遠認我這個繼母,但我好歹也是京遠的表姐!與你相比,我與他有更深的血親,你們再怎麼看不上我,我也希望京遠以後能過的更好!他應該有更好的前程!”
舒曇嗤鼻一聲,“哼!京遠之所以有今天,就是老趙和你的畸形婚姻把他帶壞的!”
楊柳依卻冷笑了一聲,“呵呵~我是她表姐,我怎麼會害他?!京遠之所以有今天,他爸爸是有管教疏忽的責任,但也主要是你造成的!”
“我造成的?你真會胡扯!”舒曇語氣有些重了,心氣又提上來了。
“就是你!”楊柳依語氣尖利的說到,“這麼多年,你也沒少照顧京遠,私下里卻教京遠不能認我當媽媽,也不讓他認你當媽媽,這事我早就知道了!美其名曰是教京遠道德倫理,你這是一直暗中培植他心中的戾氣!這麼多年了,我和你一個科室,早就了解你了!你總是以為你是對的,你永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別人只要不符合你的道德觀,就算是做一件平常事,都會被你認為是錯的!你的道德觀永遠是對人不對事!”
舒曇單手扶窗,另一只受傷的手撫住自己的胸口,即使頭腦仍在眩暈,但也忍不住要反駁,“你胡扯!我長你幾歲,學歷也比你高,也是你的直系領導,難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嗎?!”
“是是是!你比我大,你行輩高,你學歷強,你是護士長!但這又能怎麼樣呢?我早就無所謂你對我的看法了,畢竟,我是為自己活得!我十八歲那年,我就獨立的對自己的人生大事做出了選擇,試想你的十八歲,你敢嗎?”
舒曇被楊柳依的話說得楞住了~心思上似乎被這句話給錨定了——
——我的十八歲?
那一年,隋卓讓我跟著他侵吞公產的父母一起移民國外享受財產自由……這種情景似乎與楊柳依當時所面對的相同,都是一條追求極奢物欲但無法回頭的路,但是,那時的我……我不敢……
這……我真的不如她嗎?
看著舒曇面容僵硬,眼神愣住的樣子,楊柳依也蔑笑一聲,“呵呵~是不是意外我會冷不丁的這麼說這麼想?因為我沒有站在道德的高地啊!畢竟,高處不勝寒~~~”
兩人誰也不再相互對視,而是通過窗戶玻璃的反射的影子看著彼此的臉,一直盤算著開美容院的楊柳依最近就愛琢磨人的面容,她看著玻璃中舒曇的這張臉,標准的窄鵝蛋高顱頂,恰好還有一縷黑絲能夠很自然的噙在嘴角,也正是現在美容界最推崇的臉型,可鹽可甜,可純可欲,於是訕笑著說道,“其實,憑你的姿容,當初即便不扎堆進來爭著當護士,隨便拾掇一下,在外面的世界也很吃得開的!可惜啊~二十年了,美人遲暮嘍~”
隨後又輕微的補充了一句,“算了~你不想讓我去看望劉主任,那我就不違背你的願了~我回科室了~麼妹姐姐~”說完就踩著從容輕松的步子要回科室了。
留下舒曇獨自一人,消化著剛才說過的話。
“高處不勝寒”,“麼妹姐姐”,“美人遲暮”……這些語辭一直在舒曇的耳邊飄來飄去,比任何流言蜚語還容易擊破心防!
讓本就有些頭暈目眩的舒曇心智更加混亂了……
我一直錯了嗎?是我對不起大姐嗎?我老了嗎?我……嗎?
不是?!我為什麼要和她在這比這個?很光榮的事嗎?
她十八歲那年,就甘心自己用七寶金鎖把自己的青春鎖住了,一鎖就是二十多年,甚至是一輩子!
而我十八歲那年,我拒絕了隋卓施舍給我的財產自由,斷臂解索,青春年華獲得了新生……
如今,我,舒曇,無論是在情感上,還是在事業上,我都不比她掉價,我都不輸於她!
而她現在,暌違二十年,連個孩子都沒有,除了那間紙醉金迷的衣帽間,她身邊又剩下了什麼呢?
這場比試,這場論戰,分明是我贏了!
可是,為何內心卻總是如鯁在喉,耿耿不爽~
欸?我為什麼要和她比呢?她不斷地用手捋著耳邊地長發,內心從來沒有這麼感到委屈過!
她想和我比,那是她一廂情願!把我和她相提並論,還具體的比較高低,這本來就是對我的褻瀆與侮辱!
哼!
噴薄而出的燥怒情緒不受控制,一氣之下用手大力的拍打了一下隔離窗戶,隨即發生了一陣震動的響聲,結果這一聲響卻把自己嚇壞了!
連忙收回雙手,蜷縮成一團。
看著窗戶玻璃種反射出的自己驚慌失措的臉,啊!失態了!這不會吵醒京遠吧!
絕對不能讓他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我!要被他誤會的!這一定會加深他對我的執念的!
趕緊走吧!不要在這是非之地逗留了!楊柳依也說她也不會再去找立偉了,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
她在醫院的走廊中慢慢的挪動腳步,原本打算就此回家的她,此時卻又拿不定主意了,心里漸漸猶豫起來。
劉立偉啊劉立偉!
我為了你,我容易嗎?!
忝著被楊柳依奚落的臉面,冒著被京遠發現的風險,再加上自己如今時不時的就會被情緒影響而心跳紊亂,陷入眩暈的境地!
我容易嗎?!
立偉,我真的對你費盡心肝了!而你卻為了充好人總是猶猶豫豫,遷延難斷,對老趙的非分請求一點也不果決!
你活該斷腿!活該沒人理!活該惹老婆生氣!活該……!
哎~~!發泄完心中的怨氣,舒曇卻漸漸感受到了立偉的無助與可憐,愛之深,恨之切啊!
就比如像剛才那樣,當自己看到楊柳依匆匆上樓准備去探望他的時候,自己第一時間浮現的畫面,並不是立偉的猶豫讓自己多麼可恨,而是立刻警覺到趙振與楊柳依合伙圍獵自己男人的場景!
一個生意場上的老手,一個滿身心眼的女人,立偉哪個擺得平?
自己的男人,自己終究是放心不下!
噫!劉立偉,你活該斷腿!你活該沒人理!你活該惹老婆生氣!你活該……,你活該是我男人!
我們活該是一對夫妻!
而此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立偉還在不斷地給自己打著電話,電話不接就微信,微信不接又電話……很笨,但很執著。
可殘臥在床上的他,也只能這樣來挽回自己了……
哎~~舒曇由衷長嘆一聲!
以後一旦京遠住過來,如果解決不了京遠和紫菡的問題,我們夫妻就算是每天都睡在一張床上,也難能睡得踏實!還何談夫妻生活呢?
還是接電話吧!不是都說好了嘛,以後不管出什麼事,我們夫妻都一起面對!
她按了接聽鍵,將手機慢慢湊向耳邊,未等她回應,立偉已經急忙忙的一股腦兒說了起來——
——曇兒,我錯了!
我錯了!
我我我沒答應趙大哥!
你回來吧!
老趙剛走,病房里就我一個人了,我不能沒有你啊!
……我估計紫菡也快回來了,我們趕緊商量一下如何應付紫菡吧……我錯了!
我錯了……
——你!你知道你錯哪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曇兒,我不該不認真考慮你的感受的!畢竟,只有你是為了我好……
——你明明知道……你就是個混蛋!你!你!你等我上去再收拾你!
她把電話掛掉,眼角止不住濕潤了,嘴角卻微微一絲上翹,她斂了斂臉頰一側的發絲,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隨即又步履匆匆的上了樓,就如同她當初下樓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