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白風清。
一條人影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行,踏過幽徑曲橋、草地砂堆,穿越亭亭綠林、涓涓流水,人影大步流星,直向劉家灣撲去。
那人影正是花月奴,她身穿夜行衣,斜背三尺劍,臉上全無偽裝,月光下依然可見天香國色般的麗容,教人看了第一眼後,目光便再也舍不得離開。
但此刻,她的目光里卻多了層怒氣和殺氣,就連那斜背的三尺劍,也似乎在鞘中錚錚鳴嘯。
眼看著劉家灣遙遙在望,驀然靜夜里爆響一聲雄獅般的大吼,令花月奴嚇了一跳。循聲看去,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四丈開外處立著一個怪人,身材並不太高,最多也只不過有六七尺,但橫著來量,少說也有五尺六七,整個人看起來竟是方的,就象是一塊大石頭。
他的頭更大得出奇,若砍下來稱一稱,最少恐怕也有三五十斤,滿頭亂蓬蓬地生著雞窩般的亂發,頭發連著胡子,胡子連著頭發,也分不清什麼是胡子,什麼是頭發了,鼻子嘴巴,更是連找都找不到。
看上去,這人就象是一塊大石頭上蹲著一只大刺蝟,又象是一頭修煉日久,已經略具人形的大獅子。
他身子一掠,龐大的身軀竟然飄飛了四五丈遠,落在花月奴面前,叫喊道:“小毛賊想找死嗎?敢來尋十大惡人的麻煩!老子狂獅鐵戰這回做件好事,先讓你嘗嘗鐵拳的滋味!”
說罷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砰”一拳朝花月奴打來。
花月奴早已掣劍在手,見鐵戰拳風撲至,三尺劍迎風一抖,靈蛇吐信般向對方的穴位劃去。
哪知鐵戰的拳風驚人,花月奴的劍尚未點到,忽覺虎口一麻,三尺劍脫手飛出,“噗”一聲響過,半截鋒刃竟深深插在一塊巨石上面。
花月奴大吃一驚,正沒做理會處,驀聞黑暗里“嗤、嗤、嗤”幾聲連響,數枚暗器挾著勁風,以雷霆萬鈞之勢向“狂獅”鐵戰擊去。
趁著鐵戰手忙腳亂撥打暗器的空隙,一個人影自後飛掠而至,一把抄定花月奴那一掐纖腰,縱身沒入暗處,足不沾塵朝劉家灣屋脊相連的地方奔去。
借著月光,花月奴又驚又喜地看清救她脫險的竟然是玉郎江楓。
原來,江楓離開紫香閣後,漫無目標地在移花宮內閒逛,卻意外地發現花月奴一身夜行衣,迅疾如電朝宮外奔行。
他心掛美人,又好奇她去何處,便悄悄跟在後面,誰知無巧不巧,正好救了花月奴。
此刻,花月奴被江楓摟在懷里,耳旁風聲呼呼,禁不住芳心狂跳,俏臉血紅,忍受著驚駭、興奮、酸軟的輪番轟擊。
這是因為,一半兒嬌軀,被男性的胸肌擠壓得不能動彈,柔裊裊腰肢,被強壯有力的手臂圈定,且又時逢夏末秋初,衣裳正單,更使得男女之間的接觸,平添幾分神秘,幾分微薰。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與異性肌膚相觸。這種相觸來得太過突然,太過強烈,將深深刻進她的腦子里,一直伴隨她走完生命的里程。
江楓卻沒有她那種細膩感受,眼下,首要的是趨吉避凶,悠悠萬事,唯此為大。
但是,一旦到達平安地域,情形便不一樣了。
先前未曾細細品味過溫軟肌膚、少女幽香,迅速從觸覺、從鼻息傳導入體內,令他暈眩,令他快慰,也令他驚惶失措。
別看他風流倜儻,綽號玉郎,深受女人青睞,但真正與異性肌體相觸,卻也是第一次。
來到一片隱蔽的屋影底下,江楓忙不迭放開花月奴,剛想向她說話,卻不料“啪!”
地挨了一記清脆的耳光。
耳光打罷,那只纖掌懸空停留,沒有收回。江楓吃了一驚,順著纖掌朝花月奴望去,只見她那雙星眸里,已自淚波盈盈。
江楓如夢方醒,暗道:“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家,被人摟摟抱抱,遭人輕薄,難怪要傷心落淚了。”
當即兜頭一揖,壓低嗓門道:“適才唐突了姑娘,在下賠禮。”
說來也怪,平日在女人面前灑脫不羈的他,居然情性大變,好象換了個人。
他哪里知道,女孩兒家對自己初戀時的反常舉動是永遠無法作出准確的解釋的,因為初戀往往是不知不覺到來,在這不知不覺里,接受與抗拒共生,溫柔與任性並長。
原先,她對江楓不苟言笑,表面看去,心如古井,骨子里卻情愫暗生,只不過在拼命壓抑自己的個性而已。
現在摑耳光,貌似因怒生嗔,實際上是愛的發泄。
這種發泄帶有很大的隨意性,有時甚至莫名其妙,連自己也不可理喻。
驀然,幾股方位莫辨的怪風,匝地刮來。天空中亮起一道閃電,接著雷聲隆隆,良久方歇。原來天色晦暗,竟是要下雨的征兆。
就著耀眼的電光,江楓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地形。這兒,濃蔭密布,掩映著一排整齊的瓦房,瓦房有窗無門,恰是一座背向著自己的建築。
陣雨說來就來。
怪風中,豆大的雨點瓢潑而下,砸向房舍,砸向林木,激起一陣連綿不絕的沙沙聲。
饒是江楓和花月奴見機得早,趕往屋檐下躲避,仍然淋了個半濕。
檐下,也是風雨肆虐的場所。
過得片刻,二人渾身上下,淋淋漓漓,濕了個透。
江楓感覺暑熱褪盡,遍體生涼,不覺連連暗呼“爽快”。
花月奴卻如同螞蟻爬身,自在不起來了。
薄衫一經淋濕,變得半透明,緊貼在女兒家嬌軀上,這份難堪,這份羞澀,你叫她如何把持得住?
不由得粉頸低垂,再不敢多看江楓一眼。
不經意間,江楓回眸一瞧,心中猛丁一動:我道是在哪里見過這花月奴哩,卻原來只是在心里,她就是我心中夢寐以求的姑娘呀!
這一下心花怒放,非同小可。他喜滋滋溫款款,偏轉頭去,輕道:“咱們到屋里避雨去。”
說罷,輕輕推開半扇窗戶,只見里面燈光如熾,竟是一間整齊的臥房,且了無人跡。
他身形一晃,便跳進房中,花月奴相跟入內,隨手將窗合嚴。
“真是巧得很,這里住的是女客。”
江楓從衣架上扯過一件乳白羅衫,遞給花月奴,道:“濕衣換下來吧。”
他無拘無束慣了,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一概隨意瀟灑得很。
花月奴本待推辭,卻又不便拂逆江楓的一番好意,順手接過羅衫,紅著臉兒道:“你背過身去。”
江楓當真面壁而立。
“不許回頭。”
花月奴飛快地脫衣解帶,又飛快地羅衫加身,嘴里還不停地重復著約束令:“還沒好,別回頭,還沒好……好啦!”
這與兒時玩捉迷藏游戲時發出的喊叫聲,竟如出一轍。
江楓應聲回頭。
真是佛要金妝,人要衣妝!
他不覺看得呆了。
平時,花月奴因血仇未報,從未認真打扮過自己,今日偶將羅衫穿上,倒將她那女孩兒家的嫵媚、嬌艷本色,和盤推向了個郎面前。
當然,這不能排除情緒上的原因。
過去她心事重重,愁鎖眉黛,即便美貌如花,也得減去幾分顏色;如今春潮乍起,眉目含情,使得本來就容貌非俗的她,平添了一段嬌艷欲滴的神韻。
“公子怎不換件干衣?”
她低聲詢問,“我娘說,年輕時淋了雨,到老來會生病的。”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我換,我換。”
江楓邊說邊將鞋子踢掉,躥身上床,衝著花月奴呲牙一樂,放下蚊帳。花月奴不待吩咐,業已背轉嬌軀。
剛剛站定,便聞身後“嘶嘶”聲起,過得一會兒,又聽得江楓道:“衣服換罷,請花姑娘,哦,請月奴妹子過目。”
花月奴芳心一蕩,心頭頓時涌上一股甜絲絲的感覺,隨即回眸瞧去,不禁呆住了:這是換的哪門子衣?
只見一床淺藕色被面,被他居中挖了個窟窿,松松散散地套在脖子上,旋又順手拈來一根紅綢,將前後兩面攔腰束緊,一件震古爍今的新款時裝,便自他指端“縫”就。
花月奴瞧得抿嘴直笑。
就在這當兒,房門“吱呀”一響,忽地推開,有人嬌笑連連,道:“布雨行雲,怎麼少得了我?”
話音未落,走進一個渾身精濕的女人來。
那女人綠衫綠裙,鬢邊斜插野花一朵,盡管衫裙上不斷滴落些水珠兒,粉臉還是那麼嬌艷,步履還是那麼輕盈,腰肢還是那麼婀娜,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富於動感,無一處不撩人情思。
她,正是惡人谷的“迷死人不賠命”蕭咪咪。
驀然,房外又有人搭上了話茬,問道:“蕭姐姐自言自語些什麼?”
蕭咪咪媚眼兒瞟著江楓,嘴里答道:“屠姐姐快來,我房里有一對活寶貝。”
“什麼活寶貝?”
一個花信年華的絕色少女,連跨幾步,搶入房中。她與蕭咪咪一樣,也渾身淋了個透濕,正是惡人谷的“不男不女”屠嬌嬌。
原來,“十大惡人”自打在藏春樓暗算了燕南天,深恐燕南天事後報復,便悄悄離開了安慶,前往山僻小鎮躲避。
卻不料躲開了燕南天,竟在此地好巧不巧地碰上了燕南天的結義兄弟江楓。
花月奴睹此情景,怯意頓生,不由自主地傍緊了江楓。
江楓卻似笑非笑地望著蕭咪咪和屠嬌嬌。
他心里篤定得很,因為他對自己的英俊和帥氣有極度的自信,在他的笑容面前,任何女人都會變得溫順、馴服,心甘情願地對他作出讓步。
“妙啊!”
屠嬌嬌盯著花月奴,拍手笑道:“多虧這場暴雨,給咱們送來一雙璧人。”
蕭咪咪道:“也多虧血手杜老大帶咱們來這里避風。”
江楓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開口說道:“我是蓋世大俠燕南天的結義兄弟江楓,這位是移花宮的侍女花月奴,因驟逢暴雨,擅進貴房暫避。未經同意,深感冒昧,就此致歉。”
場面話說完,卻見蕭咪咪依然媚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臉,心里不禁打了個突,問道:“二位打的什麼主意?”
“這話問得可有點外行了。”
蕭咪咪哈哈一笑,續道:“我要你。”
屠嬌嬌朝花月奴一指,也道:“我要她。”
江楓心中一懍,怒道:“你要她干什麼?”
“原來江公子還是個雛兒。”
蕭咪咪笑了個花枝顫搖,弄得高隆的酥胸上下抖動不已,道:“你忘了我家屠姐姐的綽號叫作『不男不女』?對於姑娘,她倒是情有獨鍾哦!”
江楓一張俊臉,倏地變了顏色。
屠嬌嬌道:“蕭姐姐怎麼光說不練?我可等得心急了。”
蕭咪咪道:“屠姐姐帶那小妮子走罷。”
屠嬌嬌二話不說,身形一晃,便朝花月奴搶去。
“嘩”!江楓掣出折扇,迎風抖開,頓將屠嬌嬌迫退,嘴里喝道:“你們要是胡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越是不客氣,我越喜歡。”
蕭咪咪欺前半步,與屠嬌嬌並肩而立。
江楓登時心里嘀咕開來。
他雖是燕南天的結義兄弟,但武功並不太強,如果現在動手,他估計只能與蕭咪咪持平,而花月奴呢?
決非屠嬌嬌之敵。
倘被她擄去,後果便有些大大不妙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刷”地收攏折扇,納入腰間,瀟瀟灑灑地負手於後,說道:“對於二位的要求,我倒極願意滿足,只是外面還有我的兩位朋友,不知他們答不答應,我還得去問一聲。”
蕭咪咪與屠嬌嬌懍然一驚,喝道:“是不是燕南天和路仲遠?”
江楓道:“除了他們還有誰?”
蕭咪咪與屠嬌嬌臉色大變,當即背靠背站立,沉肘凝功,以作不虞之防。
“卡嚓”!窗櫺暴裂。兩人定睛看時,才知上了惡當。原來,江楓一見她倆沉肘運功,便攜著花月奴縱身掠起,順勢踹碎窗櫺,逸出室外。
蕭咪咪道:“煮熟的鴨子飛了,可惜。”
屠嬌嬌道:“既然編造謊話,就說明他已經落單,燕南天和路仲遠根本不在這兒。快追!”
二人也掠出窗外。
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一輪圓月,高懸中天,碧空如洗,涼爽適人。
花月奴一襲乳白羅衫,江楓一身淺藕色被面,在月下看去,格外醒目,因此,沒跑多遠,他們就被發現了。
“站住!”
刹那間,一呼百應,四面八方響起了吆喝聲。十大惡人紛紛從各自所住的地方衝出來,手執兵刃,很快將江楓和花月奴團團圍住。
眼見難以脫身,江楓干脆停下腳步,向周圍作了個揖,瀟瀟灑灑將自己和花月奴的姓名、身份和到此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他在說謊!”
蕭咪咪搶先打斷他的話,“剛才他闖進我和屠姐姐的房間,意圖不軌,要不是我和屠姐姐發現得及時,恐怕早就著了他的道兒了!屠姐姐,你說對不對?”
屠嬌嬌笑了笑,說道:“江楓人俊嘴甜,奴家本來就仰慕得緊,可你也不能見面就想霸王硬上弓呀!喏,看把奴家的褲子都撕破了!”
她纖指輕扯褲腳,那薄薄的絲綢長褲上,胯部果然有一個撕裂開的豁口。
哈哈兒眼見情人春光外露,禁不住心頭火起,喝道:“江楓你枉稱大俠,所作所為竟連我惡人谷都不如。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十大惡人一擁而上,不容江楓和花月奴分辨,登時將他們按翻在地,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血手”杜殺打個唿哨,下令道:“先將他們吊在祠堂里,待我們明天睡醒了再好好審訊!”
劉家灣祠堂的大廳里,點著一束檀香,兩支巨燭,檀香煙霧蒸騰,巨燭灼灼吐焰。
江楓和花月奴,手足被反綁在一起,形如大彎瓜,高高吊掛在半空中。
一陣穿堂風吹過,花月奴不禁打了個寒噤。江楓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月妹?”
自從認識以來,他對花月奴的稱呼隨著熟悉而慢慢改變,最初是“花姑娘”,後來改成“月奴妹子”,現在又將稱呼精簡掉了兩個字,把些說不盡的體貼,道不完的愛意,全都注入其中。
一時間,花月奴平靜下來,感激地望他一眼。
“我說個笑話給你聽。”
江楓常年行走江湖,積下許多生活經驗,知道無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只要聽到有人說話,就不會膽怯心慌。
於是,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胡謅道:“某人買了十斤鹽,扎成一個大紙包兒,揣著往家里趕,走到半路,忽然小腹脹痛,要出恭了。恰見路邊有個茅坑,便一步登上去,來了個稀里嘩啦。拉完後立即起身,誰知一不小心,竟將懷中揣著的鹽包兒,掉進了糞缸里面……”
“你這算什麼笑話?”
花月奴笑道,“聽起來淡而無味呢。”
“一缸糞摻進了十斤鹽,你卻說淡而無味,難道你吃過嗎?”
花月奴不禁莞爾解頤。
“死到臨頭,還有心說笑話?”
橫梁處突兀響起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乍聽上去,既顯得稚嫩,又透出蒼老,全然辨不出是長是幼,或女或男。
江楓駟馬攢蹄式懸空吊著,自然瞧不見說話的人,心中暗想:“這人不從正門排闥而入,卻偷偷地蜷伏橫梁,顯是存心救人。”
當下也不點破,隨口應道:“不說不笑,閻王不要,死到臨頭也得做個快活鬼。”
那人沒有回話,就此寂然。
過得一會兒,江楓不覺焦躁起來,道:“喂,你怎麼還不動手救人?”
那細如蚊蚋的聲音再度響起:“哼哼,老夫以為玉郎江楓瀟灑倜儻,遇事拿得起,放得落,不料想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江楓聞言,情知已陷入對方彀中,暗道:“他明明為救我而來,卻如此拿張捉喬,是何道理?”
索性老了面皮,道:“面臨生死大限,誰還能瀟灑得起來?嘿嘿嘿。”那人沉吟少時,道:“老夫可以出手救你,但你須遵照老夫的吩咐行事。”
被人救下又得受挾於人,江楓疑竇頓生,問道:“你是誰?”
那人道:“月老。”
月老?“千里姻緣一线牽”的月下老人?江楓啞然失笑,暗忖:“你當江某是三歲小孩麼?落拓不羈,裝神弄鬼,我比你強多了。”
當下一本正經道:“閣下大老遠從月宮趕來,辛苦辛苦。有話但請直說。”
月老道:“老夫從姻緣簿上查實,你不日將會入贅移花宮,成就一段曠世奇緣。”
原來這位冒牌月老,竟是替邀月與憐星說媒而來!江楓忙道:“不成不成。”
移花宮有兩位宮主,我若選中其中一個,另一個豈非跌進酸醋缸子里淹死?
月老道:“那就雙美兼收。”
江楓一愣,暗道:“我心中已經有個月妹,哪還容得下什麼雙美兼收?慢著,我也現炒現賣,來他個悶聲大發財,看他怎麼處置。”
當即有如啞了一般,不再開聲說話。
其時,花月奴一聽個郎將要入贅移花宮,頓覺芳心如絞。
但轉念一想,無論人品武功,自己都比兩位宮主差了一大截,哪有能力與人競爭?
只得珠淚偷彈,默默以對。
靜得一會兒,月老顯得不耐煩了,輕喝道:“江楓,你怎麼不說話?到底想不想老夫出手救人?”
江楓道:“救不救在你,願不願吊著在我,反正天下武林都知道江某人瀟灑到底,寧折不彎腰,死活不求人。”
正慷慨激昂間,忽聞花月奴驚呼突發,側目一看,只見懸吊花月奴的那根繩索,無風自動,蕩悠開來。
她吊掛許久,手足早已麻木,原是憑著一股內力苦苦支撐,哪堪繩索悠來蕩去?
登時,花月奴憋著的一口真氣大泄如注,直痛得連連慘呼不已。
這顯然是月老的惡作劇。可惜百密一疏,正因月老出手點彈繩索,扇起了一股如蘭似麝的異香,朝梁下彌散開來。
江楓甫一聞到香味,便知伏在橫梁上的人是誰了。心道:“好哇,原來是你姐妹喬裝月老,替自己拉皮條說媒,說什麼我也不——”
忖到這兒,忽又臉色大變,原來,繩索搖蕩得越來越高,眼見花月奴紅唇泛白,粉臉現青,呼痛聲業已喑啞,竟是暈了過去。
“邀月、憐星,你們好狠毒!”
江楓心里罵只管罵,為保月妹生還,卻又不得不委屈求全,道:“你止住繩索搖晃,連花姑娘一起救走,我便應允婚事。”
刹時,繩索歸於靜止。月老拿捏著嗓音再次說道:“你可不許反悔。要我出手救人,你先得發個毒誓,我才相信。”
江楓道:“我若反悔,路死路埋。”
他這話本是隨口道出,不料一語成讖,後來果然死在路上,埋在路旁,釀出一樁子千古遺恨(江楓之死,請參閱《絕代雙驕》開篇)江楓剛發完誓,只聽指風颯颯,繩索落下,鎖結解開。
待他抬起頭,月老早旋風般逸出,跑得沒了蹤影。
在地上平躺著靜養了一會兒,江楓這才看見花月奴悠悠醒轉,嬌慵地喚道:“楓哥,咱們還活著麼?”
江楓趕緊寬慰道:“活著活著,喏,眼明耳聰,手勤腳健。等我扶著你,趁早離開這鬼地方。”
兩人互相攙扶著站起,向祠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