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而過,窗間的玻璃被吹得嘎嘣直響。
在時時停歇的鼾聲里,小。偉縮在床角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一張照片,四肢僵硬。凌亂的床單上爬滿了褶皺,像一條條白色的山脈,橫亘在整張畫面。床單中心一灘水跡將山脈染成深色,彎曲綿延的走勢被浸得酥軟,竟顯出幾分詭異。
照片下方,同往日一樣,有兩個小字凸顯出來:“今天。”
小偉臉上的擦傷並不嚴重消毒處理之後已經結痂。可是他卻覺得傷口受到了感染在潰爛流膿發臭,被蛆蟲撕咬吞噬痛及五髒六腑。他顫抖著手放下手機,直愣愣的盯著頭頂的床板發了會呆,緩緩挪下床鋪。
小偉走到儲物櫃邊,拿出擱置許久的日記本,日記本上還沾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如同行屍走肉般坐回床上,他借著手機的光亮在腿間攤開。伴隨著唰唰的翻書聲,過去的文字一頁頁翻過,心髒似乎撕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小偉仍舊面無表情,只有嘴唇微動把溢出的情緒嚼碎重新咽下等待再一次的消化。
直到看到最後幾頁,他讀到桌面上濕滑的液體臉頰頓時狠狠一抽。
這一抽牽動了傷口I他疼得齜牙咧嘴身體都不自覺顫了起來。
可眼眸中不知何時染上血色,小偉將日記翻到最新的一頁,緊握著鋼筆,寫下一串日期。
“9月10日。”
逐漸狂躁的喘息中,手掌慢慢滑至下一行。一聲歇斯底里的怒號聲如一道驚雷在房中炸起。
“我要弄死他。”
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到最後的句號,筆鋒若刀鋒,將。薄薄的紙本剜出一個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翌日,教室。
小偉直勾勾盯著講台,上的老程,直到其宣布下課,才垂頭看向課桌。周遭的喧鬧聲驟然增大,他抬眸望了眼門外的背影,起身跟了出去。
大風將積雲盡數驅趕,西斜的日頭綻放著燦爛的光芒,為整座校園鍍上一層金漆卻也讓對應的晦暗愈加深幽。
剃著小平頭的男人一路走在光里,身後影子細長且扭曲像只張牙舞爪的妖魔。
小偉不遠不近跟在後頭,偶爾借著路邊的障礙隱藏自己的身形。跟著班主任七拐八繞逐漸走上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
他沒有思考老程為何要來這種偏僻的地方,只把注意力放在周圍無人的環境中,不知不覺腳步漸漸加快。
心間涌起一股奇異的興奮,先時的緊張彷佛消失不見,他忍不住喘息起來,耳邊響起虛幻的嗡鳴。身體莫名的戰栗藏在口袋里的右手越攥越緊。
直到距離對方僅余十來步,小偉突然鑽到一棵大樹後面,心里一沉。
出來吧。“程勇轉頭看著男孩藏身的樹干,淡聲道。等了幾秒不見動靜,他皺。起眉頭”再不出來,我可就走了!
“小偉眯了眯眼睛,從樹後挪出,面朝老程緩步踱去,一言不發。
“都這個點了,也就這里還算清淨,想聊什麼能敞開了說。”
程勇露出微笑:“畢竟老師的宿舍有點亂不太方便,你也……
話沒說完,小偉驟然加速。他俯身低頭,瞬間便越過兩人間的距離,抽出深藏在口袋里的右手錫亮的刀身與掌心相連於殘陽下劃出一道銀光。
程勇猛地瞪大雙眼,倉促間只來得及回縮胸腹抬起雙手往身前合攏將將按住男孩的小臂。
借著反衝力後退幾步,他忽見小偉手腕回旋手中的白刃,急忙抽手仍是不及,手掌忽然一陣刺痛中踹出一腳,這才得些許空當。
大口喘息幾下,他看了眼掌緣一道有血珠滲出的紅线轉頭盯住男孩手中的水果刀,臉上又驚又怒。
“都TM喜歡藏刀子是吧?”
他下意識罵道:“跟你媽一個德性!”
小偉對班主任的喝罵無動於衷,站穩身形的第一時間,便將刀尖朝外,再次直撲。
腎上腺素大量分泌,使他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更是嗡鳴不絕。心髒激烈地跳動讓他體內不斷有力量涌出渾然不覺身上的疲痛,只知揮刀刺擊。
可惜平直捅出的刀尖均被老程避開橫掃斜劈的鋒刃也僅在外衣留下幾道破口。
險之又險地躲過一記突刺程勇忽地抬腳將小偉勾倒,趁他摔落地面的功夫,狼狽逃出數米。
剛要說話,又見對方迅速爬起,再次直衝過來,他連忙脫下腳。上的皮鞋握住兩端往前一擋。
噗!
刀身貫穿鞋底,發出一聲悶響。
看著近在咫尺的刀尖,程勇額上冷汗直流。
他使勁擰轉皮鞋,迫使小偉松開刀柄接著又是一記直踹,將其踢得倒退幾步。
手臂一揚,把皮鞋連同上面的刀子一起拋至身後。他罵了一聲,終於不再躲閃朝著男孩猛撲過去。
以硬吃一拳為代價,他將小偉攔腰抱起再狠狠摜到地上。雙腿往其背上用力一壓手掌捏住對方的胳膊反向上扳,直至聽到男孩的慘嚎才停下發力。
“刀子哪來的!?”
程勇厲聲問道。
小偉回以惡狠狠地斜瞪:“有種你就在這兒弄死我!只要我不死,早晚殺了你!”
程勇凝眸數秒,忽地一笑:“要殺我很簡單。”
“我也是肉做的,扛不住刀子。但殺了我然後呢?”
他問道:“你拍拍屁股去蹲監獄,留下你媽一個人獨守空閨?”
‘總好過被你玩弄!’小偉於心中駁斥,卻並未出聲。
似是看穿了男孩的心思,程勇繼續發問:“飛機杯呢?”
“殺了我,飛機杯可就永遠的失蹤了。”
一句直擊靈魂的陳述之後,他“誒”了一聲,作出思考的樣子:“你說,如果那東西一直放著不管,風化了怎麼辦?里面又濕又熱,會不會被蟲子築窩啊?”
“到時候,那些蟲子渴了就吸一口騷水,餓了就撕一塊嫩肉一窩一窩越生越多……你媽那邊又是什麼感覺?”
瞥了眼默然無聲的小偉程勇接著道:“又或是,飛機杯被別人發現了……
“你猜,那人是會把它扔進垃圾桶?還是留著自己玩?”
沒等男孩回答,他徑直給出假設:“被人留在手里還好點,無非是挨兩頓操,就怕啊……那人是個變態玩起來沒我這麼溫柔。而萬一被當作垃圾扔掉就慘了……跟一堆破爛擠在一起,讓機器碾壓切割,受高爐焚燒火化……不知道,你媽扛不扛得住。
一段話說得小偉啞口無言,心若死灰。
程勇看著不再與他對抗的男孩,最後扔下一句話,起身走向自己的鞋子。將插在其中的水果刀拔出裝起,他穿上皮鞋,踩了踩明顯不太舒服的鞋底,腳步一深一淺地離開此處。走出一段距離,他忽地停住。
抬起被血液染紅近半的手掌打量一陣,他“嘖”了一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刺激過頭了?”
“找也找不到,打又打不過,報警沒用,殺人也行不通……你現在甚至連學校大門都出不去!”
小偉平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上方,腦子里,班主任走時留下的話句不斷回蕩。
“王志偉,接下來你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他跟著在心里問道。深深的無力感蔓延全身,讓他連抬動手指都覺得費勁,只有將身體攤平才能稍稍減弱胸口難言的窒息。他該聯系老爸嗎?
把事情和盤托出,將母親與人苟合的事跡交代出來讓自己卑劣的行徑也曝露到陽光之下然後靜待家庭的崩離?
亦或是,他該去質問老媽?
問她為什麼做出這樣的事,傷害兒子的心?
可這有什麼意義?
除了一吐胸中郁氣,只能割裂兩人的關系……
他想到母親在視頻中、在電話里冰冷的語氣,想要相信那並非她的自願,可她任人肉弄是事實,主動到校是事實……舊樓里,他課桌上的一灘淫跡,也是事實。
不……
小偉忽然眼珠微顫,像在搖頭。
他仍應相信老媽,這是身。為兒子最基本的信任,也是他對抗老程最根本的動力一一只要他還未親眼見到母親毫不抵抗的態度,他就決不該輕言放棄。
但他該怎麼辦?
問題又一次回到原點。
就如老程所說,他現在連學校大門都出不去又能做出什麼有效的反抗?
輕嘆一口氣,小偉摸了摸腿邊的手機。
好在今夜尚未收到新的信息看來他白天過激的行為並非沒有一點作用……
突然,他目光一凝,眉頭輕輕蹙起。
心中有個疑問毫無征兆地冒出來,如同肉里的尖刺,在不容忽視的痛感中越來越明晰一老程為什麼要給他發照片和視頻?
充足的采光讓面積不大的房間一片亮堂。男人坐在椅子上,戴著無线耳機,嘴巴不時張合,似乎正在跟人通話。手里握著一個通體暗紅的棒狀物,腳邊一個塑料盆盆中有微黃的液體輕輕蕩漾。
“每天去酒店,我確實沒那個條件……況且一天就弄一次,時間又不長,到你家里弄跟在外面有什麼區別?”
男人苦口婆心勸說著,一邊拽出張紙巾到棒狀物底部在一片艷紅色嫩肉般的物質擠出的小口處細心揩。拭。
將濕膩的汁液擦干後,他手指上移捏住一支圓珠筆緩緩捻動。
上方,一個細微的孔洞被大半沒入其中的筆身強行撐開,隨著孔內圓珠筆的旋轉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滋滋”聲。
“我可還在給你兒子忙換宿舍的事,你連這點小要求都做不到,我很難辦啊!”
細孔劇烈地收縮中,耳機里傳出媽媽壓抑痛苦的冰泠嗓音:“你辦不了,我就再去學校鬧!”
“你敢嗎?”
男人問道,語氣漫不經心,卻滿是威脅的意味。
媽媽沉默半晌“我可以再用……用嘴幫你弄。但你休想到我家里做那種事!”
男人不再說話,專心搓動起指間的圓珠筆。不到五秒,艷色嫩肉猛地一陣蠕動,他察覺到筆身尾端的壓力,又故意往里深插一下。在聽見媽媽沉悶的悲鳴之後,對准腳邊的塑料盆,用力一拔。
媽媽的低吟驟然尖細,筆身里著一圈粉白腔肉“卟”地脫出小孔,一道激流緊隨其後於半空劃出一條拋物线落入盆中和已經積攢小半的微黃液體混到一起蕩出一圈圈經久不息的波紋。
“瞧瞧,又尿了。”男人揶揄了一句,繼續問道:“在馬桶上坐幾個小時了,腿都麻了吧?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程勇!媽媽恨聲道”你圖得……無非是我這具身子身子給你了就不要得寸進尺!再逼我,我跟你同歸於盡!
““你敢嗎?”
面對同樣的問句,媽媽卻不再猶豫,冷冷回道“你試試!‘程勇”呵呵“笑了幾下,連聲道”好“,像是服了軟,隔了幾秒又忽然問道:“要不再來學校?’耳機里只有沉重的鼻息。
“不在你兒子課桌。上弄了!換個教室也行!”
等了一陣還不見回應,他貌似頭疼道:“哎喲!里面太暗了我也是直到那天做完。才發現底下是他的桌子嘛!”
“程勇……你這個王八蛋!!”
媽媽顫著聲罵道,憤恨的語調中帶上了一絲哭腔。
程勇不以為意,反而咧了咧嘴。他換了口氣,剛要再。說什麼,耳邊忽然傳來滴滴“的提示聲。
瞥了眼放在旁邊的手機屏幕,他對媽媽說了句“我先接個電話”,隨即切到新的通話。
“你不在辦公室。”
沒等他“喂”出聲,耳機里,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徑直道。
“我為什麼要在辦公室?”
程勇挑眉回道。
“你在哪!?”
“宿舍。”
一則簡短到有些過分的通話結束之後,他摘下耳機,望著牆壁思考一陣嘴角慢慢勾起一道微不可見的弧度。
窗明幾淨,井井有條。這是小偉進到老程宿舍後的第一印象。與其昨日所述不同,房間里並不雜亂甚至足稱整潔,唯有一股淡淡的尿騷味縈繞鼻尖,使人心生嫌惡。
小偉皺著眉打量室內的環境,像個查寢的領導,而程勇也耐心地等待男孩觀察結束,到其收回視线,才開口道:“說吧,有什麼事?”
“我要和你做個交易。不同於班主任語氣的淡然,小偉的嗓音一片冷肅。程勇愣了一下,仿佛聽到什麼荒唐的言論,笑問道:“憑什麼?”
“你為什麼加我好友?”
小偉反問一句,不待對方回答又道:“明明可以藏在暗處在我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和……”
頓了一下,他跨過這句接著道:“非要跳出來起我的懷疑,故意暴露自己。
“程勇。他盯住男人的眼睛:“你有什麼目的?“程勇沒有回答,反而”嘖“了一聲,怨責道”叫老師。”
“只是為了折磨我嗎?”小偉並不理會對方的調侃:“我的痛苦能使你快樂倍增嗎?這沒有意義,你也沒這麼無聊。
“你在我身上有所求!”男孩的話語擲地有聲“這就是我交易的籌碼!”
程勇漸漸收起臉上的表情,盯著小偉看了半晌,終於問出一句:“你要什麼?”
“我要走讀。
“你覺得每天晚上回去一趟,就能管住你媽的下半身嗎?”
嗤笑一聲,程勇緩緩說道:“在這個學校,寄宿是硬性要求,校領導不會允許學生脫離管理,之前也從沒有學生走讀的先例。”
我知道,但你能辦到。小偉固執地梗著脖子。
面無表情地對視良久,程勇驀地一笑:
“可以。
“你想要什麼?”小偉問。
“你到現在還覺得她是被強迫的?”程勇拋出另一個問題。
看了看抿嘴不語的男孩他接著道:“好,那我要你即使看到我操你媽,只要她沒有反抗,你就不能阻止。”
小偉猛地握緊拳頭:“你在做夢!”
“不同意,沒關系。程勇語速依舊緩慢:“一切照舊我還是會每晚與你分享她的日常。
故意在“日”字上加重的語調讓小偉眸中再度泛起血色。
他幾次想要揮拳,將面前的笑臉狠狠砸到變形,可僅存的理智又在提醒他,這樣做只會重復先前被按到地上羞辱的經歷。
當憤怒無濟於事,他逼著自己學會思考。
老程的意思很明顯:要麼答應,自此獲得出校的權限,要麼和過去一樣繼續在手機里做個旁觀者。
對方有恃無恐,卻也切實地掐中了他的命門,校門是他急需跨過的檻這筆。交易也是他更想促成。換句話說,他是弱勢的一方。
他不得不同意。
“好。”
深吸一口氣,小偉咬牙答復道。
本以為這就是交易的最終結果,不料程勇拍了拍腿,拿起旁邊的手機,再次說出一句令他瞬間緊繃的話:“為了確保你不會食言,我需要准備一個小小的措施。
“什麼措施?”
小偉感到不安,程度更甚於老程道出條件的前一刻。
程勇保持笑容,抬起胳膊將手機鏡頭直直對准男孩的臉:“我要你在視頻里承認,你用飛機杯操過你媽。”
斜陽掙扎著,將最後的光與熱散布人間。
夕照的勾畫中,小偉立在單元門前抬著頭怔怔出神,過了許久才從復雜的情緒中脫出,邁步走進樓道。
走讀的程序當然沒這麼簡單至少不會當天就辦理完成,但老程自有辦法。他直接開了張請假條果斷得讓小偉產生一種對方早有准備的錯覺。老程的原話是,這些天先用這個等走讀辦好之後再給他弄張出入證。語氣輕描淡寫,甚至算得上敷衍。
小偉總覺得自己過幾天到手的不會是走讀證明,而是一張長期的假條。
當然……這沒什麼區別。
讓過一群從電梯中走出的男女,他一手擋住鐵門,跨進四面銀色的金屬箱子,手指按亮寫有“9”的數字鍵卻沒在垂落時順便摁下“關門”。
牢籠一般的狹小空間,令他感到呼吸不暢。
回到小區時他才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告知他今晚要回家一趟,沒提走讀的事只道有話要說。電話早就該打,事情也稱得上重要,可他卻一拖再拖,只想著晚上與母親面對面坐到一起更好開口。
兩扇鐵門門緩緩合攏,開始壓縮他的視野。
小偉一陣心煩意亂,原來機器運行的嗡鳴和金屬摩擦發出的“呲呲”聲混到一起,是如此的嘈雜。
“這不可能!”
他依舊清晰地記得,面對老程提出的第二條要求時,自己斬釘截鐵的聲音。可對面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盯著他看的兩只眼睛里,那幾無情緒波動的眼神也並未模糊。
長達數分鍾的對視中,小偉又一次深刻地認知到自己的處境。好像一條快要餓死的魚,眼前卻是帶毒的餌鈎。咬還是不咬看似有足夠的自由實則別無選擇。
他只能再次妥協。
電梯門間的空洞越來越窄,將昏暗封堵在外,只留。下一道豎直的裂隙。
恍惚間,小偉仿佛聽到一陣腳步聲,急促卻不雜亂,在樓道中蕩出一片回響。
他以為這是幻覺,是他正待歸家的心境導致的幻聽,卻不料下一秒,一只手掌直直插進鐵門間的縫隙把即將閉合的電梯生生阻停。
“哎呀呀,差點沒趕上!”
鐵門再度張開,露出班主任虛松一口氣的臉。
“你來做什麼!?‘小偉瞪大眼睛。程勇一步邁進電梯“學生辦走讀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不跟家長通個氣?”
“不需要!”
“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