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的臨終遺言並沒有令鮑二回心轉意,他依舊沉浸在權力為其帶來的喜悅當中,以致於營牢都懶得回去了。
除大事外其余工作都交由李亥負責,自己則流連在常氏和曾家姐妹的溫柔鄉中,偶爾陪匈奴人上上桃紅院,每逢有女犯要處斬才回去“檢驗”正身,分配任務。
也許近來女犯的“素質”有所下降,鮑二總碰不上“賽山鷹”或春娘那樣的極品,相貌身材一般的他已經看不上眼,於是都丟給手下去解決。
一年後曾家姐妹為鮑二生下一子一女,按常氏的“約法三章”,兒子交由她“欽定”的奶娘女仆來撫養,女兒則留給曾家照顧。
已經擁有“天下”的鮑二還喜得兒子,其心情之興奮是可想而知,兒子滿月那天還大擺宴席,城中各路神仙均有請到。
每席無一例外地擺滿山珍海味、瓊漿玉液,當年知府、老仲請客也不曾如此鋪張,鮑二不惜血本地擺宴明里是慶賀兒子滿月,暗里是藉機顯示自己的財富和權力,一個不入三教九流的劊子能混到這個份上確實是稱得上前無古人了。
喝得醉熏熏的鮑二東倒西歪地回到房中,房間映著粉紅色的光,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金床的紗帳緩緩地張開,常氏和曾家姐妹已經赤著身子坐在床上等自己了。
“嘿嘿,三個一起來……,不錯不錯,老子今晚得大開殺戒了……”說罷鮑二像盲頭蒼蠅一樣衝向金床,誰知三位美女的肌膚還沒碰到,自己的腦袋瓜就狠狠地撞在硬物上,頓時頭冒金星,酒氣散了一大半。
等鮑二的眼睛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並不是在自家的溫柔鄉里,而是在一間陰陰森森的監牢,香氣變成了殘羹汗臭的氣味;背後躺著的不是平坦的花磚地板,而是高低不平的禾杆草;身上穿的不再是絲綢做的衣裳,而是髒不拉幾的囚衣。
“混蛋,怎麼又做起夢來了。”鮑二只覺頭腦混混沌沌的,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是夢,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東西。
“這不可能,准是在做夢!!”鮑二閉著眼使勁地晃了晃頭,以為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就能看到三位妻妾雪白的身軀,等他好不容易地揚起眼簾,眼前的風景仍舊不變。
鮑二有點發毛了,他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臉皮馬上痛得熱辣辣的。這不是夢,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可鮑二似終不敢相信。
他絕望地挨在冰冷的鐵欄邊,不停地拷問自己的記憶,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首先浮現在鮑二腦袋里的是香艷的畫面,其實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他在別墅里與常氏交歡,盡管常氏已經年過三十,不過皮膚依舊雪白嬌嫩,更兼體態豐腴,抱摸起來特別有感覺。
曾家姐妹雖然年青貌美,可惜身材過於苗條,手感不佳,倒是常氏保養得當,不但容顏不衰而且房中之術也日益老到,因此不愁女人的鮑二過幾天總要和常氏親熱。
“老爺最近狀態不佳嘛,不會是勞累過度,待我燉些虎鞭給你補補?”
“別開玩笑,老子有的是力氣,哪里用得著補,只是最近煩心事多,總是不能盡興。”
“哼,都當老大了,有事交給李亥他們去做,自己煩個鳥。”
“你女人家懂個什麼,最近前线吃緊,城中的不逞之徒開始蠢蠢欲動了。”在幾個月前,夏主赫連勃勃病死,與此同時,南朝的宋文帝暫停了伐魏的戰爭,於是魏主拓跋燾親率數萬精銳突襲夏國的首都統萬城。
夏國因為長年的對外戰爭和諸王子內耗,國力早就今不如昔,欺負走向沒落的西秦和北涼還行,面對軍事實力日益強大的北魏軍隊幾無抵抗能力。
數月後統萬城被攻下,夏主赫連昌被俘,其弟赫連定只得帶著手下的殘兵敗將往西逃竄。
對於幾年來一直過著王侯將相般日子的鮑二來說,這一切無異於惡夢,前线不斷有噩耗傳來,城中的傳言越來越多,盡管劉覺派人日夜巡邏,碰到傳謠之人便格殺勿論,結果適得其反。
“謠言”不僅越傳越凶,各地甚至還有人組織暴動。
向來喜歡過“夜生活”的鮑二也不得不收斂起來,幾處豪宅都布置得如堡壘一般,家丁打手日夜在附近巡邏,偶爾要外出都是前呼後擁,還要多備兩三台轎子來打掩護。
“誰敢搗亂,就殺了他。”常氏用手指在自己的頸脖上比劃了一下。
“這是自然,不過搗亂的人多了,殺都殺不完。”
“我說你最近是不是轉胃口了,聽說最近殺了不少女的,你居然一個都沒碰。”
“別逗了,都是些反賊的姑嬸婆娘,看著都想吐,交給李亥他們處置便是。”在新一輪的清洗行動中,首先受益的自然是“二當家”李亥,有幾個相貌還不錯的女犯都交由他來處決,李亥自知刀功不好,怕上刑場時出洋相,於是尋鐵匠鑄了一柄利斧,行刑時讓女犯的頸脖枕在木樁上,然後如劈柴般將女犯的頭顱砍下。
雖然同僚和圍觀的人們背地里都嘲笑他,可由於忌憚他主子的權勢也不敢當面挖苦。
然而隨著戰況的惡化,匈奴人的鎮壓行動卻招致城中更大的反抗,在拓拔昭攻陷東門後,當地百姓竟自發地拿起菜刀鋤頭等,所有能當武器的東西跟著魏軍一起攻往匈奴人的營地。
夏軍兵敗如山倒,副將劉哈拔兒被魏將高師顯殺死,大將劉覺率殘兵往北逃竄,殿後的哈術赤及其手下被魏軍全數殲滅。
鮑二的惡夢終於來了,就在城破不久,那時天還沒亮,一群全副武裝的魏軍士兵將鮑二和常氏的“要塞”團團包圍起來,守衛“要塞”的家丁平日只敢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對著訓練有素的部隊只有不戰自潰的份。
鮑二和常氏此時正在被窩里偎依而睡,屋子里的酒臭味還沒有散去,聽到外面的喧鬧聲還以為是家丁喝高了打架鬧事,誰知還沒等他清醒過來,一群穿著皮甲的壯漢已經不由分說地將一絲不掛的鮑二和常氏從被窩里揪出。
憶及至此,鮑二摸了摸依舊赤痛的頭殼,尋思這惡夢做得真夠長的。
不,這一切不是真的,是夢!
鮑二一邊用頭撞著鐵欄一邊不停地對自己說。
就在幾天前他坐轎子出行,周圍的百姓都走避不及,之後從李亥手中收到上個月的“吉利錢”,那沉甸甸的錢袋子彷佛還在手中壓著。
正當鮑二在現實和虛幻之間痛苦地掙扎時,幾聲猛烈的敲杠聲把他給吵醒了。
“喂!老雜毛,甘大人來了,還不快起來!!”鮑二困難地扭過頭,看著牢門外的那副鬼臉,難怪聲音如此熟悉。
原來是營牢的劊子朱代,平日被自己喚成“豬腦袋”的手下,就在幾天前他看到自己還點頭哈腰,俊爺前大人後的喚著,沒想到這回改叫老雜毛了,看來這夢還真是黑白顛倒呢。
這時一個身穿皮甲的漢子走進了牢房,鮑二沒有看清楚來者的樣子,對火光映著的裝束倒是記得很清楚,當晚把他和常氏抓走的人也是穿成這個樣子的,看來此人絕非善類。
“老二,真的是你。”來人說話了,而且聲音非常熟悉,隨著來人慢慢地蹲下,火光已經能照到他的模樣,鮑二終於認出來了,原來此人就是失蹤多年的甘定六。
“老,老六?是你嗎?天啊,我現在到底在做夢還是已經在黃泉下了?”
“你沒做夢,俺確實是甘定六。”
“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出現,你不是已經……”
“是啊,說來話長,本來一直跟著柴大將軍的隊伍,誰知碰上匈奴人,居然被殺了個片甲不留,柴大將軍不見了,很多人都死了。幸好俺一直留守營中,跟著幾個兄弟趁亂逃掉,一直逃到朔州,碰上拓拔將軍的人馬,他雖然知道俺們是秦軍,非但沒殺還收留了俺們,之後我就一直在拓拔將軍帳中當隨軍劊子。”
“你小子,運氣好啊。”
“你運氣也不差嘛,俺在雍州時就聽說過你的威名了,居然把老仲審通這些霸王都干掉了,自己取而代之,那些從安定逃難過來的百姓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只不過……,一提起你的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齒。”
“唉,早知如此,還不如呆在店里混日子好。”
“也許俺當初就不應該幫你討劊子的位子,不然你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操!老子是時運不濟,若不是這幫蠻子敗得這麼快,老子說不定能像柴俊一般當一軍之首呢。”
“時運不濟?俺雖然離開安定多年,可在雍州時聽來了不少東西,說你謀害哥嫂,助紂為虐,勒索良民,強搶民女……”
“沒,我哪有干這事?是他們冤枉我!大哥大嫂是被蠻子抓的,我只是在刑場操刀罷了,至於什麼勒索,那是蠻子要我干的,魚在砧板上我不干不行。老六,你想個法子救我出去吧。”
“這些話你留在公堂上再說吧,俺只是一區區隨軍劊子,哪有本事救你。”
“為什麼偏要抓我?幫蠻子做事的又不止我一個。”
“你以為只抓你一個?被軍隊抓到算你運氣好,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咱大軍入城後百姓都起來造你們的反了。你那二當家李亥被拿著鋤頭木棍的百姓攻入,全家都被殺光,咱們想攔都攔不了,李亥一家的腦袋現在還掛在被百姓搗毀的院子上呢。除他以外,還有不少平日幫匈奴人做事的官員和商人家都被憤怒的百姓給搗了,咱們花了足足三天才把他們給穩住。”
“小萍呢?小雁呢?她們怎麼樣了?那天晚上小萍連衣服都沒穿,你們不會把她……”
“別把咱們跟匈奴蠻子相提並論,咱們沒對嫂子做些什麼事情,不過現在和你一樣,被關在女牢里面,等著上公堂。至於曾家的小姐們嘛,她們被娘家的人接回去了。”
“為什麼?”
“你道你為何這麼早被抓,大軍一入城就有百姓到拓拔將軍帳中告狀,說是家中的妹子被你小子強搶為妻,請咱們主持公道。”
“難道是曾家的兄弟?”
“正是,還說你霸占曾家的產業,拓拔將軍早就打算入城後收攏人心,於是下令將你和常氏捉拿歸案,除了像李亥這幫倒霉蛋外,不少被百姓狀告的大小官員都被抓了起來。”
“那,那我的兒女在哪?小雁生的兒子跟我們一塊住的,也被抓起來了嗎?”
“你那胖小娃子是吧,那天晚上和奶娘一起被士卒帶回營中了,念他年幼,現在呆在軍營中由那奶娘照顧。至於女兒嘛,聽曾家兄弟說那嬰孩已經夭折。”
“夭折?不可能,一定是被曾家這些禽獸給弄死了,老六,天地良心,就這些人還配告狀,快找人把他們抓起來好好查查這事!!”
“老二,你還是多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吧,這幾天不停有百姓到咱們這上狀紙,大多數是告你狀的,搞不好拓拔將軍會用你的人頭來安撫民心呢。”
“混蛋啊,怎麼會這樣!這怎能怨我,要怪就怪那些匈奴蠻子,是他們下的命令,跟我有什麼關系,干嘛要拿老子來開刀?”
“強搶曾家姐妹是匈奴人逼的嗎?將何家滅門也是匈奴人逼的嗎?到處勒索店家,強占他人田地都是匈奴人逼的嗎?知府大人和主薄大人雖然在大軍入城後也被抓了起來,不過這幾天過堂後都被放了,只是被貶為庶民和沒收財產。拓拔將軍並非不講理之人,如果只是服從匈奴人命令而干壞事則罪不致死,假如百姓們狀告你的事情都是真的,那麼就是你咎由自取了。”
“老六啊,老六!”鮑二突然哭喊著抱住甘定六的大腿。
“我,我知錯了,求你回去給將軍求求情,要我干什麼都行,把我的家產田地全沒收都可以,只求他饒我一條狗命,我發誓從今往後都不干壞事了。”
“看樣子,這些事都是真的了。老二啊,你干嘛不一直窩囊下去,若你只是一名普通劊子,今天咱兄弟倆還可以到外面喝一杯敘舊。俺真的很想幫你,可俺人微言輕,能進來看你已經不錯了,過幾天拓拔將軍就要把你提上公堂,到時看你自己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