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痴痴地看著她雍容華貴的服飾,這愈發確定了我的猜想。
葉念好像知道我要問什麼。
她笑得陰森森,“葉家滿門抄斬的時候,我爹爹讓我走密道,去中原投靠他的好友。所以,我搖身一變成黃勇的義女,黃念棠。”
“你的舅舅抄我家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呢,那時我還指望,你會及時出現救一救我,跟你舅舅求情。沒想到,你在宮里過著雍容華貴的生活,這讓我更加恨你,恨鄭家。”
她瞬間轉變成哀怨的語氣,讓人覺得神經癲癲的。
“好不容易做了皇後,鄭家全家老小都南遷了,就只剩下遠在西北的鄭康和鄭燁了,還真是白忙一場了。”
“我在西北陪了李永信兩年,我助他篡位,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而他登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你,還是以皇後之禮娶你,夜夜留宿你的宮里,兒子發燒了他都不管。㚵㚵啊,憑什麼好事全給你攬了?”
葉念突然大笑,“哈哈哈哈!看到你落魄的樣子是我最大的快樂!可這一天還是遲了點,你倆若是早些大婚,我定然抱著我的兒子,好好看著你跟老鼠同吃同睡的樣子。看到罪魁禍首過得如此淒慘,我想他馬上都病好了。”
我被葉念的瘋言瘋語震驚得啞口無言,這是個人類能說出來的話嗎?
權勢和男人在她眼里,完全不如正義和情誼。
我多希望,葉念是被鬼上身了。
惡毒的話聲聲入耳,我心口隱隱作痛,我抓著鐵杆,崩潰地問他:“你這麼恨我,為何不要兩杯都下毒?”
葉念笑得張揚,“你還有用處,可不能死啊。”
她支著臉看我,“我也想問問你,上官家和鄭家,哪個比較重要?”
我一言不發,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絕不可能從中二選一。
葉念倒是饒有興致地玩弄我,“寫封信給你小舅舅,叫他回京。我保上官氏香火不斷。”
“你不寫,上官家就整整齊齊在九泉之下相聚吧,我定然把全天下姓上官的,都殺了去陪你。”
我沒做太多思考:“我寫。”
牢房被點亮了燭光,使牢房足夠敞亮,提筆寫信絕無問題。
葉念為小舅舅精心設了鴻門宴,我並無異議。
葉念看著我一筆一劃地寫信,她滿意地點點頭,嗔道:“㚵㚵,你也真是個白眼狼,你小舅舅養你這麼多年,你說棄就棄,不怕他化成厲鬼索你命嗎?”
我不再回應,久了葉念覺得無趣了,沒好氣地走出地牢。我目送葉念的背影離開,地牢又恢復漆黑一片。
我在地牢里混吃等死,宮人可真是吝嗇,一丁點燈也不讓點。
我只看靠著小窗來判定時間,每陽光照射進牢房,便是新的一天,我還悠悠地用手指甲在牆上刻杠。
日積月累下來,牆上有三十個杠,足足過了一個月。
我正放空著,太監敲了敲鐵杆,叫我洗臉打扮,出去會面小舅舅。
我穿著素淨的白衣裳,無多加裝飾,像個白衣女鬼。我的臉是干干淨淨的,一點脂粉口脂都沒有,因為沒必要打扮了。
我被太監拉到宮殿。
宮殿本應是金碧輝煌的,聖上和高官顯貴同慶節日的地方。可此刻的宮殿熙熙攘攘,嘈雜凌亂,眾人在宮殿里扭打在一起,場面一度混亂。
太監把我推出去,葉念不緊不慢地站在我後面,嚷聲道:“鄭大將軍,你今日束手就擒,本宮可放了上官㚵一命。”
什麼武器都沒架在我脖子上,葉念知道我會借機自戕。我只是個為小舅舅量身打造的定身符而已。
果然,小舅舅停止了殺戮,他握著刀劍的手猶豫不動了。
宮里的侍衛動作一頓,等著葉念接下來的指示。
葉念有十足的把握,小舅舅會選擇我。她故意挑釁道:“北涼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舅舅身後的三舅喊道:“阿燁,你敢投降,誰也走不出去!”
我不想讓小舅舅左右為難。所以,我一用力,緊咬舌頭。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鮮血灌入喉嚨,毒性即刻揮發。
當年及笄禮,外祖父送我個陶瓷瓶。里面,裝著血癮毒。
血癮毒單獨喝下,並不會置人於死地,但伴隨著輕微症狀,比如容易著涼,手腳冰涼。
只要血癮毒不治,毒性到死都存在血肉里。未激發的毒性甚弱,論哪個神醫都把不出脈,頂多診出體質寒涼而已。
一旦鮮血做血癮毒的藥引,毒性即刻蔓延全身,吞噬五髒六腑,內傷不淺,必死無疑。
我毫不畏懼地一飲而盡,外祖父夸我是個勇敢的小女娘。
窮途末路的時候,選擇死亡,何嘗不是一種出路。
我解脫地揚起嘴角,唇邊流出鮮血。
我喚小舅舅回京,只是想最後見他一面,了無遺憾去赴死而已。
我四肢癱軟,頭暈目眩。我的力量被抽干,飄飄然地倒在地上。
願大梁在小舅舅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四海升平,風調雨順。願朝廷上下同心協力,為國為民,開創一個繁榮昌盛的新紀元。
只是,我再也看不見這大好河山了。
山茶花是突然凋零的。
我也是突然死的。
我未老去,未體弱,未滄桑,卻死在了最美好的年華。
也好,至少我是以最漂亮的方式斷氣的。在小舅舅心里,我永遠是冒冒失失、嬌縱可愛的嬌嬌。
我眼里最後的世界,是小舅舅殺出重圍,衝向我的身影。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