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諾並不常說他父親的事，自那晚以後好像就沒有提過，所以姜辭先入為主的對他家的印象便只有幾個字：盡職盡責的母親，與漠不關心的父親。

　　但此刻，他這一番說出來，卻出乎了姜辭的意料。

　　雖說姜辭一直對“父愛沉默如山”的說法嗤之以鼻，不表現出來的關心和沒有是一回事，但……

　　她確實沒法不贊同他父親的話。

　　姜辭思緒一團亂麻。

　　如果他爸爸甩錢，她能接受並且也同意分手，畢竟錢收了，分個手而已，也不是什麼難受，他們也沒有情比金堅到這個程度，對楊一諾，她也能說是因為他爸爸要求的；

　　如果他爸爸只是來職責她罵她，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叫分手就分手？

　　楊一諾不是10歲，也不是17歲，他也是一個成年人了，他也該為他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且也只是談個戀愛而已；

　　可被這麼真摯地、站在她的角度，也站在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角度講了那麼多，她真的做不出來選擇。

　　姜辭不經會想，如果對方是姜芫的話呢？

　　但很快她打消了這個想法，姜芫就不會輕易讓她學想學的東西，更加不會允許她退學，也不會允許她另選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專業去重新學習。

　　而且更重要的是，姜芫首先就不會讓她選擇自己想要的東西。

　　在剛剛的談話中，她其實還有隱隱的一點嫉妒：她一直想要從姜芫那得到的，他從一開始就擁有了。

　　可是她做的，真的就是那麼不堪的錯誤嗎？

　　但不分開的話，她能確保自己不會後悔嗎？為了他甚至連工作都沒了，如果她堅持這樣下去，她確定自己以後不會怪他嗎？

　　分開的話，他肯定會鬧吧……以他的性子肯定不能理解，他們倆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男女之間的事情，礙著誰了？

　　難道她不和他在一起，他就能回到PSU繼續讀酒店管理了嗎？

　　而且，她真的願意分開嗎？

　　於琪好像是上天派來陪伴她的天使。

　　姜辭沉默地把東西搬回家，也沒有收拾，只愣愣地窩在落地窗邊的單人沙發里想事情，於琪久違的信息便進了來，說晚上一起吃飯。

　　於琪這一段時期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得了空閒，工作室又上一個台階的喜悅沒持續多久，一打聽才知道錯過了這麼多。

　　死黨的事不僅被公司發現了，被姜媽媽發現了，還被那小孩爸爸找上門了。

　　火鍋店是兩人永遠的第一選擇，這次沒有金洋，只有她倆。

　　沒有化妝，也沒有花心思挑選衣服，像以前讀書時候一樣，說要吃飯，應了一聲就出來了。

　　於琪應該也是剛昏睡一天才從床上爬起來，見了面點了菜，姜辭看她不脫外套，問了才知道，她居然直接在睡衣外套了外套就出來了。

　　得虧現在已經是3月中旬，天氣有涼意但沒有那麼冷，不然這人估計得穿著人字拖來。

　　兩人埋頭苦吃，好像一個多月沒見面的時間也沒有能好好吃過飯似的，直到飯飽後老規矩的尋到一個能酒足的地兒。

　　酒過三巡，了解了前因後果和其他種種，於琪咋吧著嘴感嘆了一句：“所以我之前一直都說，阿姨不寫小說我是非常不滿意的。”這父母經歷個人經歷還有女兒的經歷，稍微夸張一點修飾一點，哪一段不能成一片狗血巨著呢。

　　姜辭把杯子推遠，又點了一杯，“你就也只能在這兒說說了，你去我媽面前說說呢？”

　　“嘿嘿，我在阿姨心里的形象還是不錯的，阿姨肯定會覺得我是在單純的開玩笑。”

　　“她自己就不喜歡她爸爸媽媽那樣，還自顧自斷了關系，怎麼自己做了父母就又變成她不喜歡的那副模樣呢？”

　　“嗐，”於琪只能找最近看劇看的一個片段隨意安慰道，“阿姨也是第一次做母親嘛。”

　　“可她不是第一次做女兒啊。”

　　“那你要回去嗎？”

　　“不想回，但是……”姜辭皺了皺眉，“我還沒想清楚。”

　　有關姜芫是永遠沒有解決方法的，於琪一直這麼覺得，姜辭雖然恨的時候也恨不得死掉，但姜芫若是真有點什麼，她也是最著急擔心的。

　　只可惜柯林已經回了英國，不然他在的話，說不定還能提點有用的建議。

　　“那那小孩你怎麼想？”於琪問道。

　　姜辭沉默一瞬，又重重嘆口氣：“我不知道。”

　　短時間內她說了兩次不知道，於琪認識她那麼多年，這樣的情景實在是太少見了。

　　在於琪看來，兩人分開就完事了。

　　只認識那麼幾個月，感情遠沒有深到分不開的地步，兩人既沒有承諾過現在，也沒有許諾過未來，就這樣結束，她換一個工作，他去念他的大學，對誰都好。

　　更何況，好友因為他工作都沒了，這付出的代價也已經足夠了。

　　也沒想到，姜辭說不知道。

　　“為什麼呢？”於琪實在費解，但兩人不愧是多年死黨，僅僅只是這三個字，不用多說，姜辭也已經明白於琪的不解。

　　“誰不向往明亮呢，即使會被灼傷，還是忍不住想去靠近。趨光是人的本能啊。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看到一個好看優秀的小孩這麼追求自己，怎麼可能沒有心動、沒有得意？當然也會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厲害了。成年人的感情，哪有那麼單純。”她自嘲笑笑，“他爸爸說的話，其實我現在就已經有一些感受了，後悔當然有：後悔沒有控制住自己，後悔沒有隱藏的更好一些，後悔自己太貪婪……”

　　於琪訥訥：“那你……”

　　姜辭打斷她：“但是並不完全後悔，也不想要回到過去。刪掉過去的任何一個片段，都不會讓我成為現在的我自己。”

　　她就是這麼糾結又坦誠的人。

　　雖然嘴上沒有承認過關系，但她早就喜歡上他了。

　　於琪不說話了，拿起杯子和她碰了碰，好友選擇的道路，她除了支持，除了讓自己更強大一點，不至於讓她不願回家又不至於餓死所以要更努力一點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放在吧台的手機一震，姜辭低頭看了一眼，是他的消息，說自己得到了她母校的offer了。

　　她牽起嘴角，回了一句【恭喜，小學弟。】

　　抬頭看著於琪笑道：“真虧他能不清不楚地和我堅持到現在，所以至少分手前，先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坐實‘分手’這兩個字的關系吧。”